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緣起緣滅,緣來有你

四季輪換,又是一年。

多少人被封印瞭,禁錮在我們根本不想要的生活裡,倉皇又無奈。

年少的輕狂,青春的熱血,早已被歲月蹉跎得銹跡斑斑、狼狽不堪。

我也一樣,滾滾紅塵,我死守著最後的幸福,舉步維艱。

這段日子,我總是反復想起一傢人在院裡散步的情景,夕陽西下,紅霞漫染天邊,兩大兩小四個身影相互依偎,那種滿足,仿佛我已經贏得瞭全世界。

去年夏天發生的一切還像錐子般紮在我心裡,不敢碰,不能碰,怕疼。

看在孩子的面上我同意瞭洛然的請求——暫時擱置離婚事宜,但從此分房而眠。我們有時會一起帶著兒女過假期,盡量讓他們在完整平靜的傢庭環境中成長,他也答應瞭我的條件,等子俊過瞭十歲生日就去辦理離婚手續。

9月5日的結婚紀念日,洛然把足有一百平方米的客廳裡擺滿瞭紅粉相間的玫瑰花,幾乎連插腳的地方都沒剩下。它們卻在我眼前幻化成大片大片的血紅色罌粟花,我大口地喘息著,然後瘋瞭一般手腳並用,我不停地踩著碾著揉碎著,手指上滿是玫瑰的汁液,我回頭惡狠狠地盯著洛然的眼睛,淚流滿面。

他看著我,然後默默地轉身,突然頭一低,背駝得像個小老頭。

洛然,你的心,是否和我一樣疼?!

我再也沒有登過洛傢父母的大門,隻知道洛偉德身體每況愈下,洛氏集團依然把控在洛麗手中,也依然沒有上市。

燕子終於恢復瞭自由身;蔣菲兒夫婦在經歷瞭一番痛徹心扉的變故之後再次恩愛如初;而方沁已經懷孕,正準備與比自己小十四歲的潘昱齊登記結婚。

似乎她們每個人的人生都翻開瞭新的篇章,除瞭我。

又到萬聖節。

六年前的今天,葉凡當著成百上千人的面向燕子求婚,還一時高興得失瞭態,在舞池裡連翻瞭兩個跟頭。

六年之中,發生瞭太多的事,再回首時,紅顏已銹,物是人非。

由因及果,是非報應,歲月誰都不曾放過。

我們四個晚上約在瞭麗都的梧桐吃飯。

燕子和方沁前後腳到,我把菜單遞給她們,燕子說等菲兒來瞭再說吧,咱們先喝點兒東西,隨手招呼服務員點瞭兩杯飲料。

閑聊瞭一會兒,不免又提到洛然,看我無精打采的模樣她們也不敢深問,我說燕子你就別操心我瞭,操心一下你自己吧,咱們都不年輕瞭,你好不容易擺脫瞭那個誰,怎麼也該找個合適的人瞭。

她說哪有那麼容易,可遇不可求的事兒。

“今天萬聖節……唉,說起來這都多少年瞭,你有沒有想過聯系葉凡?”方沁問。

她搖搖頭:“人傢有傢有業的,就別打擾瞭,我也沒那麼大臉。”

“話是這麼說,真就是陰差陽錯的,本來好好的一對兒,可就是湊不到一塊兒。”

“命吧。誰像你那麼有魅力,離瞭離瞭還能找到個知冷知熱的小鮮肉。不如方沁你也教教我,怎麼就一下子找到小齊瞭?”

“我哪知道?命這東西,不信不行。有時候我想,趙大維這是給小齊騰地兒呢,當年要不是他執意離婚,我還不是照樣居傢過日子。”方沁的笑容裡藏著太多的內容,“剛開始碰到小齊,其實我還真就沒想怎麼著,反正尋思婚也離瞭,索性就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結果後來發現誰也離不開誰,這不一懷孕,幹脆結瞭得瞭。”

“你就不怕他沖著別的來的?”

“他能沖什麼?我現在就連房子都是租的,真實情況他都知道,我可沒在他面前充過富婆,好歹他自己也有個小店,我也還有事兒做,努力生活唄,等攢夠瞭錢付個首付,總會好起來的。”

“在北京折騰瞭近二十年,你又要重新奮鬥瞭。”我不免有些心疼。

“那倒也沒什麼,有個可心的人在旁邊苦日子也能調出蜜來。我這三十多年都在為別人活著,就像菲兒當初嫁給左驍時說過的,他以後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至少現在我們相愛,如果兩個人相愛不在一起就是白白浪費瞭造化。至於太長遠的事,想多瞭也是白搭。那句歌詞怎麼唱來著?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沒時莫強求。”

“你開心就好,咱們這些年都經歷瞭太多事,隻要有希望,人生就有奔頭。”

“對,先把自己整開心瞭比什麼都重要……哎,菲兒呢,怎麼還沒到,問她一下。”

正待發微信,菲兒朝我們走來,腳跟還沒站穩就一臉興奮地問:“你們猜猜,我碰上誰瞭?”

“誰?比爾.蓋茨?”我笑道。

“去你的,”她斜我一眼,“葉凡,葉凡!真的,我碰到瞭葉凡!”

“啊?真的?”我和方沁異口同聲,都不由自主地把頭扭向燕子,燕子一怔,伸手扽住菲兒的衣袖,連呼吸都緊張起來。

“就在外頭停車場,”菲兒順手指瞭指,“我為什麼來晚瞭?跟他站那兒聊半天呢,哎燕子,天大的喜訊哪,守得雲開見月明瞭,葉凡離婚瞭你知道嗎……”

“啊?真的呀?”

“你倆別一驚一乍的,聽菲兒說完!”燕子果斷地阻止瞭我和方沁又一次的異口同聲。

“葉凡自己說的,前年的事兒瞭,他不是閃婚嘛,估計兩個人的感情也沒多深……”

“那不一定,燕子當初跟葉凡認識才三個月就訂婚瞭,要是當初結瞭不也算閃婚?”

“哎呀,那不一樣,燕子他倆是一見鐘情,葉凡後來閃婚是因為受瞭燕子的打擊呀,方沁,你別老打岔……那什麼,我說哪兒瞭?哦,葉凡不是後來被公司派到美國瞭嘛,他老婆開始去待瞭一兩個月,後來煩瞭就回國瞭,可能耐不住寂寞又跟前男友勾搭到一塊兒瞭……後來葉凡就發現瞭,再後來就離婚瞭。”

“那女的我在美國見過,應該就是那個吧?燕子也見過的……哎呀,這人算不如天算,還真是巧。”我說。

“好啊好啊,這可是好事兒……哎,我們是不是有點兒太幸災樂禍瞭?都低調點兒都低調點兒,”方沁一臉笑意,“我們剛才還說呢,他倆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當年沒成太可惜瞭,你看看你看看,上天自有安排……”

“你們凈瞎胡鬧,他當初是有多恨我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在美國碰見的時候連看都沒看過我一眼,就像完全不認識一樣,就算他離婚瞭,又能怎麼樣……”燕子搖搖頭。

“不見得,有些感情一輩子也沖淡不瞭,燕子,你別太多顧慮,菲兒,”我說,“葉凡現在人呢?在哪兒?”

“他說就在拐彎那傢吃日料。”

“那加他微信瞭嗎?”

“這個……”菲兒的眼神躲避著我們,把外套反手搭在椅背上,“怎麼說呢,我讓他加我來著,但他說算瞭……可我尋思著……”

“算瞭是什麼意思?你沒跟他說燕子的情況?”

“我說瞭……一直聊呢。你們……梅蘭你也沒有葉凡的微信嗎?”

“有的話早就跟他聯系瞭,那時候他把我們所有人都刪光瞭。”

滿滿的熱情被兜頭澆瞭一大盆涼水,燕子的眼神黯淡下來,大傢都沉默瞭,我想起葉凡說過的那句“此生不相往來”,不由得心下一沉。

期盼和現實,差距總是那麼大。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重,就像我和洛然,菲兒和左驍,抑或是以前的方沁和陸青平。

燕子呆坐著,半天,她把菜單推給菲兒:“我想去門口抽支煙,你們先點菜吧。”

“我跟你去,方沁你們點。”我從包裡拿出香煙,挽起燕子的胳膊。

華燈初上,寒意已深,北京的深秋夜色旖旎,我和她各自點上一支煙,看灰色的煙霧在眼前裊裊上升,最後飄散得無影無蹤。

遠遠地,有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來,他的腳步很慢很緩,卻透著異常的堅定。

葉凡站在我們面前,幾年未見,黑發中已隱現少許白絲。他靜靜地看著燕子,似乎整個世界,除瞭眼前這個曾經的愛人,全都已經化為烏有。

燕子的淚水洶湧而至,雙唇顫抖,欲言又止。良久,她撲進他的懷裡,葉凡閉上眼睛,把臉一遍又一遍在燕子的頭發上摩挲著,多少恩恩怨怨、風風雨雨,就在這深情的擁抱和摩挲中漸漸融化。

我低頭笑瞭,輕輕從燕子手裡拿過還未燃盡的香煙,拍瞭拍葉凡的肩膀,走回餐廳。

盡在不言。

《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