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寶寶不僅是個氣象萬千派頭十足的美女,而且是王偉和邱傑克名副其實的老板。
有些神通的陸寶寶拿到瞭德國某品牌的產品在中國大陸的總代理和啟動資金,這個產品系列和DB以及雷斯尼的某些產品有競爭,要想把生意做好,首先就得跟DB和雷斯尼拼。
陸寶寶自己對這個產品系列其實不夠在行,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她特別需要王偉。“咱這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勸他入夥的時候她像個騙子似的使勁兒對他甜言蜜語,弄得他都擔心瞭,生怕自己對她負不起責任。
考慮到各通訊運營商基本上都是在廣東占有的份額最大,王偉勸陸寶寶在廣州設一個辦事處,陸寶寶同意瞭。王偉又把邱傑克介紹給瞭陸寶寶,她很快首肯瞭邱傑克入股。
邱傑克是個聰明人,很快看出陸寶寶對王偉說話動作都有一股子特別的勁頭,他吃不準陸寶寶就那麼個做派,還是有什麼特別的意思。邱傑克是知道王偉和拉拉那回事兒的,有時候不免犯愁,生怕王偉惹翻瞭陸寶寶,大傢沒有生意做。關於陸寶寶他提醒瞭王偉兩回,王偉都不當回事兒;杜拉拉找他打聽王偉的下落,王偉也沒有動作。邱傑克弄不清王偉怎麼想的,隻好把這樁心事放到一邊不提。
上年入秋起,邱傑克開始賣力張羅在廣州設置辦公室的事情,到瞭這年開春,新辦公室終於落成瞭。
邱傑克很能幹,托人走路子在天河北末端的IT園拿下瞭一個三百來平米的單元做辦公室,氣派雖然比不上大公司們慣常所在的那些甲級寫字樓,倒也周正亮堂配套齊全,價格卻比相差不過兩站地的那些寫字樓要足足便宜瞭一半都不止。這個位置不但離城市的中心非常近,而且下樓後,走過街對面就是地鐵三號線的華師站。
邱傑克劃出三分之一的面積讓施工隊隔斷出五個房間,陸寶寶、王偉、他自己還有財務,各用一間,陸寶寶來得少,她那間平時可用作會客,剩下一間大些的作會議室。剩下的地方就規劃成公用辦公區,用屏風間隔成一個個長方形的半獨立辦公區間。
辦公傢具邱傑克選瞭清一水的淺灰色,配上藍色的屏風,都是傳統的辦公室顏色,顯得齊整大方,和物業標配的暗藍色地毯也很和諧。為瞭省錢,墻紙就不貼瞭,墻上刷瞭乳白色的水泥漆。他這麼一收拾,辦公室窗明幾凈氣象一新。
陸寶寶聽說新辦公室安頓好瞭,春節剛過,就和王偉一起從北京飛到廣州去看看。他們本來是搭一早的航班從北京飛廣州,偏偏飛機晚點,拖到下午三點才進辦公室。
兩人走進辦公室,都覺得眼前一亮。正對著大門口的墻上鑲嵌著公司的名字“德望”,陸寶寶給公司取這名的意思是“來自德國的希望”,公司標志的下方安放瞭一張長方形的接待臺,臺上放瞭一盆綠色植物叫做銅錢樹的,佈置得清爽簡單,完全夠格算作一個規范的前臺接待區。
顯然邱傑克把事兒辦得既不浪費錢,又保持瞭體面,這一來,王、陸二人心理上的感受特別好,特別是王偉,他非常需要這麼個辦公室形象。
邱傑克殷勤地接過陸寶寶的LV拉桿箱,先把兩人引進王偉的辦公室放下行李,又帶他們在辦公室轉瞭一圈,一一介紹瞭員工。陸寶寶操著一口漂亮動聽的京腔京韻,笑瞇瞇地贊瞭一句:“傑克會辦事兒,就咱這個辦公室,誰看瞭都得說好!”
王偉也向邱傑克道辛苦。
邱傑克笑得一臉燦爛,得意地對兩人說:“還有更好的事情,運營商那邊,省公司嶽總的助手已經答應和我們見面瞭!”
王偉很意外:“這麼快?怎麼搞定的?”
事情是這樣的:按照DB原本的分工,這個客戶屬商業客戶部,歸陳豐大區,具體負責的小區經理是李坤。最近兩個月DB重新分工,客戶從商業客戶部轉到大客戶部,也就是說,相應的從陳豐大區劃到孫建冬的大區瞭,目前負責的小區經理是梁詩洛,張凱和客戶那邊的某些人也說得上話。邱傑克和張凱私交甚好,他說服瞭張凱幫忙托人給牽瞭線。
“本來跟張凱說好瞭,他悄悄陪我們一起去見中間人,後來他顧慮到這種事沒有把握保密,給孫建冬知道瞭不太好,畢竟咱們現在和DB有競爭。所以,張凱就不出面瞭,但他已經給中間人打好招呼瞭。”邱傑克解釋。
王偉點點頭:“回頭得謝謝張凱。”他心裡明白,這樣的大事有人肯幫忙就得趕緊兒的感恩戴德先受下來。
陸寶寶沒太理會兩人的談話,銷售的事情是王偉和邱傑克的事情,讓他們去傷神好瞭,她自管自找財務談話去瞭。
陸寶寶一走開,邱傑克就壓低瞭嗓子,“聽說岱西找到工作瞭,去瞭雷斯尼,在東區做大區經理。”王偉眉頭一皺,“得多加小心。”“幸虧她沒來南區,不然麻煩大瞭,一準逮到機會就跟我們死磕。”邱傑克感到很僥幸。王偉提醒他,“林如成也不好對付。”“那是。”
忙到下班,王偉和陸寶寶打算回酒店瞭。邱傑克說:“按陸董的意思,我們買瞭一輛‘邁騰’,車已經提回來瞭,牌照也上好瞭,我試開瞭兩回感覺不錯。你們今晚要不要用這車?”
王偉很高興:“這下方便瞭。”邱傑克就讓兩人在大堂門口等他,自己下車庫去把車開瞭出來。王偉接過車,沖邱傑克揮揮手,帶著陸寶寶回酒店去瞭。
拉拉剛下的士,正看見王偉忽地把車開跑瞭。副駕駛座上的陸寶寶的氣派也依稀讓拉拉看到瞭,這使得她按捺住瞭馬上撥打王偉手機的念頭。
邱傑克返身正準備回辦公室,有人在他背後拍瞭一掌,他回頭一看嚇瞭一跳,心說杜拉拉怎麼偏偏挑瞭這麼個時候上這兒!她要再早一秒鐘出現,就跟陸寶寶撞上瞭!邱傑克暗自慶幸,因為心虛顯得特別熱情:“拉拉,你怎麼來瞭?”
拉拉心裡著急,顧不上唐突,劈頭就問:“剛才開車的是王偉吧?”
她這架勢讓邱傑克越發擔心她來者不善,邱傑克本能地搪塞:“你看錯瞭。”
拉拉根本不信:“我看得真真的,明明就是他!”
邱傑克兩手一攤耍賴道:“我騙你幹嗎呀!”
拉拉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你幹嗎要騙我!”
邱傑克本來有些心虛,但見拉拉說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這時候也有點來氣瞭,礙著過去的情分又不好翻臉,隻得含含糊糊地說瞭拉拉一句:“哎,拉拉,你這就有點不對瞭。”
拉拉看出邱傑克不太高興,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太沖瞭。她擔心邱傑克怒瞭甩頭就走,便決定來個緩兵之計,她換上笑臉說:“行啦,也許我真看錯瞭。那天聽張凱說你在這兒開公司瞭,我剛巧路過,就來看看你,你不請我上你公司坐坐?”
邱傑克覺得在沒有征得王偉同意前,讓拉拉到辦公室去不合適,便隨口敷衍道:“哎呀真不巧,我正好有一個應酬要趕著出去。要不這樣,下周找個時間,我請你和張凱吃飯。”
拉拉笑道:“怪我,沒先打個電話問你方便不方便。要不,你把王偉今晚住的酒店告訴我,我過去看看他。”
邱傑克被她逼得緊瞭,惱火起來:“拉拉,我這會兒真趕時間,咱改天再聯系。”說罷轉身就要走。
拉拉不理他,立馬撥通瞭花園酒店的總機,邱傑克聽她在要求人傢給查有沒有位叫王偉的客人。邱傑克見她這麼個查法,就沒敢走遠,等拉拉再接再厲打到第三傢酒店的時候,邱傑克知道她馬上要找到王偉的下落瞭。拉拉掛上電話,勝利地瞟瞭邱傑克一眼,邱傑克被戳穿謊話,尷尬地說:“拉拉,你聽我解釋。”
拉拉哼瞭一聲:“放心吧,我不怪你,你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現在要去酒店,你忙你的去吧。”
邱傑克狼狽地說:“拉拉我送你去酒店,順路。你等一等,我去開車。”
拉拉笑道:“這還夠意思。我就這兒等你吧。”
邱傑克剛要走開,拉拉又叫住他問道:“對瞭,傑克,剛才坐王偉車上的,我沒看清,是寶寶吧?”
邱傑克嚇一跳,心說拉拉怎麼會知道陸寶寶的?他們不應該見過呀!他嘴裡胡亂應付道:“我先去開車,回頭再說。”
邱傑克一邊往車庫走,一邊趕緊打王偉的手機,通倒是通瞭,卻一直沒有人接,邱傑克暗自叫苦不迭,心想待會兒該怎麼回答那個關於“寶寶”的問題。
等邱傑克把車開出來,拉拉已經不見人瞭。他正著急,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他一看,是拉拉發來的:“傑克,正好有的士,不麻煩你瞭!我先走瞭。拉拉。”
王偉和陸寶寶回到酒店,兩人都餓瞭,放下行李就去吃晚餐。
等服務生撤下吃剩的食物和各種餐具後,陸寶寶舒舒服服地抿瞭一口紅酒,舉起杯來研究地看瞭看,忽然說:“王偉,你對女人沒興趣嗎?”
王偉笑瞭笑:“別胡說,我倒無所謂,我媽受不瞭你這樣的言論。”
陸寶寶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瞭兩下,狡黠地追問:“你心裡有人?”
“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她漂不漂亮。”陸寶寶理直氣壯。
“稱不上,中上之姿而已。”
陸寶寶笑瞭:“那就是特會發嗲什麼的。”
“真俗。”
陸寶寶堅持道:“你就說是不是吧?”
王偉想瞭想,“這方面她一般,就是一個正常女性吧。”
“所謂正常的女性,通常是這樣的:如果你不調戲她,她會說你不是男人;如果你調戲她,她會說你不是上等人。”
“那你還是把她列入‘不正常’好瞭。”
陸寶寶沒聽出來“不正常的”這位有何過人之處,王偉對她的維護倒是看出來瞭。陸寶寶說:“我瞧你這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算是吧。”
陸寶寶好奇地問:“那她幹什麼的?是你同事?”
“問那麼細幹嗎。”
陸寶寶笑道:“既然那麼惦記,找她去唄。”
王偉笑笑,未置可否。
陸寶寶懷疑道:“難道她嫁人瞭?”
王偉還是笑著搖搖頭。
陸寶寶不解瞭:“那你到底猶豫啥?”
王偉說:“我和她復合有兩個困難,第一,她官癮特足。這幾年她正在想升職的興頭上,而且,她想換個職能,如果不在現在的公司完成轉換,到其他好公司完成這個轉換就更沒指望瞭。”
陸寶寶是得道的妖怪,一聽就猜出女方是王偉在DB的舊同事,想在DB升職,和被DB開瞭的王偉要好難免不便,否則,她的官癮不該是復合的障礙。陸寶寶善解人意地沒有點破,隻說:“特煩她的官癮吧?”
不料王偉很認真地說:“不煩。人誰沒有點自己的想法。”
陸寶寶意外之下說:“嘿,你夠二十四孝瞭。或者說,你這方面更像一個美國丈夫。”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她這個年齡,積累瞭一定的經驗,精力又好,這時候不升啥時候升!”
“好吧。那第二個困難是什麼?”
“我有些陳年舊事沒處理好,她曾為此非常擔驚受怕,因為精神過於緊張,那陣子她經常要靠吃藥才能入睡,後來她跟我說渴望從亂七八糟的關系和事情中解脫出來。所以,我離開DB前,實際上,我們已經分開一段時間瞭。當然,我曾經試圖挽回,用你的話說,‘You should try and try and try(人應不懈努力反復嘗試)’,那正是我做過的,但不管用,她似乎一直無法諒解。我也能明白,發生瞭太多事兒,讓我們的感情變得很復雜。怎麼說呢,也許她那時候就已經覺得‘沒意思瞭’。有的女人,隻要你堅持不懈,就有追到的一天,但她不屬於那種類型。她自有主張,喜歡主動,不是被反復勸說就能改變心意的人,說得太多弄不好反而讓她更厭煩。”
陸寶寶點點頭,“你鬧不清人傢到底怎麼想的。”
“而且,那段時間在她面前總得伏低做小,我心裡也不舒服。這要真在一起瞭,以後也沒法相處,保不住一碰到什麼事就翻舊賬。”
陸寶寶咧嘴一笑:“傷自尊瞭?確實,對你這樣驕傲的人而言,真的不容易。”
王偉承認說:“有點兒心灰意冷吧。你也知道,離開DB那段時間,我情緒很差。那時候我爸的病剛發現……那幾個月是我有生以來最糟糕的日子,我關瞭機,什麼電話都不想接。”
陸寶寶拉過王偉的手握在自己的兩手之間,軟語相勸:“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就算你有些亂七八糟的陳年舊事,環境污染是全球問題,誰的心能永遠不落點兒臟?誰不犯錯?隻要大致上是好人,也就行瞭!”
王偉表示贊同:“有道理,所以我現在特別願意做好事。百善孝為先,自打我爸去世後,我特別能體諒我媽,隻要她不是讓我幹壞事,我都盡量滿足她要求。”
陸寶寶深諳王傢各人的脾氣,對王偉這話有點兒不信:“你以前好像沒那麼聽老太太的話呀。”
王偉辯解:“你知道我媽的性子,所以以前我不願聽她的。我不是晚熟嗎。”
陸寶寶嘻嘻笑道:“老太太有本事,研究員,核物理學傢,牛呀!自然有個性。”
兩人又談瞭會兒生意上的事情,陸寶寶心情很好,一杯接著一杯,直喝得粉面含春,還不住勸王偉:“酒不錯,你怎麼喝那麼少?不行不行,咱倆得走一個!”
王偉見她已經差不多瞭,好言勸阻。陸寶寶摸瞭一下自己的臉頰咕噥道:“真喝高瞭。這才晚上八點多呢,不像話!”
王偉哄她:“喝高瞭正好回去睡覺。”
兩人結賬起身,陸寶寶步子已經發飄,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都不要瞭,倒還記得抓住自己的小包。王偉瞧她的情形不對,趕緊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外套,一面伸出胳膊給她,陸寶寶就勢抱住。王偉有點不好意思,跟站在一邊殷勤服務的服務員打招呼:“不好意思,我朋友有點喝高瞭。”
服務員是個很會說話的,笑道:“這酒是好喝,高興就該多喝點。”
陸寶寶雙手抱住王偉一條胳膊,半靠在王偉肩膀上,高興地對服務員說:“說得太對瞭!這就叫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陸寶寶還要發揮,王偉趕緊帶她走人。一出餐廳,陸寶寶就側臉在王偉耳邊一聲嬌笑:“生活真美好呀!酒足飯飽還有美男的胳膊抱。”
王偉無奈道:“我看你心裡明白得很,別借酒蒙臉占我便宜瞭。”
兩人走進電梯,門“叮”的一聲合上瞭。杜拉拉從一根巨大的大堂柱後面閃出身子,大堂裡燈火輝煌,她臉上卻沒點血色。這會兒她似乎明白瞭為啥邱傑克攔著不讓她來,起先對付邱傑克的那股蠻勁隨之被掏空瞭。拉拉呆站瞭一會兒,終於黯然離去。
王偉把陸寶寶送到房門口,陸寶寶說:“行瞭,你也早點休息吧。”就“嘭”的一聲合上瞭門。王偉笑瞭笑,轉身開自己的房門。他插好鑰匙牌,隨手掏出手機,頓時吃瞭一驚,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邱傑克打來的。
王偉不知道他有什麼急事,這分開也不過兩個小時。王偉連忙撥回去,邱傑克一接電話就抱怨:“急死我瞭!你怎麼不接電話!”
王偉解釋說:“我設置瞭靜音,起先跟陸寶寶在吃飯,沒註意。啥事兒?”
“你跟陸寶寶走的時候,被杜拉拉看到瞭,她找你去瞭!”
王偉嚇一跳,聲音一下就高起來:“什麼?你怎麼不通知我一下?”
邱傑克連連叫屈:“哥哥,你不接我電話呀。本想過去當面和你說的,可我知道陸寶寶一準在你邊上,我能說啥?我怕她聽瞭不高興呀!”
王偉不高興地說:“陸寶寶有什麼好不高興的!拉拉知道我住哪個酒店嗎?”
邱傑克辯解道:“我是和她打馬虎眼呀,可杜拉拉又不笨,你會住哪些地方她比我有數,當我面她就發狠一傢一傢酒店總機打過去查,查不到三傢就給她查出來瞭。”
王偉急瞭,顧不上再埋怨邱傑克,打斷他道:“她現在人在哪兒?”
“我剛和她通過電話,估計是看到你倆進瞭電梯,她就隻好走瞭。”
王偉馬上說:“行瞭,我知道瞭。回頭再打給你!”
邱傑克連忙囑咐:“哎,王偉!你可要謹慎處理,別惹惱瞭陸寶寶!”
王偉不理他,直接掛瞭電話,拔出房間鑰匙就下樓。
王偉先在大堂裡找瞭一圈沒有收獲,他馬上快跑幾步奔出大堂門口。早春的晚上,時有時無地飄著蒙蒙細雨,風一吹,正是春寒料峭,王偉卻急得冒汗瞭。他在大堂前面酒店的廣場上兜瞭一圈,仍舊一無所獲,隻好又回到大堂門口的臺階上,心有不甘地向夜幕中張望著。起先跑得急瞭,這會子他呼出的熱氣在清冷的空氣中化作瞭一團團白霧。
過瞭一會兒,門童過來問他:“先生要車嗎?”王偉擺瞭擺手,退回幾步無奈地準備回大堂。
他這一轉身,一下愣住瞭,杜拉拉正立在他側面的臺階邊上,在黑夜裡像一個凍柿子那樣看著他。王偉跑上幾步叫道:“拉拉!”拉拉站在那裡,微微地笑瞭,王偉聽到她輕聲回叫自己:“王偉。”
王偉下意識地想去拉她的手,還是克制地停住瞭,一時兩人四目相對,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後來王偉說:“進去吧,外面太冷。”
進瞭大堂,王偉本想帶拉拉去大堂吧,但晚上八點來鐘,大堂裡來往的客人還不少,王偉怕拉拉覺得不便,有心邀請她去自己房間,又怕她不肯,不由有些躊躇,最後還是問道:“這兒人不少,要不,上我房間坐會兒?”
拉拉也覺得大堂裡有些不便,怕遇見熟人,但說到馬上去王偉房間,她心理上似乎又一下適應不過來,畢竟兩人已經一年多沒有相處,有些陌生起來,這種陌生讓拉拉猛然面對王偉的時候,竟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況且,拉拉心裡還有個很大的折磨,她不知道起先和王偉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什麼來頭,而這兩人的親密是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事實瞭,這令她一下想起夏紅曾說過的“一年的時間能發生太多事情瞭,弄不好王偉連兒子都有瞭”。
拉拉擔心那女的要是也正在王偉房裡,自己豈不是連裝傻都沒餘地瞭。可要是說不去吧,別回頭王偉又不知所蹤,拉拉沒膽量再玩矯情。
她猶豫瞭一下用建議的口氣說:“要不,我先回去瞭。你明天還在廣州吧?看你方便,咱們明天另約個地兒。”
王偉一聽拉拉要走,一下急瞭,但又不能勉強拉拉,隻得說:“我送你。”
拉拉說:“外面在下雨,我就這兒打個的吧。”
王偉說:“我開著公司的車,就停在大堂邊上,我送你。”
拉拉含笑嗯瞭一聲。
王偉想起邱傑克說的拉拉傍晚看到自己就趕來酒店瞭,忙問:“你吃瞭嗎?”
拉拉說:“吃過瞭,就在大堂西餐廳吃的。”
王偉聽瞭一愣,奇怪地問道:“你早看到我瞭?怎麼不叫我?”
他這一問,拉拉心裡委屈起來,她忍著眼淚專心邁步,不吭聲。王偉見瞭心疼起來,忙一把拉住她,輕聲問道:“怎麼瞭?”
拉拉把眼睛轉向另一個方向,低聲說瞭句:“沒事兒,快走吧。”王偉隻得不問瞭。
兩人一起走到停車的地方,拉拉一看,拍瞭一下手,笑瞭:“是輛新車吧?邁騰!真漂亮!”
王偉問她:“你喜歡邁騰?”
拉拉一面綁安全帶一面說:“太喜歡瞭!我過年前剛去過梅花園那邊的一汽大眾4S店,他們有輛邁騰在做促銷,就你這個顏色,好漂亮!可惜是手動擋的,沒戲。開手動擋我可沒信心。”
“你學會開車瞭?”
拉拉來勁瞭,忍不住眉飛色舞地賣弄起來:“駕照是拿到瞭,可是不敢上路,最近正實習呢。我的技術非常臭,師傅看我不是一般的不順眼,反正,我也看他不順眼,他罵我,我就陰陽怪氣地頂他,氣得他發昏。”
王偉一聽,立馬有瞭主意,等車行到靠近天河北體育東路口的時候,他提議道:“我帶你去臨江大道練練車,怎麼樣?”
拉拉一聽高興壞瞭:“真的呀?”
王偉見她挺願意,心裡比她還高興,車馬上就左轉上瞭體育東路,一路往珠江邊駛去。
江邊有點兒黑,路上沒人,車也不多。王偉把車在路邊停下,兩人下車換瞭座位。王偉先幫著拉拉調整好駕駛座椅的位置,拉拉得意洋洋地掛上擋,就要把車拉出去,王偉忙提醒:“哎,記得先打轉向燈,這樣人傢後面的車就知道你要變道出來瞭。”
拉拉情知自己又違規瞭,不好意思地訕笑一聲:“你比我那個師傅態度好多瞭。”
拉拉練瞭一陣,王偉看她確實操作不太規范,擔心地說:“拉拉,廣州車不少,你還是得再多練練,別著急上路。”
拉拉正在興頭上,興致勃勃地嗯嗯著,在一個轉彎處,她腳下油門不松,還忽然猛打瞭一下方向盤,動作太大,車身整個猛地偏離瞭方向,她頓時嚇呆瞭,手足無措不做任何動作地任由車沖出去,王偉一看不妙,馬上俯身過去拉過方向盤把車打回來,一面高聲叫她踩剎車,拉拉猛地一踩,剎車尖叫瞭一聲,車在路當中歪歪斜斜地停瞭下來。
拉拉嚇得目瞪口呆,王偉起先也被拉拉的冒失著實嚇瞭一跳,這時候倒笑瞭:“夠笨的!”
拉拉一下趴到方向盤上嗚嗚咽咽地哭瞭起來。這一哭,就把兩人隔著肚皮打的啞謎都捅破瞭,王偉難過地摟過拉拉,拉拉哭著用右手推他:“你怎麼這樣,欺負人呀。”
王偉不放手,也不說話,他的下巴輕輕地蹭著拉拉的頭發。
江風在寒夜裡嗚嗚地叫著飛著,兩人沉默相擁。王偉不由想起陸寶寶那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心中百感交集。
好一會兒,王偉才說:“拉拉,我爸得瞭肺癌。”
拉拉“啊”瞭一聲,立馬從王偉懷裡直起身子:“啥時候發現的?”
王偉難過地說:“就在我離開DB那會兒發現的,拖瞭一年多去世瞭。”
拉拉沒想到這一年裡,王偉承受瞭這麼多。一想到在王偉承受父親重病和失去工作的雙重壓力的日子,自己不但沒有給他任何安慰和幫助,反而使瞭那麼多的小性子,讓他難上加難,拉拉恨不能給自己兩巴掌,她感到非常抱歉,半晌隻說瞭個:“對不起。”
王偉看出拉拉的心思,寬慰她說:“不關你事,你不是啥也不知道嘛。現在都過去瞭。”
有人在後面嘟嘟猛按汽車喇叭,拉拉一下慌瞭神,王偉說:“別慌!掛前進擋,往右打方向盤!輕輕打!好,拉正!”在王偉的指揮下,拉拉手忙腳亂地慢慢把車拉回自己的道上,後面那位超過去的時候,放下車窗玻璃,操著一口廣式普通話很不滿意地說:“一輛車要占幾條道呀?!”
等人傢過去瞭,拉拉把車在路邊停下,兩人相對傻笑起來。王偉說:“還練嗎?”
已經過瞭晚上十點,拉拉非常舍不得和王偉這就分手,又不好意思提議兩人晚上一起,想瞭想,繞著圈子說:“不練咱幹嗎呢?”
王偉說:“我想我們一起回酒店,又怕你不肯。”
拉拉聽瞭沒言語,酒店裡面有個人是她心裡揣著的謎,有心向王偉問個明白,又覺得自己過去對王偉不夠好,還沒好好補償他就馬上問來問去,姿態上就不能體現一個慚愧者的誠意。
拉拉這邊轉著念頭,王偉已經敏感到瞭,馬上問她:“拉拉你心裡有啥事兒吧?”
拉拉還在想詞兒,王偉說:“邱傑克給我打過電話。”
拉拉聽他這麼說,臉一紅,嘀咕著問瞭句:“你這次是一個人來的嗎?”
王偉說:“還有陸寶寶,我老板。”
拉拉“哦”瞭一聲,覺得還是沒搞明白。王偉說:“拉拉,你想問啥你得告訴我呀。”
拉拉索性攤牌:“那,除瞭這層關系以外,比如,你們是不是同學呢?”
王偉恍然大悟:“你看到她挎著我胳膊瞭是吧?她喝多瞭,我不攙著她怎麼辦呢?而且吧,她是我舅舅的女兒,我嫡親的表妹。”
拉拉一聽心裡一寬,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輕松,轉念一想又有些疑惑:“邱傑克不知道你們這層關系吧?今天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死不肯告訴我你們今晚住哪傢酒店。要不是陸寶寶不樂意,我都想不到他有什麼別的理由不肯讓我見你。”
“陸寶寶讓邱傑克也投瞭一些錢進公司入股的,她不想讓邱傑克擔心這層親戚關系,就讓我先別告訴邱傑克。我本來覺得跟邱傑克不妨實話實說,可陸寶寶堅持,我就依瞭她。你回頭可別不小心跟邱傑克說出來。”王偉叮囑拉拉。
“非撒謊嗎?時間長瞭,不小心穿幫怎麼辦?”
“陸寶寶也沒那麼笨。她叫我媽姑,我喊她爸舅,在傑克面前不認個表親說不過去。她隻是讓傑克以為表瞭不隻一層,出瞭五服那種。”
“你自己是怎麼對傑克說的?”
“我什麼也沒說。全陸寶寶一個人自說自話。”王偉其實不贊同陸寶寶使計,不過一來他拗不過陸寶寶,二來他覺得邱傑克並未遭受實質的損害,這也算不上原則問題,現如今,舅舅的女兒和表舅的女兒,很多時候,不見得有差別。
“公司資金有困難嗎?”拉拉擔心王偉也像張東昱似的,財務緊張。
“雖然不可能像DB那樣的大公司那麼財大氣粗,但資金面還說得過去,陸寶寶讓邱傑克投資的主要原因是為瞭讓他全情投入。”
拉拉並不很關心生意上的細節,反正她已經搞清楚瞭自己在意的問題,眉開眼笑道:“放心,我不會多嘴的。”
王偉說:“你一開頭就問我陸寶寶是誰不得瞭嗎?”
拉拉尖酸道,“怎麼問呀?一表三千裡,你倆表瞭幾千裡?”
“……你可真不厚道。怎麼樣,這車你還開不開?”
“開呀!需要倒車的時候換你就是瞭。”
兩人正說著,王偉手機響瞭,他一看是邱傑克,一邊接一邊笑著對拉拉做瞭個手勢。
邱傑克一直擔著心,劈頭就問:“怎麼樣瞭?沒事兒吧?我起先一直不敢給你打電話,怕你不方便。”
王偉說:“沒事兒,放心吧。”
邱傑克說:“王偉,你見到杜拉拉沒有?”
王偉怕直說對拉拉不便,又不願意對邱傑克撒謊,他猶豫瞭一下,反問道:“怎麼瞭?”
“王偉,杜拉拉看到你和陸寶寶一起進電梯瞭,她在電話裡的口氣,挺黯然神傷的。”
王偉忍著笑,“你沒勸勸她?”
“怎麼能不勸呢?我跟她說,‘拉拉,感情這東西,難免有失有得,其實每一次失去都是新一次得到的機會,全在乎你怎麼去看’。”
王偉覺得邱傑克酸得挺漂亮,“勸得挺好,換瞭是我,肯定沒你勸得好。”
邱傑克還有擔心的事兒,“陸寶寶沒說啥吧?”
“她累瞭,估計早睡瞭。你也早點休息,都挺好,放心吧。”
邱傑克也是個人精,什麼樣的人情世故他不懂呢!顯然,該擺平的王偉都已擺平。既然如此,還需要他操哪門子心。邱傑克知趣地掛瞭電話。
掛瞭電話,王偉憋著笑,問拉拉:“還黯然神傷嗎?”
拉拉有些臉紅,心中暗罵瞭兩聲邱傑克,她不理王偉的茬,準備啟動車子,王偉卻按住瞭她的手,拉拉不解地轉頭看他,王偉輕聲說:“拉拉,要不還是我來開吧。我們回酒店。”
拉拉猶豫瞭一下,用解釋的口氣說:“今晚你還是送我回傢吧。我不想明早給陸寶寶或者邱傑克撞上。今天我對邱傑克態度不太好。”
“邱傑克有啥好怕的,碰上你就打個招呼唄。”
“我真不想這麼快就給邱傑克撞上,我會……很尷尬的啦!”
見拉拉一臉窘態,王偉躊躇瞭一下說:“也行。我送你回去!等找個合適的機會,我們再主動告訴他們。”拉拉連連點頭。
車停在瞭拉拉傢樓下,王偉正打算熄火,拉拉趕緊說:“王偉,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樓。”
王偉沒想到拉拉連樓都不讓他上,他很驚訝,愣瞭一下,猜想拉拉可能是怕鄰居看到她半夜三更的忽然帶回來一個男人,要議論她。王偉就說:“我想送你上去。這麼晚瞭,不放心你一個人上樓。我們動作輕一點,不會驚動鄰居的。”
拉拉沒辦法,隻得實話實說:“我哥在呢,他有點事兒,還要在廣州待兩天。我想這次找個機會,讓你和他見個面。不過,今晚恐怕太晚瞭。而且……我起先和他說我在加班。”
王偉這才明白過來,見拉拉一臉狼狽,他忍不住笑瞭:“行!那我今晚就不上去瞭。你可別食言,一定讓我見見你哥。”
拉拉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以示自己絕不食言。
王偉吻瞭拉拉一下,“上去吧。”
拉拉笑著下瞭車,走出幾步,又跑回來,對王偉說:“你記得給手機充足電,別關機瞭。我實在是,被你的關機都關怕瞭。”
王偉聞言心裡一酸,他摸摸拉拉的頭發:“不會的,我晚上也不關機,你想打就打。”
拉拉咬牙道:“你要再隨便關機,惹火瞭我,一槍打爆你的輪胎!”
黑暗中,王偉看到拉拉的眼睛,貓頭鷹似的,雪亮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