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今日一身簇新的寶藍六福迎門團花暗紋褙子,神色莊嚴的看著下首向自己叩首的顧廷燁,接過他敬上來的茶,然後一言不發的遞過去一個紅包,然後一雙冷電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虧得顧廷燁到底見過活人死人無數,始終微笑著撐住瞭。
再見顧廷燁,王氏嘴巴發苦,心情復雜,隻端莊的坐在上首說瞭幾句頗體面的場面話,最後盛紘來壓場面,到底是演技派,文縐縐的說瞭兩句‘頗感欣慰’之類的,居然眼角泛出隱隱水光,神情舉動完美的無可指摘,活脫脫一個慈心一片的老父。
待顧廷燁朝盛紘夫婦敬茶行稽禮後,蓋著蓋頭的盛裝新娘被薄老夫人領著,緩步進入正堂,顧廷燁目不斜視,隻躬身與明蘭向盛紘夫婦叩首拜別,盛紘幾乎要老淚縱橫,連聲道:“好好!汝等爾後要互敬互愛,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王氏終於醞釀出感情來瞭,溫言道:“你以後要恭敬,謹慎,多聽夫婿親長的話,不可擅專胡為。”她覺得自己表現的很可以瞭,她本就不擅長說文言文,當初如蘭出嫁時,她哭的天昏地暗,末瞭,啥也沒說成。
最後拜別時,老太太終忍不住,死死拉著明蘭的手,眼中淚光閃爍,明蘭在蓋頭之下,隻能見到方寸之地,並不知老太太表情,低頭間,隻見一隻蒼老瘦削的手緊緊的握著自己的胖爪子,指節處隱隱發白,她忽然鼻頭一酸,一顆大大的淚珠重重打在祖孫交握的手上。
老太太宛如被燙到瞭一般,連忙松開,好容易才低低道:“以後,要好好的……”
明蘭胸口漲的酸澀難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用力點頭,險些把蓋頭都搖瞭下來。
明蘭努力低著頭,好讓眼眶裡的淚珠以直線型墜落到地上,免得把妝容弄花瞭,被不知什麼人牽引著,朝外頭慢慢走去,到瞭大門口,由長柏哥哥背負登轎;放下轎簾,車轎晃動,明蘭知道是起程瞭,才忙不迭的從袖裡抽出條細棉帕子,拈起一角小心的吸幹眼角的淚水。
八人抬扛的大轎,寬敞的轎內珠翠裝點,描金繪彩,也不見怎麼晃動,行進甚為平穩,明蘭耳邊響著震耳的鼓樂和喜炮,街道之上滿是人群的笑論聲。
這時明蘭才覺著臉皮隱隱痛瞭起來,那老夫人瞧著文弱,絞面時卻那般辣手,越想越覺著臉皮痛,她嘶瞭一口氣,忍不住輕輕‘哎喲’瞭一聲。
轎外隨侍的小桃耳朵尖,忍不住探頭在簾邊輕問道:“姑娘,是不是餓的肚子痛瞭,我這兒有吃的!”
明蘭忍俊不禁,撲哧出來——這個吃貨!她隔著簾子輕斥道:“我不餓!”
小桃猶自關切道:“姑娘,您可別忍著呀!”
明蘭一頭黑線:“沒忍著!”
古代風水大多都差不離,京城外城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內城中紮堆著皇親國戚和權臣勛貴,托慧眼買房的盛傢老太公的福,盛傢房產挺靠裡的,離寧遠侯府並不很遠,明蘭大約在轎子裡晃悠瞭兩頓飯的功夫,就落瞭轎。
明蘭一隻手搭著丹橘的腕子,一隻手牽著再次被塞進手中的大紅綢子,稀裡糊塗的朝前走著,一腳踏進寧遠侯府,明蘭立刻覺著耳邊喧囂的鞭炮賀喜聲,地上鋪著長長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明蘭腳踩著喜毯緩緩前行,直到看見雕繪浮彩的門檻,才知道是到瞭。
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明蘭猶如一個木偶,隨著禮官的唱和提示不斷起立下拜,轉身,再拜,再轉身,再再拜,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好像小狗一樣被牽走瞭;誰知那洞房裡居然比外頭還吵鬧,明蘭被按坐在喜床上,聽著屋裡一眾女眷的笑鬧聲。
相比明蘭的窘迫,顧廷燁倒很熟門熟路從喜嬤嬤手裡接過一桿紅綢纏的烏木鑲銀角的秤,小心翼翼的揭開紅艷似火的大紅蓋頭——二婚的就是不一樣。
明蘭隻覺著一陣光亮,頭頂籠罩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抬眼正對上顧廷燁的眸子,深深的,靜靜的,格外深濃的眼線狹長斜開去,看人的時候似乎總含深意,明蘭非常及時的臉上一紅,然後低下頭去,嬌羞的恰到好處;顧廷燁忍不住嘴角微抽,滿眼都是笑意。
隨後,他在明蘭身旁坐下,嘴裡似乎咕噥些什麼,明蘭聽瞭,依稀分辨出是‘……怎麼把臉塗成這樣?’明蘭幾乎要怪叫——姑奶奶辛苦一天瞭,你丫的居然還敢嫌?
“喲!好標致的新娘子!”一個身穿石榴紅錦繡妝花褙子的婦人笑道,滿屋裡的女眷都跟著嘻嘻哈哈起來,紛紛打趣起來。
明蘭抬眼一瞧,滿屋子的珠翠錦繡的婦人,一個個穿錦著緞,衣鬢香影之間,她憋紅瞭臉,丫的,塗成這副尊榮您還看得出來標致不標致?!
接著,明蘭和新郎官被撒瞭一頭一腦的花生紅棗之類的東西,明蘭不敢動彈,隻能老實挨著,顧廷燁一時條件反射,忍不住接瞭幾個,又引的一陣笑鬧聲。
“哎呀!燁兄弟,這是洞房,不是演武場,您的身手這兒可用不上!”還是那個身穿石榴紅的豐潤婦人打趣著,屋裡哄堂大笑,顧廷燁慢慢垂下手,微微一笑,也不言語。
眾女眷到底顧忌著顧廷燁的身份和脾氣,也不好過分笑鬧,一個婦人端著一盤子東西上來,夾著一塊疑似點心狀的東西,遞到明蘭嘴邊,明蘭知道這個風俗,硬著頭皮咬瞭一小口面點,果然裡面是夾生的,那婦人笑嘻嘻道:“生不生呀?”
明蘭肚裡大罵,卻低頭小聲道:“生。”
屋裡女眷又是一陣大笑,那婦人轉頭笑道:“各位太太奶奶可都聽見瞭,新媳婦可說要生的,將來定能枝葉繁茂,多子多福!”
明蘭臉頰燒紅,湊著趣呵呵傻笑瞭幾聲;努力提醒自己,這是一個沒有計劃生育的年代,拜送子觀音不如拜母豬更價廉物美。
最後是合巹酒,一個紅漆木描金海棠小圓茶盤裡,放著一對鳶尾紋白瓷小酒杯,用一條紅繩系起來,明蘭微微側過身,紅著臉同顧廷燁喝瞭交杯酒,身體湊近時,眼瞼微抬,隻見對面的男人幹凈的下頜清雋英挺,她心頭一跳。
——好歹是個上等貨,把燈一熄,眼一閉,也不是過不去。
禮成後,顧廷燁就被趕著出去待客,臨出門時,忍不住回瞭下頭,似乎想說什麼,看見滿屋的女眷又閉嘴出去瞭;那個豐潤婦人一直忍著笑,見他出去瞭,才走到明蘭跟前,親熱道:“二弟妹,我是你煊大嫂子,你莫怕,以後你來瞭我們傢,便都是自己人瞭!”
明蘭見她笑的和氣,便也微笑而回:“煊大嫂子。”
此時,忽然一個站在桌旁的夫人笑瞭起來,拿帕子掩口笑道:“煊大嫂子,你也忒心急瞭,人正經大嫂子還沒說話呢,你倒先熱乎上瞭!”
另一個婦人則立刻湊趣道:“這話可沒理瞭,都說心急生不瞭兒子,可煊大嫂子卻養瞭兩個哥兒,可見大嫂子是在該急的時候急呀!”
女眷們一齊大笑,煊大嫂子故作氣憤,反著手背抵腰,撇嘴道:“得得得!我如今是老貨瞭,這些年來叫你們涮的臉皮是越來越厚瞭!”然後回頭,指著靜靜端坐在雙喜燈籠旁的一個婦人,對明蘭笑道:“弟妹,喏,這才是你嫡親大嫂子!”
那婦人年約三十望近,一身暗紅色吉祥如意暗紋褙子滾二指寬的絨黑壓邊,白凈的鵝蛋臉上十分素凈,容貌端莊秀麗,微微笑著,隻眉宇間似有幾分鬱色。也沒見她怎麼打扮飾物,她靜靜站起來,緩步朝自己走來,屋裡就漸漸安靜下來,沒什麼人說笑瞭。
明蘭知道,這就是顧傢嫡房長媳,顧廷煜的妻子,如今的寧遠侯夫人邵氏,明蘭不敢下床,立刻對著那婦人頷首,恭敬道:“大嫂子!”
邵夫人走過來,輕輕握著明蘭的手,明蘭隻覺得觸手沁涼,隨即聽她緩緩道:“以後就是一傢人瞭,傢常過著日子,便會漸漸熟的,在傢裡莫要拘謹瞭。”寥寥囑咐數語,語氣安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和淡然。
邵夫人又轉身,朝眾人道:“咱們也趕緊去前頭吧,一大群來客,總不好主人傢的紮堆兒取笑新娘子好頑。”眾女眷微笑著應聲,煊大嫂子帶頭,一行人魚貫著出去瞭。
邵夫人又轉身,對著明蘭輕道:“我知道你身邊有服侍的,但二弟到底之前不住這裡,他帶來的人也未必妥帖,我在門口留兩個丫頭與你,你若需要什麼,直吩咐就是;今兒你也累瞭,我已叫置辦瞭幾個吃食,回頭送來你且填填肚子。”
說完後,微微一笑,待明蘭謝過,便也出去瞭。
明蘭望著闔上的門,頗覺驚訝,這邵夫人給人的印象和秦太夫人截然不同,客氣,和藹,周到,卻又帶著一股冷淡,有一種置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也許旁人會覺著不舒服,但明蘭卻覺得很好,這種適可而止的關懷反而令人自在。
眾人出去後,屋裡隻剩下丹橘,小桃,和另兩個小丫頭服侍。
丹橘看著明蘭直直的坐瞭這許久,早就心疼瞭,見旁人都出去瞭,連忙上前低聲詢問:“姑娘,你可餓瞭,要不要喝口茶?”
“不用。”明蘭撫著自己幾乎僵直瞭腰,十分想伸個懶腰,可顧忌著那兩個丫頭,不好叫她們看著,便對丹橘道,“我要洗臉,你去打些熱水來。”
這一臉粉墻般的粉末真是快要瞭她的命瞭;丹橘應聲離去。
小桃看明蘭不住的揉著自己的後腰,便過去輕輕替她捏起來,小桃於推拿很有天分,力道不輕不重,明蘭在心裡舒坦的呻吟一聲,但見屋角那兩個丫頭還在,隻能擺出一臉莊重的微笑,便朝她們招手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個丫頭似乎十分惶恐,其中一個稍大些的恭敬上前:“回夫人,奴婢叫夏荷,她叫夏竹,是老爺吩咐瞭服侍夫人的。”
明蘭到底在盛傢過瞭十年腐朽生活,一眼看過去,單隻觀這兩女孩說話舉止,雖恭敬謹慎,卻有幾分僵硬緊張,頗不自然周全,就知道這她們並沒有受過長期正統的內宅丫鬟訓練,估計是這大半年臨時培訓上崗的。
一般來說,數代顯赫的鐘鳴鼎食人傢裡的貼身大丫鬟,大多是從小培養的,通常十歲上下起進內宅當差,從一言一行學起,舉凡吃食,舉止,茶飲,裝扮,梳頭,收拾,算賬,乃至說話待客和人情往來,都有一定的規制,更別說耳聞目染的見識。
都說‘寧娶大傢婢,不娶小嫁女’,這要在以前明蘭是嗤之以鼻的,但見識過房媽媽嚴格細致的訓誡後,她隻能說,俗話都是有道理的。而房媽媽還不無遺憾的說,盛傢已經簡略許多瞭,要是在以前的勇毅侯府,明蘭身邊的丫頭至少得淘汰掉一半。
這句話嚇的小桃幾個好幾夜睡不著覺,就怕會被攆出去。
所以,那種少爺在路邊救瞭個‘賣身葬父’的女孩,然後女孩死哭活求要做牛做馬隨身服侍報恩的橋段,在真正的富貴人傢裡幾乎不可能。就算真救瞭人,也要交給管事媽媽慢慢調教著,學習規矩禮數,從外圈一步步做起,想一步登天貼身伺候?沒門!
你丫到底是來報恩的,還是來釣凱子的?!古代人心裡明白著呢,腦殘是現代肥皂劇。
目前看來,顧廷燁似是不信任寧遠侯府的人,以至於隻能自己招工,聽說皇帝賞賜田莊宅邸時,還賞瞭不少奴仆莊戶,也不知這兩個女孩是哪裡來的。
夏荷見明蘭始終不言語,清秀的小臉上帶瞭些惶恐,明蘭看瞭,微微一笑,道:“你的名字挺好聽的,誰起的?”
夏荷輕輕松瞭口氣,道:“是常嬤嬤起的;因咱們是夏日裡被挑進府裡的。”
明蘭暗暗記住這個名字,聽這兩個女孩口齒清楚,態度也算大方,多少有些喜歡,小桃忍不住發表意見:“你們的名字挺,哦不,十分的好。”
明蘭白瞭她一眼,小桃迄今仍為自己的名字太過通俗易懂而耿耿於懷。
明蘭和她們聊瞭會兒,丹橘便端著個臉盆子進來瞭,後頭隨著另兩個丫頭,分別拿著大水壺香胰子毛巾子等物事。
小桃立刻起身,接過巾子和帕子,把其中一條長的圍在明蘭胸前,然後從自己隨身繡袋裡取出一把小巧半透明的玳瑁抿子,把明蘭的鬢發抿起,然後把另一條巾子投濕;丹橘則把明蘭手上的戒指手釧還有七八隻龍鳳金鐲都一一取下,收好。
明蘭微微低頭,讓她們給自己洗臉凈手,足足換過三盆水,才把明蘭臉上那層白粉洗幹凈,丹橘又打開隨行的小箱籠,從裡頭取出好幾隻精致的小瓷瓶,手指輕點花露香膏,均勻的塗在明蘭臉上,脖子上,手上,輕輕按摩著。
末瞭,丹橘服侍明蘭換上一身簇新的常服,小桃幫明蘭把頭發衣裳整理好。
一連串動作流暢熟練,顯是日常做慣瞭的。夏荷夏竹看的微張著嘴,另兩個邵夫人指來的丫鬟互視一眼,似乎也有些微微吃驚,心道,不想一個四品京官傢的庶女也這般大規矩氣派,心裡倒也不敢小覷。
洗漱過後,門再一次打開,幾個丫鬟婆子搬進來好幾酒菜和點心,崔媽媽在後頭跟著進來,把吃食擺放在桌上,打發幾個丫頭都出去,隻留著丹橘和小桃伺候。
她原先一直在外頭料理明蘭的行裝箱籠,這才堪堪擺置停當,她踏進屋內,一見明蘭就笑瞭:“姑娘還是這個老脾氣,就不喜歡臉上留著脂粉,非要洗幹凈瞭才罷休。”
明蘭剛剛提起筷子,鼓著臉頰道:“媽媽您不知道,那粉足足洗掉瞭三盆水呢。”
崔媽媽慈愛的瞧著明蘭吃東西,也招呼丹橘和小桃用些點心,小桃吃的臉頰鼓鼓的,問:“媽媽,外頭都好瞭麼?今夜咱們睡哪兒?”
崔媽媽捏瞭捏小桃的鼻子,道:“有你這麼做丫頭的麼?不擔憂主子,先想著自己!……都好瞭,反正也住不瞭幾天,妝奩箱籠隻消安穩就成瞭,隻開瞭幾個隨行箱籠,待去瞭都督府,再慢慢歸置吧。”
“媽媽辛苦瞭。”明蘭努力咽下一塊芙蓉百花菇,“都是明蘭累著媽媽瞭,本來您都享清福瞭,卻又叫拖瞭回來。”
崔媽媽提著帕子,似乎明蘭小時候般給她擦拭嘴角的殘漬,笑道:“姑娘混說什麼,若不是老婆子身子不中用,便是姑娘趕我,我都不走的。”
明蘭微笑瞭下,繼續低頭大吃,崔媽媽瞧瞭她一眼,忍不住道:“我聽聞外頭鬧酒鬧的厲害,今晚……姑娘,可要…當心些,實在不成…也不能由著姑爺的性子胡來。”
崔媽媽艱難的斟酌著詞匯,明蘭唰的一下臉紅瞭。
吃飽喝足,明蘭等的也就氣定神閑瞭,可惜在顧傢得收斂些,不然和小桃丹橘鬥個地主,打發時間倒是飛快,一陣胡思亂想;桌上嬰兒手臂粗的繪彩龍鳳大紅雙燭漸漸燒掉三分之一瞭,明蘭趴在床頭昏昏欲睡之時,忽聞屋外一陣喧鬧聲,然後有人喊道:
“二爺回屋瞭!”
明蘭陡然清醒,跳蝦一般彈瞭起來,想瞭想,又連忙坐瞭回去。
隨著門被重重打開,一陣酒氣彌漫進來,兩個粗壯婆子十分吃力的扶著顧廷燁進來,然後輕輕放在床榻上,明蘭忍著不去看身邊的醉鬼,十分淡定的微笑:“兩位媽媽受累瞭,丹橘,拿兩個紅包。”
丹橘塞紅包已經十分熟練,那兩個婆子擦擦腦門上的汗,一掂紅包的分量,沉沉的,至少有五兩銀子,心裡一陣大喜,恭敬的告退。
兩個婆子剛一出去,明蘭就雙腳一伸下瞭地,誰知身旁的醉鬼忽然醒過來,神色還頗為清醒,嘴裡似乎低低咕噥著‘那幫不仗義的傢夥’。
顧廷燁滿身濃重的酒氣直熏的明蘭皺眉,他略略晃瞭晃頭,用力醒醒神,把高大的身子倚在床欄上,微睜著一雙狹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明蘭,忽然眉頭一皺,道:“我先去沐浴,你也卸瞭吧。”
一旁的夏荷夏竹聽瞭,立刻竄到隔間預備浴盆熱水,顧廷燁一揮手站起而去,一開始腳步有些踉蹌,隨後就穩當瞭。
明蘭呆呆的站在後頭,崔媽媽立刻意識過來,指揮小桃丹橘幫明蘭卸下釵環簪翠,把大紅的喜服掛起,換上一身柔軟的細棉褻衣,然後拖著尚在猶豫的丹橘小桃出去瞭。
明蘭咬著手指,看著那張鋪滿大紅錦被的床十分礙眼,過不一會兒,顧廷燁獨自回來瞭,一身雪白的綾緞中衣,微濕漉的頭發,把高大的身體一下倒進床榻之間,斜斜靠在大迎枕上,幽深的眸子靜靜的看著明蘭,也不說話。
明蘭被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冒煙,嗓門發幹,她幹咳兩聲:“剛才用瞭些宵夜,我,我…我再去漱下口。”說完一溜煙的跑進隔間。
在槅扇後,明蘭漱瞭五遍口,做瞭十八次心理建設,反復背誦婚姻法中關於夫妻義務那一段,最後,英勇的,決絕的,義無反顧的踏出腳步,回到寢室,剛要爬上床,卻見到顧廷燁已經靠著床頭,微微睡著瞭。
明蘭大大松瞭一口氣,心裡一陣放松,赤著小腳丫走到桌邊,給自己倒瞭一杯茶,一仰而盡,一口氣還沒放下,誰知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洗漱好瞭?”
明蘭險些活活嗆死,連忙放下茶杯,咳嗽連連的轉身去看,隻見顧廷燁不知何時已醒瞭,一雙幽黑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鋒利的好像玻璃碎片,龍鳳紅燭的火苗依舊熠熠生輝,映照著他的眼睛流光溢彩。
明蘭呆瞭幾秒,連忙倒瞭一杯茶,端到他面前,殷勤道:“您喝水,您喝水。”
顧廷燁看著明蘭光潔如玉的皓腕,嘴裡一陣發幹,接過茶杯,也是一仰而盡,然後遞還給明蘭,明蘭把茶杯放回桌上,就躑躅在那裡,顧廷燁輕笑一聲,眼神曖昧:“還不安置麼?”
明蘭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其實,我有話要和你講!”
顧廷燁揮揮手,極不在意道:“明兒再說,先歇息。”說著便下床,他身高腿長,兩步走過就到瞭明蘭身邊,一把擭住明蘭的手。
“其實,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呀!”明蘭做著最後掙紮。
“以後再說。”
他健臂一抬,明蘭隻覺得雙腳凌空,被他整個人抱瞭起來,準確的說,其實是抗,明蘭臉朝下,看見地面一陣害怕,隻能緊緊揪著他,隨即被輕拋進床榻裡。
顧廷燁扯過一床被子,揮手卸下兩層水紅錦繡石榴百子的薄紗和厚錦床簾,回頭一看,隻見明蘭小小的身體縮在床角,不住的哆嗦。
“我,我我,我……”她完全結巴瞭。
“今日忙瞭一整日,你定是累瞭,趕緊歇息吧。”顧廷燁抓過女孩的小手,細細撫摸她手背的細膩皮膚,骨肉柔軟,一摸下去,清楚的感覺到纖細的指骨。
“我不累!”明蘭漲紅著臉,胸口梗瞭半天,終於透出一口氣。
“不累?”顧廷燁狹長的眼睛幾乎要發綠光瞭。
他霍的把明蘭拉到床頭,隨即高大的身體壓上去,平平密密的貼著壓住瞭,手指徑直探進衣裳裡去,觸手盡是溫軟嬌嫩的少女肌膚,盈盈一握的腰肢,脆弱的好像可以折斷,往上撫摸過去,是微微隆起的兩團豐盈,馨香融鼻。
明蘭抖的好像篩糠一般,男人的肌肉剛健硬碩,摩擦的她全身都疼,她開始嗚咽起來。“嗚嗚,我不懂……”不對,其實她很懂的,“……嗚嗚,我沒做過。”
男人已經渾身發燙,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隻不住的揉搓她的身體。
明蘭被揉搓的弓起身子來,側身躲避,把腦袋埋進枕頭裡,像受驚的小獸一般低低嗚咽,卻露出半透明的側頰和耳垂,顧廷燁看到眼睛發直,鬼使神差的把嘴湊過去,一下咬住瞭,明蘭一聲呼痛,想躲開,卻被牢牢扣住在床上。
男人用舌尖輕輕觸摸嘴裡的膏腴,索性扯掉女孩的衣裳,白玉般幼嫩的小獸怕的幾乎要尖叫,卻又不敢的隻能嗚嗚;男人愈發興起,順著女孩的脖子一點點的吻下去,急躁的噬咬著;待來到她胸前,男人的眼睛都紅瞭,一對玲瓏嬌挺,小巧可愛的小乳怯生生的,他伸嘴就含住瞭,不斷吮吸舔弄。
明蘭終於忍耐不住,哭著伸出一條光滑的小腿,用力踹過去,正中他赤裸精壯的胸膛,冷不防被他擒住;他扣住小妻子的腳踝,纖細弱質好像一捏就碎瞭,他迫不及待的把她的腿從側邊拉開曲起,然後俯身而上,再次重重壓上她的身子。
他嘴唇去尋找小妻子的嬌嫩的脖頸和耳垂,喘著粗氣不斷吻舔著,明蘭隻覺得自己一條腿被抬瞭起來,然後稀裡糊塗的火熱摩擦之後,下身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
明蘭哭瞭,這次是真哭瞭,嗚嗚的直掉眼淚,咬著嘴唇不叫出聲音來,努力忍耐著。
顧廷燁也忍瞭半天,待覺著小妻子略略有些松下來,忍不住大力撻伐起來,一邊吻著她的小嘴,一邊用力喘動,明蘭隻把腦袋往枕頭裡鉆,淚水沾濕瞭半邊巾帕,嗚嗚哭的厲害:“……嗚嗚,別做瞭吧;…下次再做,嗚嗚…你饒瞭我罷!我不成瞭……”
明蘭一直知道自己屬於那種非實用性生物,心態很強韌,一般諷刺打擊她完全沒有感覺,可是這個軀體很差勁,怕冷,怕熱,怕癢,還特別怕疼;一點小疼痛,她就會哭的淚水漣漣。
顧廷燁不住的哄著她,偏她越是抵賴求饒,樣子越是嬌美嫵媚,這副身子的滋味著實銷魂,他忍不住托住她的粉臀,用力往自己下體按去,愈發大力的律動起來,直頂的明蘭蜷曲成隻蝦米。她氣極瞭,到處尋找出氣點,扒住一塊皮肉,不知是男人的肩還是臂膀,狠狠咬瞭一口,誰知似乎反激發瞭他的狂性,不住的揉搓她的小乳,下體愈加受罪,雙腿被大大撐開,身子酸軟的幾乎癱瞭。
明蘭無計可施,隻能揉著眼睛低低嗚咽,這方床榻似乎便是她的天涯海角,偏她上天無門,入地無路,隻能被壓在男人身下歡愛。
也不知捱瞭多久,明蘭覺著腰快斷瞭,顧廷燁才喘著粗氣結束,明蘭已渾身發顫,似是死瞭一回,兩個人都渾身汗濕,明蘭已酸軟成一灘爛泥,顧廷燁卻猶自死死摟著明蘭。
“寶貝兒,疼嗎?”他問。
明蘭直羞的像隻煮熟的蝦子,惱羞成怒的想要吃他兩口肉方解氣,隻恨恨的把臉轉過去,顧廷燁瞧她這副樣子,嗤嗤輕笑起來,不住的細細吻著她的脖子和胸脯,明蘭癱著不能動彈,隻能肚裡大罵這色胚,幻想著用廬山升龍霸揍他個鼻青臉腫。
正愉快的阿Q著,明蘭忽覺著腰側一處頂瞭一個硬硬的東西,她立刻一個激靈,嚇的魂飛魄散,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手腳並用的從他身下爬出逃走,一骨碌鉆進一條被子裡,把自己連頭帶腦的裹瞭起來,縮在裡面瑟瑟發抖。
顧廷燁見她嚇成這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健壯的臂膀一伸,把明蘭連人帶被撈過來,好像剝粽子一般把明蘭的腦袋從被子裡挖出來,低沉著嗓音謔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會吃瞭你。”
“嗚嗚……你別又來瞭……饒瞭我吧,二叔……哦不是,嗚嗚,相公,夫君,饒瞭我吧,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饒瞭我吧,饒瞭我吧!……嗚嗚……”明蘭隻差跪地哀求瞭。
顧廷燁忍不住朗聲笑起來,摟著明蘭又親又吻的,還不住揉捏她的身子,他算是長見識瞭,這小丫頭一旦討起饒來,是什麼好話都肯說的;可若是一朝脫瞭險境,她又會立刻耍賴,翻臉比翻書還快,完全不記得自己當初討過什麼饒瞭。
“寶貝兒,乖!咱們好好睡著,我不動你瞭。”話雖這麼說,他的手依舊不老實的往裡頭探,摸到一對嬌嫩小乳,他頓時下腹發熱,又是一陣揉捏磨蹭,才稍微好些。
明蘭自然不肯信他,兩人扯著被子拉鋸瞭許久,最後明蘭堅決要求一人一條薄被睡覺,顧廷燁笑著把小妻子連人帶被一起摟在懷裡,不住的去尋她嬌軟嘴唇來親吻。
“你適才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講嗎?”顧廷燁忽然記起來。
“講不動瞭。”明蘭半死不活。
“你不是有件重要的事兒要說嗎?”男人眉眼生春。
“忘記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