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激烈的船上運動終於結束,路晉身體一側就躺到瞭床的另一邊去,想瞭想,又伸手將還沒醒回神來的顧勝男摟過來安置於懷中。
手指有意無意地順著她汗珠滴落的方向捋著她的背。估計是因為癢,她縮瞭縮脖子,這反應挺可愛的,原本已打算收手的路晉見狀又開始撩撥她的背脊,見她忍無可忍的樣子,他就格外開心:“你說咱們這次怎麼能這麼順利?既沒有電話來打攪,又沒有火燒船,床也沒有塌,連黎蔓都沒有出現……”
聽他這麼一說,顧勝男還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抬眼看看周圍,懸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將船艙籠罩在特別寧逸的氛圍之下,絲毫沒有什麼災難將至的苗頭。
隔壁的維多利亞號也已熄瞭燈,估計路媽媽已經睡瞭。
深深地吸一口氣,沒有聞到任何焦糊味,顧勝男終於可以放寬心瞭,倚回他的胸膛,享受這難得的安謐。
可沉默瞭不一會兒就聽見他說:“我下周去醫院做配型檢查。”
顧勝男一愣,剛要抬起頭來看他,就被他把腦袋按回瞭他的胸膛,路晉似乎不想讓她看見他此刻的表情,於是顧勝男隻好問:“路征的媽媽答應用一半遺產作交換瞭?”
“明顯沒有。”
“那你還答應去做配型檢查?”
“那女人不是一向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鄙視我麼?她現在為瞭錢,連丈夫的命都不要瞭,而我卻這麼慷慨大方的捐肝,以後就輪到我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鄙視她瞭。”
這個男人語氣裡的洋洋自得之下仿佛藏著些什麼別的情緒,顧勝男琢磨瞭一會兒,聲音忽然變得小心翼翼瞭:“其實你……是打心底裡想要救路明庭吧。”
“哪有?”
他這樣立即反駁,反倒印證瞭顧勝男的話,顧勝男覺得自己心都跟著酸瞭,抬起手指一下一下地在他胸口畫圈圈:“其實啊……你雖然總愛裝出一副高貴冷艷的樣子,但本質上來說,你絕對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孩子……
路晉被這個詞雷到瞭。但是看在她在他胸口親昵地畫著圈圈的份上,原諒她瞭。而且——
“上次我們怎麼說的來著?我的肝就要被切掉一部分瞭,你得天天晚上讓我吃肉補償我……”
話音一落就捉住瞭顧勝男的手。
“還來?”顧勝男雙眼之中露出滿滿的怯意,“我的腰……”
年紀大瞭就是麻煩,運動一會兒幾乎就要腰肌勞損,路晉不滿地撇撇嘴:“也不知道到時候肝臟少瞭一部分,會不會影響我的那啥功能。”
這男人擔心的重點怎麼越聽越覺得奇怪?顧勝男腹誹著,嘴上卻一句話都沒有,因為擔心隻要自己一開口,又惹得他嚷嚷著要吃肉瞭。
半天沒得到她的回話,路晉“嗯?”一聲,低頭瞧瞧她。她竟然已經睡著瞭。
路晉隻好吻一吻她的額角,把被子拉上,緊瞭緊摟著她的臂彎,自己也閉上眼醞釀起睡意來。
當然他並不知道,顧勝男是為瞭她的腰著想才決定裝睡的……
這邊廂,吃飽喝足的兩人已相擁著入眠,那邊廂,程總經理還在辦公室裡苦哈哈地加著班。
紫荊這個季度末的營業額已出爐,離他答應董事局的提升度還有5%的差額,這實在是讓人頭疼……
突然傳來敲門聲。
程子謙拿筆的手一頓。
他都已經讓助理走瞭,這麼晚瞭還有誰會來?他皺眉抬頭望向門邊的同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
見來人竟是黎蔓,程子謙著實是愣瞭。
黎蔓沒說話,隻對他笑瞭笑。
“黎小姐怎麼來瞭?”
黎蔓走到他的辦公桌邊,把一大袋東西往桌上一擱:“我來道歉的。”
程子謙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已經心生警惕。
她卻笑得格外柔和,一邊把袋子裡的快餐盒拿出來一邊說:“在餐廳你肯定沒吃飽,我特地到外面買瞭宵夜,有花蟹粥、小龍蝦、鹽蘸牛肉……”
這個女人對他態度一直很惡劣,現在竟然這樣子討好他,程子謙不由得皺起瞭眉頭,打量打量桌上的快餐盒,思考著這女人會在那一盒裡給他下毒,以報他下午把她扔半道上的仇……
就在程子謙潛心琢磨的時候,黎蔓突然話鋒一轉:“還有……”
她突然把腳一抬,輕輕松松就抬到瞭桌上。
被這女人的劈叉神功嚇瞭一跳的程子謙憑借著自己二十多年來練就的處變不驚的能力才得以繼續平靜地坐在椅子上。
好在她轉眼就把腿從桌上撤下瞭,恢復微笑中帶點歉意的樣子:“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把我的鞋拿回來的,但,還是很感謝你。”
程子謙作勢咳瞭一聲。
這女人突然收起臭脾氣,他都有點不知該如何接話瞭,隻好拿過那份花蟹粥:“那就謝謝你的好意瞭。”
見他已準備開吃,黎蔓立刻笑瞇瞇地扯過旁邊的椅子坐下。
黎蔓看他現在這樣優雅但速度奇快地消滅點她帶來的宵夜,不由得想到在餐廳那會兒,夾在她、路晉和那個姓顧的之間,這程總壓力應該也有點食不下咽吧,也難怪現在餓成這樣……
見他把東西全吃完瞭,黎蔓淺淺一笑:“程總,既然你已經吃飽瞭,那現在咱們可以談正事瞭吧?”
“正事?”
程子謙抬眼看看她。
他怎麼覺得從這女人的眼中看到瞭陰謀將至的感覺?
“我覺得你對女人挺有一套的,要不……”黎蔓的眼睛裡閃著陰謀得逞的光,“我雇傭你,幫我搞定顧勝男,讓她把路晉還給我?”
程子謙悄悄地把一次性筷子放下瞭,剛松懈下去的心防轉眼又豎瞭起來:“抱歉,這個忙我不能幫。”
黎蔓可憐兮兮地看瞭他三秒,見他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突然就拍桌而起,原形畢露:“你都吃瞭我的東西瞭,不能不答應我!”
這是什麼奇葩言論?
“這些宵夜總共多少錢?我賠給你。”
程子謙都已經打算掏錢包瞭,這女人卻輕輕巧巧地丟下一句:“我不要你賠,除非你現在就把它們全都吐出來,不然你就得答應我。”
程子謙這一生中處理過無數的麻煩,但他不得不承認,那些所謂的麻煩和這位黎蔓小姐相比,頓時就相形見絀瞭。
自認為牢不可破的修養即將在這個女人面前土崩瓦解,程子謙隱忍地撫瞭撫額:“有你這麼強迫人的麼?”
“我不管,”這女人耍起無賴來,真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要麼你把東西給我吐出來,要麼你就得答應我的要求,二選其一,沒有第三個選項。”
程子謙:“……”
黎蔓頓時覺得有戲,壓抑著澎湃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問:“答應瞭?”
程子謙忽的抬眸反問她:“你到底喜歡路晉什麼?”
黎蔓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自己,忽的一愣,然後惡狠狠地朝他一瞪眼:“這個用不著你管,你就直接說答不答應我就好瞭!”
程子謙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思考瞭一會兒——
“那要不這樣吧?”
程子謙說著便起身向她走來。
這個歷來溫和平淡的男人,目光突然變得有點危險,黎蔓不由得退後瞭半步。
程子謙見狀,也就停在瞭離她半步之遙的地方,沒再步步近逼:“你想讓顧勝男愛上我,放開路晉?抱歉,對此我沒什麼興趣,也沒什麼信心,不妨換種方式來終結你們三人之間的三角關系。”
顯然他的話黎蔓沒聽懂,思考瞭半晌,才反問他:“怎麼終結?”
程子謙雖然沒再挪動腳步,但朝她微微傾過瞭身子,不知為何,黎蔓覺得他的聲音也變得曖昧不明瞭:“讓你愛上我,放開路晉。”
“……”
“……”
他慢慢抬起瞭手,撫瞭撫黎蔓的額發。
然後,他的手慢慢地順著她的額角向下滑至她小巧的下巴。
他像是要捏起她的下巴……吻……她……
黎蔓猛地揮開他的手:“神經病!”
被這樣無情的拒絕,程子謙卻不惱,而是意有所指地盯著她的唇看瞭好一會兒,突然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在他這般與之前形象大相徑庭的行為面前,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小姐突然之間就慫瞭,想也沒想調頭就跑……
和程子謙之前所料想的一樣,比老虎還兇猛的黎小姐實則是個禁不起調戲的主,遇到這種事情第一反應就是就夾著尾巴開溜。程子謙慢慢地尾隨她的腳步走到辦公室門口,目送著她狂奔而去,他微微一笑。
可突然間,他笑容又僵住瞭。
原因:終於嚇走瞭這位可怕的黎小姐,程子謙以為自己會長長的松一口氣,卻在這一念之差間,他的腦中突然閃回這女人在自己的撫觸下慌張無措的模樣……
程子謙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根筋搭錯瞭,竟忍不住慢慢地抬起瞭手,低頭嗅瞭嗅指尖。
那上頭還殘留著一絲女士香水味。
屬於……
她的味道……
程子謙一愣。再度抬眸看向走廊。
此時的走廊已經空無一人。
程子謙竟隱隱的有些失落瞭……
新的一天。
路晉如約去醫院做配型,顧勝男自然也銷假上班瞭。
黎蔓竟然沒來找她麻煩,這本該是十分值得慶幸的一件事,顧勝男卻覺得這一整天比她所經歷過的任何一天都更加難熬——
她滿腦子都是配型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祈禱配型成功呢,還是失敗呢?
直到晚上路晉來餐廳接她下班。
顧勝男總覺得自己從路晉平靜的表情中讀到瞭一絲失落。
彼此一路沉默地回到夏鷗號上之後,顧勝男終於忍不住問:“配型沒成功?”
路晉愣瞭兩秒。
此刻的他們,正站在光明的路燈與昏暗的船艙的交界處,於是連路晉此刻的表情都變得有些晦暗不明。
路晉沒說什麼,直接走進船艙,坐到瞭沙發上,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緞面的盒子擱在茶幾上。
緞面的盒子……顧勝男見到,立刻心裡一哽。
顧勝男隨後也坐到沙發上,見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著那盒子,同時,聽他慢慢地對她說:“顧勝男……”
顧勝男現在完全不確定她自己是心跳加速瞭,還是心跳驟停瞭,隻覺得從他口中吐出的這三個字,真摯到幾乎沉重瞭。
他繼續道:“你跟我……”
路晉那副真摯的樣子,加上那兩道灼灼的眼神,再加上他意有所指地摩挲著那盒子的動作,仿佛下一秒就會說出“結婚吧”三個字……
顧勝男不得不屏住呼吸。
“一起……”他又說出兩個字。
一起?
一起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顧勝男已經不由自主地腦補出瞭接下來的話,不知何時手心裡早已汗涔涔,她隻能假裝平靜地握緊拳頭,壓抑著滿腔的期待和緊張,沉默地看著他。
“回上海吧。”
顧勝男一愣。
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臟頓時“嗖”地墜落萬丈深淵。
她有點不確定,不得不反問:“你說……回上海?”
“對,我的假期結束瞭,得回上海工作。”
“那……”顧勝男盯著他手中的那個盒子。
緞面的……她還以為裡頭裝瞭求婚戒指。意識到自己會錯瞭意,顧勝男頓時很想就這樣沖出船艙,跳進水裡。
路晉心裡有事,完全沒察覺她的異樣,也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摸瞭這破盒子好一會兒,經她這麼一提醒,才嫌棄地把這玩意打開,給她看——
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枚——
獻血光榮的紀念章……
顧勝男:“???????”
路晉一臉鬱悶:“今天去醫院配型,不僅結果不匹配,我還被拉去獻血,哎……煩躁!”
他煩躁?他還有資格煩躁?顧勝男覺得自己已經要被他害的鬱悶致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