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那些搬到郊區的朋友是曼哈頓名媛們的例行公事之一,但沒人真的喜歡這件事。每次從郊區回城,她們都身心疲累,瀕臨崩潰。下面的故事完全證明瞭這一點。
朱莉·伯納德曾經是國際創新管理公司(1)的經紀人,負責搖滾樂隊的業務。五年前,她的生活就是穿著牛仔靴在世界各地跑業務,和搖滾巨星們鬼混甚至上床。不用工作的時候,她就回到紐約的公寓,享受傢裡的黑色真皮沙發和豪華立體聲音響。她有一頭金色長發,身材嬌小卻胸部傲人,電話的語音信箱裡總有無數的留言。錢和毒品是她挎包裡的必備物品。她那時候可是炙手可熱的名流。
有些事真是命中註定。沒人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它確實發生瞭,讓你永遠也搞不明白生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三十五歲的時候認識瞭一個所羅門兄弟公司的投資銀行傢,然後閃電結婚,閃電懷孕,又迅速地搬到瞭格林威治(2)。
“什麼都沒變,”她說,“我們還是可以經常聚啊,常來我傢玩。夏天來我這兒燒烤吧。”
我們隻能說:“好,好,好。”
然後兩年過去瞭。我們聽說她有瞭小孩,然後是第二個小孩。但我們誰都記不住孩子的名字,連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
“嘿,朱莉最近怎麼樣瞭?”我總會問米蘭達,她一度和朱莉最要好。
“誰知道呢。”米蘭達肯定會這樣說,“不管什麼時候打電話給她,她都在忙。園藝工人要來瞭,保姆在洗衣房裡抽大麻瞭,小孩又在嚷嚷瞭……老是這種事。”
“太可怕瞭。真難以想象。”我們總是這樣評價著,立刻把她忘在腦後。
然後,一個月前,逃不掉的例行公事終於來瞭:裝飾著紫色小花的白色請柬來到我們的面前,邀請我們四個城裡的姐妹去朱莉傢參加新娘送禮會。星期六下午一點——就像米蘭達說的,選在瞭最惡心的時間。美妙的星期六下午幹些什麼不好呢,非得浪費在康涅狄格。
“朱莉打電話來求我瞭,”米蘭達說,“她說想讓幾個城裡的朋友們去,不然怕無聊。”
“真要命,死亡之吻啊。”我說。
最終,四個女人還是決定去一趟——米蘭達,三十二歲,有線電視公司執行官;薩拉,三十八歲,自己開公關公司;凱莉,三十四歲,職業類似於記者;貝拉,三十四歲,銀行傢——四個人當中唯一結瞭婚的女人。
老格林威治的新敵人
這個周六果然像是今年最美好的一天。陽光明媚,非常暖和。四個女人約定好在中央車站碰面。她們一見面就開始抱怨——這麼美妙的日子為什麼非要去朱莉傢呢?她們好像都忘瞭,就像所有在城裡住習慣瞭的人一樣,自己總是懶得出門,更別提出城瞭。
麻煩從一上火車就開始瞭。凱莉昨晚又玩到凌晨四點才睡覺,嚴重的宿醉讓她老想吐。貝拉和坐她前面的女人吵起來瞭,那女人的孩子一直趴在椅背上對貝拉吐舌頭。
然後薩拉終於說瞭實話——朱莉已經戒酒三個月瞭,派對上可能連雞尾酒都沒有。
凱莉和米蘭達當即決定下一站就下車回城裡,但被貝拉和薩拉攔瞭下來。薩拉告訴凱莉她可能也要戒酒瞭。
火車到瞭老格林威治區。四個女郎擠進出租車後座——綠白相間的老式出租車提醒著她們這是郊外。(3)
“我們幹嗎非得來這兒?”薩拉問。
“我們沒別的選擇啊。”凱莉說。
“他們傢可別有那些時髦的園藝工具,”米蘭達說,“讓我看見那種東西,我一定會抓狂的。”
“隻要讓我看見小孩,我就會抓狂。”
“看那些草,那些樹。剛割過的草地可真清香。”凱莉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剛才那麼不舒服瞭。不過其他人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她。
出租車在一幢殖民地風格的白色別墅(4)前停下。石板砌成的尖角屋頂和二層的陽臺看起來很高級。院子裡綠草如茵,粉色的花朵環繞著精心修飾過的樹木。
“啊,多可愛的小狗!”凱莉說著,一隻金毛獵犬歡叫著跑過草坪。不過當它跑到院子邊的時候,卻又突然停住瞭,好像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猛地拽住瞭。
米蘭達點燃一支藍登喜路。“隱形電籬”,她說,“他們都裝這個。我打賭一會兒她們就得向我們炫耀瞭。”
小狗坐在院子中間,諂媚似地擺著尾巴。四個女人在門口站著,盯著狗發呆。
“拜托,我們還是回城裡去吧?”薩拉問著。
房子裡面已經有六個女人坐在客廳裡,雙腿優雅地交叉著,咖啡或者茶放在膝蓋上。餐桌已經擺好瞭:黃瓜三明治和配上辣番茄醬的墨西哥玉米餅。桌子一角放著一大瓶白葡萄酒,沒打開過,也沒有人碰過,酒瓶上還有一層濕氣。即將成為新娘的露西似乎因為四個城市女郎的到訪而有點兒怯場。
於是大傢開始寒暄和介紹。
一個從頭到腳都穿著愛馬仕的女人開口瞭。這個名叫佈裡吉德·查爾默斯的女人小啜著手中的飲料,看起來很像血腥瑪麗(5):“你們來得太晚瞭。朱莉還以為你們不來瞭呢。”語氣中的冷嘲熱諷隻有女人才聽得懂。
“沒辦法,火車是按時刻表走的。”薩拉聳瞭聳肩,就當是道歉瞭。
“嘿,我說,我們認識她嗎?”米蘭達對凱莉耳語。這意味著米蘭達對佈裡吉德宣戰瞭。
“你喝的是血腥瑪麗?”凱莉問她。
佈裡吉德和另一個女人交換瞭一下眼神。“這是處女瑪麗。”她瞟瞭一眼朱莉,“我以前也那樣,喝酒,去派對。但後來我突然覺得厭倦瞭。你應該把時間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隻有伏特加,”凱莉一邊說一邊指瞭指頭,“我宿醉得厲害。如果不給我點兒伏特加的話……”
“雷利!”坐在沙發上的一個女人喊著,彎下腰探看其他的屋子,“雷利!去外邊玩!”
米蘭達俯下身子問凱莉:“她在叫她的狗還是她的孩子?”
婚後的性生活
米蘭達轉向佈裡吉德。“佈裡吉德,跟我說說,”她問,“你是做哪一行的?”
佈裡吉德優雅地把一小片玉米脆角放入口中,說:“我在傢工作。我有自己的咨詢公司。”
“瞭解,”米蘭達點點頭,“具體是哪一方面的咨詢?”
“計算機。”
“她就像我們中間的比爾·蓋茨。”瑪格麗特一邊喝著紅酒杯中的依雲礦泉水,一邊說,“不管我們有什麼電腦方面的問題,隻要打電話給她,她都能解決。”
“這對我們這些有電腦的人來說真是幫瞭大忙。”貝拉說,“電腦有時候太難搞瞭,特別是偶爾才用的時候。”她笑瞭笑,“那你呢,瑪格麗特?有孩子瞭嗎?”
瑪格麗特有點兒臉紅,目光轉向別的地方。“有一個,”她猶疑地說,“一個美麗的小天使。當然,他現在已經不小瞭,已經八歲瞭,快成為真正的男子漢瞭。不過我們在努力要第二個。”
“瑪麗在嘗試人工受孕呢。”朱莉故意對著整間屋子裡的人大聲說,“我可真高興我早就有兩個小孩瞭。”
不幸的是,凱莉剛好在她說話的時候從廚房鉆出來,喝著一大杯加冰塊的伏特加。“說到小孩,”她說,“貝拉的老公想讓她再懷孕,不過她自己不想,所以她去藥房買瞭測排卵期的那種東西。藥房的店員一副祝她‘好孕’的表情,但他們根本不知道,她買這個是為瞭避免在排卵期做愛——是不是很好笑?”
“我不想在夏天懷孕”,貝拉說,“我可不想穿泳衣的時候大著肚子。”
佈裡吉德突兀地把話題拉瞭回來。“米蘭達,你是做什麼的?”她問,“你住在城裡吧?”
“是啊,我是有線電視公司的總監。”
“啊,我喜歡有線電視。”麗塔說。她戴著三條很粗的金項鏈,炫耀著她手上那枚十二克拉的藍寶石鉆戒,無名指上是另一枚鑲藍寶石的婚戒。
“是呀,”貝拉甜美地一笑,“我們都覺得米蘭達是我們當中的鮑勃·皮特曼呢。你們知道的,那個MTV的創始人。”
“對,我知道。”麗塔說,“我的丈夫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工作。我得告訴他我遇到你瞭,米蘭達。我敢肯定他認識你——實話告訴你們,我一直是他的助理!後來全世界都發現我們在約會——他那時候可是有老婆的!”她和其他來自康涅狄格的女人們交換著眼神。
凱莉在麗塔旁邊重重地坐下,不小心濺瞭她幾滴伏特加。
“真不好意思,”凱莉說,“我今天笨手笨腳的。要紙巾嗎?”
“沒關系。”麗塔說。
“這可真有意思,”凱莉說,“釣個已婚男人,我可幹不出這種事。我估計我肯定是當他老婆閨蜜的那種類型。”
“所以習技公司(6)才開瞭那麼多課,培養你的這種能力。”薩拉生硬地插話說道。
“是啊,但我可不想和一群失敗者一起上課。”凱莉回應道。
“我認識好多在習技上課的人,他們人都不錯。”佈裡吉德說。
“咱們最喜歡什麼課來著?”麗塔問,“性虐待那門——怎麼當個施虐女王。”
“我丈夫隻對鞭打還保有點兒興趣。”佈裡吉德說,“這就是婚後的性關系。”
露西不自然地笑起來。
郊區的震撼:坐浴盆
凱莉帶著醉意站起來,打著哈欠問:“有人知道洗手間在哪兒嗎?”
凱莉其實一點也沒醉。她也根本沒去廁所。她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樓梯上鋪著東方地毯。她暗自想道,如果她是朱莉,她肯定對這些東方地毯的來頭如數傢珍——假如你有本事綁住一個富可敵國的銀行傢,還能讓他在郊區買這麼大一棟房子,那這些知識可是必備技能之一。
她偷偷潛進朱莉的臥室。地上鋪著厚重的白色地毯,臥室裡隨處可見銀質相框,其中一些放著朱莉的泳裝寫真,她笑得很專業,金色的長發優雅地披在肩上。
凱莉盯著照片看瞭很久。她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她怎麼得到這些的?到底怎麼才能釣到一個有錢的男人,讓他愛你愛得發狂,然後給你所有這些奢華的東西?朱莉都已經三十四歲瞭,之前從來沒有成功過,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還是讓她抓住瞭。
她從小就堅信她遲早有一天會過上朱莉的這種生活——因為她想要。然而她看得上的男人要麼不想要這種生活,要麼不想要她;而想要她的男人不是太無趣就是太平庸。她走進朱莉的浴室。從地板到屋頂都鋪滿瞭華貴的黑色大理石,還有一個不常見的坐浴盆。也許城郊的丈夫們都要求他們的老婆先把下體洗幹凈,然後才能做——不像城裡的那些傢夥們。凱莉暗暗想著,幾乎為自己的念頭叫出聲來。
墻上有一張十四乘十七寸的巨幅彩照。照片中的朱莉像黛米·摩爾一樣幾近全裸,隻穿著一件輕薄的睡衣,露出一對豐滿的巨乳。她挺著大肚子,驕傲地望著鏡頭,手放在凸出的肚臍上面。凱莉飛快地沖瞭廁所,大氣不出地跑下樓梯。
“我們已經開始拆禮物瞭。”佈裡吉德責怪道。
凱莉在米蘭達旁邊坐下。“你怎麼回事?”米拉達問。
“照片,在主臥的廁所裡。快去看!”凱莉小聲說。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米蘭達迅速起身,離開瞭房間。
“你們在幹什麼?”朱莉問。
“沒事。”凱莉說。那個即將成為新娘的姑娘剛拆開一個禮物,裡面是一條紅色絲綢的丁字褲,裝飾著黑色的蕾絲。所有人都在狂笑。這就是新娘送禮會。
“我被震驚瞭!”
“那張照片簡直是難以置信!”米蘭達說。她們正在回城的火車上,車廂有節奏地晃動著。
“要是我懷孕瞭,”貝利說,“我肯定在房間裡躲上九個月,誰都不見。”
“換瞭是我,我也會像她那樣。”薩拉一臉不快地望向窗外,“他們有別墅、有車、有保姆,什麼都有。他們的生活簡直是太滋潤瞭。我很嫉妒。”
“他們每天都幹些什麼?我真想知道。”米蘭達說。
“他們幾乎都不做愛瞭!”凱莉想到瞭她的新男友,比格先生。現在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堪稱完美,但一兩年後——如果他們能撐到那個時候的話——誰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呢?
“你們不會相信我聽到瞭什麼,關於佈裡吉德的。”貝利說,“你們在樓上的時候,朱莉把我拉進廚房,跟我說:‘對佈裡吉德好點兒,她剛把她的老公泰德和另外一個女人捉奸在床。’”
另外那個女人是佈裡吉德的鄰居蘇珊。她和泰德都在城裡上班,所以從去年開始每天都一起上班。一天晚上十點左右,佈裡吉德出門遛狗的時候,在一個巷子的盡頭發現瞭泰德的車。泰德和蘇珊正醉醺醺地在裡面酣戰。
佈裡吉德猛地拉開車門,輕輕地拍瞭一下泰德赤裸的屁股。“惠頓感冒瞭,想和他的爸爸說聲‘晚安’。”她說著,然後自顧自地走開瞭。
之後的一個星期,她依舊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而泰德卻越來越不安,一天給她打十個電話。每次他試圖解釋的時候,她都把話題轉移到他們的兩個孩子身上。終於,星期六的晚上,他們面對面坐在露臺上。泰德喝得有點兒多瞭,當他正在調下一杯瑪格麗特的時候,佈裡吉德開口瞭:“我又懷孕瞭,已經三個月瞭。所以我們不用擔心流產的問題瞭。開心嗎,親愛的?”她拿起那壺瑪格麗特,對著他的頭澆瞭過去。
“太經典瞭!”凱莉一邊說,一邊用火柴夾清理著她的指甲。
“真高興我的老公是個值得信任的男人。”貝利說。
“我都起雞皮疙瘩瞭。”米蘭達說。列車在橋上行駛。窗外,紐約市在暗淡的褐色暮靄中若隱若現。“我要去喝一杯。你們來嗎?”
在喝瞭三杯雞尾酒之後,凱莉撥通瞭比格先生的電話。
“嘿,”他說,“過得怎麼樣?”
“糟糕透頂!”她咯咯地笑著,“她們聊的無非就是孩子或者私立學校,誰的朋友上瞭鄉間俱樂部的黑名單,誰的保姆把他們新買的奔馳給撞壞瞭。你知道我有多煩這些事。”
她能聽到比格先生深吸瞭一口雪茄的聲音。“別擔心,丫頭。你會習慣這些的。”他說。
“我可不覺得。”她說。
她轉過身看瞭看她們那桌。米蘭達從另外一桌拐瞭兩個男人過來,其中一個正跟薩拉聊得火熱。
“我需要人罩著我——來波威裡酒吧吧!”說完,她掛上瞭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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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國際創新管理公司(International Creative Management),國際知名經紀公司,在紐約、洛杉磯、倫敦都設有辦公室。
(2) 美國康涅狄格州西南部的城鎮,位於長島海峽上。在紐約州邊境附近,被作為紐約市的住宅衛星城鎮。
(3) 紐約市區的出租車為黃色車身。
(4) 美式殖民地風格的典型特征為對稱性的長方形或者方形結構,有百葉窗裝飾,多為兩層。
(5) 譯者註:血腥瑪麗(Bloody mary),一種由伏特加、番茄醬、鹽和胡椒粉、檸檬汁等調制的雞尾酒。
(6) 習技公司(The Learning Annex),開設在線課程的成人教育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