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岸英騎到菊香書屋,自行車扔給瞭警衛,拿好剛取回來的衣服後,喚人:“思齊!思齊!”
警衛有點詫異,因為毛岸英從來會打理好自己的一切,不會在父親思考和工作的地方大聲講話,甚至不會把車騎到這裡。
毛岸英真的很趕。他先就走瞭,成婚剛一年的妻子劉思齊跟上,匆忙中收拾自己——今天得正式點。
有些毛糙的匆忙一直到小徑轉彎才止住:毛澤東和彭德懷正在前院告別——那兩位都是毛岸英的目標,他有些忐忑,以至站在他身邊的劉思齊也有些忐忑。
彭德懷:“……決心打贏,但也不怕打爛。戎馬三十四年,我不跟你講必勝這種唯心主義。”
毛澤東:“再次建議,你把志願軍指揮部設在我國境內。”
彭德懷:“打爛就是敵進我進,敵退我還進,用距離來扯平敵火力優勢。絞成一團的爛戰,我在後方怎麼指揮?”
那是實情。毛澤東也不再說服:“防空和防寒我們努力,可你也知道,一窮二白,多少人一件棉衣就是全部傢當。”
彭德懷怔忡瞭一下。這是兩人都憂心忡忡的事,如果也曾想過忍讓,這兩防都是重要因素,後世說鋼少(氣多),實則所有要用的都少,少到近於零。
彭德懷:“既然決定打,那就等不起瞭。”
毛澤東也同意,諸事早都商議過瞭,他們隻是在最後確證。他終於有暇看瞭眼兒子:毛岸英局促不安地平托著衣服,這種局促並不是因為父親。
毛岸英:“爸,這是思齊和我給您定做的大衣。”
即使滿腹心事,毛澤東也是高興的:“很貴吧?”
本該看著老朋友安享天倫之樂,可彭德懷不得不給打斷瞭——因為毛岸英那雙眼睛根本藏不住事,至少在他面前藏不住:“我先回飯店。”
並不是赴朝,所以他和毛澤東也就是相互點點頭,隨意得很,不隨意的是毛岸英。
毛岸英急欲上前:“彭伯伯我送您。”
彭德懷沒言語就走,臉上差不離是寫著我不要你送。一向很有眼力的毛岸英很沒眼力見兒地跟著。
劉思齊在幫著回答公公的問題:“我和岸英一個月的工資。”
毛澤東:“浪費呀。”嘴上說著,目光卻一直跟著兒子的背影。
彭德懷不說話,毛岸英於是也不好說話,有點尷尬,而且是彭德懷存心在制造這種尷尬。
直到打開車門,將要上車的彭德懷讓毛岸英有點絕望:“……彭伯伯?”
彭德懷:“我知道。”他扶著車門愣瞭一會:“你父親身邊該有人,兄弟仨能陪他的就你一個瞭,所以你是真不該去。”
毛岸英不說話,也真誠也哀怨地看著,也許對閱盡世情的彭德懷來說這倒是最有效的吧。
彭德懷:“……你父親同意的話。”
他上車走瞭。毛岸英頓時振作瞭很多,顯然對他來說,父親還是比伯伯好對付,哪怕這位父親叫毛澤東。
安靜地回去,父親和妻子正就著衣服在絮語,而就兒子的瞭解,父親是在等待他給出個解釋。
實際上毛澤東也立刻就問過來瞭:“你想去,都看得出來。說理由。”
毛岸英:“我在伏龍芝學的是坦克專業。”
毛澤東:“我們沒坦克,暫時沒有。”
毛岸英:“敵人有啊。不懂坦克怎麼打坦克?”
對一個辯證唯物主義者來說,這理由太強大瞭。毛澤東沉默。
已經明朗瞭情況,毛岸英很懂事地轉移話題:“爸爸來試試衣服吧?”
他幫著把衣服袖子張開,那很像一個擁抱的姿勢。
所以毛澤東沒試衣服,而是擁抱瞭兒子。
毛岸英頗為意外:“爸?”
從不知所措,到理解瞭父親罕有的情緒流露,安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