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力最熾烈之處:在略有起伏的高地上構築陣地,推土機和加上瞭鏟鬥的坦克挖掘戰壕,用炸藥炸出單兵坑,用預制鋼板鋪設掩體,牽引火炮被拱衛著居於最高點,坦克裝甲車和自行火炮居側隨時馳援,這樣的數個環狀火力網護衛著其後的機場、機窩和物資帳篷。如果對手稍具壓制火力,這樣集中和坦露也是找死,但偏偏他們現在面對的是隻能用步兵發起平面沖擊的九兵團。
而動靜最大的不是中央陣地通宵達旦超強度發射的曲射火炮,是那些改打平射的高炮,極高的射擊頻率,極高的初速,用曳光彈道在雪平線上編織著火網。它制造的噪音和空氣污染對發射陣地上的神經和心臟亦是折磨。
冰原上幢幢的人影臥倒、躍起,因為無處不在,稀疏又密集。曲射彈道在他們中間爆炸,直射彈道從他們中間掠過,但就像在用斧頭砍伐水流。
馳援的美軍坦克,立刻在手榴彈的襲擊中炸得如同烽火臺。坦克從濃煙和爆炸中沖出來繼續開火——它沒法阻止九兵團水銀瀉地一樣的攻擊,但奇缺攻堅武器的九兵團也無力摧毀他們。
千裡的小分隊在鋼與火之中交叉躍進和沖擊。不僅是七連,是數支本來素不相識部隊的綜合。
一個恐怖的射擊聲:一輛M16半履帶自行高炮(防空車)駛出環形陣地,車尾向敵,用它的四聯裝十二點七毫米機槍封鎖冰原。四條火龍把冰原上一個個交替躍進的戰鬥組舔倒。
平淡而悲壯。被死死壓在雪地上的千裡看著一隊友軍而來,水最深也就齊腰,他們跌跌撞撞地沖擊,有人栽倒在水裡與碎冰一起沉浮,有人又在水花四濺中爬起來,幾乎看不到水在他們身上流淌,因為還沒開始流淌就已經結冰。
M16被這個意外的沖擊逼到調向,還擊,但千裡所在的方向,一片披著白佈的身影在雪地上爬行,躍進,再爬行。
渡河而來的友軍仍在沖擊,迎著四條在他們中間舔噬的火龍,冰雪迅速成為炸開的血紅。最後一個沖擊者——就是之前來七連半山陣地的那位軍官——在沖至M16附近時終於被打斷瞭雙腿,他用斷腿杵在雪地上又前行瞭幾步,居然用齊根斷去的大腿走出股意氣風發,然後他把土制的炸藥包杵在雪地上。距離原因,爆炸並沒給M16致命損傷,但雪塵和他的血肉一塊飛起,制造瞭巨大的視障。
終於能抵近到投彈距離的千裡們投彈,不是萬裡一個,而是幾十個。幾十個手榴彈接踵而至飛進瞭那團雪塵。儲備瞭海量彈藥的M16殉爆時比春節時的集束煙花更為壯麗。千裡們無心去看,他們甚至無心去顧及那上百道鉆天猴一樣卻要人性命的飛竄。他們沉默地跑過,沉默地向環形火力圈的戰壕裡投彈,沉默地伴隨著爆炸跳入戰壕,射擊和拼刺,沉默地完成這個前仆後繼的儀式。
沖鋒號吹響,在漸漸轉亮的天色中雄渾而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