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9章

這一夜,瑪麗安睡的時間比她預料的要長,不過第二天早上醒後,卻依然覺得跟剛合眼時一樣痛苦。

埃莉諾鼓勵她盡量多說一些自己的感受。早飯準備好的時候,她們已經反復談瞭好多遍。埃莉諾總是堅信威洛比有錯,滿懷深情地勸解妹妹。瑪麗安則總是一如既往地魯莽沖動,毫無定見。有時候,她竟然認為威洛比同她一樣不幸,一樣無辜。但有時候,她又心灰意冷,覺得威洛比罪無可恕。她有時覺得,全世界的人會怎麼評論都無關緊要,有時又想永遠與世隔絕,有時又鬥志昂揚地要與世界抗爭。不過,在一件事情上,她倒是始終如一:但凡有可能,她總是躲著不見詹寧斯太太;如果實在避不開,她就堅決一言不發。她絕不相信,詹寧斯太太會對她的悲傷抱有一絲同情。

“不,不,不,這不可能,”瑪麗安嚷道,“她感受不到我有多痛苦。她的好心並不是出於同情,她的和藹也不是出於體貼。她需要的隻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瞭,而她現在之所以喜歡我,隻是因為我給她提供瞭這些談資。”

埃莉諾不用聽到這番話也知道,妹妹自己非常重視強烈復雜的情感和優雅高貴的舉止,因而看待他人時,常常存有偏見。如果說世上大多數人都聰明善良,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在評判他人時也難免既不通情達理,又有失公正。兼備出眾才能和良好性情的瑪麗安,也是這種人中的一個。她總是希望別人能抱有與她一樣的觀點和感受。她通過別人行為對自己的直接影響來判斷其動機。一天早飯過後,她與姐姐兩人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這時發生瞭一件事,讓她越發覺得詹寧斯太太心眼不好。其實,詹寧斯太太之所以有此舉動,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卻不巧觸碰到瑪麗安脆弱的神經,給她帶來新的痛苦。

詹寧斯太太走進她們的房間,老遠便伸出來的手裡拿著一封信。她滿以為自己帶來的東西能寬慰瑪麗安,樂呵呵地說:

“瞧,親愛的,我給你帶來一樣東西,保管能讓你開心。”

瑪麗安聽得十分清楚。霎時間,一封來自威洛比的信便出現在她的想象之中,信中字裡行間都是柔情和悔恨,把過去發生的一切解釋得一清二楚,讓她既滿意又信服。緊接著,威洛比自己便會匆匆闖進房間,跪在她腳下,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望著她,再三保證自己信中句句屬實,讓她不由得不信。但這白日夢立刻就被現實擊得粉碎。眼前的這封信上是母親的字跡。在此之前,她還從未討厭過母親的字。一陣接踵而來的打擊向她襲來,令她不由覺得仿佛此刻才是真正遭受苦痛的時候。上一刻還處在瘋狂臆想的狂喜雲端,下一刻便墜入大失所望的痛苦深淵,這強烈的反差所帶來的痛苦,是她此前從未經歷過的。

即便在瑪麗安最愉快、最能說會道的時候,也無法用言語形容詹寧斯太太是何等殘忍。現在她隻能用簌簌而下的熱淚譴責她,可是,被譴責之人對此卻毫無察覺,又說瞭許多同情的話,然後才走出去,臨走前還勸她讀讀信,好從信中覓得些許寬慰。但是,等她平靜下來看這信時,並沒有得到什麼寬慰。每一頁信紙上寫的都是威洛比的名字。她的母親依然堅信他們訂瞭婚,一如既往地深信威洛比忠貞不二。母親隻是應埃莉諾的一再請求,才寫信懇請瑪麗安對她們更坦率一些。這番陳詞,加上母親對她的寵溺,對威洛比的厚愛,以及對他們未來幸福的堅定信念,讓瑪麗安看信時一直痛哭不止。

急於回傢的念頭又冒瞭出來。她感到母親從沒像現在這樣親切,而這不過是因為母親對威洛比的執念。瑪麗安迫不及待要走,而埃莉諾也拿不定主意,不知究竟是留在倫敦還是返回巴頓對瑪麗安更好,因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勸妹妹耐心等待,看母親怎麼說。最後,她終於說服妹妹,同意等母親再來信。

詹寧斯太太比平日更早地出瞭門,因為她心裡憋得難受,非得讓米德爾頓夫婦和帕爾默夫婦像她一樣傷感不可。埃莉諾提出陪她一起去,被她斷然拒絕,然後便獨自出去瞭,整個上午都不在。於是埃莉諾坐下給母親寫信,講述已經發生的事,征詢母親對女兒們何去何從的指示。她心情沉重,知道這封信必定會給母親帶去痛苦,而從瑪麗安收到的母親的信可以看出,她根本沒有給母親任何思想準備。詹寧斯太太一走,瑪麗安也來到客廳,坐在埃莉諾寫信的桌前不肯離去,盯著姐姐揮筆成文,不僅為姐姐不得不承擔這一重負而傷心,更為母親收信後的反應而悲痛。

就這樣大約過瞭一刻鐘。這時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神經已無法承受任何突然響動的瑪麗安被嚇瞭一跳。

“會是誰呢?”埃莉諾嚷道,“這也未免太早瞭!我還以為不會有人來打擾呢!”

瑪麗安走到窗前。

“是佈蘭登上校!”她氣呼呼地說,“他總是不放過我們。”

“詹寧斯太太不在傢,那他是不會進來的。”

“我才不信呢。”她邊說邊返回自己的房間,“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是不會因為侵占瞭別人的時間而愧疚的。”

雖然她的猜測是建立在不公和錯誤的基礎上,但事實卻證明她猜對瞭,因為佈蘭登上校真的走進瞭門。埃莉諾深信佈蘭登上校是因為擔心瑪麗安才來的,而且,從他的臉上憂鬱不安的神情,簡短而焦慮的問候中,埃莉諾真切地體會到瞭這份關心,因此她無法原諒妹妹竟然如此輕慢上校。

“我在邦德街遇到詹寧斯太太,”寒暄之後他說,“她勸我來這兒一趟,而我也很容易受到鼓動,因為我想我可能單獨見到你,而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的目的—— 我的希望—— 我之所以想單獨見你,隻是希望—— 我想應該是—— 是希望給你妹妹帶來一點安慰,不,我不應該用安慰這個詞—— 不是一時的安慰—— 而是信念,持久的信念。我對她、對你本人、對你們母親的關心—— 請讓我說明一些情況,用來證明我是非常真誠地關心你們—— 我隻是渴望對你們有所幫助—— 我想我有理由這樣做—— 雖然我花瞭很長時間來說服自己這樣做是正確的,不過我還是擔心自己也許錯瞭。”說到這裡,他停瞭下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埃莉諾說,“你一定是有關於威洛比的事要告訴我,進一步揭露他的真實人品。你能說出來,就是對瑪麗安最友好的表示。隻要你提供的消息有助於我們認清威洛比,我馬上就會感激不盡,而她總有一天也會感激你。請說吧,請說給我聽。”

“你們會感激我的。長話短說,去年十月我離開巴頓的時候—— 不過,這樣說可能讓你摸不著頭腦—— 我必須從更早的時候說起。達什伍德小姐,你一定會發現,我是個笨嘴拙舌的人,簡直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好。我想,我有必要先簡單談談自己,我保證會很簡短。這個話題,”他長嘆一聲,“我根本不想多說。”

他停瞭片刻,讓自己平靜下來,又嘆瞭口氣,接著說下去。

“你可能已經完全忘記那次談話瞭—— 那本來也不可能給你留下什麼印象—— 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在巴頓莊園進行的一次談話—— 那天晚上舉行瞭舞會—— 我提起我過去認識一位小姐,長相與你妹妹有幾分相似。”

“是的,”埃莉諾說,“我沒有忘。”聽說她還記得,他顯得很高興,繼續說道:

“充滿柔情的回憶難免會有不夠確切、有失偏頗的地方,如果我沒有因此產生錯覺的話,她們確實非常相像,外貌像,內心也像。她們一樣熱情,一樣熱衷幻想,一樣精力旺盛。那位小姐是我的近親,從小父母雙亡,由我父親充當她的監護人。我與她年齡相仿,從小就是玩伴和朋友。我不記得自己還曾有過不愛伊麗莎的時候。長大後,我對她一往情深。你若隻看我如今孤苦無依、鬱鬱寡歡的模樣,或許很難想象我也有過那樣熾熱的情感。而她對我的感情,我想,就跟你妹妹對威洛比的一樣熱烈。我們的愛情也是不幸的,隻是原因不同罷瞭。她十七歲那年,我永遠失去瞭她。她嫁給瞭我哥哥,盡管這有違她的心願。她繼承瞭一大筆財產,而我們傢卻負債累累。她的舅舅,同時也是她的監護人這樣做,恐怕隻是出於這一原因[70]。我哥哥配不上她,甚至並不愛她。我曾希望,她對我的愛可以支持她頂住一切困難。在一段時間裡,她也確實頂住瞭。可是,她受到瞭無情的虐待,這悲慘的處境終於壓垮瞭她,讓她的決心開始動搖。雖然她答應過我她不會—— 瞧我講得多亂啊!我還沒告訴你這種情況是怎麼造成的。我們本打算私奔到蘇格蘭[71]去,但就在動身前幾個小時,我表妹的女仆背叛瞭我們,或者幹瞭什麼蠢事,總之計劃敗露瞭。我被驅逐到一個遠房親戚傢,她則喪失瞭自由,不能與任何人往來,也不能參加任何娛樂活動,直到我父親達到自己的目的。我過分信任瞭她的堅韌,所以受到的打擊異常沉重。不過,要是她婚姻幸福的話,盡管我當時很年輕,過幾個月也會死心的,至少現在也不必再為此事難過。但她並不幸福。我哥哥對她毫無感情,他追求的都是些不大正當的快樂,而且從一開始就待她不好。對於像佈蘭登太太這樣青春活潑、涉世未深的人來說,接下來的命運就是極其自然的瞭。起初,她對自己所有的悲慘遭遇都逆來順受。她因為對我的思念而心懷悔恨,度日如年。如果她當時就過世的話,那反倒是一件幸事。但是,她有這樣一個不值得對其忠貞的丈夫,又沒有朋友勸阻約束她—— 他們結婚幾個月後,我父親就死瞭;我隨部隊駐防在東印度群島—— 她的墮落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要是我留在英國的話,也許—— 但是我離開她那麼多年,就是為瞭增進他們的幸福。為瞭達到這個目的,我專門換到另一支部隊任職。大約兩年後,”他接著說道,聲音十分激動,“我竟然聽說她離婚瞭。這個消息令我無比震驚,當年聽到她結婚時的感受與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正是這件事導致我終日愁眉不展—— 直到現在,一想起我當時內心的煎熬……”

他說不下去瞭,急忙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動瞭一陣。他的講述,特別是他的痛苦模樣,令埃莉諾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見埃莉諾滿臉關切,便走過來拉住她的手,緊緊握著,感激而恭敬地吻瞭一下。他又沉默瞭一會兒,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

“那段傷心的日子過去後,又過瞭差不多三年,我才回到英國。一回到國內,我心裡想的頭一件事當然就是尋找她。但令人沮喪的是,搜索一無所獲。我隻查到第一個引誘她的人便查不下去瞭。我有充分的理由擔心,離開他之後,她在墮落的生活中愈陷愈深。同她原來的財產相比,她拿到的贍養費少得可憐,不足以維持舒適的生活。而我從哥哥那裡聽說,幾個月以前,她領取贍養費的權利也被轉讓給瞭他人。他猜想—— 他居然無動於衷地猜想—— 一定是她揮霍無度,以致生活窮困,不得不賣掉贍養費領取權,以解燃眉之急。後來,在回到英國六個月之後,我終於找到瞭她。我以前的一個仆人遭瞭難,因為欠債不還被關進拘留所,出於對他的關心,我去那裡看望他。就在那裡,我發現不幸的表妹也被關在同一個拘留所。她完全變瞭樣—— 憔悴不堪—— 萬般苦難將她折磨得沒瞭人形!我實在無法相信,眼前這個愁苦虛弱的人,竟然就是我曾愛過的那個美麗動人、活力四射、健康可愛的姑娘。看著她那副模樣,我真是心如刀割!但我不能再描述下去瞭,因為我無權破壞你的心情—— 我已經夠讓你難過的瞭。她看上去已處於肺結核晚期,這—— 沒錯,在那樣的情形之下,這反倒給瞭我莫大安慰。生命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隻不過給瞭她更好地準備迎接死亡的時間罷瞭。她也確實得到瞭這段時間。我親眼看到她被安置在舒適的房間,受到妥善的護理。在她生命結束前的短暫時日裡,我每天都去探望她,陪她到最後一刻。”

他再次停下,平復情緒。埃莉諾不禁長嘆一聲,對他這位不幸朋友的命運表達出深切的同情。

“我拿你妹妹同我這位墮落瞭的可憐親人相比,”他說,“但願她不會生氣。她們的命運和結局不可能是一樣的。我的表妹天生性情溫婉,倘若她意志堅定,或是婚姻幸福,她的命運或許會同你將看到的你妹妹的命運一樣。不過,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似乎隻是讓你白白難過。啊!達什伍德小姐—— 這樣一個話題—— 我已經十四年沒提起過瞭—— 說這種事,那可是相當危險啊!我會更冷靜些—— 說得更簡潔一點。她將她唯一的孩子,一個小女孩,交給我照管。那是她與第一個偷情的男人生下的。當時那孩子才三歲。她很愛那孩子,一直帶在身邊。她對我的信任是那麼重大,那麼寶貴,若是條件許可,我一定很樂意嚴格履行我的義務,親自教育她。可我沒有娶妻成傢,隻能把我的小伊麗莎送到寄宿學校去,一有空就去看她。大約五年前,哥哥去世瞭,我得以繼承傢業。那之後,她常來德拉福德莊園看我。我對外宣稱她是我的遠房親戚,不過我很清楚,大傢都懷疑我同她的關系遠不止那麼簡單。三年前,她剛滿十四歲的時候,我把她從學校接出來,交給住在多塞特郡的一位非常體面的女士照顧。這位女士同時照顧著四五個年紀相仿的女孩。伊麗莎在那裡生活瞭兩年,我對她的情況十分滿意。可是,去年二月,也就是大約一年前,她突然失蹤瞭。在她的一再懇求下,我同意她隨她的一個年輕朋友去巴斯[72]。事後看來,這個決定非常輕率。她朋友是去照顧在那裡養病的父親的。我知道她父親是一位很好的人,對他女兒的印象也很好。但事實證明她不配被那樣看待,因為她非常固執愚蠢地保守秘密,什麼也不肯說,不肯透露一點線索,盡管她肯定什麼都知道。而那位先生,她的父親,雖然心腸不壞,可識人不明,我想他是真的提供不瞭任何信息。他平時基本閉門不出,兩個姑娘則在城裡逛來逛去,隨心所欲地結交朋友。他完全相信自己女兒同這件事毫無瓜葛,也力圖讓我相信。總之,我什麼也沒查出來,隻知道她不見瞭。整整八個月,我對她的情況一無所知,隻能瞎猜。你可以想象,我是怎樣心緒不寧,惴惴不安,是怎樣備受煎熬啊。”

“天啊!”埃莉諾嚷道,“難道那是—— 是威洛比!”

“我再次得到她的消息,”他接著道,“是去年十月收到的一封她的來信。那封信從德拉福德莊園轉來,恰好是大傢準備去惠特維爾莊園遊玩的那天早晨收到的,這就是我突然離開巴頓莊園的原因。大傢當時一定都覺得我很奇怪吧,甚至有人還生瞭我的氣。我想,當威洛比先生的眼神譴責我如此無禮,破壞瞭大傢的出遊計劃時,他絕沒有料到,我是去解救一個被他害得窮困潦倒的姑娘。不過,即便他知道瞭又有什麼用?有你妹妹笑臉相對,難道他會不開心、不幸福?不會。他這種薄情寡恩、喜新厭舊的行為,是任何還具有同情心的人都做不出的。他勾引瞭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然後拋棄瞭她,讓她淪落到極度悲慘的境地,無傢可歸,孤立無援,舉目無親,甚至連他的住址都不知道!他離開她的時候,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回來。可是他不僅沒有回來,也沒有寫信,更沒有接濟她。”

“真是可惡至極!”埃莉諾厲聲道。

“現在你清楚他的為人瞭吧—— 揮霍無度,放蕩不羈,而且還有比這更糟的。你現在知道瞭這一切,想想看,我已經知曉很長時間瞭,當我看見你妹妹那麼迷戀他,還聽說她要嫁給他,我是什麼心情。想想看,我是多麼替你們全傢擔憂。上個星期我來找你們,看到隻有你一個人,便決定把真相弄清楚。可弄清楚之後該怎麼辦,我卻拿不定主意。我當時的舉動一定讓你覺得非常奇怪,不過你現在總算能明白瞭。眼看你們全傢如此受騙,眼看你妹妹—— 可我又能做什麼呢?就算我出面幹預,也不可能有什麼效果。有時候我也在想,也許你妹妹能感化他,令他改邪歸正。可事到如今,他竟然這樣無恥地對待她,誰曉得他本來對你妹妹安的什麼心。不過,無論他有什麼打算,隻要你妹妹把自己的情況同我那可憐的伊麗莎一比,隻要想一下這個可憐女孩處在何等悲慘絕望的境地,想一下這個女孩同她一樣深愛著威洛比,卻飽受良心的譴責,而這種折磨將伴其終身,你妹妹就會倍感慶幸—— 不僅現在會,將來無疑也會。這樣的對比肯定對她有益。她會覺得自己承受的痛苦都不算什麼—— 她不是因為行為不端而受苦,也就不會蒙受恥辱。相反,每個朋友都會因此而對她越發友愛。他們對她的不幸遭遇的關切,對她的堅忍不拔的敬佩,都會增進他們對她的愛。不過,我告訴你的這些事,你可以自行決定要不要講給她聽。你應該最清楚這樣做會有什麼效果,如果我不是真心認為這確實能幫到她,減輕她的悔恨,我也不會忍心把傢人的慘痛遭遇講出來煩擾你,因為這聽上去似乎是在通過貶低別人來抬高自己。”

聽罷這番話,埃莉諾感激不盡。她誠懇地向上校道謝。還保證說,若是把這些事都轉告給瑪麗安,一定會對她大有幫助。

“最令我痛心的是,”埃莉諾說,“事到如今,她居然還在拼命為他開脫。與其見她因此而煩惱,不如讓她徹底相信威洛比是個無恥之徒。這樣做,盡管剛開始她會很痛苦,但我相信她很快就會平靜下來。”她沉默瞭一會兒,接著說,“你離開巴頓之後,有沒有再見過威洛比?”

“有,”他嚴肅地答道,“我見過他一次。見面決鬥是不可避免的。”

埃莉諾被他的神情嚇瞭一跳,憂心忡忡地看著他,說:

“什麼!你見他是為瞭……”

“我不可能以別的方式見他。伊麗莎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向我供認瞭情人的名字。我回倫敦之後不到兩個星期,威洛比也回來瞭。我們按照約定見面決鬥,他是自衛,我則是懲罰他的行為。我們都沒有受傷,因此這場決鬥也沒有外人知道。”

居然想到去決鬥,有必要嗎?埃莉諾不由得嘆瞭口氣。不過,對於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個勇敢的軍人,她認為還是不要貿然指責的好。

“她們,”佈蘭登上校停瞭一會兒,說道,“她們母女倆的命運何其相似啊。我真是沒有履行好我的責任!”

“她還在倫敦嗎?”

“沒有瞭。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快要分娩瞭。於是她生完孩子一過恢復期,我就把她和孩子都送到鄉下,現在還待在那兒。”

過瞭一會兒,上校想起自己可能妨礙瞭埃莉諾去陪妹妹,便結束瞭這次拜訪。當他離開時,埃莉諾再次向他表示感謝,並對他充滿同情和尊敬。

[70]根據當時英國的財產繼承制度,傢族財產由長子繼承。而讓長子與繼承瞭大筆財產的女人結婚,是解決傢族債務問題的一個常見做法,因為女人結婚之後,金錢、證券、器物等動產就會歸丈夫所有。

[71]蘇格蘭當時的法律允許年齡不足二十一歲的男女在未經父母或監護人許可的條件下結婚,而在蘇格蘭結婚之後,其婚姻在英格蘭也會得到法律承認。

[72]英國西南部一城市,以溫泉著名。

《理智與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