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如此平靜,月朗星稀,周放沉沉睡去,一夜無夢。大約是太累瞭,周放一覺睡到瞭第二天中午。
宋凜一貫自律,周放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去公司瞭。大約是怕自己吵醒瞭她,他走得悄無聲息,周放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幾點走的。
和他相比,周放忍不住有點兒自慚形穢。一個人能從底層走進上層,付出的一定比常人多很多。宋凜靠著當年四月的一點兒遺留和樂青子的幫助,一步步地爬上來,而她周放,一路都有人保駕護航尚且那麼不易,不知道宋凜艱難的時候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從床上坐起來,周放身上還有些隱隱作痛。床頭放著一杯白開水,是宋凜臨走時給她倒的。她拿起來一飲而盡,喉嚨裡得瞭滋潤,不再那麼幹澀,人也清醒瞭很多。她剛準備起身,就看見床邊的沙發上放著一套新衣服。
周放好奇地走過去,拿著衣服看瞭看。那是一套淺咖色麻質套裝,女裝,顯然不是宋凜穿的,大約是給她準備的。
套裝是April旗下高端品牌推出的最新系列,畢竟在同一個圈子,周放對這個系列有所耳聞。這個系列名叫“沙洲”,主打“都市慢生活”概念,所以推出以棉麻為主的女裝,消費人群定位為28歲至45歲、經濟穩定的都市女白領。衣服上還有一枚胸針,由“SZ”兩個字母組成,大約是“沙洲”系列的紀念胸針。
套裝尺寸剛好,宋凜眼光不錯,選的衣服很適合周放。周放在鏡子前照瞭照,給宋凜發去一張照片。
不一會兒宋凜的電話就打來瞭。
“起來瞭?”
周放笑瞭笑,看瞭看鏡中的自己,手指不覺在鏡面上打圈。她明明心裡還挺高興的,嘴上卻始終帶著揶揄的口氣:“這麼摳?過瞭一夜就隻送一套衣服,還是你的公司出的?”
宋凜對於她的揶揄也不惱怒,輕笑瞭一聲:“其實是送胸針。”
周放拿起胸針仔細打量著,看瞭半天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胸針也沒有什麼瞭不起,系列紀念胸針吧?”
“你的那枚用的是真鉆石。”
周放聽他這麼說,又看瞭一眼手上的胸針,乖乖,鉆石不小,數量也不少啊。
“那確實瞭不起,鉆石不少。”周放點頭肯定瞭宋凜的禮物。
“你就註意這個瞭?”
周放覺得有點兒莫名:“嗯?還有別的嗎?”周放理瞭理衣裙,對著鏡子又轉瞭一圈,“不過你這個系列名字倒是好聽,‘沙洲’,還挺浪漫的,水中心灘。”
電話那頭的宋凜沉默瞭一會兒,不甘心地又問瞭一句:“你沒發現‘SZ’是個組合嗎?”
“難道不是沙洲的拼音首字母?”周放想瞭想,沙洲的英文是sand bar,估計宋凜是覺得“SB”做成胸針不太好,所以才取瞭拼音首字母。
周放還在認真思考著,電話那頭的宋凜已經懶得和她說下去瞭。
“周放,你是豬嗎?”
說完這句話,宋凜已經氣呼呼地掛斷瞭電話,周放覺得莫名其妙。
周放撇瞭撇嘴,回傢洗漱化妝之後去瞭公司。
周放的小破車修好瞭,前天助理給她提瞭回來,她住在父母傢,一直沒開上。今天是小破車重新上路的第一天,依然是從前的手感。周放又忍不住想要延後買車的計劃瞭,舊的順手,她對舊東西總是充滿感情。
一路紅燈,真是等得人都沒脾氣瞭,周放手肘撐著方向盤,手指一下一下地點在下巴上。等著等著,周放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SZ”可不就是宋凜和周放的姓氏首字母組合嗎?這可真是一個巧合。
宋凜大概也是發現瞭這個巧合才送瞭衣服和胸針給她。一般的紀念胸針和施華洛世奇合作一下都算高檔瞭,這胸針鑲的是真鉆,怕是定做的。
宋凜也是有心瞭,怪不得她沒發現的時候他忍不住要發火。
唉,想通一切的周放忍不住一聲嘆息。
這老男人的浪漫可真難懂,送個東西還得讓人推理,就不能直截瞭當、簡單質樸地送錢嗎?
周放算計瞭蘇嶼山,蘇嶼山雖然簽瞭合同,但是沒有真的心服口服。這不,這會兒他來秋後算賬瞭。
春季新款服裝全面上市,周放公司辦瞭一場非常大型的訂貨會,提前展示瞭初夏系列,想要招商引資,全面打開渠道。各網站、實體平臺的采購人員都慕名而來,原本公司投放的平臺也都加大瞭訂貨量。
這原本是件好事,前提是蘇嶼山不來。
蘇嶼山不僅親自蒞臨瞭訂貨會,還當場簽訂瞭大量的貨。不管宋凜怎麼在背後搞小動作,百賽作為第一電商的地位始終沒有改變,它的選擇依舊是很多處於觀望階段的企業的風向標。
明明已經簽訂瞭終止融資的合同,蘇嶼山卻故意把姿態搞得這麼曖昧,讓人以為他還在大力扶持周放。
周放知道蘇嶼山來訂貨,也明白他的用意,心道他這一招倒無恥得很,硬生生把她卷進瞭他和宋凜的爭鬥中。這讓站隊宋凜的公司肯定會對她有所忌憚。
蘇嶼山簽完訂單正坐在貴賓區休息,助理有點兒拿不準主意,過來通知周放。
周放扯瞭扯衣擺,雖然對蘇嶼山多有不滿,但是面上還是要和和氣氣的——人傢是大佬,兩個手指就能捏死她。
“蘇總。”周放笑瞇瞇地說,“沒想到蘇總對我們品牌這麼支持,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瞭。”
蘇嶼山坐在沙發上一動沒動,眼光銳利,自是能看懂周放陽奉陰違的揶揄。
他揮瞭揮手,貴賓廳裡的其他人就出去瞭,隻留下瞭周放和他。
“不高興瞭?”蘇嶼山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周放見旁邊沒人瞭,眼中一冷,但面上的笑容依然讓人挑不出毛病:“蘇總,您一定要搞這些齷齪的小手段嗎?”
蘇嶼山笑道:“我做瞭什麼?”
“您買我公司的貨,用意是什麼,您自己最清楚。”周放直直地盯著他,“我不想站隊,隻想明哲保身,做自己的小生意。我想,您應該很清楚我的想法。”
周放難得態度這麼認真,誰知蘇嶼山聽完她的話卻哈哈大笑瞭起來。
“周放。”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她,“他對你這麼不信任嗎?”
他一句話把周放噎得連反駁的話都沒有。
送走大佛蘇嶼山,周放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
在商場上,沒有人能隨心所欲、心想事成。適者生存,想要在這個圈子裡混得久一些,就不要妄想可以脫離既定的規則。
沒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明哲保身。蘇嶼山是什麼人?自己的公司不能為他所用,他肯定會把水往渾瞭攪。想到這兒,周放握緊瞭拳頭,內心復雜極瞭,許久都沒有說一句話。
宋凜的公司實現逆襲順利上市以後,周放的小助理徹底成瞭宋凜的小粉絲。這會兒蘇嶼山在訂貨會搞這麼大的陣仗,助理也忍不住跟著周放糾結。
“周總,這樣是不是不好啊?宋總知道瞭,不定得怎麼想。”
蘇嶼山的話猶在耳邊,那句“他對你這麼不信任嗎”讓周放越想越不舒服,這會兒助理提到宋凜,周放隻覺得更加心煩氣躁。
“這樣有什麼不好的?”周放瞥瞭助理一眼,沒好氣地說,“誰愛買誰買去,我坐著賺錢!有什麼不好的!”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周放皺眉,“多來點兒冤大頭才好!”
蘇嶼山大量采購衣謎春夏兩季產品的消息很快在圈內傳開瞭。剛從北都出差回來的宋凜第一時間找到瞭周放。
什麼握手言和,什麼溫馨甜蜜,兩個人最和平的時候也就是在床上瞭。
一扯到生意,兩人之間就是一筆爛賬。
周放下午要趕著去工廠,本來不想見宋凜,但是轉念想想,自己不見他,指不定他要“腦補”成什麼樣。雖然忙得要死,但是她還是抽空和宋凜見瞭一面。
宋凜知道她要去工廠,提出開車送她。兩人幾天沒見,好不容易見著瞭,也就在車裡說說話,周放想想,這場面也是夠心酸的。
在愛情裡,她簡直淪為瞭一個乞討感情的老乞丐。
宋凜神色嚴峻,看都沒看周放,隻是冷冷地說:“我知道你隻拿瞭第一筆融資,後續你需要資金,我給你,你把他拒瞭。”
宋凜的餘光能看見周放有些糾結的表情。剛下飛機的他本來就幾天都沒有睡好,這會兒聽到那些消息更是覺得心煩氣躁。
蘇嶼山現在的招數都是當年宋凜玩過的。眼前這個女人真是讓他又愛又恨,難道她就沒有感情嗎?她這麼來者不拒嗎?
當初宋凜把她的貨買瞭,兩個人就睡到一張床上去瞭,那麼蘇嶼山呢?他買得多,她是不是也要迎他成為入幕之賓?
宋凜越想越氣,恨不得一腳油門踩到底,和她同歸於盡得瞭。
“全世界隻有蘇嶼山有錢?你一定要和他合作、接他的錢?你要我的臉往哪兒擱?”
周放原本還想解釋兩句,聽他這麼一說,再想到蘇嶼山的話,心裡失望得緊。
蘇嶼山敢用這種小兒科、下三爛的招數,大概也是抓住瞭宋凜的性格特點。
也許蘇嶼山和宋凜才是真愛,他們對對方是那麼瞭解,遠遠超過周放。
周放冷冷地嗤笑一聲,看向宋凜,眼中充滿失望:“臉不擱你頭上,還能怎麼?剝下來嗎?”
聽周放語氣不善,宋凜瞬間皺起瞭眉頭。
“在你眼裡,我就比他差那麼多?你有困難不能來找我求助?一定要找他?”
“我什麼時候找他瞭?這不是他送上門嗎?”周放沒好氣地瞪他,“再說瞭,老找你,到時候你被掏空瞭,還得怪我不是?”
“周放,你未免太小瞧我瞭。”
周放知道他那種莫名其妙的男人自尊心又來瞭。她越想越覺得他根本不給人解釋的機會,那麼輕易就進瞭蘇嶼山的套。她也懶得解釋,這種“直男癌”,讓他蠢死算瞭。
“停車,懶得和你說瞭,我要去工廠。”
宋凜不僅不停車,還踩瞭油門加速,他鎖瞭車門,周放拉瞭半天也拉不開。
“宋凜,你這是要找架吵?”
“我說瞭,”宋凜態度強硬,“不要再和他做生意瞭。你要錢,隻要我有,我都給你。”
宋凜的話越說越難聽,周放忍不住冷哼一聲:“你現在是想拿錢砸我?
“我隻希望我們不會再因為不相幹的人吵架。”
“你們要狗咬狗是你們的事,不要誤傷瞭我。我不想接受蘇嶼山的錢,也不想接受你的錢。”周放說,“我為什麼沒有接受他的第二筆融資,你應該也很清楚。我想做什麼,我會靠我的方式達成,不用依靠你。”
車廂裡劍拔弩張的氛圍終於得到瞭緩解,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可是盛怒之下說過的話在兩人心裡都埋下瞭一絲陰霾。
“周放,最開始你那麼坦然地接受我的幫助,為什麼後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瞭?”宋凜始終疑惑,為什麼這個女人一再拒絕他,“你怕和我有牽扯是嗎?我就不值得你信任嗎?”
宋凜的語氣平靜下來,周放的心情也跟著平靜下來。
她將手指蜷瞭蜷,指尖摳進手心,一字一頓地說:“我不信任任何人,我隻信任我自己。”
宋凜笑瞭笑,眼神冷漠地看向周放:“我是‘任何人’嗎?周放?”
周放抿瞭抿唇:“是你教我的,商場上,六親不認。”
轟——宋凜一腳油門下去,越開越快,很快穿過岔路,駛向瞭高速……
自從上瞭車,周放就隻顧著和宋凜吵架,也沒怎麼註意路。等周放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徹底遠離瞭城市,一抬起頭,縣城的指路牌讓周放一臉震驚。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宋凜的車已經完全偏離瞭路線。兩人原本要去周放在開發區工業園的工廠,現在宋凜開到縣城裡來瞭,兩個地方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本來從市裡去工廠也就半小時路程,這會兒宋凜卻把方向完全開反瞭,再去工廠,得一個半小時。
車離開瞭高速,進入縣城,窗外的風景也跟著變成瞭縣城人來人往的市集。
宋凜的車終於在市集對面的汽車站停下瞭。
“下車。”宋凜看都沒看她一眼,態度冷漠。他手指一動,開瞭車鎖,催促道,“你剛才不是要我停車嗎?下車吧,快點兒。”
周放剛才還鬧著下車,這會兒卻是死死地抱住門把手不動:“不下!我瘋瞭才下!”
宋凜解開安全帶,欠著身子打開瞭周放那邊的車門,手腳並用地把周放給趕下瞭車。
他歪著頭,對要殺瞭他似的周放說:“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到底是你什麼人。”
說完,他摔上車門,開著車走瞭。
看著宋凜囂張的車尾,周放氣得直跺腳。
一言不合就故意把她帶到離目的地最遠的縣城,宋凜這種行為簡直令人發指。周放氣急敗壞,忍不住對宋凜的車大罵。
“姓宋的!你是小學生嗎?!”
天色還不晚,周放要坐巴士回城也不是不方便。隻是她太愛美,腳上穿著一雙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
宋凜將車開出去一兩公裡後,看看縣城的情況,想想那女人腳上的高跟鞋,又把車開瞭回來。
其實嚴格來講,宋凜這三十幾年的人生實在乏善可陳。他沒有認真談過一次戀愛,懵懵懂懂地就當瞭爸爸;人生最需要愛情作為養分的時候,他被林真真戴瞭一頂綠帽子,幾乎摧毀瞭他對愛情的幻想和作為男人的尊嚴。之後他便沒有瞭喘息的時間,一頭紮進瞭事業,一心想往上爬。除瞭對金錢和地位有渴望,別的仿佛都不在他的人生裡瞭。
加上林真真,他正式交往過的女人也不過三個,外面關於他的傳言太多,他也懶得解釋——需要向誰解釋?
他天生涼薄的性格讓他在面對周放的時候,時常感到手足無措。
這個女人想要的愛情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現在對她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嗎?
難不成要他像秦清的那個“蘿卜頭”一樣黏著周放,正事都不用幹瞭,整天情啊愛啊的?剛畢業的小夥子這樣就罷瞭,宋凜都一把年紀瞭,可能嗎?
宋凜去而復返,前後不過五分鐘時間,汽車站已經沒有瞭周放的身影。他看看汽車站的發車時間,三分鐘前剛走瞭一班,想必周放是搭瞭那一班車回城瞭。
沒接到人,重新回到車裡,宋凜忍不住氣惱地捶瞭一下方向盤。
他也不知道是在生周放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
周放那天坐瞭一個多小時的巴士才回瞭市裡,她對宋凜這個幼稚鬼實在無力吐槽,也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宋凜將從蘇嶼山手裡收購的七個公司進行瞭並購重組後,召開瞭一個大型的招商發佈會。
發佈會自然是請瞭周放的,邀請函是走的公對公的路子,由April寄到衣謎。
這場招商會在服裝行業也算是空前瞭。原本依附於百賽的七傢公司第一次這麼光鮮地出現在主流平臺,不再被百賽的光芒掩蓋,也算是揚眉吐氣瞭。
七傢公司對蘇嶼山多年的打壓多有怨懟,而宋凜曾被蘇嶼山挖瞭墻腳,圈內一些知道二人恩怨的,稱宋凜的這次並購重組是“復仇者聯盟”。
周放準時到場,經歷瞭冗長的會議過程,終於熬到瞭宴會時間。
宋凜公司選的菜品相當不錯,又是自助形式,周放心甚悅之,全程甩開瞭膀子在吃。
周放正貪婪地吃著佈丁,身後冷不防地出現瞭此時此刻本該被眾星捧月般對待的,這場招商會的主人——宋凜。
“你這是專程上這兒來吃東西的?”
周放見來人是宋凜,也懶得偽裝瞭,咽下嘴裡的佈丁又順手拿瞭幾顆葡萄。
“不然呢?”
“誰把你餓著瞭?”
“東西不錯,大傢都不吃,我就來吃瞭,不吃浪費。”
宋凜眼眸深沉:“你來招商會,不準備認真聽聽?你就沒有感興趣的項目?”
周放放下盤子,拍瞭拍手上的碎屑。她笑呵呵地看向宋凜,實在是欣賞他這副明知故問的樣子。
“我有感興趣的,你會讓我進駐嗎?你不會。”周放笑著聳瞭聳肩,“你不過是想要我來看看你現在有多厲害,並不比蘇嶼山差。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來瞭。”
宋凜必須承認,周放和他以前見過的女人是不一樣的。
也許正是因為她的不一樣,他才對她不一樣。
“你會後悔接受他的融資,接受他的訂貨的。”
“我不會。”
“這麼信任他?”宋凜眼眸一沉,“怎麼,睡過?”
他並沒有嘲諷之意,反倒是在小心試探。周放聽瞭也不生氣,反而姿態嫵媚地瞇瞭瞇眼,故意拍瞭拍宋凜的肩說:“就算有,也是過去的事瞭,追究那麼多做什麼?”
宋凜的臉色徹底變瞭:“周放,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聽話的女人。”
周放笑瞭:“你現在見著瞭,怎麼樣,有沒有成就感?”
宋凜身體有些緊繃,他向周放走近瞭一步,正要說話,遠處有個周放的老熟人大喊一聲:“周總!”
周放愛理不理地乜瞭宋凜一眼,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轉身走瞭。
近來周放和父母的博弈又進入瞭疲憊期,父母被氣得懶得管她,她在生活上重獲自由。那天應酬到很晚才回傢,周放歸心似箭,車開得很快。周放在前面開,宋凜一路跟著。兩輛車性能差得太遠,暗夜寂靜,周放覺得身後那輛車連引擎聲都充滿瞭得意。
從停車場回傢,宋凜還是一路跟著周放,那種宣示主權的姿態實在太過明顯。
一直到瞭各自傢門口,宋凜緊繃的神色還是沒有緩解。
他攔著周放,不讓她進門。
“你真的和他睡過?”一晚上過去瞭,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他還在計較周放模棱兩可的答案。
周放本不想理他,這個“直男癌”腦子裡全是些齷齪的東西,但看他著急的樣子,她覺得他有點兒可笑。
周放翹著蘭花指開瞭門,手握著門把手,半晌,悠然地回過頭來看向宋凜,眼眉間盡是嫵媚。
她笑著說:“他那麼大年紀,還有性功能嗎?”
一句話,宋凜就懂瞭她的意思。宋凜不得不承認,周放的話終於把他提瞭一晚上的心給壓瞭下去,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看向她。
周放半靠著門框,身姿婀娜,此時此刻眼神裡有幾分嫵媚。
“現在可以放我回傢瞭嗎?”
她剛往裡走瞭一步,宋凜就把她推到瞭墻上,火苗從門口燒到瞭房間裡。
宋凜以最快地速度脫掉瞭自己的衣服,手剛往下一去,就愣住瞭。
宋凜撐著身子,突然看向身下的女人,看向那雙在黑暗的房間裡卻始終閃著慧黠光亮的眼睛。
“周放,你故意的是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他幾乎咬牙切齒。
周放手指纏著自己的頭發,小臉無辜:“見到你太高興瞭,一時忘瞭‘親戚’纏身。”
宋凜倏地從床上爬起來,懊惱地往浴室奔:“我去洗澡。”
雖然已經入春,但是宋凜不得不大半夜地沖涼水澡來澆滅欲望,周放想想就笑得不行。
宋凜,縣城可真遠啊,我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擠著巴士回城。不好好報答你,我配得上“周放”這個名字?
宋凜知道自己被整瞭,一連幾天都對周放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周放也不生氣,每次看到他就覺得他那副小學生的表情有幾分不像他的可愛。
公司例會,周放和徐總經理主持。一整個下午都在開會,周放光是水就喝瞭四杯,依舊是口幹舌燥。
公司App的營業額一直不是太理想,總經理認為App可以關閉,周放對此大為光火。
“衣謎的品牌App本來就不是要和網站渠道抗衡的,我並沒有要引導顧客從網站進入我們的App,沒有這個必要,這也太難瞭。如果我輕易就能建平臺,百賽也不會好多年才做成行業老大。在不破壞用戶體驗的前提下讓客戶更瞭解我們,才是我們的初衷。”周放仔細看著公司關於App的匯總報告,認真地說,“App最重要的不是做銷量,而是作為我們品牌的會員增值系統,這是我對App的定位。App團隊應該多去開發我們品牌對顧客的增值服務系統。”
徐總經理顯然對周放的想法並不認可:“那麼周總,公司不搭建新平臺,不擴大規模,2.5億從何而來?”
周放喝瞭一口水,不緊不慢地轉著筆:“擴,當然要擴。”她對助理點瞭點頭,讓助理把副總的調查報告發給大傢,“我們是做服裝的,我始終覺得我們要關註服裝本身,想要快速提升,還是隻能從快消系列出發。其他人都在搞歐美小品牌的代理,我覺得這個時候反倒便宜瞭我們。”
周放看中瞭一個小品牌。這個品牌多年前曾經在亞洲掀起過少女風潮,後來因為老總剛愎自用,不肯隨時代發展進行電子商務轉型,公司漸漸走下坡路,導致品牌經營困難,不得不考慮賣掉。
“就是這個品牌瞭。”周放笑得很自信,“別人都去做高端,那就讓我們做少女吧。”
周放去H國談判隻帶瞭助理、副總和一個翻譯。她每天都在和對方公司談判,很忙也很累,身體出瞭狀況也沒註意。
在H國待瞭一個星期後,周放終於成功地把品牌給談瞭下來。
把助理和翻譯放回國,周放又在H國多留瞭一周。說實話,她一直在做成熟女性的服裝,以舒適貼合為賣點,主要走情懷。雖然在公司立下瞭豪言壯語,但是她對少女瞭解得並不多。
周放拎著行李箱,像一個服裝店主一樣在H國最有名的服裝大市場一傢一傢地逛,又把H國時下最出名的幾個品牌一一瞭解瞭個遍。她對每一件衣服都認真做記錄,光是季度新品她就買回瞭整整三大箱。
大概是體力透支,再加上衣服穿少瞭,回國的那天,周放一直感覺頭重腳輕,看著就是要感冒的征兆。
從海關入境後,周放看見前面站著一排排戴著口罩的機場人員以及醫護人員,所有從H國回來的乘客都從另外一個單獨的通道走。
直到被帶進隔離中心,周放才知道,H國在24小時以前剛通報瞭一起禽流感導致死亡的事件。之前怕引起國民恐慌,H國一直隱瞞瞭JD315型禽流感在國內爆發的消息,隻是秘密隔離瞭那些疑似病例,直到有死亡病例出現,才不得不向國民通報。
隔離中心是阻斷網絡的,不準裡面的人和外面聯系,以防有不好的消息傳出去,引起恐慌,一切情況都以官方通報為準。進去的第一天,周防被允許和傢人通話,周放沒有打給父母,而是打給瞭助理,讓他不要和她父母說自己是去瞭H國,改說法國。
從進入隔離中心開始,周放就一直咳嗽、打噴嚏,兩天後開始發燒,癥狀嚴重。她被視為高危病人,被隔離在高危病房。
說實話,周放病得迷迷糊糊的,對病房外面的事也不是太關註,每天清醒的時候她就看看電視,關於這次爆發的禽流感的新聞每天都是頭條。
被隔離的第四天,周放的感冒癥狀有瞭好轉,她叫瞭護士進行身體檢測,卻不想叫瞭半天都沒人來。
病房外一片混亂,醫護人員全都在周放隔壁的病房嚴陣以待。周放不能出門,隻能站在門口聽著外面的聲音。
經過瞭兩個多小時的搶救,隔壁的病人還是去世瞭,成為國內首個因為這場禽流感去世的病人。他和周放是同一班次從H國回來的。
緊接著,隔離中心又有兩個病人因為感染禽流感去世。
新聞裡第一次承認這場禽流感不僅是和禽類接觸才會被感染,也會在人類之間傳染。
意識到瞭事情的嚴重性,周放第一次主動向醫護人員求助,想要打個電話出去。
在最無助的時候,她沒有給父母打電話,而是打給瞭秦清。
即便在這麼嚴峻的生死時刻,周放還是保持著該有的理智。
秦清接到周放電話的那一刻就意識到瞭不對勁。
“前陣子看你發的朋友圈,我知道你去瞭H國。”
“我在隔離中心。”
“天哪!”秦清聽到“隔離”兩個字就開始哭,“周放,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什麼都不說!”
“聽著,秦清,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不管秦清怎麼哭,周放始終很冷靜,“我從進隔離中心就一直在咳嗽、發熱,可能情況不好。”
“周放!我不準你胡說!”
“如果我被感染瞭——”
不等周放說下去,秦清破口大罵:“你再胡說我打你瞭!”
“秦清,我爸媽隻有我這一個女兒,如果我真的有個好歹,請你……請你有空幫我去看看我爸媽……我怕他們老瞭太寂寞……”
宋凜一連一周聯系不上周放,意識到瞭事情不對勁。他沖到衣謎,抓住瞭周放的助理。
起先他還不肯說實話,後來終於忍不住哭著說瞭實情。
宋凜一路開著快車,車裡的廣播一直在播報著關於禽流感的情況,三例感染死亡讓宋凜的心臟提到瞭嗓子眼。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著宋凜,他一向冷靜的頭腦此刻好像失去瞭思考的能力。
周放怎麼會這個時間去H國?她在隔離中心怎麼樣瞭?如果她被感染瞭怎麼辦?
如果她死瞭……
宋凜不敢再往下想。
秦清本就六神無主,此刻宋凜那麼氣勢洶洶地出現在她傢門口,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秦清一打開門,宋凜就毫無風度地沖瞭進來。他一把抓住瞭秦清的衣領,眼中滿是恐慌、擔憂、害怕……各種紛亂復雜的情緒。由於他的氣場太過強大,嚇得秦清話都不敢說瞭。
“我要和她通話。”宋凜沉著聲音命令,“給她打電話。”
“她在隔離中心。”秦清被嚇得瑟瑟發抖,“現在個人電話不讓用瞭,隻有隔離中心的電話,打瞭不一定會接啊。”
宋凜瞪著秦清,眼中滿是威脅。
“打!”
被隔離的日子周放除瞭看電視,幾乎無事可做。人一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情緒低落。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事業對她是如此重要,至少能讓她的生活充實得不需自我質疑。
周放被隔離的第七天,有人打電話來隔離中心找她,但未經許可隔離中心不能隨便轉接,好心的護士為周放帶來瞭一張字條。
這大約是隔離中心的工作人員隨手撕的便箋,字也寫得很潦草,隻有三個字:
我等你。
看著紙上的那三個字,她覺得,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什麼比這三個字更讓她動容。
“男朋友吧?”護士見周放表情難過,也不說話,笑著鼓勵她,“再等等,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和他團聚的。”
從住進隔離中心,周放都沒有哭過,哪怕是同班機有人去世她都始終堅強地面對一切。可是此刻,她心中築起的堅強堡壘被摧毀瞭。
她以為自己不怕死,可是當死亡臨近的時候,她的內心充滿瞭恐懼;她以為自己不再期待遇到真愛,可是當宋凜質問她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想從他那裡獲得愛情。
周放收到宋凜的留言後,整個人精神狀態好瞭很多。第八天起,她的情況開始好轉,她不發燒瞭,感冒癥狀也得到瞭緩解。
隔離瞭近二十天,三個人因病死亡,恐懼曾讓周放夜不能寐。如今,她終於走出瞭陰霾,被醫生宣佈危險解除,可以離開隔離中心瞭。
從隔離中心出來,周放走的是特殊通道。
明明被放出來的人都是解除瞭危險的,仍然有人會因為看見他們而感到恐慌。為把民眾的恐慌情緒降到最低,每個解除隔離的人都是偷偷摸摸地離開的。
明明沒有病,大傢卻像看病毒一樣看待他們,周放感到心酸極瞭。
和周放一起被放出來的有七八個人。被圍欄圍起的通道隻有一人寬,周放又在隊伍最後,隻能跟著隊伍慢慢走出來。隔著高達腰際的圍欄,周放一眼就看到瞭高大的宋凜和站在旁邊鼓著腮幫子的秦清。怕父母哭哭啼啼弄得動靜太大,她隻給秦清打瞭電話,卻沒想到宋凜會來,她總是不願意給他添麻煩。
周放此刻看見他們,眼眶一紅。
周放被隔離瞭近二十天,體重從九十幾斤降到瞭八十八斤,整個人孱弱得好像風都可以吹倒。此刻她戴著口罩,形容憔悴,看著仿佛變成瞭另一個人。
見周放走瞭出來,宋凜一直緊皺的眉頭終於有瞭片刻的舒展,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失而復得的珍惜和慶幸。
宋凜從人群中擠瞭過來,周放心裡著急,卻隻能跟著隊伍緩慢地向外走。
宋凜艱難地走近周放,隔著圍欄,他終於走到瞭周放的面前。
看著宋凜那張臉這麼真真切切地出現在自己眼前,周放隻覺眼前水汽氤氳。
“宋——”“凜”字還沒有顫抖地喊出來,宋凜已經將周放緊緊地擁進瞭懷裡。
周放抬手,緊緊地攥住瞭宋凜的衣服。
她緊緊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眼淚打濕瞭宋凜前胸的衣服。
周放一直在哭,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刻的復雜心情,有慶幸、有感動,最強烈的是在看到宋凜的那一刻,她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還以為我會死。”周放第一次說出自己的恐懼,“當時我想瞭很多,我——”
宋凜突然一低頭,揭開瞭周放的口罩,他捧著她的臉,毫不猶豫地吻瞭下去,阻止她再往說下去。
不論是否有人回頭看他們,也不管秦清是不是在不遠處等候。
這一刻,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從隔離中心出來後,周放在傢裡住瞭近一周,父母才踏實下來。周放的父母也被這次隔離事件弄得心力交瘁,之後再也沒有向周放催過婚。經過這次事件,周放的父母明白過來,什麼結婚、什麼面子、什麼社會眼光,都沒有女兒好好活著重要。
周放也算因禍得福。
重新投入工作後,因為自己常常早出晚歸,不願打擾父母休息,周放提出回自己的公寓住。周放父母心思豁達瞭許多,一切都由著她,唯一的堅持就是給她換瞭一輛車——她之前那輛舊車老是壞,父母不放心她再這麼開下去。
開著新買的寶馬X5上路,周放一直有點兒不適應,但是父母的一片心意,周放也不好拒絕。
從隔離中心出來後,宋凜幾乎每天給周放打電話,周放感覺到瞭他前所未有的“閑”。
關於她被隔離的那段時間裡宋凜和秦清的糾葛,秦清也沒細說,隻是每次在周放面前說起宋凜,都隻用“野蠻人”來稱呼他。
“‘野蠻人’真的很野蠻,我就沒見過一個男人急起來能那樣。”秦清說起宋凜就忍不住吐槽,但是每到結尾,她總是要說一句,“但是能看得出來,他愛你愛得要死要活的,雖然年紀大瞭點兒,但是也能將就瞭。”
周放忍不住笑。
周五,宋凜給周放打來瞭電話。
“你放兩天假,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周六早上,周放收拾好東西,宋凜準時來接她。他拎著周放的包下樓,放進後備廂,周放徑自往副駕駛座上坐,剛一拉開車門,就發現車上居然還有一個人——宋以欣。
宋以欣沒有想到周放居然會出現,一蹦三尺高,頭伸出車窗問正在從後往駕駛座走的宋凜。
“爸——你瘋瞭啊?!怎麼還帶她啊!”
宋凜關上車門,扣好安全帶,自後視鏡中看瞭自傢女兒一眼。
“坐好。”
車開瞭四個多小時,三百多公裡的距離。
宋以欣和周放都睡著瞭,車內隻剩悠揚的音樂聲。宋凜安靜地開著車,嘴角勾起瞭一抹笑意。
周放醒來的時候,宋凜的車已經開進瞭一傢縣城周邊的度假山莊,依山傍水,環境愜意。
原來是出來度假,周放覺得有些小驚喜。
山莊裡分瞭不少功能區,這麼遠的地方,老板的資源倒是不錯,山莊的高端商務區最近接瞭幾個來開會的商務團體,倒是讓周放有些意外。
宋凜帶著周放四處轉瞭轉,周放一邊走一邊評論著這個度假山莊,完全是商人本色:“感覺老板資源還行,就是分區不是那麼明確。商務區功能性好,一般的休閑區對普通遊客的吸引力比較一般。”
“本來也沒打算賺多少錢。”
“啊?”
宋凜拎著周放的包,臉上帶著笑意:“這裡的老板,是我。”
“送我的衣服是自己公司做的,第一次帶我出來玩,度假山莊又是自己開的。”周放乜瞭宋凜一眼,“宋凜,你可真摳。”
宋凜沒有反駁,隻是笑。
宋以欣一路都對周放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周放每次看她,她都一臉不爽地仰起高傲的下巴,和她那個爹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三人坐著山莊內的專用車向裡走,那裡有一幢獨棟的小別墅,風格簡潔,環境十分幽靜。
車剛一停穩,周放就看到房子門口站著一對穿著樸實整潔,氣質親和的中年夫妻,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宋以欣最先下車,大搖大擺地就要往房子裡走,卻被那對夫妻拽住。
“怎麼越來越沒禮貌瞭?”
宋以欣這才不耐煩地回頭喊瞭一聲:“爺爺,奶奶。”她喊完回頭看瞭周放一眼,充滿瞭挑釁意味。
周放必須承認,此時此刻她非常震驚,也非常緊張。
從小到大,除瞭汪澤洋的媽媽,她沒有接觸過別的枕邊人的長輩。她對這類長輩的看法,也隻能用汪澤洋的媽媽給她留下的奇葩印象來形容瞭。
周放立刻打起瞭十二分的精神。
宋凜除瞭將雙方互相介紹瞭一下,也沒有刻意找話題。一頓飯吃得很拘謹,周放小心翼翼,宋凜的父母靦腆緊張,大傢似乎真的隻是在吃飯。
宋凜見周放不說話,給周放夾瞭一筷子菜。
“我父母都是很樸實、很善良的人,你別緊張。”宋凜笑瞭笑,“他們一輩子也沒怎麼離開過這個地方,不願意,也不喜歡。開這個度假村也就是讓他們搞搞管理,也在這兒養養老,不是為瞭賺很多錢。”
周放幹笑兩聲,點瞭點頭:“這樣過日子比較充實。”周放想想整個別墅院子裡到處都是花草,又道,“多養養花花草草,也挺好的。”
“那是我爸的愛好。”
周放抬起頭看瞭一眼那個親和的中年男人,抿瞭抿唇沒再說話。
在宋凜父母眼裡,周放是都市裡長大的,又是傢裡的獨生女,聽宋凜介紹,也算是傢境殷實。現在見到真人,人也長得漂亮,幾乎沒什麼值得挑剔的,甚至有點兒太好瞭,他們對於宋凜的事業沒什麼概念,也不會覺得每個女人都會在金錢面前折腰。這麼多年,他們覺得宋凜不結婚是因為他帶著以欣這麼大個孩子,再加上沒有幾個女人願意當後媽。
作為父母,他們自然希望宋凜能找個人定下來,這是宋凜第一次帶女人回來,宋父宋母自然是小心翼翼地招待。
晚飯吃完,宋凜去洗碗收拾,宋媽帶周放去房裡休息。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瞭樓,氣氛有些尷尬。
到瞭房間,周放正猶豫著是等宋媽走瞭再進房還是現在就進,就聽見宋媽說:“周小姐,其實我們傢宋凜是對感情頂認真的人。我們傢裡有早婚的傳統,我和他爸也是18歲就有他瞭。當年要不是我們逼他,他不會妥協結婚,也不會遇到那麼個人。”
宋媽眼神很誠懇,緩緩地看向周放:“如果未來你我有緣分能成為一傢人,我想,我應該會挺高興的。”
周放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有些手足無措。
一貫伶牙俐齒的她,隻是訥訥地說瞭一句“謝謝”。
在山莊裡住瞭一夜,吃瞭一頓不知道什麼目的的飯,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要回城瞭。
三人臨走的時候,宋爸叫住瞭周放,送瞭一盆不知道叫什麼的植物給她。
周放有些詫異:“這是什麼?”
宋爸不善言辭,說話也很簡潔:“發財樹。”
“啊?”
“聽說你做生意。”
周放手捧著花盆,心想這禮物可真是質樸啊。
車內音樂輕柔,宋以欣昨天熬夜玩遊戲,這會兒正在車上睡得昏天黑地。
來的路上周放一路昏睡,回去的路上周放卻怎麼都睡不著瞭。
抱著宋爸送的盆栽,周放想瞭很多。
宋凜看著周放抱著盆栽的滑稽模樣,忍不住笑瞭:“我爸給的?”
“嗯。”
“你真要帶回去?”
“不行嗎?”周放眨瞭眨眼睛,很認真地說,“宋凜,你父母人還都挺好的。”
“你比我會討長輩喜歡。”一句話,宋凜說得有幾分幽怨。
想到自傢爸媽對宋凜的排斥,周放忍不住笑瞭:“那是,畢竟我長得面善。至於你,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哪傢有女兒的爸媽會喜歡?”
“我縱欲過度,也不知是被誰掏空的。”
周放緊張地看瞭一眼後座還在昏睡的宋以欣,懶得和他再說下去。
這個男人,隻要一說話就要耍流氓。
“懶得和你說,我要睡覺瞭。”
“別睡。”
“嗯?”周放望向宋凜。
宋凜開著車,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周小姐,你好。我是宋凜,34歲,如你所見,我有一個15歲的女兒,但是我長得還算可以,體力過得去,有一傢上市公司以及幾個子品牌,也投資瞭一些副業,房子幾套,車子幾輛。請問你願意和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下去嗎?”
周放難得看到宋凜這麼認真,實在覺得這場面太搞笑瞭。
“宋凜,你別和我說你在跟我表白。”
“不知道周小姐怎麼回答?”
“我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也沒關系,”宋凜表情紳士,淡淡地說著,“隻是我怕我自己會因為太傷心,分不清腳下踩的是油門還是剎車。”
雖說宋凜表白的套路有些無恥,但正好中瞭周放下懷,經過情感濾鏡的處理後,他的那點兒小手段就變成瞭周放眼裡的小浪漫。
其實他們之後的生活也沒有太多變化,大約是心裡的結打開瞭,之後周放看見宋凜的時候,感覺都是不一樣的。
兩個人工作依然忙,宋凜會刻意抽時間接送一下周放。反觀周放,倒是沒怎麼為瞭和他吃飯耽誤工作。
接上下班的周放後,她還在看公司的文件,宋凜和她說話,她基本就和沒聽見一樣。
宋凜嘆息:“和別的為愛而活的女人比,你真的單純得多。”
周放沒想到宋凜會這麼說,正準備得意,就聽見他幽幽地說道:“你就是為錢而活。”
周放翻瞭個白眼,懶得搭腔,低頭繼續看著公司新品牌的計劃書。
宋凜瞥瞭周放一眼,突然很認真地對她說:“你的那個生活館,我給你投資,建起來吧。”
雖然生活館一直是周放的計劃,但是她也沒有近期實施的打算,畢竟公司的資金實力還不夠。此刻被宋凜提瞭出來,周放有些驚訝。
“你不是說那是白日夢嗎?怎麼,要玩一擲千金為紅顏?”
宋凜笑著問:“不行嗎?”
“行啊。”周放終於合上瞭手上的計劃書。
她側頭看向宋凜,眨巴眨巴眼睛,說:“28歲的皮埃爾·奧米迪亞,矽谷軟件工程師。奧米迪亞的女朋友酷愛‘皮禮士糖果盒’,卻因找不到同道中人交流而苦惱,於是,奧米迪亞搭建瞭一個方便收藏者和愛好者交流的拍賣網站——eBay。”她抿唇笑瞭笑,“和亞馬遜這種企業直接對消費者的B2C模式不同,eBay是個人對個人的在線拍賣C2C模式,亞馬遜經歷瞭10年虧損,eBay從上線第一天就開始盈利。”
“你說這些話,是想說什麼?”
周放的表情像隻小狐貍:“浪漫的、寵伴侶的男人更容易發財。”
周放講述這些的時候,眼中燦爛得如同嵌入瞭星芒。
宋凜總是奇怪自己為什麼會註意到這個女人。現在他突然意識到,也許正是這樣單純的有夢的光芒吸引瞭他吧。
不管外面的世界多麼骯臟、多麼混亂,不管別人怎麼反對、怎麼唱衰,周放始終堅守自己的小世界。別人說,感情是0.5加0.5等於1,而宋凜和周放是1加1等於3,4,5,6……他永遠都不知道,她到底能帶給他多少驚喜。
“你的計劃書做出來,發給我看看。”
周放挑瞭挑眉:“雖然說你知道搞浪漫、有發財的潛質,但是我暫時還沒有打算啟動生活館的計劃。等我有一天需要錢瞭會去找你的,放心。”
周放要回傢的時候,突然想起上次找人定做的東西已經送來瞭,她趕緊從包裡拿出來,遞給瞭宋凜。
“上次你送我胸針的時候,我就想還個禮,所以定做瞭這個。”
宋凜皺瞭皺眉:“送禮物就送禮物,還要說還禮。”精致的包裝、簡單大氣的設計,宋凜見是個方盒子,問周放,“領帶夾?”
周放一臉求表揚的表情:“你打開看看啊,比領帶夾有心意多瞭。”
宋凜打開盒子,看清裡面的東西後,表情變瞭變。
“你能不能少做點兒莫名其妙的事?”
原來,周放定做的是一條手鏈,把五毛錢硬幣鑲嵌在瞭鉑金吊墜圈裡。說不上是什麼設計風格,設計師聽到要求的時候,和宋凜的表情差不多。
“你愛要不要!不要還我!”周放剛要去搶,宋凜躲瞭過去。
“這種醜設計,我就勉為其難地拿去銷毀瞭,免得傷瞭別人的眼。”
“嘁。”
幾天後,宋凜本來約好和周放吃飯,卻又突然有事臨時加班,周放隻能等。百無聊賴,她在宋凜的辦公室裡閑晃。
他批示文件的時候用的是特制鋼筆,低頭寫字的時候,表情很專註,側臉英俊卓絕。周放雙手托腮,癡癡地看著他。
大約是在想事情,他抬起手,用筆敲瞭敲頭。因為衣袖扯動,宋凜露出瞭一截手腕,周放在他的手腕上看到瞭她送的禮物。
他一抬頭,見周放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腕,再一看露在外面的醜手鏈,趕緊捋瞭捋袖子,輕咳兩聲,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周放忍不住笑瞭。
JD315型禽流感事件對H國旅遊業的打擊幾乎可以算是重創。直到近三個月,H國才走出瞭禽流感的陰霾。
危機解除後,周放的公司才正式啟動新少女品牌的上線計劃。
第一個系列,周放定下主題“怦然心動”,旨在為顧客重新找回初戀的感覺。
公司內部為此開會,開發團隊和營銷團隊就兩個不同的方案在會上討論。
開發團隊提出的方案比較夢幻,認為可以蹭當下熱播劇的熱度,提案主題“請回答,我的17歲”,意在抓住14歲至18歲的少女以及19歲至25歲仍有少女心的青年女性。
營銷團隊主張以衣服本身的特點出發,結合“初戀”主題,提出的方案是“因為你,我永遠覺得衣櫃裡少瞭一條裙子”,表達出瞭少女初戀那種緊張甜蜜又不知所措的心態。
會上兩方廝殺得很厲害,火藥味頗濃。開發團隊列出瞭很多成功案例,認為不能隻把衣服和戀愛相結合,少女中沒談戀愛的才是大多數。營銷團隊覺得最重要的是少女的心態,而不是有沒有戀愛的事實。
一番激烈討論後,周放選擇瞭營銷團隊的方案。
不管是不是和愛人約會,女人永遠都會覺得衣櫃裡少瞭一條裙子,這個方案的輻射面還是比較廣的。
“初戀”系列的設計師是周放新挖來的,不到30歲的年紀,已經在很多節目中露過臉,是個不折不扣的面料偏執狂。她工作室的桌上全是面料,質樸的純棉、飄逸的苧麻、冰涼柔軟的真絲……每次去她的工作室,周放都覺得她也許有展示的癖好。
這次的新系列,設計師用瞭很多歐根紗的面料,做出來的衣服又仙又少女氣息十足,周放對此完全沒有意見。
少女品牌的第一個系列很順利地推瞭出去,全網進行廣告投放後,收效非常可觀。
整個公司都因為新品牌的大火而高興,不管到哪個部門,員工們都是士氣滿滿的樣子。
對於周放會突然打入少女服飾市場,助理是有些奇怪的。
“周總,你怎麼會想到‘怦然心動’這麼少女的主題?”
“遇到愛人的那一刻,女人就自動變回少女。”
助理不懷好意地笑瞭笑:“周總,你很懂啊。”
周放瞪瞭他一眼。
“滾出去。”
周放起身拉開瞭辦公室的百葉窗,看著窗外的紅塵世界,心中是難得的平靜。
為什麼會做這個主題?周放想瞭想,腦中一閃而過的是宋凜戴上她送的手鏈被她發現以後,趕緊尷尬掩飾的畫面。
怦然心動,遇見你才懂。
新的少女品牌是線上、線下同時推出的,周放隻在幾個大城市建立瞭品牌專營店。
本城自然是品牌的重點發展區域,同時也是專營店開得最多的城市。
周末,周放沒有休息,親自到下面的專營店巡視。雙休日一般客流量最大,她想看到受眾的真實反應。
周放正在店裡巡視,老宋傢的閨女就出現在瞭她的店裡。
她又染頭發瞭,這次是黑色,看來老宋是下瞭狠手瞭。周放看她那頭顏色沉得不太自然的黑發,毫無同情心地笑瞭。
宋以欣根本無心逛街,她的朋友在店裡逛著,她蹺著二郎腿在沙發上等著。
周放踱步到宋以欣面前。宋以欣眼前被陰影遮住,下意識地抬起瞭頭。
“來逛街?”周放問。
宋以欣從沙發上跳瞭起來,冷哼瞭一聲。
宋以欣的朋友見周放和宋以欣說話,也趕緊八卦地圍瞭過來。
“宋以欣,你姐姐?”朋友好奇地問。
“阿姨。”宋以欣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兩個字。
周放被那幾個孩子的一句“姐姐”取悅瞭,微微低頭對幾個孩子語氣溫柔地說:“喜歡什麼隨便拿,算阿姨今天招待你們。”
周放的招待自然是讓宋以欣在朋友們面前很有面子。雖然她表面上沒有表現出高興,但是心裡對周放的印象多少還是有些改觀。宋以欣本來已經跟著朋友們走瞭,到瞭吃飯的點,她又一個人折瞭回來。
周放見她回來,有些奇怪:“怎麼又回來瞭?不和朋友們去玩?”
宋以欣撇瞭撇嘴:“沒錢吃飯。”
周放撲哧一笑。
“我這是被你這小叫花子給訛上瞭啊?每次都找我討飯?欠你的啊?”
周放話雖說得不中聽,但對宋以欣倒是有求必應,巡完店就帶她去吃飯瞭。
周放記得上次是和蘇嶼山、林真真吃飯的時候,遇到瞭宋以欣;這次是和宋以欣吃飯,遇到瞭林真真。不得不說,這個城市真的太小瞭,在這個圈子裡的人,來來去去,哪裡都能碰到。
林真真一個人來吃飯,她衣著很簡單,素顏,眼窩有些凹陷,有種油盡燈枯之感,隻能從五官輪廓裡找到些過去美艷絕倫的影子。
聽說蘇嶼山和她分手瞭,送瞭一套房子、一輛路虎攬勝以及一千萬人民幣,可算仁至義盡。
她的吃穿用度依然高檔,隻是形單影隻的樣子讓人覺得有幾分心酸。
“以欣。”在看到宋以欣以後,林真真第一時間就喊住瞭她。
宋以欣卻沒有瞭當初對她的眷戀,隻顧低頭扒飯,仿佛沒聽見一樣。
林真真走到她身邊,表情有些楚楚可憐。
“以欣,我是媽媽。”
宋以欣避無可避,半晌,回過頭冷冷地看向她:“可是我沒有媽媽。”
宋以欣否認得毫不拖泥帶水,周放有種看到瞭小宋凜的感覺。果然這孩子再怎麼鬧騰,狠起來就是他的種。
宋以欣將筷子一丟,也不想吃飯瞭,起身就要走,見周放還愣在那裡沒動,又沒好氣地回過身來。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瞭!”
“欸!”周放趕緊拍瞭幾張人民幣在桌上,拿瞭包跟上,“走走!我走!”
在林真真面前還跩得要命的宋以欣,一上瞭周放的車就開始號。孩子畢竟是孩子,道行不深。
周放被她哭得有點兒頭疼,隨手抽瞭幾張紙巾遞過去:“煩死瞭,別擦我車上,新買的。”看她那鬼樣子,周放忍不住吐槽,“明明舍不得,還要裝,真是父女倆一個樣兒。”
宋以欣被周放說得老大不高興,頂著眼淚鼻涕反駁她:“你這種有媽的孩子哪裡懂我們的苦。”
周放撇瞭撇嘴:“這苦我還真不想懂。”
到傢下車的時候,宋以欣終於忍不住狠狠地白瞭周放一眼:“就你這樣還想嫁進我們傢,你妄想吧你。”
“我沒想嫁進你們傢啊。”周放心想:我這不是存錢包你爸呢嗎?
“嘁。”宋以欣對於周放的話很是不屑一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女人,說是這麼說,還不是削尖瞭腦袋想跟我爸。說到底,不就是為瞭我爸的錢嗎?”
體內的惡作劇心理作祟,周放狡黠地笑瞭笑。她實在太喜歡和這個叛逆的小鬼打嘴仗瞭,看這小鬼吃癟,周放覺得自己的心情都好瞭幾分。
她特別理直氣壯地回答宋以欣:“對啊,不然你以為呢?難不成是為瞭他的人嗎?他都那麼老瞭。”
宋以欣沒想到周放會這麼坦然地承認,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無恥!”說著,宋以欣就跑走瞭。
看著她不淡定的背影,周放隻是挑瞭挑眉。宋以欣這麼快就認輸瞭,實在讓她沒什麼成就感。
唉,小丫頭片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