DB內控部奉命開始在小范圍內核查銷售及市場費用,大客戶部的人都多瞭層心思。
這天,廣州的天空佈滿瞭灰蒙蒙的雲層,但是太陽照樣厲害,一大早就曬得人眼前白晃晃。
大客戶部的南大區經理邱傑克感到有些煩躁,他看看手表,把西裝搭在手上,匆匆走向停車場。
邱傑克走到他的帕薩特前,正準備開車門,猛然感到身後有人。他背脊上一陣發寒,馬上轉過身來,一個長相毫無特點的男人冷冷地對他說:“邱傑克?”
邱傑克下意識地點瞭點頭,又看瞭看另外兩個一左一右包抄上來的中年男人。
說話的那個男人掏出證件給他看瞭一眼,然後說:“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現在?”邱傑克似乎有點難以置信。
那個男人雖然沒有接觸他的身體,但是用代表國傢機器不容反抗的口氣道:“對,今天你上不瞭班瞭。”
另外兩個男人沉默著用威懾的目光盯著他。
邱傑克算是明白過來瞭一大半,冷汗噌地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淌。他腦子飛快地轉瞭起來道:“我可以通知一下公司嗎?本來計劃要趕回去參加一個重要會議。”
那男人冷冷地說:“先跟我們上車再說。”
邱傑克松瞭松領帶,堅持道:“如果我沒有請假就消失瞭,公司沒準會報案的。”
男人說:“你發個短信好瞭。”
他警告地沖邱傑克點瞭點食指,命令道:“不要說出你去哪裡,隻說有急事需要請假。”
邱傑克不敢違抗,依言編輯手機短信,他一邊輸入信息一邊急速地盤算著,短信是發給自己的頭兒還是發給HR?
他想,對方一旦收到短信肯定會馬上打電話過來追問究竟,但是他什麼也不方便說,又擔心王偉的電話不知道有沒有被監聽;發給HR呢,就算把事情捅到公司管理層那裡瞭,可是自己也許過幾個小時就能順利出來,何必白白在公司內部把事情鬧大—他在一分鐘內拿定主意,如果真需要公司來搭救自己,寧可讓王偉去操心吧,至少還多一點主動。
邱傑克一編輯好短信,那個男人馬上接過去過目,確認內容無異後,才讓他發出。
到瞭地方,坐下後,男人問的第一句話是:“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裡嗎?”
邱傑克無辜地搖搖頭:“不知道。”
男人沉著臉道:“你做過什麼自己最清楚。”
邱傑克刻意保持弱者的身份,低調地說:“我沒有幹什麼呀。”
男人一拍桌子:“沒幹什麼那你怎麼到這裡來的?”
邱傑克心說,不是你們讓我來協助調查的嗎?嘴上還是特別誠懇:“我真沒幹什麼呀。”
男人身子往前探瞭探道:“我們手中沒有證據是不會把你請來的。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自己說出來。”
邱傑克申請“仔細想想”,十五分鐘後,他用迷惘的眼神望著男人道:“我確實想不到有什麼事情呀。”
來來回回折騰瞭幾個鐘頭的車軲轆話後,男人說:“你在公司的年收入多少?”
邱傑克據實作答:“稅前五十萬上下,個人所得稅都是由公司代扣代繳的。”
他又補充說:“據我所知,行業裡同檔次的五百強外企,我這個級別的在華經理,都差不多這收入。”
“那你下屬和上司的收入情況呢?”
邱傑克小心地說:“公司薪資都是保密的,我不知道上司的收入。下屬一線經理的收入一般在二十五萬左右,具體要看他的業績表現,不排除個體差異有點大。”
“那就是說,你們的收入和你們的業績表現關聯很緊密咯?”
“可以說是的,做銷售,哪傢公司都這樣。”
“為瞭達到銷售目標,你們都采用瞭哪些手段?”
邱傑克斟詞酌句地說:“我們是根據公司的市場策略,來進行銷售的。過程中,不僅遵守國傢的相關法律,公司還有嚴格的內控制度來約束規范我們的銷售行為。”
男人猛地一拍桌子:“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
邱傑克做痛心疾首狀,掏心掏肺道:“要不您給提示個方向,我實在想不起有啥特別的事情。”
磨來磨去,挨到瞭傍晚,邊上一個一直沒有怎麼說話的男人開口勸邱傑克:“外邊天都要黑瞭,你還是趕緊招瞭吧,省得在這裡受罪,招瞭就能回傢啦。你看人傢隔壁的,早就快快完事兒回傢瞭。”
邱傑克委屈地說:“我也不想耽擱您幾位下班,可我真想不起來有啥事兒,沒法配合呀。”
那男人用讓壞蛋膽戰心驚的經典方式笑瞭笑:“想不起來是吧,那就再仔細想想,你有的是時間,夜長著呢。”
兩個男人站在走道一端活動身子。
乙問甲:“你看還要等多久?”
甲噴出一口煙道:“最多挨到凌晨一兩點,他就差不多瞭。知識分子嘛,最差勁的瞭,招得最快的就是這些讀書人。”
乙笑道:“可不是!前些天,老朱他們請回來一個,還沒怎麼的,就嚇得全招瞭。本來老朱他們就知道些皮毛,沒想到他給挖瞭一堆的大個蘿卜出來,那叫一個竹筒倒豆子,滔滔不絕呀,說得老朱他們都聽不下去瞭—就是這麼個斯文的主。”
拉拉一臉嚴肅地聽著電話,她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半晌她說:“咱們先托關系打聽打聽到底現在他在哪裡。如果二十四小時後人沒有出來,你還是和公司說實話吧,想辦法把人撈出來要緊。希望是受別的事情牽連—不過,多半是那人搗的鬼,別的可能性不大。”
王偉在電話那頭沉吟瞭一下說:“不等二十四小時瞭,如果明天早上人還沒有出來,我就和公司打招呼瞭,讓政府事務部去想辦法。”
拉拉“嗯”瞭一聲,女性憋不住話的勁頭上來瞭,忍不住追問瞭一句:“邱傑克到底做瞭什麼事兒?是不是做生意沒有遵守公司的商業行為準則呀?!”
王偉敷衍道:“他能做什麼。”
拉拉頂瞭他一句:“沒做什麼就給請瞭進去,那要做瞭什麼還不知道該怎麼樣瞭!”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瞭,覺得傻女人才在這種時候提這麼多問題。為瞭彌補一下,她言之無物地補臺道:“他向來機靈,應該不會出啥大事兒。”
兩人說好保持聯系,拉拉說:“我晚上開著手機,有急事你就打我手機。”
“好。你把手機調成振動吧。”
“沒事兒,我們再怎麼著也比裡面那個舒服多瞭。”
夏紅的表哥程輝是報社記者,跑社會新聞的,公檢法這一塊他人頭熟,出面給拉拉介紹瞭一個做律師的大學同學幫忙打聽邱傑克的下落。
當晚,拉拉約瞭請人傢吃飯,夏紅也陪著來瞭。幾個精致的小菜一上桌,拉拉馬上脆弱地聯想到,邱傑克在裡面不知道人傢給他吃飯瞭沒有。
她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給大傢聽,程輝和律師一起笑起來:“沒你想得那麼嚴重!渴瞭給水餓瞭管飯,中間還能插花上上廁所。”
夏紅看不過去瞭,批評兩個男人:“你們就沒點同情心?大傢都是讀書人。”
律師辯解說:“讀書人也有社會分工呀,比如我吧,就做不瞭詩人,隻能做做律師。再說瞭,你呢,是平常看受苦人看得太少,偶然見到誰吃瞭點苦頭,又是個認識的,沒準平時還對你特客氣,你心裡就不自在起來。我可是天天看到受苦人,要是也像你這麼善良,心臟早出毛病瞭。”
律師胃口很好地吃將起來,還不停地勸拉拉和夏紅嘗嘗,兼顧著誇廚子的手藝,十分忙碌。
拉拉自己請人傢來吃飯,不好怪客人吃得太投入,隻得叮囑律師:“殷律師,麻煩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們,我二十四小時開機。”程輝在邊上也幫著督促律師。
律師咽下一口湯,沖大傢點頭:“那是必須的。”
拉拉沒有情緒地嘟囔瞭一句:“昨天還看到他好端端地在辦公室裡和人說話呢。”
同事瞭幾年,念及邱傑克的種種好處,又想到平時那麼精明神氣的一個漂亮人物,開靚車住靚房,現在沒準多狼狽的樣子,人傢管你什麼高級白領,恐怕啥尊嚴都沒有瞭—拉拉心裡總有點不舒服。
凌晨,拉拉感覺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難受得醒瞭過來,她摸摸額頭,好像發燒瞭。窗外正是雷雨交加,攪和得天地間亂糟糟的。
拉拉暈頭漲腦地起床找出藥吃瞭,看看表,已經四點多瞭,手機上還是什麼消息都沒有。
拉拉心想:傑克真可憐,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樣瞭,人傢肯定不會讓他睡覺。
拉拉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天邊透出瞭淡青的天光,雷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瞭。她一把抓過枕邊的手機,還真有短信進來,是王偉發的,她趕緊點開:“人已回傢。”
拉拉馬上打電話過去追問:“怎麼樣瞭?沒啥事兒吧?”
王偉說:“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瞭,算是扛過去瞭吧。不過,人也快要虛脫瞭,我讓他先回傢睡覺。下午再和他聯系。”
拉拉說:“那就好。想來沒有什麼大事兒,不然不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放人瞭。”
放下電話,拉拉苦笑瞭一下,根據幾個月來的鬥爭經驗,她判斷那個始作俑者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後面一準還有麻煩。隻是不知道她又要使出什麼出人意料的招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