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勝男灰頭土臉地離開餐廳,不用聽都知道一邊向她望來、一邊交頭接耳的食客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快看快看!那不就是剛才那個喪屍嗎?”
“原來剛才那些都是化妝效果啊!”
“哦!明白瞭,原來是個老女人學小年輕玩cosplay啊!害我剛才嚇個半死……”
顧勝男就這樣頂著一頭的流言蜚語回到瞭徐招娣的車裡。
薇薇安隻悠悠地瞥瞭她一眼,就猜中瞭:“一看你這沒精打采的樣子就知道你失敗瞭。”
顧勝男擺出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模樣,揮揮手:“哎,算瞭,開車吧。”
駕駛座上的徐招娣卻恍若未聞,遲遲不發動車子。
見徐招娣握著方向盤發呆,顧勝男隻好詢問薇薇安:“她怎麼瞭?”
薇薇安無謂地一聳肩:“不知道。接瞭個電話以後就變這副鬼樣子瞭。”
顧勝男隻好伸手在徐招娣面前晃晃。沒成想徐招娣突然回過神來,一把就抓住瞭她的手:“勝男,你知不知道路晉下周就要走瞭?”
顧勝男心裡“咯噔”一聲,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說:“知道。”
徐招娣打量打量她,十分不理解:“那你怎麼還這麼冷靜?”
顧勝男有些心虛,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卻陡然發現一個重大疑點——
她不得不再度打量一輪徐招娣:“你怎麼知道的?”
徐招娣被問得一愣。
“而且,知道他要走,你怎麼會這麼激動?”
徐招娣低眉想瞭想,索性什麼也不說,沉默地發動瞭車子。
在車子啟動聲的掩飾之下,徐招娣以隻有她自己聽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語:“我都還沒睡夠他呢,當然冷靜不下來啦……”
薇薇安沉默地坐在副駕駛座,看看徐招娣,再看看顧勝男,莫非這倆女人生理期同事來瞭?否則怎麼突然都隻剩下半條命瞭似的?
車子就這樣在這三人的沉默之中、沿著水岸駛向紫荊酒店的大門。車窗外的景色直達那片碧藍的水域、以及那一排停泊在港的遊艇們。其中那艘被命名為“維多利亞”的遊艇上,路先生也快要被助理纏得隻剩半條命瞭——
“我要請假。”
“不行。”
“路先生,我已經為您找瞭個臨時護工。我要請假。”
“你想造反是不是?”自從助理躲起來不知給誰打瞭個電話之後,“我要請假”這四個字,路晉耳朵都快聽出繭瞭。
“我就請這四天,下周一我一定準時出現在您面前,絕對不耽誤您去機場。我要請假。”
“孟新傑!”
“我要請假。”
“你在B市沒親人沒朋友的,好端端地請四天假幹嘛?”
“我要請假。”
路晉揉一揉幾欲昏聵的太陽穴,在助理第101次說出“我要請假”之前,趕緊讓他打住:“你現在就給我下船,在我改變主意之前,趕緊在我眼前消失。”
助理頓時兩眼放光,恨不得撲過去給自己這可憐的老板一記響亮的吻,但在路晉那比刀鋒還鋒利的目光下,助理很快打消瞭撲過去的念頭,把臨時護工的名片往桌上一放,立刻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消失的無影無蹤。
路晉坐在那裡,看看自己的腿,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整個船艙,即便船艙裡擺滿瞭精美的傢私,還是令人覺得空蕩蕩。在他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所有人都離他而去瞭……
顯然這個城市不止他一個人這麼淒慘。
好友們紛紛離開後,顧勝男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一眼整間屋子,即便屋子裡到處都是被她亂丟的衣服和吃瞭一半的零食,可還是令人覺得空蕩蕩。
對於一個28歲半的獨居女人來說,網絡是她唯一的救星瞭,可隨便刷新一下社交網絡,看見的不是母親和她曾經的“白月光”的蜜月照,就是同學孩子的成長紀念照……
顧勝男關瞭電腦進廚房,打開方便面箱,才發現最後一盒都已經被她吃完瞭。顧勝男抬腳就把紙箱踩扁瞭,免得下次自己還誤以為這箱方便面沒被吃完。
從一茶幾的零食中找到自己的手機,正準備打電話叫外賣,就有電話進來,她一看來電顯示的是行政總廚辦公室的座機號碼,立即提心吊膽地接起。
“顧勝男。”
“嗯嗯是我!總廚您說。”
“關於你的去留問題……”
顧勝男的心臟幾乎被總廚的聲音提溜到瞭嗓子眼。
她屏氣凝神地聽總廚繼續道:“……上頭的要求是很嚴格的,本來你勝任不瞭晚宴上的供餐,是得引咎辭職的,但是!”
謝天謝地他終於說到“但是”瞭!顧勝男終於可以稍稍松口氣瞭。
“在我的努力和請求下,上頭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
“謝謝總廚替我向上頭求情,謝謝謝謝!”
顧勝男心懷感激地掛瞭電話,覺得有必要把好消息拿出來分享一下,可翻遍通訊錄,也隻能打給薇薇安或徐招娣瞭。一想到薇薇安那張時刻不饒人的嘴,顧勝男默默撥通瞭徐招娣的電話。
這邊廂,顧勝男滿心歡喜地聽著聽筒裡傳出的等候音,遠在維多利亞號上的那邊廂,某人卻更加鬱悶瞭。
為瞭得到四天假,助理可算是煞費苦心,替他請瞭一個漂亮又年輕的護工全程陪護,護工也是十分盡職,就差主動幫他脫衣服洗澡瞭。路晉卻冷語讓她打住:“你可以回去瞭,我有事再叫你來。”
“可您的助理說……”
“你是聽他那個助理的,還是聽我這個老板的?”
護工隻好提前收工走瞭。路晉屈指一下一下地敲著自己腿上的石膏,終於一咬牙,拿過手機撥號碼。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撥出這個電話,哪能料到對方竟然在通話中?
路晉也不知自己在惱怒些什麼,惡狠狠地掛瞭電話,改而去騷擾拋下他獨自去逍遙的某人。
就這樣,在遙遠的另一傢酒店套房中,助理的手機鈴聲歡快地響瞭起來。
助理剛把手伸向床頭櫃,就有一隻纖纖玉手把他的手腕給按住瞭,伴隨著一聲嬌嗔:“別接……掃興……”
助理的那隻手隻猶豫瞭半秒,就在那可憐的老板和這可口的尤物之間做出瞭抉擇,拉開床頭櫃下的抽屜,把手機往裡一丟,關上抽屜收回手,摟住尤物的腰,一個翻身,換個姿勢,任由手機在抽屜裡越響越歡。
可就在這時,另一邊的床頭櫃上的另一支手機也歡快地響瞭起來。
尤物一聽那專為特別好友設的鈴聲,想也沒想就要去接電話。
助理不樂意瞭:“你都不讓我接電話,你自己反倒……”
可他的不樂意瞬間就瓦解在瞭尤物落在他唇邊的啄吻之中,吻瞭吻他之後,她才接起電話:“勝男,怎麼瞭?”
助理翻身躺到床的另一邊,愧疚地拉開抽屜,取出手機。看著屏幕上“未接電話”四字,助理心中默默祈禱:路先生,你也知道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你可別怪我……
正這麼祈禱著,忽然,他的手機再度響瞭起來。
助理一驚,看一眼身旁的女人——似乎她還沒有要結束通話的意願,於是乎,他的手指也猶豫著、猶豫著,最終還是一咬牙、劃開瞭接聽鍵。
正當他把手機湊向耳朵,身旁那位香汗淋漓的尤物突然撲瞭過來:“親愛的我來瞭!”
說著就把他的手機連同她自己的,一同丟進瞭抽屜。
“繼續~”她一邊騎跨上他的腰,一邊關上抽屜。
黑暗的抽屜裡,兩支手機靜靜地疊在一起。
一秒的安靜之後,其中一支手機裡傳出路晉的聲音:“喂?”
另一支手機裡,傳出顧勝男的聲音:“喂?”
互相“喂”瞭半天,路晉突然被點醒瞭似的,若不是因為腿上裹著石膏,他肯定已經驚訝地站瞭起來:“顧勝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