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景野自以為記性瞭得,可今天他都已經忘瞭走瞭幾傢店、試穿瞭幾次衣服。後來他索性向無知妥協,寧宥拎出什麼衣服,他便直著眼睛接著,問好服務員試衣間在哪兒,別的什麼意見都沒有,進去試穿便是。他出來後,也是什麼意見都不表達。寧宥點頭,他掏錢;寧宥搖頭,他捂住錢包。以至於當寧宥嬉笑著問他“錢包還有餘量嗎”時,他看看空空的雙手,疑惑地問:“你指的是哪件?”寧宥大笑不已。
眼看差不多夠一季的穿著,寧宥提議:“今天就給你買這幾件,不過我大致瞭解你尺寸瞭,以後看見打折時,再陸續替你收一點兒。下一站,做頭發。然後我去把灰灰接來,晚上一起吃晚飯。”
田景野不解,摸摸頭頂:“我剛剪過。”
寧宥道:“看得出,而且沒超過十天。但你這……最好稍微燙一下,掩蓋你的頭型。”
“哈哈,人傢錐子臉是錐子下巴,我錐子臉是錐子頭頂。行行行,反正你怎麼安排都對。”田景野見寧宥聞言一愣,好奇道,“怎麼瞭?安排有沖突?”
寧宥搖頭:“想起我這話要是對郝青林說,他又該多心瞭。郝青林後腦勺有點兒扁平,我有次建議他這樣做頭發掩飾一下,他就猜疑我譏笑他腦容量小,智商不如我。我後來千方百計避開這種話題,他又覺得我做人太虛偽、不真實。人隻要一自卑,就會覺得別人對他處處有惡意。”
“我坐牢前在你傢躲那幾天已經看出來瞭。他剛畢業時候多瀟灑啊,我都想變性嫁他。變化真大,所謂的不進則退吧。哎,買衣服買得我暈頭轉向,差點忘記來上海找你的正事……”
“原來不是周末拜訪好友?”
田景野轉著腦袋哈哈笑:“跟好友見面怎麼能不嚼舌根?我忘記的是嚼舌根的主題。我們邊走邊說。”田景野拎起在這間店買的兩袋衣服,另一隻手開門讓寧宥先走。
“別跟我說寧恕,我最近屏蔽這兩個字。”
“哈哈,這兩個字也讓簡宏成很頭痛,不提他。我犯傻主動搶來一件麻煩事,簡宏成把陳昕兒的傢當打包送來,讓簡宏圖交給陳昕兒。我怕簡宏圖那小潑皮為難陳昕兒,千方百計把那些東西搶過來,自己送。可是一看見小山一樣多的傢當,我傻瞭……”
寧宥會心一笑:“陳昕兒光是那幾隻撐門面的包,就夠塞滿她爸媽傢所有儲物櫃。要是再讓她爸媽瞭解到那些包的價格,她耳朵得被念出老繭。是不是陳昕兒催著要,你卻婆婆媽媽,替她犯愁她會不會更加不容於她爸媽?”
田景野點頭:“哎,你說她是不是腦袋有點兒問題瞭。好歹錦衣玉食那麼多年,卻什麼固定資產都沒攢下,隻有那一大堆衣服、包包。如今飯票讓她嚇跑瞭,她總得為未來生計想想。可看她現在比高中時代還不如的待人接物能力,完全沒法出來工作啊。我替她發愁啊,那麼一堆小山似的傢當給她送去,會不會把她最後的爸媽靠山也敲掉,然後我們街上多出一個女瘋婆子。所以我拿到倉庫鑰匙後,一直沒給她送去,差點被她罵死。”
寧宥感嘆:“簡宏成要是腦袋能轉彎,他得好好感謝你幫他解決後顧之憂。”
“哈哈,那是副產品。我是真看不下去,陳昕兒現在完全不懂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在什麼場合說什麼話,怎麼把話說得婉轉,讓對方接受……她要是個剛大學畢業的,配一張張揚的漂亮臉蛋,那全天下都會原諒她,可她現在是奔四十的人瞭,誰肯讓著她……”
“嘿!”
“嘿什麼嘿,你不一樣,你千年得道,逆生長,哈哈哈。”
“你想怎麼救陳昕兒?”
“你得替我一起想。”
寧宥想瞭會兒:“這事說來話長,可又不能當著灰灰的面說。”她拿出手機,給兒子發短信:“訓練結束,去小區東門的‘食葷者’飯店等我,要個小包間。到飯店的時候給我一條短信。”然後跟田景野道:“行瞭,我也去做頭發,我們邊做邊聊。你先說你打算幫到什麼程度。”
田景野非常幹脆地說道:“做個自食其力者。”
寧宥再度感嘆:“想不到,做個正常人竟會成為陳昕兒的難題。多年以前,我還以為應該是我的難題。誰的電話?你的?”
“你的!”
“哎喲,對,昨天灰灰手腳癢,又替我換瞭鈴聲,害死我。簡宏成?”寧宥當即打開免提。
田景野搶在寧宥之前,對著手機一聲吼:“找寧宥幹嗎?她在陪我逛街、買衣服、做頭發。”
寧宥一聽,就扭臉笑瞭,掏出筆在手心寫倆字:“彎蜜。”田景野看瞭也笑,道:“那土包子肯定想不到這一層。”
果然,簡宏成輕度暈厥後蘇醒,急道:“你無恥嗎?田景野?”
“這傢夥,都口不擇言瞭。你找寧宥什麼事?寧宥說瞭,目前屏蔽‘寧恕’這倆字。”
“哦,我不提那兩個字。警察剛通知我瞭,似乎就是寧宥前兩天提過的三宗罪。另外,兩個逃跑的從犯也抓到瞭。我通報一聲,是我掏錢給四個在押的請瞭律師,請原諒。”
寧宥尷尬地將臉扭向一邊。田景野笑道:“寧宥表示,關她屁事。”
簡宏成再急:“田景野,你滾一邊兒去。”
田景野笑:“我夏天衣服都是三年前的,稍好點兒的還都讓我兒子他媽剪瞭當抹佈泄憤,就不許我來上海買衣服嗎?”
寧宥隻得介入:“知道瞭。但我沒法確定我弟會不會去北京工作,他現在對我封閉消息瞭。抱歉。”
簡宏成道:“據我瞭解,他在設法留下。今天就這些事。田景野,陳昕兒的行李處理完沒有?她開始瘋狂找我熟人要她行李。”
田景野這回實實在在地道:“我正找寧宥商量呢。我翻瞭一遍同學錄,寧宥應該是最熟悉她的,而且還是不打不相識的那種熟悉,最深刻。你等我消息吧,反正你準備好一小筆專款,名目我替你想好瞭:扶持陳昕兒做個自食其力者基金。”
“行行行,隻要別趁我忙得屁滾尿流時玩我就行。再見,寧宥,隨時有消息通報。”
田景野關掉通話,呸瞭一聲:“通報?司馬昭之心。”
寧宥收瞭手機,笑道:“這例行通報是我提出的。寧恕現在對我生疑,放到我耳朵裡的風聲虛虛實實。可我媽身體不好,我又不能不關心,隻好覥著臉問簡宏成要情報瞭。”
田景野隻是一笑,並無置評。他打開後備廂,讓一後備廂的購物袋驚呆瞭,看瞭會兒,笑道:“難怪陳昕兒有這麼多箱子。哎,寧宥,我看陳昕兒從小到大一直在你手裡克得死死的,你一定有辦法。”
寧宥失笑,老同學面前沒必要否認:“簡宏成給陳昕兒起的綽號一針見血——陳規矩。即使沒人約束她,她也能把自己約束得死死的……”她說著,隨手將車鑰匙遞給田景野。
“陳昕兒現在還規矩?她現在做的事哪件是規矩的?”田景野也是習慣性地拿瞭鑰匙,去駕駛室,等坐進去才想起來,“我又不認識路,還是你來。”
寧宥又是失笑:“忘瞭忘瞭,又習慣性依賴,反正能靠著絕不站著。”她隻得接回車鑰匙,打起精神開車。
田景野也笑:“你這叫習慣性偷懶,陳昕兒那才叫習慣性依賴。”
寧宥開車上路,滿臉不以為然:“很多人以為陳昕兒那叫習慣性依賴,依賴上簡宏成這棵大樹,其實不然。陳昕兒曾經酒後吐真言,她說她妾身未分明,把我驚啞瞭。這個規矩人始終陳腐地認為,未婚先孕、未婚產子是很不規矩的事。因此她未婚生子之後不敢見人,隻能失去工作,失去經濟來源,不得不接受簡宏成送來的錢物。偏偏簡宏成不肯跟她結婚,唯獨給錢給得還算慷慨,令她左顧右盼,將自己與那些二奶小三歸在一類,覺得更難出來見熟人瞭。即使見生人,她也怕人傢問起,隻敢與旁人疏遠地交往,自然是不敢領到傢裡來的。她那麼壓抑自己,久而久之……我覺得她現在有社交障礙。人真的是能改變的,像我,因為怕你們知道身世,一直壓抑著,不跟同學多交往,省得同學沒輕沒重亂打聽。然後你們編派我是什麼?”
“文靜,冷,空谷幽蘭,哈哈。你這麼一說,我心裡有點底瞭。”
寧宥自嘲:“其實我不是。陳昕兒應該就是我說的這麼回事。她就是走不出‘身份’這兩個字,包括從牙縫裡擠出錢來買那麼多特征明顯的包和衣服。她平常需要跟簡宏成下面的職員接觸。她試圖用奢侈品營造出一個簡太太的假象。她有一次來為難我,我戳穿瞭她,她急瞭。”
田景野聽瞭,一邊點頭,一邊笑:“陳昕兒碰到你真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我這下有數瞭。陳昕兒是自我封閉,但這不是最要命,她隻是走不出身份認知。想要讓她走出來,必須提供給她一個她那種規矩人心裡能認可的、見得瞭光的社會身份。”田景野看向車流中穩穩開車的寧宥:“要是寧總工程師這樣的專業人士頭銜能拿錢買到就好瞭,陳昕兒就缺這個。可她中斷工作那麼多年,目前性格又古怪,還真難找什麼體面工作。”
“豈止是給她找個工作那麼簡單,對於現在的她,你還得站幕後,扶上馬,送一程。工程絕對是巨大的,你對簡宏成是真有心。”
“幫簡宏成是副產品,副產品,哈哈。”
“呵呵,難道我額頭刻著‘傻帽’兩個字?”寧宥在紅燈前斜睨田景野一眼,“再抵賴,有好事者要傳田陳緋聞瞭。要不,你一個普通男同學起勁個啥?認吧。再說你必須拿簡宏成擋在身前,省得陳昕兒萬一腦子不清楚一下,轉身吧嗒一下貼你身上來。”
田景野沒笑,沉默瞭會兒,道:“我不是有意騙你。但問題是我打幫簡宏成的牌子,陳昕兒還會不會接受幫助?”
寧宥幾乎是冷酷地剖解道:“她還有選擇嗎?願意幫,又有能力幫的人屈指可數。”
“就是這個原因。所以萬一她對我逆反瞭,還有誰能救她?由我出面,幾乎已經是陳昕兒恢復正常的背水一戰瞭。”
寧宥不得不嘆息:“你這人,唉,你這人。又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又是,你這不要命的。”
田景野一笑:“我現在開始左腦頭痛陳昕兒那一大堆傢當,右腦頭痛該給陳昕兒找什麼工作。”
寧宥斜田景野一眼,專心開車,沒有說話。直到洗完頭,各自坐到發型師魔掌之下,寧宥安靜地閉目瞭會兒,想到一件事,心頭一震:“田景野,如果陳昕兒有輕微抑鬱癥呢?”
田景野道:“不是吧?要抑鬱也該我先啊。我剛進去那一年,心情多陰鬱啊。那時候要不是你跟簡宏成輪流每周末來開導我,我真會想不開。但我再怎麼也不至於跟陳昕兒一樣……”
寧宥道:“你正常。所以我才覺得陳昕兒那些言行是病態反應。這陣子幾次接觸,她給我的感覺經常是那種,‘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或者‘這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之類的。哎,越說我越覺得有可能。要是陳昕兒真是抑鬱癥,或者其他的精神疾病,這陣子的事倒是都說得通瞭。”
收拾著兩個人腦袋的兩位“Tony”聽得津津有味。
田景野道:“要真是,那就不能隻簡單幫扶陳昕兒自立瞭,還得促成陳昕兒配合治療。”
寧宥嘀咕:“促成?我們說的是精神疾病啊。這種病誰都諱疾忌醫。起碼你得敢找陳昕兒父母,說他們女兒可能有精神疾病,需要治療,看他們不把你打出去。可如果撇開陳昕兒父母,你一外人不可能逼陳昕兒去醫院,陳昕兒肯定不配合。所以首要任務是跟陳昕兒父母培養感情,取得信任,讓他們肯聽你說他們女兒有精神疾病。這就得細水長流瞭。”
田景野愕然:“我似乎接瞭一隻燙手山芋。”他沉吟半天,“看來我還是把其他打算都放一放,先把陳昕兒的傢當還給她。”
寧宥也是深思熟慮後道:“看起來我得向陳昕兒道歉。她前陣子對我糾纏不休,可能也是身不由己。唉,我早該想到的。也是不巧,她前陣子招惹我的時候,每次我都正為郝青林的事心煩意亂,沒深入為她想一想。”
田景野道:“你這麼說,我和班長就無地自容瞭。這事兒還得重新規劃,我得好好想想。”
寧宥道:“提醒你,我記得陳昕兒媽媽非常嚴厲,在傢說一不二。你得先跟她媽媽打好交道。我看就從送行李這事開始跟陳昕兒媽媽培養交情吧。”
田景野頭都大瞭:“超高難度啊。不行,你得幫我想。”他決心錨定寧宥,“因為她媽媽認定班長是臭流氓,我則是臭流氓的狐朋狗友,我能行嗎?我看你也別向陳昕兒道歉瞭,還是幫我行動吧。”
寧宥道:“我自傢的事都忙不過來。”
田景野道:“我幫你忙你傢的事。”
寧宥嘿嘿一笑,不肯輕易答應。可她堅持也不過一秒,很快便投降。實在是她虧欠簡宏成太多,也就在陳昕兒這兒能還掉一些人情瞭。
為免夜長夢多,簡宏成召集律師、會計師兩套班子,在簡明集團大會議室佈置臨時辦公室,以最快速度整理文件、簽署文件、落實文件,讓張立新在最短時間內交出多年來從簡傢手裡奪取的資產。大傢都是沒日沒夜地幹活,累瞭的在長沙發上睡一覺,比如簡宏成的男助理正睡得旁若無人。
簡宏成與張立新敲定瞭一份文件,看看明顯掛著黑眼圈的張立新,道:“要不要睡一覺?另一份出來還早。”一邊招手讓文員過來,一邊指著文件道,“立刻照上面的修改內容重新打印一份出來,上一份的錯字有些多。這份打印完你也去休息一下。女孩子去隔壁找個地方睡吧。”
張立新冷眼旁觀,等簡宏成說完,女文員拿瞭修改稿走開後,才道:“我手機沒電瞭,借你手機給朋友打個電話,有很多事要囑咐一下。”
“不急。等我們這些手續都完成,我會給你一個星期時間安排傢事,但會請兩個人跟著你,省得你又逃走。按說這會兒你口袋空空,更難逃得遠。我倒是不怕你再逃,隻是上次出國追蹤你,欠下的人情太多,不想再欠。看在我公平合理的分兒上,也請你對等對待我。”
張立新掏出一支煙,揚瞭揚:“行,等這支煙抽完,我也睡一覺。”
簡宏成打個哈欠,雙手在桌上一撐,打算走開。張立新點著煙看著,忽然叫住簡宏成:“宏成啊……”見簡宏成回頭,臉上有吃驚神色,張立新道:“早知道的話,以前沒必要把關系搞得那麼糟。如果有我支持,你現在會發展得更好。”
張立新沒連名帶姓一起叫,簡宏成已經有些吃驚;等張立新把話說完,他更吃驚。但他實事求是地道:“要不是曾被你們搞得落魄至極,我性格可能會驕橫點兒,不是那麼容易合作。”
張立新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簡宏成的手機響瞭,他看是田景野,直接就道:“不用匯報瞭,知道你們下一站是吃飯。”
寧宥修剪完頭發,先走一步。田景野頭上夾滿發夾,正燙著呢,幸好可以走來走去,他就給簡宏成打電話。他笑道:“還忙呢?要不要報告你一個消息,讓你提神醒腦?”
“好漢饒命,我累得隻剩一格電瞭,要省著點用,閑雜人等的事不要聽。”
田景野知道這閑雜人等指的是陳昕兒,他笑著呸一聲,道:“我剛才跟寧宥商量怎麼幫扶陳昕兒成為一個自食其力者……”
簡宏成立刻就提神醒腦瞭:“喲,現在電力滿格,究竟怎麼回事?你詳細說說。”
“這事是我多管閑事。我明天要在上海約見幾位同行,特意早來一天,求寧宥幫我買幾套出客衣服,再順便跟寧宥討教解決陳昕兒的事。”田景野一邊說,一邊在貴賓廳裡打轉,看別人做頭發,“果然,還是跟陳昕兒睡瞭三年上下鋪的寧宥最瞭解陳昕兒,她說陳昕兒可能有抑鬱癥,或者其他精神疾病。我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
簡宏成半躺在遠遠的角落裡的沙發上,忍不住插嘴:“你們兩個太書生氣。一句話,人是會改變的,陳昕兒已經不是你們印象中的陳昕兒瞭。”
“你如果想讓你的小地瓜有個體面的母親,你如果不想陳昕兒捎上她爸媽一起走上絕路,跟你沒完沒瞭,你最好善意解決她這個人的問題。我知道你這幾年被她纏毛瞭,所以不會讓你出面動手解決。我隻求你提供線索,並善意配合我們。尤其是寧宥決定百忙中抽空出來主導……”
簡宏成隻得再躺下,皺著眉頭聽田景野講。那邊,張立新吸完一支煙,過來找另一張沙發躺下,疲累得像隻漏米的米袋。簡宏成看著張立新,兩眼很是專註。可那眼神從嚴肅而專註忽然變得歡欣鼓舞,仿佛有十七八隻煙火在眼珠子裡爆開。
“呃,寧宥是真有心啊,完全是為瞭我呢。”
“哈,好像我不是真有心。”田景野忍不住取笑,“我會操作好,你放心。好瞭,就這些,夠醒腦吧,可以幹活去瞭。”
簡宏成卻叫住田景野:“別掛,雖然我非常感激,可我的女人隻有我照顧她,怎麼可以讓她費心費力照顧我?這個方案我拒絕。”
田景野毛骨悚然:“你再說一遍,你的女人?你們沒邊兒的事,別毀她名譽。”
簡宏成呵呵一笑,並不解釋:“剛才我那姐夫跟我懺悔呢。但我感動歸感動、得意歸得意,原定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不能動搖。田景野,跟陳昕兒懷柔是錯誤的,該做的我以前都做過,香港來的心理醫生不是沒請過。我已經嘗試到焦頭爛額。我還是得再一次提醒你,你完全不能給她任何發揮空間,她已不是你以為的中學時期的陳昕兒,她早已非常復雜瞭。這事你放手吧,等會兒我就讓宏圖給陳昕兒送傢當上去。我已經不在氣頭上瞭,不會讓宏圖羞辱她。”
“讓我嘗試一下又怎樣?把用過的女人棄如敝屣,可並不是件光彩的事,臭渣男。何況,那是我的同學,是我們敬愛的曹老師的學生。是我在向你提要求,不是陳昕兒。”
“好吧,答應你。”
“還有啊,別把你的女人掛在嘴邊,你會害死寧宥,她還在婚姻存續狀態呢。再說,你們兩傢……”
簡宏成打斷田景野說兩傢的事:“她已經是事實離婚,其他,都不存在。我當年隻答應你不破壞她的婚姻,我做到瞭,以前一個電話都不給她打。但現在先決條件已不成立,我志在必得。”
田景野忽然也覺得兩傢的舊事對於兩個成年人而言不算什麼:“算瞭,你悠著點兒。”
寧宥先走一步卻是去見郝青林的律師。周末的茶館人有點兒多,環境有點兒嘈雜,但不妨礙談事。
律師坐在對面,寧宥輕聲細氣地跟律師講:“前兩天差點兒鑄成大禍。我媽急救,我顧不過來,自己也累得差點兒栽倒,昏睡的時候沒接聽到公婆的幾通電話,公婆他們就胡思亂想瞭,趕去讓郝青林另簽一份律師委托書。我晚上跟他們例常通報才獲知此事,急死瞭。”
律師點頭:“郝先生如果因此記恨,隨便編派你一下,誣你個同謀罪名,即使最後能查個水落石出,也夠你喝一壺。”
“是啊。公婆兩位歷經風雨,按說不會想不到人受打擊時會狗急跳墻,可那時候兒子優先,自然沒工夫考慮到兒媳。但後來公公立刻不要老命地連夜彌補,竟然感動到工作人員替他傳話瞭,簡直是創造奇跡。他直接救瞭我,間接救的是他兒子。可我想到一個問題,如今彼此之間信任這麼脆弱,再加上大傢心提得高高的,等開庭,萬一再有個風吹草動,會怎樣?有沒有辦法紙面約定下來,代理人和律師不能變瞭,要變也是一審之後再說。我是真怕公婆又不知什麼想不開,背著我另聘瞭律師,最後我肯定遭殃。”
“這種事靠立字據,就是按血手印都沒用。關鍵是你要找出信任脆弱的原因,解決它。”
寧宥低頭想瞭會兒,道:“他們郝傢一傢應該是不相信他們全傢個個都做瞭嚴重背叛我的事之後,我還能一心一意替他們兒子打官司。何況我也是恨極的時候動搖過,說明他們也不是風聲鶴唳。現在他們一定在傢裡暗暗擔心我隨時可能宣佈退出,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或者我在官司裡面做手腳。我也擔心啊,我怕即使我全心全意做瞭,判決稍不如意,他們還是會怪我不用心。”
“他們的顧慮不是沒道理,類似情況實際中有不少。”
“我好像左右不是人啊。”
律師微笑道:“你有辦法的,很簡單。但不可能靠我替你立字據做到。”
寧宥示意律師說出來,律師卻笑而不語。寧宥低頭想瞭會兒,不禁苦笑:“行,倒是替我下瞭一個決心。請你帶話給他,婚是必離的,但隻要他乖乖的,我必然全力以赴替他打好官司,方便他早日出來,公平、合理、不傷和氣地辦離婚,這樣不會傷害我們共有的孩子。我跟他拴在一條草繩上,他該不會再疑神疑鬼瞭。”
律師由衷地道:“可行。寧總,要恭喜你一件事,你對這件事的怨氣少瞭,態度務實、大度不少。”
寧宥一愣,旋即點頭道:“不把他當傢人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