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麥通發現周欣很久沒聯系他時,周欣已經兩周沒主動聯系他瞭。麥通覺得很奇怪,以前每次都是周欣主動聯系他,他不覺得有什麼,周欣不聯系他瞭,他反而有些失落。
麥通打給周欣,問她腿腳好一點沒有。周欣說:“已經能拄著拐杖自己走瞭。”
“太好瞭,我也算放心瞭。”麥通說。
周欣隻沉默,什麼話都沒說。
麥通也不知道說什麼,隻好說:“沒什麼事,我先掛瞭。”
周欣說:“好。”卻遲遲不掛電話,麥通也不掛電話,兩人就這樣聽著彼此的呼吸聲。
麥通說:“腿腳好一點,白天在傢沒事就出來到公園走走,有利於恢復。”
周欣本來想開玩笑說:“我怕霧霾”,卻又覺得,這時候開玩笑不太好,隻好說:“我知道瞭。”
聽著周欣那句明顯敷衍的話,麥通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瞭,過瞭一會兒,輕輕掛斷電話。
周欣一直在等麥通繼續打來,她想聽到他的解釋,起碼,他女朋友懷孕這件事,他得親口告訴她,可等瞭一晚上,麥通的電話始終沒有打過來。
終究還是周欣先低瞭頭,發瞭條微信過去:“聽說你女朋友懷孕瞭?”
過瞭很久,才收到麥通回復的一個字:“是。”
周欣沉默瞭,她把手機扔床上,去書房看書,看到很晚回臥室,才發現手機上有一條信息:“她做瞭很不好的事情,我從傢裡搬出來瞭。”——麥通這明顯不必要的解釋,讓周欣心下一陣驚喜,可又有些失落,忍不住想:和女朋友鬧別扭才想起主動給我打個電話嗎?
“現在住哪裡?”周欣平復下心情,按下這幾個字。回復完才發現已經快十二點瞭。
卻沒想到,麥通那邊幾乎是秒回:“在長寧這邊租瞭個小房子。”
“我明天去看你?”周欣問,問完就後悔瞭,不是說好再不跟他聯系瞭嗎?怎麼就這麼手賤呢?
“好,我去接你。”這次,那邊很久才回復,想必是經過深思熟慮,下定瞭決心的。
麥通同意周欣看她,周欣反而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麥通瞭,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上趕著。這樣真的好嗎?周欣一遍遍問自己。
老規矩,麥通先坐地鐵到周欣傢,把周欣接出來,再開周欣的車到麥通那裡。路上,麥通還特意買瞭菜,打算中午做飯給周欣吃。
到瞭麥通的小出租屋,麥通手裡的菜就自動掉地上瞭,兩人像幹涸瞭很久的魚,抱在一起就狠狠的親瞭起來。
很久很久以後,兩人才分開。
周欣看著麥通的臉,忍不住笑瞭,麥通的嘴巴周圍,有她凌亂的口紅和腮紅痕跡,看起來非常搞笑。
麥通也笑瞭,周欣的妝花瞭,頭發也亂瞭。就連那件白色真絲襯衣,都皺巴巴的。
周欣到衛生間卸妝,衛生間裡沒有卸妝工具,周欣也忘瞭拿,隻好用麥通的洗面奶洗臉。麥通的男士洗面奶是磨砂的,周欣用著臉有些微微的疼,可這個疼,跟她內心的疼比較起來,不算什麼。周欣以前沒用過男士洗面奶,用著麥通的洗面奶,感覺就像再次和麥通肌膚相親,暖暖的,很曖昧,可那磨砂的小顆粒,就像是他懷孕的女朋友,無數次用疼提醒她,她現在做的這些事情,都是不對的,是不道德的。
好久之後,周欣才出來,出來之後麥通說:“素顏很好看。”
周欣笑笑,不說話,麥通也沉默。
周欣問:“她做瞭什麼事情?”
麥通搖搖頭:“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違背瞭我的做人原則,可是我不能說,我得為她保密。”
周欣見麥通這時候還維護他女朋友,就有些難受,沉默瞭一下問:“以後打算怎麼辦?”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瞭,她不肯打掉孩子。”麥通的眉頭深深的皺瞭起來,他是不抽煙的,可現在他很想點一支煙。
周欣看著麥通,也皺著眉頭沒說話。她能說什麼呢?在麥通和他女朋友的事情上,周欣可是一點發言權都沒有啊!
麥通去廚房做飯,周欣打下手,兩人一直沉默著,沉默著吃飯,沉默著收拾,沉默著一起就著麥通的筆記本看瞭場電影。
看完電影,周欣說她要走瞭,麥通說:“我送你。”
周欣看著麥通,表情很哀傷,麥通把周欣拉過來,想再次吻她,卻被周欣推開瞭:“等你身上所有爛賬都清幹凈瞭再說。”
石傢人在周傢做客,吃完飯,一傢人坐在客廳聊天,周欣說她要回房間看書,就一個人走瞭。
李霜琴問石蘇紋:“欣欣看起來悶悶不樂的,該不是有什麼心事吧?”
石蘇紋說:“最近幾天一直這樣,我問她她也不肯說。”
石頭跟劉茵開玩笑說:“要不你去問問?她以前有什麼心事都跟你講的。”
劉茵瞪瞭石頭一眼,她的內心深處,其實是不願意去的,但看李霜琴和石蘇紋一臉期待的目光,而且她確實欠周欣一個道歉,也就點頭同意瞭。
劉茵進門之後,心思轉瞭幾轉,這是這幾個月以來,她第一次進周欣房間,單獨和周欣待在一處。本來還有些尷尬,但見周欣毫無芥蒂,便也逐漸放開瞭。
劉茵通過隻言片語,判斷出周欣大概是被愛情困擾瞭。就說:“我聽姑姑說,那個讓你摔骨折的男孩子,經常接你出去玩,這幾天他沒來?”
周欣嘆口氣,沒說話。
劉茵說:“我跟你哥戀愛三年,無數次鬧矛盾想分手,最後我們還是結婚瞭。可自從我跟他結婚,我就從來沒想過要跟他離婚,我想他也如此。”
“我哥很愛你。”周欣說。
“嗯,是的,我很幸運。”劉茵用詞是“幸運”,而不是“幸福”。
劉茵說:“能告訴我,你們之間鬧瞭什麼矛盾嗎?”
周欣想瞭想說:“我一直知道他有女朋友,而且他們還住在一起,可我就是喜歡他。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直忽略他倆同居這個事實跟他交往。現在他女朋友懷孕瞭,他從他們同居的屋子裡搬出來瞭。”
周欣很鬱悶,她本來已經打定主意,再不跟麥通聯系的,無奈麥通一個電話,她就情不自禁奔瞭去,還莫名其妙被吻瞭,這實在不像她平時的作風。眼見感情失控,無法阻止,卻又知道必須阻止。理智和感情反復拉鋸,這就是周欣唉聲嘆氣的全部理由。
劉茵倒抽一口涼氣:“他有什麼決定嗎?”
“事實上,是我單戀,他應該也挺喜歡我的,隻是他從來沒說過罷瞭……”周欣話還沒說完,門突然開瞭,原來,李霜琴和石蘇紋為瞭聽的更清楚,一不小心把門撞開瞭。
李霜琴見門反正已經撞開瞭,就一不做二不休,一陣風似的卷進來,敞開老臉發表意見:“欣欣啊,這種事情你可不能做。”
李霜琴說:“搶別人男朋友很不道德的,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這是小三。你一直是我們兩傢的驕傲,傢裡那麼辛苦培養你,你可不能幹出這種不要臉事來,何況別人女朋友還懷孕瞭……”
劉茵趕緊打斷李霜琴:“媽你不要說瞭,聽欣欣說完。”
李霜琴不顧劉茵的阻攔,仍自顧自喋喋不休:“雖然你沒有男朋友,我們都很著急,可再著急也不能饑不擇食。我跟你講啊,有幾種男人是不能碰的,年齡太大的、身體有缺陷的、結瞭婚的,特別是結瞭婚的。當然你說的那個男人他沒結婚,可他有女朋友,他女朋友還懷孕瞭,這跟結婚有什麼區別?更何況,他有女朋友還來找你,我看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隻怕根本就是個玩弄女人感情的癟三……”
周欣實在聽不下去瞭,不由自主嗓門就抬高瞭:“舅媽你夠瞭。”
周欣心情很不好,又突然被這樣莫名其妙指責一通,情緒就有些失控,她指著李霜琴說:“阿拉姆媽都沒說什麼,你又來廢什麼話?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麼,我也有我自己的道德標準,你還沒瞭解清楚事實真相,就在這裡瞎說什麼呀!你就不能像我姆媽一樣,沉得住氣,瞭解清楚先?”
周欣自覺自己的話不算重,可聽在李霜琴的耳朵裡就不一樣瞭。李霜琴很懊惱,很後悔一著急就忘記瞭“舅媽”的本分,像個母親一樣教訓周欣,可她的用心良苦到瞭周欣那裡,卻被責怪,責怪她不如她“姆媽”一樣沉得住氣。
李霜琴看著周欣那一開一闔的嘴,頭“嗡”的一聲,像什麼東西炸裂開一樣的痛。
就那一瞬間,短短幾秒鐘,李霜琴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她想張口說話,卻說不出來,因為疼痛,她的身體滑瞭下來,溜在瞭地上,手不由自主向前揮動的姿勢把桌上的杯子掀在地上,發出“咚”的聲音……
李霜琴這半年裡,就時不時頭痛頭暈,卻從來沒有想過去醫院檢查,這一發病,就是大病,右側額葉占位性病變,一檢查就是三度腫瘤兼毛細血管破裂,需要立刻做手術。
好在有城市醫保,報銷完算下來,自己傢不過花瞭五六萬,還能承受。隻是醫生那一句:“這種病很容易復發,若再有什麼事情,要及時來醫院就診。”讓一傢人剛剛放松下來的心情,再次變得沉重。
醫生是預言傢,不到一個月,果然再次復發。第二次比第一次更為嚴重,除瞭手術之外,需長期住院,做各項身體檢查,以防病變。
這一次,雖然醫保仍然可以報銷大部分,但醫院的床位費、檢查費、部分無法報銷的藥物等除瞭醫保以外需個人承擔的部分,短短十來天算下來,就又去瞭五六萬。聽醫生的口氣,沒三四個月根本無法出院。
周傢送來瞭五萬塊錢。這五萬塊包括石蘇紋給的三萬和周欣的私房錢兩萬。李霜琴發病,雖跟周欣關系不大,但周欣依然很愧疚,她總覺得自己是導火索,若那天不說重話,李霜琴或許就不會發病瞭。
當然沒有人怪她,她隻是自己心裡不太好受而已。
石蘇紋和周欣給完錢,說瞭一通安慰和暢想的話,離開之後,石頭爸、石頭、劉茵坐在一起愁眉苦臉,說起李霜琴的病,大傢的心情都很不好。
石頭爸跟兩個年輕人說:“你們嘉定的房子裝修前,你媽一直跟你們說我們沒錢幫你們裝修,你媽沒說假話,我們當時手裡隻有十幾萬,是留著準備什麼時候突然有瞭大病應急的。你們讓我們幫忙裝修房子,畢竟我兒子媳婦住的,我們想你們住好點,什麼傢具傢電都買最好的,把自己手裡的錢也都花瞭出去。裝修完那套房子,我和你媽手裡就隻剩下兩三萬瞭,你們兩個人,還有十多萬。你媽這一病,你倆什麼都沒說,就把存款都拿瞭出來,現在也花的七七八八瞭。你姑姑傢送來的這五萬塊錢,照這種花錢速度,隻怕是撐不瞭多久,咱們要早做打算。”
劉茵說:“爸爸你不要那麼悲觀,說不定這次住幾天院,也就好瞭,再也不復發瞭。”劉茵心裡很難受,她和石頭手裡也就這十多萬瞭,是打算再存點錢買車的,李霜琴這一病,她把買車錢都貢獻出來瞭,她心裡雖不太樂意,但讓她不管李霜琴死活,硬要買車,這種事她也做不出來。於是什麼都沒說,就把十萬多塊錢都拿瞭出來,可現在,李霜琴一副仍不見好的樣子,劉茵就覺得這錢花的有些冤枉瞭。
石頭爸點點頭說:“我也希望她能立刻好起來,但醫生不是說瞭麼,起碼要好幾個月才能出院。我是這樣考慮的,你媽媽這病,隻是腫瘤,介於良性和惡性之間,雖容易復發,但治好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醫生說瞭,治好瞭,再活一二十年沒問題。我就想著,你媽還年輕,們倆現在也成傢瞭,傢裡沒什麼負擔,能給她治咱們就要給她治,不能放著她不管。”石頭爸說著說著就哭瞭起來,“我隻要一想到她有可能就這樣沒瞭,就恨不得我死瞭。她要真走瞭,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可怎麼活?”
看著石頭爸的男兒淚,石頭和劉茵心裡都挺不是滋味的,連忙手忙腳亂安慰石頭爸。
石頭爸擦擦眼淚說:“治肯定是要治的,該花的錢我們也是要花的,隻要能把你媽救回來,花多少錢我都願意。她這才二次住院,就把我們手裡的存款花的七七八八瞭,後面的錢哪裡來,這是一個重要問題。”
石頭和劉茵沉默瞭,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李霜琴夫婦退休工資不高,日常開銷之外,存不瞭多少錢,他們小兩口收入雖然還不錯,但還完房貸,開銷之餘,也存不瞭太多錢。而李霜琴這一病,花錢如流水,拖垮一個普通傢庭,隻是時間問題。
石頭問:“我們現在都沒什麼錢瞭,可不可以找姑姑傢借,等有錢瞭再還給他們?”
石頭爸說:“我們傢和你姑姑傢,畢竟隻是親戚。他們送來五萬塊,已經幫瞭很大的忙瞭,我們張口找他們借,他們若有錢自然不會拒絕,但我們又能借多少?你媽這病,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我估計四五十萬肯定是要的,不能全找他們借吧?做親戚,要遵守親戚的自覺性和本分,才能處的長久啊!”
“我有個想法,跟你們商量一下。”石頭爸接著說,“我想著,傢裡現在有兩套房子,老房子比較舊瞭,面積也小,不如賣掉,好歹還能賣個兩五百萬。等你媽出院瞭,我們一起住到嘉定去。嘉定那套房子是三室一廳,就算將來你們有瞭孩子,也住得下。而且你媽這一病,現在說話都不利索瞭,將來和你們住在一起,也方便照顧。”
對於石頭爸的提議,劉茵心裡有些不太樂意。從私心上來說,她是不願意跟公公婆婆住一起的,可現在傢裡遇到這麼大的事情,她又能說什麼呢?她隻能沉默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石頭說:“要賣也是賣嘉定的房子,不能賣外灘那套。您想啊,那套老房子,這幾年一直說要拆遷。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拆。現在賣,咱們又急著用錢,必然賣不出高價。拿的錢頂多隻值嘉定一套房。若是能等到拆遷,那可就遠遠不止瞭。我的意見是,要賣就賣嘉定的房子。那套房子反正還在貸款,賣瞭我們的壓力也小些。”
劉茵扯瞭扯石頭的衣服:“那套房子裝修好瞭,咱們一天都沒住過呢!”
石頭安慰劉茵說:“等媽病好瞭,我們遲早還能再買一套的。”
幾個人還在說話,周欣一個人返回到醫院瞭。李霜琴生病到現在,前後折騰瞭二十多天,周欣的腿腳早就全好瞭。
她一進來就說:“我剛走到門口的時候,聽你們商量著要賣房子。傢裡已經到瞭這種地步瞭?”
幾個人沉默著都沒說話。
周欣說:“舅媽這次發病,跟我有很大的關系。她生病,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我手裡還有二十多萬存款,改天我把幾張銀行卡規整規整存到一張卡上拿過來。我想著,這點錢隻怕是不夠的,你們也不必賣房子,我還有些首飾和包包蠻值錢,我打聽一下,看能不能把平時不怎麼用的包包折價賣掉。好歹還能撐過一陣子。”
石頭爸拉著周欣的手說:“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可你畢竟姓周,我們傢的事情,讓你去賣包包賣首飾,這到哪兒都說不過去。至於你的錢,我們更不能要,我最近一直挺難受,本來我和你舅媽商量著,我們把退休金存一存,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們包個大點的紅包給你,這下子,錢都花光瞭,還要你們接濟……”
說到這兒的時候,石頭爸又哭瞭,周欣連忙安慰他說:“舅舅你別這樣說,這都是我該做的,我其實一直挺不好意思的,平時賺多少錢花多少錢,都沒存下來,要不然舅媽出事,也不至於隻能拿出二十萬。我就想著,舅媽是我的生母,她有事我不幫忙,這說不過去。”
劉茵有些震驚的看著周欣,周欣是李霜琴生的這件事,在兩傢是無人不知的“秘密”。大傢心裡都明白,卻從來沒有人在明面上說,周欣居然這樣大喇喇的說瞭出來,這是不是從某一種角度上來說,周欣根本不在乎這件事?
石頭爸說:“你善良我們都看在眼裡,但你確實不能這樣做,你若這樣做瞭,我們會良心不安。”轉頭又對石頭說,“嘉定那套房子,現在是你們兩個人的名字,而且又是新房,如劉茵所說的,你們一天都沒住過,要是我,也舍不得賣。更何況你倆年齡不小瞭,也該要個孩子瞭,有孩子的話,住自己傢房子更方便。外灘那套是老房子,面積小,雖一直說要拆遷,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拆,不如賣掉。雖然現在賣,確實賣不出好價錢,但為瞭救急,卻也是沒辦法。”
石頭和周欣還打算說些什麼,石頭爸揮手制止瞭他們:“這事兒就這樣說定瞭,你去上班的時候,路過二手中介,就去問一下,能早點掛牌出售就早點掛牌,咱們還有姑姑傢送來的這五萬塊錢,還能支撐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