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陸寶寶提到男友時那副得意樣兒,王偉感到一絲好笑。他轉頭看看一旁的拉拉,拉拉正歪在枕頭上讀《普羅旺斯的一年》,燈光映照出她的側面輪廓,她安靜得就像一個女學生。
王偉叫瞭她一聲。拉拉頭也不抬說,啥事兒。王偉說,現在結婚很容易,不用單位開證明,也不用體檢,帶上戶口本就行!拉拉聞言有點驚訝,放下手中的書說是嗎?中國真是進步瞭,我恍惚記得夏紅打證那會兒,當時他們又是婚檢,又是找單位開證明,給我的感覺他們結個婚還得全中國人民都同意。
“我們去登記吧。”王偉提議。拉拉問什麼時候。王偉說國慶長假有一天就是黃道吉日,特別適合結婚。拉拉說,行,就那天!
王偉提瞭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在登記前是否應該先去拜訪雙方傢長。拉拉躊躇一下說,“按理是該這樣,可我現在氣色太差,我不願意這個樣子見你媽。”王偉覺得,至少他得去杭州一趟,“我們一起回去吧?”
拉拉很為難。平時在辦公室裡老是有人來談事兒,這樣會打斷她做數據分析,她早就盤算好瞭,利用十一假期,根據各部門頭的回饋,集中精神把寬帶制的數據再徹底整理一次,爭取早點兒結束項目,節後就可以專心做來年的薪酬預算瞭。PeopleSoft項目現在基本上都扔給歐陽和魯西這兩個薪酬專員在跟IT部弄,接下來,自己和沈喬治還是得花點兒心思。而且,黃國棟又在催拉拉瞭,要她盡快更新員工手冊中薪酬福利的相關內容。
拉拉靈機一動,讓王偉到瞭杭州別提打算登記的事情,隻是禮節性的拜訪。王偉有些猶豫,“這行嗎?”拉拉大包大攬,“行!不就登個記,以後辦婚禮的時候跟他們打招呼就是瞭。”
“那我到瞭那兒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呢?”
“你不是銷售嗎,還用我教你怎麼應酬!”
王偉隻好自己想辦法,他說那我看著辦瞭,到時候你別埋怨我做得不對就行。拉拉想瞭想說,“你幫我媽重裝一下電腦好瞭,她的電腦裡肯定充滿瞭奇形怪狀的病毒,她老抱怨有人攻擊她,我哥又懶得在這上面花時間。”王偉覺得這倒是個好主意。
總體說來,結婚這件事,他們三言兩語就商量定瞭,迅速得有點不像話。拉拉後來醒過神來,抱怨過兩次,倒不是怪王偉當時沒有下跪的動作,而是他居然沒有流露出一點懇求的意思,拉拉覺得自己虧瞭。
王偉很覺無辜,“天地可鑒,我是準備有一個懇求的過程,你自己馬上就說行,我總不能再讓你倒回去給我設置點障礙吧。”拉拉說她當時太累,忘瞭這茬,凈想著怎麼省事怎麼來瞭。
拉拉說的是大實話。那時候倆人都忙得要死,“簡單一點”“快點”成瞭他們的口頭禪。
王偉問拉拉要不要請幾個朋友吃飯熱鬧一下,她想都不想就幹脆地否決瞭王偉的提議。她說,請啥呀,又要定時間又要找場地,麻煩死瞭!
結果拉拉連件新衣服都沒買,隻是在頭發上下瞭點功夫。早幾個月,為瞭讓她的老板黃國棟看得順眼一點,她指使王偉把她保持瞭幾年的栗色改染成瞭黑色,結果她的頭發看起來又厚又重。這會子拉拉對著鏡子裡自己那個烏雲壓頂的腦袋,怎麼看怎麼別扭,一怒之下,她讓發型師給她剪掉瞭長發,又把短發燙瞭個外翻,效果竟然出奇的好。揣著對這個發型的萬分滿意,兩人興致勃勃地到照相館照瞭一張合影,準備用在結婚證上的那種。這就是拉拉為結婚登記所做的所有的準備。
王偉倒是在拜訪拉拉的父母之前盡力做瞭功課,比如虛心請教拉拉關於李工和杜工的喜好及性格,以便恰當地表示敬意。拉拉也表現出極大的誠意,讓王偉瞭解自己曾有過哪些光榮歷史和哪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糗事兒,時間跨度涵蓋瞭整個嬰幼兒時期乃至青少年時期,又提醒說母親李工為人精明,父親杜工則喜好從晚輩的檢討中深挖其思想根源。
王偉的杭州之行很順利。他運氣不錯,杜濤和左岸都在,兩人替他掩護瞭不少來自李工的火力偵察。杜工年紀大瞭隨和瞭不少,況且王偉也沒做什麼需要寫檢討的事情,所以他倒是顯得很慈父。王偉看形勢還不錯,就沒聽拉拉的餿主意,自作主張順勢說出瞭登記的打算,並且萬分誠懇地做申請批準狀。李工大悅,慨然應允,杜工順勢頗為得體地投出瞭自己莊嚴神聖的贊成票。這下王偉感到特別安心,他總覺得按拉拉說的不打招呼就登記不太合適。
王偉本想跟陸教授打聲招呼的,可又一想,拉拉和陸教授還沒照過面呢,不如等兩人見過面再說。
廣州是個隨和而自然的城市,雖然它也有某些不足之處,但它始終保持著現實主義的生活態度,怎麼實在怎麼來。
總的說來,如果不那麼塞車,空氣能好一點,人行道能寬一點,挖馬路這樣的事情再規劃得好一些,那麼普通人是比較容易在這裡安居樂業的。
王偉和拉拉去登記那天,天氣很好。大約由於是個結婚的好日子,大傢都湊這個熱鬧,登記處塞滿瞭來登記結婚的男男女女。工作人員顯然訓練有素,次序還不錯。
拉拉四下裡看瞭一圈,低聲對王偉嘀咕說離婚的也一起在這兒辦。王偉順著她的眼神一看,果然看出來有的人明顯是來辦離婚的。看來廣州人沒忌諱,結婚離婚都一處辦。拉拉捅瞭王偉一把,“有啥感受?“王偉說,“我覺得挺好,這才是生活的本來面目,而且還能提醒打算結婚的人想好瞭再來,免得給別人制造不必要的工作量。”
他們學著別人的樣,先填好表格然後就等著叫號,輪到瞭,就一起上去宣誓。宣誓不必站著,也不用舉拳頭,坐著念念誓言就行。誓言是事先準備好的統一格式,字還挺多,密密麻麻的寫滿瞭一張A4紙。王偉掃瞭一眼,發現誓言充分體現瞭廣式幽默。王偉先念,念完瞭他附在拉拉耳邊囑咐,“待會兒你念慢一點,有些拗口,我都念得費勁,何況你這樣的大舌頭。”拉拉緊張地點點頭,沒有計較王偉說她大舌頭。拉拉念起來果然比王偉吃力很多,有兩處幾乎結巴,整個過程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給他們辦登記的工作人員是個圓臉的年輕姑娘,她一直笑瞇瞇地看著拉拉,神氣完全不像應景,而是發自內心覺得別人結婚是喜事兒,她這樣的人幹這個活真是再合適不過瞭。
宣誓完畢,人傢發給他們一人一本紅寶書,宣佈說,從現在起,你們就是夫妻瞭!王偉和拉拉一齊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
出瞭民政局,拉拉長長地舒瞭一口氣,伸伸懶腰感嘆道,哎呀,真好,又完成瞭一件人生大事!慚愧呀,比比人傢夏紅,我可真是一步落後,步步落後,都叫那誰給耽誤瞭,一誤就誤我整七年吶!
王偉說,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下面咱們奮起直追。
“咋追還不是都落後瞭。”
“那不見得,夏紅生一個,咱們生兩個,在數量上壓倒她的囂張氣焰。”
程輝和車曉過得挺好,他們已經另搬瞭住處。拉拉也罷,程輝也罷,如今誰都不用夏紅操心費神瞭。夏紅也想通瞭,不再像個後媽似的,給這個臉色給那個臉色瞭。
這天,王偉和拉拉都特別開心,覺得不找個人分享一下他們的幸福就有遺憾。王偉打電話約邱傑克吃飯。這傢夥一見面就盯著拉拉的頭發問,喲,怎麼把頭發剪瞭?拉拉反問他,不好看嗎?
“好看!確實好看!”邱傑克幹笑兩聲,又狐疑地說:“你以前好像一直留長發嘛,受瞭什麼刺激,忽然把頭發給剪瞭?”
“短發這麼燙個外翻,顯年輕呀。”拉拉說,“我這歲數,還有什麼事兒能比裝嫩更迫在眉睫,我現在把裝嫩當成緊急、重要的任務來抓,除瞭健康,就是裝嫩瞭。”
邱傑克重新端詳瞭一下拉拉,再次強調:“這發型時尚,確實適合你。”
“嗨,別提瞭!本來是為瞭迎合老板,把頭發染黑瞭,結果特傻,一副倒黴孩子的晦氣樣。我一咬牙一跺腳,就把頭發剪短燙瞭。為瞭弄這頭發,一口氣坐瞭四個鐘頭,把我的腰都熬成硬鐵一塊瞭。”拉拉皺起鼻子抱怨。
“你應該訓練王偉幫你弄頭發。”邱傑克沖王偉擠擠眼。王偉說我是自告奮勇來著,可人傢信不過。
邱傑克問拉拉,“你老板那麼厲害?連你頭發都要管?”
“實話實說,關於我的頭發,我老板沒說過一個字。是我自願獻媚的。”
“……能讓你獻媚,不容易呀。”邱傑克還是比較瞭解拉拉的,知道她向來憑賣力幹活博得老板歡心,至於獻媚方面倒沒聽說有何建樹,他不由有點兒驚訝。
“誰說的!我這輩子獻媚過的對象還少嗎?我不也向你獻媚過嗎?!”拉拉笑盈盈地回瞭邱傑克一句。
“拉拉!你這麼說,可就太不顧事實瞭。我總是特別尊重你。”邱傑克把右手心按在自己胸口上做表白狀。
“嗯,還行。你在DB負責 support那會兒我也總是特別配合你嘛,你不白尊重我。”
對此邱傑克張瞭張嘴,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說辭回敬,隻得舉瞭舉手裡的杯子,空洞無力地說,“喝茶。”
王偉和拉拉一起笑瞭起來。邱傑克放下茶杯,回過味來:“不對呀,你倆有事!不會就是把我叫出來逗我玩的。”
王偉說,我們上午剛領瞭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