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回傢過年瞭,拉拉特意抽空去瞭趟夏紅傢,把從香港帶回來的奶粉送過去。
程輝這一陣子情緒不好,夏紅問瞭幾次,他才漏瞭點口風,是因為拉拉和張東昱走得挺近。夏紅見到拉拉想起瞭這茬,忍不住試探著問瞭問。
“張東昱和我挑明瞭。”拉拉鄭重地告訴夏紅。
“他想和你復合?”
“想哪兒去瞭!”拉拉斷然否認。
夏紅放瞭心,猜道:“那,就是想跟你借錢?”
“這回算挨著邊瞭。他勸我入股他的公司。”
“你答應瞭?”
“他那一行我完全不懂呀,湊什麼熱鬧。”
“投資是得慎重。不熟不做嘛。你說,張東昱是不是缺錢瞭呀?”
“有可能。他自己的公司剛開張,缺錢正常。”
“那他對你感到失望嗎?”夏紅覺得有必要把這一點搞搞清楚。
拉拉回想瞭一下,“還好吧。我看他隻是想試一試,我覺得不合適他就沒再提瞭。”
“張東昱也真是的嘿,集資怎麼能集到你頭上瞭呢。”
“也許他覺得我念舊唄。”
“你表現得念舊嗎?”
拉拉歪腦袋想瞭想,“還行吧。對這種打做學生時就好上瞭的前任,就是不好意思當他路人嘛。總會抱有一點兒美好的想法,希望做不成夫妻也還能做朋友;做不瞭朋友,也別弄得面子上都過不去。”
送走拉拉,夏紅挺高興,原來張東昱那事是一場誤會。她急著要去向程輝報喜,被夏先生摁住瞭。夏先生的意思,雖然是誤會,程輝卻正好借著這個解脫瞭,不要再讓他一陣歡喜一陣失落,人經不起如此折騰。夏紅想想也是,就忍下瞭。
二月中旬,拉拉回杭州父母傢過年。
《新概念英語》第三冊裡有篇課文,題目就叫New Year Resolutions,“新年決心”的意思。可見老外這方面和咱們差不多,以為新年總該有些新的計劃。
每一次新年都是你重新做人的機會。如果你希望過另一種不同的生活,那麼這是你下決心、定計劃的時候。至於計劃能否實現,則是另外一回事兒。
對於新年決心這類功課,拉拉向來非常熟練,這全得仰仗於拉拉的媽媽。
拉拉的父母是同行,兩人都是學機械的工程師,但在子女教育上,夫妻二人卻風格迥異。
父親杜工向來以為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去吧”是他的口頭禪,偶然想起要給子女一點壓力瞭,用的也都是情感管理:“拉拉呀,你看大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顧你們,很辛苦的!我們杜傢是書香門第,你一定要好好學習才行。”
母親李工則對拉拉兄妹管束甚嚴,並且有清晰的目標,比如兄妹倆的理想應該是什麼,這種事情得說清楚。相比起杜工的情感管理,李工慣用的是目標管理:“拉拉,這次期末考試你打算拿班裡第幾名?我認為你一定要考進前三名才算合格。”
每逢寒暑假,兄妹倆必做的頭一件事兒,就是列一個假期計劃,幾點到幾點做作業,幾點到幾點練字或者練琴,幾點到幾點看課外書雲雲。屬於“玩”的時間少得刻薄,不過,公平地講,對傢務的要求也非常低,僅限於孩子能有點勞動的概念即可。
課外書都經過李工的親自把關,通常是中學生作文選或者某種科普讀物。哥哥杜濤的閱讀稍微自由些,至於拉拉的閱讀范圍,向來沒有機會涉及文學,比如《紅樓夢》之類那是萬萬不可的。
李工經常說起自己高中的某蔡姓女同學就是看瞭《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結果談情說愛起來,終於休學,乃至胡亂嫁人瞭事。李工反復強調,本來這位蔡同學完全可能有不同的人生。這個故事的教訓是,女孩子的閱讀最好限定在社科范圍內,否則就有早戀的危險,那就別想有好成績瞭!李工本人就是晚婚晚育的楷模,而且,她向來認為自己之所以能成為一名百眾景仰的總工程師,和晚婚晚育大有幹系。
拉拉中學的語文課本裡有篇課文就是節選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按照教學大綱的要求,她背誦下其中的一個段落,“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於每個人隻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拉拉學瞭這篇課文之後非常不解,這樣的內容怎麼能導致早戀或者成績不好?
李工板著臉,厲聲說:“你知道什麼!阿蔡說這本書好看硬要借給我,結果我一翻,就是保爾跟冬妮亞的那段。當時我毫不猶豫,馬上就把書還給瞭她!我那個年代,女孩子能念到大學畢業的有幾個人?如果自己沒點意志,早就嫁人瞭!還想有你們兄妹的今天?!我告訴你杜拉拉,不到二十五歲,你別想談戀愛的事兒!結婚生孩子,那是最沒出息的事兒,什麼時候都能幹。”
近年來拉拉反思自己十六歲前所接受的傢庭教育(十六歲後接受的是社會教育,福禍均和父母無幹),得出結論,那是浪費非常大的一種教育模式。比如一個人要練字和練琴,是絕對不可以忽略對天分的考慮的,天分決定瞭你苦練後能達到的目標是陶冶情操而已,還是當真可以靠著這個吃碗好飯,而母親恰好忽略瞭拉拉在藝術天分上的匱乏,拉拉所受的那些訓斥,可以說百分之九十是白挨的,既沒有經濟效益也沒有精神效益。
當一味預防的早婚早育終於無慮可患,李工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焦慮瞭。她日思夜想,解決方案終於還是著落在相親上。相親雖然沒有新意,但畢竟經典,但凡能流傳千年的模式,總歸是生命力強大的。
李工和丈夫說瞭相親的打算。
杜工深知,妻子向來以為榮譽比生命重要,然而,關於什麼是榮譽,偏偏母女二人的概念大相徑庭。比如拉拉和張東昱的同居史,拉拉自己把它當張廢紙揉成一團就扔進紙簍去瞭,李工卻把它揀出來蒙在自己心上。因此,杜工判斷,李工現在絕不肯為瞭物色相親人選去發動群眾的。
杜工就問:“你有合適的人推薦給拉拉嗎?我是沒有!”
李工表現得出人意料的胸有成竹:“人選有瞭!以前在我們研究所待過的劉向陽!現在自己在開公司。比拉拉大兩歲,和杜濤同年。這次杜濤和左岸買房子就是小劉托他姑父給打的折!我特意問過小劉,他說還是單身。”
杜工有點信心不足,猶猶豫豫地說:“劉向陽呀,好像有點其貌不揚嘛。我怕拉拉看不上,她以前那個男朋友張東昱,可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
李工不以為然:“男人要長得那麼好幹嗎?男人要緊的是能力!我們以前看上張東昱,又不是因為他是美男,關鍵還是因為他的才華。”
杜工說:“那你怎麼證明劉向陽有才華呢?”
李工理直氣壯地說:“劉向陽是英國回來的海歸,和杜濤、左岸一樣!成績不好能出國嗎?再說瞭,他出國以前就在我手下,他的工作能力我心裡有數!當年要不是他要出國、不考慮結婚的事情,我們研究所早有大把人給他介紹對象瞭!還能輪到我們?”
杜工狡黠地反問太太:“那怎麼現在還是輪到我們瞭?”
李工被丈夫一問不由愣瞭一下,但她馬上就想到瞭對答:“傢傢有本難念的經,你就說我們拉拉,哪裡不好?還不是耽誤到瞭現在。這是運氣不好!本人條件還是過硬的!”
杜工不好再反對,就問:“你打算怎麼和拉拉說?我恐怕她不會接受相親。”
李工已有打算:“杜濤和左岸不是說要請我們全傢去香格裡拉吃飯嗎,我就趁著這個機會,讓杜濤把劉向陽也請上,權當是杜濤謝謝小劉,那套房子人傢替杜濤省瞭幾萬塊錢呢!這樣,我們也不提相親不相親,就是讓小劉和拉拉認識一下,滿意就交往,不滿意也不會傷和氣。”
杜工表揚說:“你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你可要先和杜濤打好招呼。”
李工心裡已經打定主意:“我會說的,不用你多事。”杜工樂得不管。
到瞭吃飯那天,臨上車,李工才悄悄和杜濤說要請劉向陽一起。杜濤很意外,覺得這麼安排有點奇怪,自傢人吃飯弄個外人進來!忙說不如另找一個時間單請劉向陽,免得彼此不自在。
李工堅持說:“我都已經跟小劉說好瞭,人傢挺高興的!再改時間反而不合適!”
杜濤暗自埋怨母親自作主張,但一想這也不算什麼原則問題,畢竟是母親托瞭劉向陽的人情自己才能省下幾萬塊錢,杜濤也就默認瞭。
這天是冬天裡難得的一個好天,天藍雲白,太陽暖洋洋的,照得人渾身說不出的舒服慵懶。香格裡拉的自助餐廳,正對著西湖,客人可以一邊享受著豐盛的午餐,一邊欣賞湖岸美景。
拉拉和左岸做主,為大傢選瞭兩張戶外的臺子,以免辜負冬日暖陽。服務員把兩張小臺子並成一張長條桌,大傢散落在長條桌的四周坐定,杜濤趕緊解釋瞭一下劉向陽馬上過來一起吃飯的事情。雖然覺得這個安排有些突兀,但拉拉和左岸都沒太往心裡去,兩人在陽光下有說有笑心情甚好。這時候,劉向陽西裝筆挺地來瞭,隔著幾步遠就向杜濤這邊揮揮手,一面中氣十足地用牛津音和杜濤打招呼。
李工看見劉向陽過來,趕緊張羅座位,刻意地把他讓到拉拉邊上坐下瞭。李工自以為安排得天衣無縫,可她一個不註意對劉向陽熱情得有點過頭,拉拉和左岸不禁都起瞭疑心,連杜濤也覺得有點不對。
劉向陽中等身材,有些發福,皮膚白得能看見血管的走向,面相倒挺和善,鼓囊囊的腮幫子挺招人疼,拉拉見瞭直想去捏。隻是眼睛太小,一線天似的。拉拉註意到劉向陽的襯衫領口雪白,看來很愛幹凈,他留的是平頭,頭發打瞭點摩絲,一根一根精神百倍地杵著。拉拉覺得,他坐下後應該點起一枝大胖雪茄,那就頂合適瞭。
等劉向陽問候過李工兩口子後,杜濤給劉向陽介紹說:“我女朋友左岸,我妹妹杜拉拉。”
劉向陽“哦”瞭一聲,對那兩位彬彬有禮地點頭行禮,又問二人在哪裡高就。
杜濤說:“拉拉在外企做HR,從廣州回來過年的。左岸是和我一起才從英國回來的,現在在浙大教英語。”
劉向陽拍瞭一下手說:“那咱們可有共同語言瞭!往後得多聚聚。”又對杜濤兩口子感慨,“出去瞭這些年,最終還是覺得國內好!在歐洲要想融入當地社會不容易呀!國外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國內是好臟好亂好快活。”一席話說得拉拉和左岸都笑,李工和杜工不太同意,但又不便有所表示,隻好憋著。
劉向陽問拉拉是否去過歐洲。拉拉說隻去過澳洲。劉向陽問起她在澳洲的經歷,拉拉說曾去袋鼠島和大洋路自駕遊。澳洲的規矩是靠左行,且車速甚快,劉向陽對拉拉敢在澳洲開車深感意外,忙表示誠摯的敬意。拉拉撲哧笑道:“我哪兒行,是同行的朋友開的。”隨即想起那朋友是王偉,就不吱聲瞭。
劉向陽已然話題一轉,問拉拉對網戀怎麼看。李工聽到這話嚇瞭一跳,生怕他說出相親的事情。
拉拉說:“網戀是男女交往的方式之一唄,不過容易見光死。”
劉向陽大搖其頭道:“那不一定,在國外,其實網戀的成功率還是挺高的。拉拉你說的見光死,是我們中國特有的國情。”
拉拉笑道:“是嗎?那為什麼?”
劉向陽一本正經地說:“老外比中國人誠實,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成見,兩人在網上聊得熱乎,有感覺瞭就見面,見面之後往往還真就結婚瞭—他們網戀的成功率高,主要還是因為網上聊天的時候就都說實話。不像咱們中國人愛撒謊,在網上說得天花亂墜,真見面瞭,才發現蠻不是那麼回事兒,能不見光死嗎?”
拉拉和左岸都哈哈笑瞭起來。
劉向陽說:“拉拉你做HR,面試的時候應該有體會吧,地域差別還是有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的地方的人就是喜歡弄虛作假,說起話來不靠譜,對吧?”
拉拉憋住笑道:“劉先生很有經驗。”
劉向陽忙說:“不是外人,千萬別客氣,叫我向陽吧。”說罷,又問拉拉是否在廣州買瞭房。拉拉說是呀。劉向陽就說:“廣州房價好像漲得不多吧?比杭州落下一大截瞭吧?廣州太平民化,從城市規劃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城市沒有長遠眼光!到處是城中村,低廉的居住成本使得謀生過於容易,其結果就是低素質人口比例越來越高,高素質人口的比例卻越來越低。我看,廣州的房價很難起來。拉拉你怎麼不回杭州來投資?再不然,到上海、北京也可以,深圳都比廣州強。”
李工覺得劉向陽這個問題非常聰明,暗藏機關,不僅牽涉到投資的角度,暗裡還藏著“你何不回杭州生活”的試探,李工覺著甚合心意。拉拉果然被問得答不上來,杜濤一看忙岔開話題:“向陽你平時業餘都喜歡幹些啥?”
劉向陽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喜歡研究經濟學。左岸大感意外,好奇地說:“可向陽你不是學機械的嗎?”
沒等劉向陽回答,拉拉忽然跳出來說:“我也喜歡研究經濟學,我喜歡賺錢的感覺!”
劉向陽高興瞭,連說:“我也喜歡賺錢的感覺!”
幾個年輕人中,拉拉雖然文憑最低,可她好歹也是接受瞭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聽到拉拉這樣和劉向陽公然地討論賺錢,李工不由坐立不安起來,李工不知道巴菲特和索羅斯到底是幹什麼的,對人類有什麼貢獻,《國富論》她也基本不瞭解,但顯然這些都是和錢相關的符號。李工不滿地想,我讓她練字、學琴這麼些年,修養不知道都到哪裡去瞭!難怪張東昱會和她分手!李工趕緊轉移話題,“小劉,最近忙嗎?”
劉向陽說:“李工,不瞞您說,現在公司的業務不錯,訂單是不愁的。可是我也不是什麼單子都肯接。寧肯每筆生意少賺一點,價格低一點都沒問題,我隻收現金。賒賬的單子,價格再好我也不接,免得風險太大!資金鏈一斷就沒得玩瞭!”
李工聽瞭連連點頭,轉身對杜工道:“小劉當年在我們研究所,同事們就老說他能幹,現在更加成熟瞭!”
劉向陽不免謙虛兩句,說當年多得李工教導,對自己的人生影響深遠。李工當年不論是傢裡還是單位,都是威風凜凜說一不二的角色,可是這些年來,李工在兒女面前的權威江河日下。杜濤還好一些,拉拉呢,不但不通告婚戀狀況,連工資是多少、房子值多少錢都不肯說清楚,從個人問題到個人資產,一概語焉不詳。退休後,李工手下更是隻剩下杜工一個小兵。劉向陽一番話本來破綻百出,可李工是久旱逢甘霖,直聽得眉開眼笑如沐春風。
拉拉看在眼裡暗自好笑,起身跟左岸走開去取吃的。等兩人各自端著一大盤食物回來,聽到劉向陽正向杜工和李工推薦一本書,書名叫《老爸老媽去旅行》,說的是一對上海夫妻退休後到歐洲旅遊的見聞。劉向陽拍胸脯說:“您二位要真打算去,英國境內的吃住行就包在我身上瞭!”李工和杜工聽瞭很高興,紛紛表示要向那對上海夫妻學習。
當天的會見在愉快友好的氣氛中結束。
回到傢,自我感覺不錯的李工興奮難抑。可還沒等她設法瞭解當事人的感受,拉拉倒把杜工給叫走瞭。
杜工扛不住女兒的追問,很快就承認瞭相親的預謀。拉拉哭笑不得道:“爸,你跟媽說清楚,以後我的事你們就別操心瞭。這劉向陽,我也看不上。”
話音未落,李工推門進來質問道:“為啥看不上?他可是英國回來的海歸!”
拉拉賭氣說:“英國回來的怎麼瞭?我那裡還有個美國回來的呢,我照樣看不上。”
李工不想和女兒鬥嘴,自己拉把椅子在拉拉對面坐下,循循善誘道:“拉拉,劉向陽以前是我的手下,他的辦事能力我清楚。他在英國這麼多年,肯定打下瞭一定基礎,現在自己又開瞭傢高科技公司,很有前途的。”
拉拉打斷李工的話:“媽,自己開公司的海歸多的是,你怎能斷言他就有前途呢?你知道他公司資產多少?負債多少?利潤幾何?再說瞭,有前途的人多的是,難道但凡碰上個有前途的,我就能嫁給他瞭?總得彼此有點感覺吧!張東昱還是美國回來的海歸呢,他不也自己開瞭傢高科技公司?可他還想向我借錢呢!”
李工一聽,不由得和杜工面面相覷。之前他們並不知道張東昱回國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和拉拉還保持著往來。李工試探說:“拉拉,張東昱還是單身嗎?”
拉拉拖長瞭聲音說:“是單身呀。”
李工又問:“他怎麼會找你借錢的?”
拉拉就把張東昱聖誕前怎麼到她那裡取書,又怎麼拉她入股他的公司的事情對父母說瞭一遍。
李工心裡一直對張東昱和拉拉的分手深感惋惜。如今聽說張東昱業已回國,不僅仍是單身,而且似乎有重修舊好的意向,李工暗想,難道說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難怪拉拉看不上劉向陽瞭,跟張東昱確實不是一個檔次的。李工就沒再說話,和杜工自回房去不提。
老兩口前腳剛走,杜濤就來探問虛實瞭,拉拉瞪瞭哥哥一眼,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不早和我說請劉向陽吃飯的事情?”
杜濤叫苦:“今天媽是要上車瞭才告訴我的,我想另作安排,媽不同意呀。”
拉拉很惱火:“左岸肯定猜到是怎麼回事瞭!我今天可算是把人丟到傢瞭!”
杜濤忙寬慰她:“我不會和左岸說的,你放心好瞭!”
拉拉鼻子裡哼瞭一聲:“我放心得很!你前腳從我房裡出去,保證後腳就打電話給左岸報告一切!”
拉拉說的乃是實情,杜濤幹笑一聲,他確實已經和左岸議論過相親的事情瞭。左岸的意思,劉向陽雖然口若懸河,眼睛也小瞭點,但是他的見解都有他的道理,總體說來還算是一個能幹的人,學問和事業都很說得過去,人也挺精神整潔,因此,不妨交往交往。畢竟拉拉轉眼就要三十二歲的“高齡”瞭,再拿著張東昱那把尺子去丈量世上的男人,未免不夠明智。
杜濤覺得左岸的觀點有道理,打算見機勸勸拉拉,杜濤就問:“你覺得劉向陽怎樣?”拉拉說:“人挺聰明,性格也開朗,還有一定的社會活動能力。可是,哥,我跟你實話實說吧,我公司裡的老板們,不都是哈佛斯坦福普林斯頓畢業的?上海北京的同事裡,北大復旦出身的什麼時候缺過!都是聰明人,可人傢一個個都是踏踏實實的。我天天和銷售部的人在一起,什麼是賺錢我還不知道?那都是實實在在一點一點做出來的!要說投資,我們南區有個大區經理陳豐,光股票就賺瞭好幾百萬瞭,人傢說什麼瞭?低調著呢。”
杜濤聽出來拉拉有些看不慣劉向陽的咋呼,可是杜濤認為劉向陽的觀點並不愚蠢,就笑著替劉向陽辯解:“你自己不是跟人傢說賺錢也挺來勁的?”
拉拉說:“我那是跟他逗著玩。”
杜濤勸道:“拉拉,劉向陽還是比較能幹的,性格也好。雖然夠不上英俊,可人挺精神,又愛幹凈。我看他挺願意跟你說話,這條很重要!兩個人之間要有話講,感情才能好。你說呢?”
不管杜濤怎麼說,拉拉就是笑而不答,最後她說:“哥,我都知道瞭,放心吧,我有分寸。”
杜濤一聽,哦,這是讓我閉嘴呢。他摸不清拉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得告退。一轉身,才發現李工正站在幾步外候著他。
“怎麼樣杜濤,拉拉對劉向陽不夠滿意吧?”李工笑瞇瞇地說。杜濤意外地發現母親的表情裡居然沒有失望,倒有幾分八卦的意思。
大年三十,杜傢剛吃過午飯,張東昱就打來電話給杜傢拜年,這可是幾年都沒有的事瞭。
放下電話,李工心裡暗自得意,她朝丈夫遞瞭個眼神,仿佛說怎麼樣?我料事如神吧!借著這個勁兒,她裝著不經意的模樣,對幾個姓杜的說:“元旦前搬傢,我們單位幾個年輕人不是來幫忙嘛,張東昱原先落在咱們傢的那幾本筆記本掉在地上,他們撿起來一看,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讀書筆記,上面的英文好些都不認識!當時他們就都問我,李工,這是誰的筆記呀?一個個都很佩服!”
拉拉對李工的旁敲側擊不置一詞,隻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視看。
李工認為自己是意志最堅強的人,她沒有理會拉拉的身體語言,進一步闡明自己的立場:“老實說,我一直認為,失去張東昱這個成員,是我們傢的遺憾。我很少見到像他那樣踏實做科研的人。”
拉拉終於忍不住瞭,對李工倏地掉下一張冷臉,話更硬得像凍饅頭,“能不提張東昱嗎!”
李工猝不及防,很沒面子。她不高興瞭,揭發拉拉道:“你以前不是認為他是最瞭不起的嗎?我記得你老在傢裡說他多麼有才華,長得如何的帥!什麼倒三角的體形啦!連校長都要把女兒嫁給他!而且,好像他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妒忌他的才華!他的老師,他的同事,全都不在他話下!他的總監,美國回來的海歸,你們也說人傢是克萊敦大學的博士!不是嗎?”
拉拉被母親的話嗆得說不上話來,半晌,她來瞭個就地打滾耍無賴:“那是我以前傻!行瞭吧?!”
李工原以為拉拉看不上劉向陽是因為張東昱,誰知道她又沒和張東昱復合的打算!那她憑啥一口否決人傢劉向陽呢?如今要找到一個像劉向陽這樣條件的人談何容易!關鍵是,條件這麼好到這個年齡還未婚還不變態!
李工被一番變故一氣一急,頭都有點發暈瞭,她數落拉拉:“張東昱有缺點,可他現在主動打電話來拜年,不是說明他回心轉意瞭嗎?你別以為是我要逼你跟張東昱—當初你自己不聽我的勸,沒打證就和他同居瞭那麼多年!不然哪能鬧到今天這樣被動!你看看以前住我們研究所一個大院裡的,誰傢的女兒到你這個年齡還單身一個人的?上個月我遇到原先隔壁的老林兩口子,人傢問起你和張東昱怎麼樣瞭,我都不知道怎麼幫你扯這個謊!”
杜濤一聽母親嘴裡出來“同居”二字,就知道不好,忙對母親使瞭個眼色,嘴裡打岔道:“媽,你是不是擔心傢有剩女呀?其實現在都是條件好的女孩子才有資格剩呢!”
李工的話本來大半也是實情,所謂實情,就是可以讓人暴跳如雷的東西,因為實情才能把人揍痛。失敗的同居者、“剩女”杜拉拉跳瞭起來:“不是你讓我晚婚晚育的嗎?現在我已經照你的意思做瞭,你又不滿意瞭?”
提到晚婚晚育,李工有點心虛,她的聲音不覺就低瞭幾度:“我讓你晚婚晚育不假,可我也沒讓你不婚不育呀,我說的是二十五歲為界!”
杜工本來一直假裝看電視,眼看火藥味越來越濃,他趕緊出面斡旋:“好瞭好瞭,都少說兩句。拉拉,你媽也是為你好。”
拉拉起身,一言不發,回自己房間去瞭。
李工氣得指著女兒的背影,對丈夫抱怨:“你看看,她這是什麼態度!我們以前是怎麼跟長輩說話的?到現在,我六十幾的人瞭,我媽教訓我,明明說得不對,我還不是一聲不吭地聽著。”
杜工勸道:“她好不容易回來過個年,你就少說兩句。由她去吧!”
杜濤也小聲說:“媽,你以後別提什麼同居不同居的,同居怎麼瞭!”
李工馬上調轉槍口:“我告訴你杜濤,你以後少在拉拉面前說這樣的話,免得助長瞭她的隨便!一個女孩子,她總有一天要為年少時的輕率付出代價!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話音未落,拉拉猛地拉開房門,高聲說:“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憑什麼老是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一回,以後不要你管我的事兒!這就是我的New Year Resolution!要不是你那些可笑的標準誤導我,我當年也不會找張東昱!”
說完她“嘭”的一聲又關上瞭房門。
人最痛苦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不得不讓傢人知道自己的痛苦,人於是更加痛苦。杜工很理解拉拉的不易,他趕緊對李工打手勢道:“好瞭好瞭!你就當她是在發泄!不要再說她的痛處瞭!她已經夠苦惱的瞭!”
說罷,杜工又對兒子使瞭個眼色,暗示他去安慰一下剛才高聲發泄的那位。
李工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傷瞭女兒,她的態度明顯軟瞭下來,自找臺階地咕噥著:“你看她這個脾氣,一點就炸!我倒要看看,她以後怎麼跟婆婆相處。”
杜濤敲瞭敲門,拉拉不回答,他擰瞭一下把手,發現門沒反鎖。杜濤招呼說:“拉拉,我進來瞭。”
拉拉果然還陰著臉,斜靠在床上生悶氣。杜濤笑道:“行瞭,拉拉!媽就那個脾氣。”
除瞭惱火,拉拉其實也有些後悔,她嘆瞭口氣:“媽說的那些話實在讓我頂心頂肺。其實,剛才話一出口,我就後悔瞭。一會兒你幫我跟媽說說軟話,讓她舒服點兒。”
“沒事兒,媽心裡不存事兒的,過一會兒就好瞭。”杜濤拉過一把椅子在床邊上坐下,“說真的,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考慮張東昱瞭?”
拉拉“嗯”瞭一聲。杜濤說:“能問一下為什麼嗎?”
“沒啥不能問的。就是沒覺得想和他復合。”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就此有美男情結瞭。”
拉拉轉嗔為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還真有美男情結,而且有英雄情結。沒辦法啦,一個人要是吃慣瞭荔枝,哪裡還吃得下蘋果。”
聽拉拉說得底氣甚足,完全沒有著急將就的意思,杜濤心裡一動,試探道:“你心裡是不是另有其人?”
拉拉立刻惡狠狠地瞪向杜濤。杜濤趕緊表白:“你要不願意說,我就不多問瞭。這不是怕你動作慢瞭,好肉都讓人傢搶走瞭。”
拉拉翻瞭杜濤一眼:“打的啥比喻!”
杜濤說:“無他,打鐵要乘熱!”
拉拉轟杜濤走:“我要午休瞭。”
拉拉午睡起來,傢裡的年夜飯已經備好。發來拜年的短信攢瞭不少,她大致看瞭一遍,有的挺有創意,有的不過是簽個到。拉拉覺得自己至少得講點兒禮貌,給大夥兒回拜的好。她懶得費腦子,隨意群發瞭一條“新春大吉,恭喜發財”。發出去之後,才想到應該加個落款的,比如“杜拉拉給您拜年瞭”之類的,好歹顯得謙虛些。尤其接到曲絡繹的短信後拉拉更覺出自己的失誤。曲絡繹雖然也是群發,但人傢的落款顯得跟大夥兒挺親,“曲絡繹在洛杉磯給您拜年瞭”,還特意用瞭中文。
吃罷年夜飯,全傢人照例一起看春晚。半當中,拉拉忽然想起瞭一件事兒:怎麼沒收到中國移動的那條短信?就是對方關機或不在服務區短信不能及時送達之類的。拉拉開通瞭短信回執功能,所以每次她發短信騷擾王偉,移動就會發這麼一條給她,意思“你碰釘子瞭嘿”。拉拉有時候會被這種短信氣得破口大罵,連王偉帶移動一並給問候瞭。
拉拉立刻溜回自己的房間,仔細查看瞭一遍手機短信,確實沒有那一條。她的心跳一下就提速瞭:“王偉開機瞭?”再轉念一想,又懷疑是拜年的短信太多,導致移動短信網關過於忙碌,顧不上給短信回執瞭?
拉拉不安地在房間裡來回打轉,不時拿起手機看看。手機這會兒很安靜,拉拉覺得這是個非常好的兆頭。心跳得她都有點兒喘瞭,她決定再等等。
客廳裡傳來杜工的聲音:“拉拉,出來看電視吧!趙本山的小品來瞭!”
拉拉答應一聲,重回客廳加入觀看春晚的大軍。可她一直心神不寧,隔一會兒就悄悄看一下手機。倒是不時有短信進來,都是同事同學發來的拜年短信。漸漸地,拉拉也受不瞭腦子裡那根神經老這麼繃著,就說服自己假裝麻木。過瞭不知多久,手機又在她兜裡震動瞭,拉拉忍不住瞭,再次掏出手機,一看嚇一跳:“拉拉:新年快樂,吉祥如意!王偉。”
拉拉馬上起身回房。杜濤看瞭她背影一眼,見她一進臥室就關瞭門。
拉拉不錯眼珠地盯著手機屏幕,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我還以為,我起碼還得再被修理一段呢。”
王偉的短信也無甚創意,但比拉拉的短信誠懇很多,前有稱謂,後有署名。
拉拉鎮定瞭一下,想馬上回條短信過去,可寫點啥內容呢?她不停地來回轉圈,這回倒真像瞭李斯特說的倔驢。還是杜濤說的那話,打鐵要乘熱!拉拉果斷決定,不發短信瞭,直接打電話給王偉。
電話一通,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喂?”
拉拉頓時傻眼,她沒想到會是別人接的電話,而且還是個女的!拉拉愣著沒有馬上回答,對方又問瞭一句,“找哪位?”一口漂亮的普通話,一聽就是京味兒。拉拉很有壓力,可總不能不說話就掛掉吧,那不太小傢子氣嗎。拉拉隻得硬著頭皮說:“我找王偉,請問他在嗎?”又自覺地補充說明,“我是他同事。”
那女的說:“王偉這會兒走開瞭,您貴姓?讓他復您電話好嗎?”
不僅普通話說得好,還挺有教養。拉拉略一遲疑說:“我姓杜。要不,我回頭再打過來吧,他什麼時候方便?”
這時候,旁邊有個老太太說話瞭:“寶寶,王偉出來瞭。”
那女的就對拉拉說:“您等一下,他來瞭。”
拉拉緊緊地握著手機,她等著,覺得嗓子眼幹得都要冒煙瞭。那女人說瞭句,“王偉你電話。”然後,終於傳來王偉的聲音,“喂?”
拉拉頓時百感交集,穩瞭穩情緒才說:“王偉,我是拉拉。”
王偉似乎很意外,停頓瞭一下,他說:“拉拉,你在哪裡?你好嗎?”
熟悉的聲音原來一直不曾陌生過,親近而又遙遠。拉拉鼻子一酸,幾乎哽咽,她使勁兒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我在杭州,我挺好的。”
“你回你父母傢過年瞭?傢裡都好嗎?”
“是的,都挺好。我找過你,不過總碰上你關機。你換手機號碼瞭麼?”
“沒換……我傢裡出瞭點事兒,所以,關機瞭一段時間。”
拉拉想:這是托詞,什麼事兒要讓人關機關上一年呢?不過輪不到我揭發,他給我托詞是給我面子。好不容易人剛冒泡,我萬不可再讓他失蹤,這是首要的。
拉拉給自己打瞭打氣,假裝不在意:“那,以後找你還打這個號碼?”
王偉說:“沒問題,你打這個號碼就能找到我。”
拉拉頓瞭頓說:“剛才收到你的短信,我還有點猶豫,想給你打電話,又不知道這年三十的晚上,都跟傢裡人吃年夜飯的,你方便不方便。本來是打算年初一再打給你,但是我又想,不等初一瞭,還是馬上打吧。沒打擾你吧?”
一番試探的話總算是順利講瞭出來,拉拉覺得對自己能交代得過去瞭,然而王偉會作何反應呢?
拉拉聽到王偉在電話那頭輕輕笑瞭,這一瞬間,拉拉覺得他和從前一樣,沒有變,而他們似乎沒有分開過,她不知道這一瞬間王偉是不是也在這樣想兩人的關系。她聽到他溫和地說:“沒關系,想打你就打,我晚上都開機的。”
多麼熟悉的說法!拉拉一下子想起那年冬天,她歷經苦辛好不容易完成瞭上海辦裝修,李斯特卻遲遲不肯提拔她做經理,她最灰溜溜的時候,王偉到廣州出差,兩人一起去昔日重來泡吧。那晚王偉送她回傢,臨分手前王偉就是這麼說的:你想打就打,多晚都可以,我不關機。
拉拉心頭一熱,正想再說點啥,起先接電話的那女的一邊歡快地笑著一邊高聲叫道:“王偉,快來看哪!”
拉拉猶豫瞭一下說:“有人在叫你。”
“哦,傢裡人一起,在看央視的春晚。”
拉拉覺得不好再說下去瞭,隻得說:“那你去陪他們吧,我也沒啥特別的,就是問候你一聲,給你拜個年。”
王偉似乎猶豫瞭一下,然後他說:“拉拉,你要來北京就打我手機吧,我請你吃飯。”
拉拉也說:“你來廣州說一聲,我請你吃飯。”
吃飯掩護著中國人,中國人在吃飯中解決問題、培養感情,吃飯讓中國人進可攻退可守。兩人共同小心著,沒有涉及吃飯以外的話題,平靜祥和地收瞭線。
杜濤敲門探進頭來,關心地問:“有好事兒嗎?”
拉拉咧瞭咧嘴:“好事兒。”
杜濤看出來拉拉並不像她聲稱的那麼高興,他走到拉拉身邊坐下,詢問地看著拉拉。拉拉幹笑一聲:“唉!哥,我就跟你說說吧,不然我也沒別的人可說。這事兒說起來可就話長瞭!本來其實不適合在大年三十說的。”
拉拉就把跟王偉的事情和杜濤大致一說:先是一段小心翼翼的辦公室戀情,自己因為晉升機會怎樣的來之不易,如何不得已在北京跟王偉約法三章。然後前女友不幹瞭,連窺探帶騷擾,自己怎麼被折磨得頂不住瞭就搬瞭出去。本來隻是想跟王偉鬧一鬧、出出心中那口惡氣,也好叫他記住以後再不要招惹岱西,結果技術上出瞭點問題,修理王偉的尺度沒把握好,時間也拖得長瞭點,王偉反復求和未果,對兩人的關系不知道是覺得沒意思瞭還是沒信心瞭,而拉拉自己又沒有及時察覺。再後來,就是和岱西、約翰常的一通混戰,直鬧得兩敗俱傷滿目蒼涼。
“自打離開DB,王偉就連人帶房不知所蹤瞭,他的手機一直關機但也沒有銷號。開始,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打打他的手機,指望著他總有消氣的一天,我也好為自己當初矯情過頭認個錯。可這一等,就是一年。碰壁多瞭,我就不想碰他的手機號碼瞭。”
“我自己呢,那以後,在DB沒少遭譏諷刺探。我總在猜測,老板們到底對我和王偉的關系知道多少?他們會怎麼處置我?心懷鬼胎挨瞭一年,雖然勤勉敬業小心為人,日子並不好過。去年下半年我被評瞭個四級,這是最低的經理級別!這就給瞭我一個明確得不能再明確的信號,我在DB再怎麼忍,都忍不出個名堂瞭。”
杜濤說:“據我看,既然公司裡那麼多人都知道你們的事情,大老板們必定早已知道瞭。這一點你就不必再心存僥幸瞭。”
拉拉點點頭:“我也這麼想。一方面我覺得在DB堅持下去已經沒有意義瞭,另一方面,王偉最後等於是被DB開掉的,我若不離開DB,明顯和他的關系沒有指望,我們倆也沒有討論再續前緣的必要瞭。所以,半年前,我就開始不停地找工作瞭。一旦成功跳槽,我就可以公然去找他,他若還在國內,總是要在這個圈子裡待的,我離開DB的消息早晚也會傳到他耳朵裡。”
“你想得很對。不過現在的社會節奏這麼快,一年時間可以發生太多的事情瞭,你沒必要非等找到新工作再聯系王偉,遲則生變呀!”
說到遲則生變,拉拉一肚子無奈:“不知是上帝保佑還是菩薩發瞭慈悲,人還真被我聯系上瞭。不過,情況有點復雜,我在電話裡聽到他邊上有個年輕女人,似乎和他很親昵,至少是很隨便。他說是傢裡人一起在看電視,我就沒貿然深問,免得把事情搞僵。我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誰叫我原先那麼矯情呢。”
杜濤問拉拉,“那他對你態度怎麼樣?”
拉拉想起王偉溫和的聲音,她的心不可救藥地又是一顫,沒辦法,她就好他這口。拉拉想起元旦前收到的那條BURBERRY圍巾,她一直懷疑是王偉送的。拉拉把這事兒跟杜濤一說,杜濤心想,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禮物,又是這麼貴的禮物!他心說,王偉這麼做,拉拉更放不下他瞭,要是王偉已經成傢,豈不害瞭拉拉嗎?
“拉拉,那就找他當面問個明白。聽哥一句勸,他要真有兒子瞭,咱就算瞭。”
“……我找機會和他面談吧。”
杜濤囑咐說:“那是,一定得面談。別用郵件,別靠電話。不要再猶豫瞭,得抓緊。”
他又想瞭想說:“要不,等過完年,我陪你去一趟北京?”
拉拉警惕地威脅杜濤,“哥,你要是不想讓媽把我逼瘋,這事兒你就別和爸、媽透露半個字兒!”
從陰雨綿綿的江南,到白雪紛飛的北國,有許多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暗下新年決心,因為他們決定要過一種新的生活。
王偉回想著和拉拉在電話裡的每一句對話,他首先想的就是拉拉為什麼會選擇在年三十的晚上,突然打這個電話?是簡單地拜個年,還是她在暗示自己願意和好?
晚上那個電話,因為沒有思想準備,王偉一時沒想好說什麼合適,而拉拉說話顯然也很克制,短短的談話之間,他隻來得及想到告訴拉拉自己晚上也開機,隨時可以來電話。
王偉生怕自己沒有把歡迎拉拉隨時來電的意思說得足夠明白,他反復地回想自己的措辭,最終確定自己是講得很清楚瞭才放心一些。
王偉從抽屜裡取出一本筆記本,翻出夾在裡面的一張快遞底單,這正是他在聖誕節給拉拉快遞BURBERRY圍巾的那張底單,寄的時候,因為對拉拉會怎麼個反應心裡沒底,他杜撰瞭寄件人信息。
王偉凝望著收件人一欄裡的“杜拉拉”三個字,琢磨著,要不要這兩天主動給拉拉打一個電話,還是再等一等,看拉拉是否會再次聯系自己呢?
當年拉拉負氣出走後,王偉一直試圖找拉拉求和,次數多得自己都數不清瞭,可除瞭自尊受傷,他別無收獲。經驗告訴王偉:杜拉拉那人,她若不肯,你再主動也隻怕徒然讓她反感。
可一味被動等待的話,王偉又擔心拉拉後面沒動靜瞭,那又該當如何呢?這時候王偉想到,電話裡拉拉最後說,讓自己到廣州就給她電話,她請客吃飯。
王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不是已經計劃好年後要跟陸寶寶一起去廣州嘛,到時候,等陸寶寶離開,就打電話約拉拉吃飯。見瞭面,就能想辦法搞清楚她現在到底怎麼想。
王偉把底單又仔細地夾回筆記本裡,重新放進抽屜。
陸寶寶正陪陸教授在廳裡看電視,見王偉從臥室出來瞭,又叫他:“哎王偉!勞駕幫我倒杯水!晚上的餃子有點咸瞭。”
“就你會指使人。”王偉對她有點無奈。
陸寶寶說:“你不是順便嘛!待會兒,我也讓你指使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