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回 當傢主母的傢務活.上

這夜,兩人說瞭許久,直到更深露重,才就瞭寢。

明蘭睡的很心痛,連夢中都恨不得捶胸頓足一番,顧廷燁也沒怎麼折騰,隻摟著她沉沉睡去,明蘭暗忖,大約是剛回憶完亡母他不好意思那啥啥吧。

男人體熱如火,生生圈著明蘭在懷裡,明蘭好似挨著個爐子睡,沒多久就捂出一身汗來,稀裡糊塗中想踢被子,卻隻踢的腳趾疼,迷糊中嗚嗚瞭幾句‘腳趾疼’,然後感到一隻帶薄繭的大手去揉自己胖乎乎的肉腳趾。

一開始的確是揉疼,但揉著揉著就變瞭味道,那隻大手順著光滑的小腿慢慢往上摸;明蘭扭動腰身想甩脫那隻手,她很說‘想想你可憐的娘吧’,但沒這膽子,隻好說:“明日你要早朝呢。”男人似乎頓瞭頓,難受的扭瞭扭,愈發把明蘭箍的死緊,在自己身上磨蹭好幾下。

不知過瞭多久,天色微明,明蘭半瞇縫著眼睛,茫然的望著床簾,伸手去摸,身邊已空空如也,她一個激靈醒瞭過來,輕呼道:“……老爺呢?”

薄綢水紅金絲靄霞錦簾被掀起,丹橘微微的笑臉過來,道:“等您?老爺早遲瞭!老爺如今怕是已在朝上瞭。”

明蘭木木的坐在床頭,早朝是寅正開始,算上路程,顧同志恐怕沒睡兩個鐘頭就起來瞭,難怪昨晚這麼容易就消停瞭;古代當官真不容易呀。

“誰服侍老爺梳洗的?”明蘭的聲音還有些飄渺。

“我們也起晚瞭,虧得夏荷她倆還記得;回頭姑娘給排個值,好輪著服侍老爺上早朝。”丹橘瞥瞭眼明蘭埋在錦緞堆裡的身子,光裸的肩頭舊痕未褪新痕又上,一片青紫曖昧,脖頸間隻有一條殷紅的玲瓏如意繩,下頭是一件蔥黃繡蔥綠鳶尾細花的肚兜。

丹橘看著明蘭眼圈依舊發黑,又惱怒又心疼,拿過一件白絹棉的中衣給明蘭披上。

明蘭呆呆的由著丹橘扶著下床,忽然想起一事,甩開丹橘,赤著兩隻小腳丫踩在厚實的地毯上,蹬蹬走到更漏前看瞭看——咦?才卯初。

明蘭木木的發起呆來,現在情況很詭異,這府裡沒人需要她請安,也不需要點卯,老公又上班去瞭,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再睡會兒?

想到這裡,她直直的跑回床上,翹著光腳丫子,一掀被子又往裡鉆。

這套動作丹橘再熟悉不過瞭,她氣急敗壞的把明蘭拎起來,輕嚷著:“姑娘,你可不好再睡瞭,今兒您事可多著呢;適才前頭的媽媽已來傳話瞭,說一眾丫頭婆子下人會在前堂集合,等著姑娘訓示呢。你再睡…再睡?我可叫崔媽媽瞭!”

明蘭痛苦的起瞭身,在寬大的浴桶裡泡瞭好一會兒,才覺得身上舒坦瞭些,屋內柔和的羊角宮燈漸漸失去瞭光彩,天已漸亮瞭;明蘭坐在鏡臺前叫丹橘梳頭妝扮時,小桃進來傳:“管事的賴媽媽和廖勇傢的來瞭。”

“叫她們進來罷。”明蘭輕道,“丹橘,今兒不出門,梳個利落的纂兒就成,邊上散些吧,沒的勒緊我頭皮疼。”

丹橘的手藝得房媽媽親傳,十年來服侍明蘭早就熟瞭,動起手來極是幹脆,三下五除二就綰好瞭纂兒,還把餘下的頭發細細編好,繞成幾個小花髻堆在纂兒下面,慢慢往上頭別著小小的珠花和金珠發釵。

過不一會兒,一個圓臉敦實的矮個中年婦人還有一個瘦削微黑膚的媳婦子進來瞭,她滿臉笑容的沖明蘭福瞭福,姿勢顯得很恭敬,明蘭微微頷首:“賴媽媽,廖勇媳婦。”

兩人這才起身,賴媽媽首先笑道:“給夫人請安瞭,夫人今日覺著可好;本來老奴早就該給夫人請安瞭,可這幾日夫人忙也不好打擾;昨日老爺吩咐說今日夫人要看傢裡奴才。”

明蘭笑瞭笑,頗為和氣:“還成,大傢都來瞭吧。”

“夫人頭回訓示,大傢夥兒早早就起瞭等著呢。”賴媽媽笑的十分恭順,“不知……”

明蘭看瞭看一旁的滴漏,道:“半個時辰後,朝暉堂見罷,你們把傢裡的人分一分。”

賴媽媽愣瞭愣,這時那個廖勇媳婦忽抬頭瞭,謹慎的問道:“敢問夫人,該怎麼分?按著差事分,還是按著一傢子分?”

明蘭略帶贊賞的看她一眼,道:“按著差事分,一宗差事的站一塊兒。”說著,看那賴媽媽似想說話,明蘭轉而道:“賴媽媽原先是太夫人處當差的吧,便由您領個頭,把寧遠侯府過來的人,另站一塊兒。”

那賴媽媽勉強一笑:“都是一傢人,何必這麼分呢;臨走前太夫人特意吩咐瞭,說夫人最是好脾氣的,叫我們好好服侍。”

明蘭慢慢從鏡臺前轉頭,靜靜的看著她,直看的賴媽媽心裡發憷,看瞭一會兒,明蘭嘴角噙著輕淡的笑意,語氣帶著冰冷的禮貌:“我說什麼,你做什麼便是。”竟一句理由也不給。

廖勇媳婦頗有些訝異,飛快的偷瞄瞭明蘭一眼,然後低下頭去,賴媽媽看著明蘭美若冰雪的面龐,無端生出一股敬畏,低頭應聲。

兩人出瞭嘉禧居,兩人笑著互相辭瞭,分頭朝兩個方向而去。

廖勇媳婦年輕,腳程快,順著穿堂迅速走出夾道,那邊等著一群媳婦婆子,見瞭她立時便湧瞭上來,擁著她進瞭一個角落,七嘴八舌問瞭起來。

“夫人是個怎樣的人?”

“脾氣可好?”……

廖勇媳婦沉聲道:“真瞧不出來,年紀輕輕的,嬌滴滴的花朵般模樣,竟這般有威勢!適才賴婆子已碰瞭個釘子,你們都放老實些,別自討沒趣!”

那一頭,賴媽媽也回瞭仆婦院落,面對旁人的提問,她隻重重的一句:“怕是個厲害的!”

……

明蘭獨自坐在右梢間用早飯,一邊輕皺著眉吃著並不怎麼可口的炸糕,一邊慢慢回憶昨晚看的東西,賬目先放一邊,先看人,明蘭掠過人員清單後,大腦裡迅速整理信息。

都督府裡的仆役共計62口,對於這麼大的府院來說,人其實是少瞭點。

這些人大致可分成三類,一類是顧廷燁立府後最近從外頭買來的,沒什麼根基,但可能已巴上哪方勢力也說不定;第二類是皇帝賞賜的,大多是罰沒的罪臣傢奴,要命一點的,裡面還可能夾雜瞭個別前小姐公子,這得註意;第三類,就是寧遠侯府送過來的四房人,分別是太夫人送瞭兩房人,四老太太和五老太太各送瞭一房。

哦,對瞭,還有她自己陪嫁過來的那些人。

用過早飯,明蘭略略整理瞭一下妝容,身上穿著一件傢常的鵝黃色折枝綠萼梅花對襟褙子,外頭是一件輕煙淡柳色系襟紗衣,明麗的一身,由一群丫頭引著,去瞭朝暉堂。

此時天光大亮,四面槅扇齊齊都打開,東西兩面墻上掛著四幅中堂畫,坐北正墻上則高懸著當今聖上所賜的匾額禦寶,下頭上一張極光亮鮮麗的紅木八仙桌,兩旁是同木材扶手大椅,下頭兩排筆直著排放瞭好些矮背寬椅,每兩把椅子之間就隔一個小小的如意雕花方幾。地上是打磨的極其光亮的青石板,正中鋪著暗紅短絨地毯。

好一間正府大廳堂!氣勢宏大,氣宇磅礴,昂揚四顧。

明蘭看著那把紅木高背大椅,暗忖這種椅子其實由盛老太太那種年紀的人來坐會比較有氣勢吧;不過她現在就這府的主母,除瞭她還真沒有旁人可坐瞭。

她沉穩的邁著步子上前坐下,已有婆子端著茶盤在一旁等著,忙上茶請安,明蘭微微一頷首,抬眼看去,隻見廳堂外頭,自階梯以下起已密密麻麻的站滿瞭人,清楚的分成瞭幾大塊,有幾塊站的很整齊,有幾塊站的很松散。

廖勇媳婦上前一步,垂首恭敬道:“稟夫人,府裡的人都在這兒瞭,除瞭留瞭四個看著前門,連廚房的幾個也來瞭。”

明蘭很滿意她這種幹脆的作風,頗贊賞的看瞭她一眼,點瞭點頭。

廖勇媳婦似是得瞭鼓勵,指著外頭那幾排人,簡略介紹道:“這幾個是專生灑掃清理的,…這幾個是針線上人,這幾個是管采買的,這些是護院的,這些是……”介紹瞭半天,她又指著邊角上十來個歲數尚小的女孩們道,“這幾個還沒個正經差事,常嬤嬤說待夫人進門後,慢慢教好瞭規矩再使喚,現下先打雜幫忙著。”

那幾個小女孩瑟縮的偷眼望瞭望明蘭,見明蘭清亮如水的眸子看過來,立刻低頭站好。

明蘭順著廖勇媳婦的手指一一看去,發現皇帝還是蠻靠譜的,發送來的奴仆大多青壯,沒有那種特別老邁的,女孩們看著也水靈;明蘭細細記下那一工種的人看著整齊,哪些看著松散,然後記下他們的領頭。

最後,廖勇媳婦遲疑瞭片刻,低聲道:“還有,後邊跨院裡荊扉閣…呃,伶仃閣的那位鳳仙姑娘,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頭不是府裡的,是以……沒來。”

明蘭微微皺眉:“那院子到底叫什麼名字?”

廖勇媳婦反應的很快:“原先叫荊扉閣的,後來被鳳仙姑娘改成伶仃閣瞭,……老爺沒功夫理睬,大夥兒也就跟著叫瞭。”

明蘭並不置一詞,隻看著她笑瞭笑,廖勇媳婦心頭陡然一突突,低頭退下;明蘭心中暗笑:看來這位鳳仙姑娘蠻清高的,非但沒疏通打點,還惹瞭不少人厭。

然後,明蘭轉頭去看賴媽媽,隻見偏門邊的臺階上站著幾個明顯衣著光鮮多的人,賴媽媽笑著介紹:賴傢和花傢是太夫人送來的,田傢是四房送來的,刁傢是五房送來的。

介紹完畢後,眾人齊齊拜倒給明蘭磕頭行禮,齊聲呼道請安。

這麼大的磕頭齊呼場面,明蘭有些不適應,但她很努力的忍住瞭,鎮定的微笑叫起,輕輕放下茶碗,閑適的將兩手交疊在腿上,朗聲道:“老爺曾說,這朝暉堂平素是不輕易開的,逢年過節或是貴客來訪才開,我便想瞭,今日我與大傢夥兒頭回見面,也算是件大事兒吧,便鬥膽開瞭這廳堂,也算正式與大夥見瞭。”

下頭眾人反應皆有不同,或有感動的,或有欣喜的,或有疑惑,或有假笑的,不一而足。

明蘭把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接著微笑道:“以後,咱們便是自己人瞭。然,這之前,我並不認識各位,是以,今日我也不說旁的,但隻叫我熟悉熟悉諸位吧。”

這番說過,階下眾人俱是一臉糊塗,不知何也。

明蘭也不解釋,隻朝後頭揮揮手,丹橘早準備好瞭,叫人在堂中擺一個小幾,上頭擺有筆墨紙硯,然後若眉上前執筆而坐,丹橘站在一旁,夏竹怯生生的走上前去。

丹橘微笑道:“別怕,我來問你,你今年幾歲,出生在哪兒?”

夏竹愣瞭,木木道:“十三歲,土……墩村,通州西邊的土墩村。”

“傢中幾人?都在做什麼?”丹橘手執一張紙,利落的問起來。

“爹,娘,姥姥,還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我…我最小;傢裡都是種田人。”

“怎麼來府裡的?”

夏竹看瞭看明蘭,明蘭朝和氣的點點頭,她才鼓起勇氣道:“十一歲那年,天老不下雨,田裡收成不好,哥哥們又要娶媳婦,爹爹就找瞭人伢子把我們姐妹三個賣瞭給人做丫頭,我運氣好,來瞭這裡,天天有好吃的!”

下頭已是嗤嗤輕笑,明蘭淡淡一眼掃過去,聲音全無,眾人肅立;若眉飛快的記錄著這些,隻聞簌簌筆刷在紙上劃過的聲音。

“後來呢?”丹橘溫和的問。

夏竹漸漸膽子大瞭:“後來常嬤嬤挑瞭我,教瞭我大半年規矩,然後進屋服侍。”對面丹橘她們,夏竹天然有一種自卑感,就好像一個單位裡初中生看見碩士生的那種羨慕。

接著,若眉停下筆頭,面無表情問:“來按個手印吧,以後若發現你有欺瞞主子,這便是實證,到時別怪旁人。”

“不會,不會!”夏竹連連搖頭,連忙按瞭手指印。

明蘭含笑道:“好瞭,你很好,過來我這兒吧。”

夏竹如聞大赦,松瞭口氣小步跑到明蘭身邊站好,堂下眾人已漸漸明白是怎麼回事瞭,有些臉色發白,有些面有疑慮,還有些似有不服。

明蘭不去理他們,朝著賴媽媽那兒看瞭看,然後朝一個漂亮女孩招招手,那女孩柳眉大眼,蜂腰隆胸,水靈嫵媚,頗有幾分姿色:“對…,就是你,過來吧。”

那女孩滿面疑慮的看瞭看身旁的一個中年婆子,然後深吸一口氣上前來,丹橘滿面溫和的笑容,拉著她站在跟前。那女孩膽子似乎頗大,也不羞怯,一雙眼睛還頻頻朝明蘭這兒打量,綠枝看著不高興瞭,走過去拉開丹橘,轉頭笑道:“夫人,我來問這位姐姐可好?”

明蘭微笑著點點頭,並且叫身邊的秦桑上去換瞭若眉。

還沒待綠枝問,那女孩就笑言言的開口瞭:“奴婢叫明月,我是……”

“這名字不成!”綠枝倏地打斷她,“這名字和夫人沖瞭,回去叫你老子娘給改一個,去掉前頭那個字!”

明月當即臉紅瞭,回頭看瞭看賴媽媽身旁的那個婆子,目光中似有不忿,綠枝不去管她,徑直繼續問起來。

“今年幾歲?”

“十五歲半。”

“是傢生子還是外頭買的?”

“傢生子!”明月頗有些自豪,“我娘就是刁媽媽,原是五老太太的陪房,我爹是……”

綠枝再次打斷她:“他們可在這府裡?”

“自然!”明月驕傲的回頭一指,賴媽媽身旁的婆子和後頭一個中年漢子上前點頭哈腰。

“那你就不用說瞭,回頭問到他們時自然會知道。”綠枝好像判官一樣的口氣,“傢中還有其他人嗎?他們現在哪兒?”

“有。”明月咬瞭咬牙,“還有一個姐姐和兩個兄長,姐姐在靈姑娘身邊服侍,哥哥們……目前還沒差事,等著二老爺和二夫人發話呢。”

秦桑一臉凝重的記錄著,綠枝依舊沒有表情:“就是說,你並非全傢跟過來的?好瞭,你呢,之前當過差嗎?”

明月得意道:“我原被挑去服侍惠姑娘瞭……”

“幾等丫頭?”綠枝打斷她已經十分習慣瞭。

明月臉色發窘:“三…三等;可是我常在姑娘身邊……”

“進府服侍時幾歲?”

“十…十三歲;可是我……”

“便是說你隻服侍瞭一兩年瞭咯,什麼時候抬成三等的?”

“…是…半年前,可是煬大老爺常誇我……”

“識不識字?”

“識得一些…”

“識得多少?說清楚些!三字經可看過?千字文呢?”

“……三字經讀瞭一半,其餘的沒有……”明月看瞭看面前下筆如飛的秦桑,還有適才的若眉,臉紅如豬血瞭。

“這期間可受過什麼賞賜?銀子?首飾?衣裳?”

“有!”明月憋紅瞭臉,“大奶奶賞瞭我好些新衣裳,說叫我來好好服侍二夫人和二老爺,還誇我……”

“可有受過什麼責罰?受罵?挨板子?為瞭什麼緣故!”

“絕對沒有!”

“你可想清楚瞭!”綠枝冷冷的,“這可是要按手印的,你之前犯點子小錯不打緊,反正挪新地方瞭,可若頭回見瞭夫人就說謊,那便是不能用瞭!”

明月一陣發窘,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回頭看瞭好幾眼刁媽媽,臉色變的灰白,才蚊子叫般的輕聲道:“隻被大奶奶責罵過幾回,因我弄損瞭惠姑娘的東西,其他沒有……”

“成瞭!”綠枝一拍手,表示問話完畢。

明月面色十分難看的按瞭手指印,慢慢退瞭下去,眼眶中似有淚珠滾動,一回去就摟著刁媽媽輕輕哽咽。

明蘭朝綠枝點點頭,表示滿意,她事先提點過,府裡這麼多人,如果各個都講上一段長長的故事,那估計要問到半夜,所以此次問詢的宗旨是,事件要盡量明確嚴肅,個人履歷要盡量清楚,什麼苦衷呀悲慘往事呀都暫時省略,等有需要時可以再問。

這時,她眼角一瞥,瞧見廳堂邊上站瞭一個頗眼熟的身影,她低頭一思索,暗暗好笑。

這兩個人問過,餘下眾人全都明白明蘭的用意瞭,有些表示無所謂,有些則十分憤慨的樣子,還有些則有些鬼祟,總之下頭一片嗡嗡聲。

明蘭看著差不多瞭,站起身來,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明蘭含笑道:“大夥兒都瞧見瞭吧。你們中大多人以後是要當用的,要用人,自得知道你們的能耐,以前做過些什麼差事,做的如何?這般才能叫各位一展所才,不是麼?”

這些話說過,下頭大多數人漸漸安定下來,不少人甚至面色坦然起來,尤其是廖勇媳婦和她身邊的幾個婆子媳婦,反而覺得這樣對她們這些外頭來的更有利。

廖勇媳婦上前一步,大聲附和道:“夫人說的極是!這法子既省事又明白,夫人原本就不認識咱們,與其叫我們稀裡糊塗的互相試探暗問,還不如這般明光正道的。”

賴媽媽那邊的人有些臉色難看,卻一時之間不敢反駁,隻低頭互使眼色。

明蘭朝廖勇媳婦微微一笑,上前走出幾步,居高臨下站在眾人面前,語氣依舊溫和:“待這件事兒辦完瞭,我便要佈置府內人手瞭。這之前,我得先說一句。我覺得,主仆相待,貴在一個‘誠’字,以後咱們要天長日久的處著,上下互重,方是道理。是以,我隻盼望諸位莫要糊塗,若落瞭‘欺瞞’這樁罪過,我顧傢可是不敢用的!這醜話,先撂這兒瞭。”

年少的夫人端莊秀美,盈盈端立上首,說話緩慢斯文,瞧著一派柔雅和氣,可下頭眾人卻誰也不敢小覷瞭去。

賴媽媽那一眾人,面面相覷,自來這裡起,他們早想著攬事攬權,誰知先是遇上個活閻王似的顧廷燁,整日黑著個臉,什麼都不許他們過問;太夫人逼瞭兩句,他當著全府眾人的面,疾聲厲色說什麼內宅之事當由主母安排,可是那時還沒有當傢主母呀?!

於是他們等呀等呀,終於等到瞭明蘭進門,原想著看明蘭年輕不知事,新嫁娘又面皮薄,他們幾個作為顧傢的老人兒,仗著顧府長輩的臉面一通討要便能成事;誰知明蘭在屋裡躲瞭兩日才出來,一出來也不說怎麼分派差事,先來瞭一番‘查底’!

賴媽媽臉色轉瞭好幾圈,終忍不住上前,大聲分辨道:“夫人考慮的十分周到,與外頭進來的人自是要清楚盤問的,可是咱們幾個卻是顧傢幾輩子的老人兒瞭,何必如此?夫人但有不明白的,可以去問太夫人,四老太太,五老太太呀!”

明蘭斂去笑容,隻淡淡的看著她,目光冷冽清明,隻隱隱含著一股寒意,賴媽媽額角慢慢沁出汗來,她實在不明白,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看起人來怎麼這般有威懾力!

廳堂上下一片寂靜,眾人都等著看。

明蘭盯著賴媽媽,緩緩道:“賴媽媽,今日你已是第二回駁我瞭。”

賴媽媽立刻跪下,顫聲道:“老奴不敢,老奴隻是提醒夫人。”

明蘭冷冷道:“我以為,長輩們送你們來,是來做幫手的,不是來給我做祖宗的。”

賴媽媽背心一陣出汗,連聲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明蘭微微瞇起眼睛,說的很慢,聲音裡還帶著一種冰冷的甜蜜:“賴媽媽,今早你駁我之時,我與你說瞭什麼?”

賴媽媽抬頭,眼神瑟縮瞭一下,囁嚅著不敢說話,明蘭微笑著低聲補充:“別說你忘瞭,這麼會子的功夫,這麼記性不好,還是回去養養老罷。”

賴媽媽一個激靈,連忙道:“夫人說…夫人說,夫人說什麼,咱們便做什麼便是!”

明蘭璀然一笑,梨渦隱現,明艷不可方物:“賴媽媽真好記性。”隨即,隱下笑容,淡淡道,“下回,可別再忘記瞭。”

賴媽媽連連磕頭,退瞭下去,已是渾身汗濕。

明蘭似有些累瞭,倦倦道:“廖勇傢的,你說,這府裡誰最尊最貴?”

“自,自然是老爺。”廖勇媳婦趕緊回答。

明蘭又問:“那我是誰?”

廖勇媳婦大聲道:“您是這府裡的當傢主母!”

“……很好。”明蘭面上浮起淡淡的倦色,又緩緩坐下在上首的高背大椅裡,端茶輕呷,“記不住這點的,這府裡可用不起。”

這番一來,還有誰敢廢話半句,丹橘綠枝等人心頭俱是大喜,還帶著異常滿足的驕傲,連看人時都帶著盛氣凌人,原本她們還擔心明蘭一個四品文官的庶女,在這般高門大戶裡受欺負,被人瞧不起,連帶她們都心下惴惴的。

誰知明蘭心如鐵石,絲毫不畏懼,神色自若,淺笑輕斥,連脾氣都沒發,連話也不多說半句,就鎮住瞭場面——她們忍不住兩眼放光。

眾人依次退下去應答發問,廳堂外頭漸漸空瞭出來,明蘭身邊留下小桃和夏竹兩個服侍,外加幾個剛被喚來的賬房先生,還有好幾個跑腿小廝侍立在一旁。

明蘭懶懶的坐在椅子上,轉頭輕聲道:“公孫先生,您可瞧夠瞭。”

原本站在廳堂角落的一個青袍長衫的中年文士,這才施施然的出來瞭,走到明蘭面前一拱手,低低一鞠,笑道:“狂生無禮,給夫人請安。”

明蘭起身斂衽,恭敬的還禮,然後請公孫白石下首第一座坐下。

“夫人何以如此?”公孫白石端起茶碗,笑容有些老奸巨猾,“我原當夫人今日是要派差事的。”

明蘭看瞭他一會兒,才緩緩道:“小時聽過個小故事,古時有一個不太昏庸的皇帝,偏他有群極顢頇奸猾的大臣。皇帝明明隻是想挑兩個美人,下頭人卻在全國大肆搜索美女,弄的民怨四起;明明皇帝隻是想修座小園子,下頭人卻舉國搜刮銀錢,弄的民不聊生……沒過幾年,國傢就亡瞭;那皇帝被砍頭時,還覺得自己很冤枉。”

公孫白石頗有興味的望著明蘭,等她繼續說下去,明蘭接著道:“從古至今,多少事就壞在‘用人不當’這四字上,上面說東,下頭卻做西。是以,欲理事,先治人;不計何事,若無可信合適的人去做,想的再好也是無用!”

明蘭轉頭看向廳外,神色悠閑:“要用他們,起碼得曉得他們是什麼人吧。”管理一個企業,一份詳細確實的人事檔案十分必要;而且如果他們敢撒謊,她就有借口趕人瞭。

公孫白石的神色漸漸肅穆起來,靜靜的看瞭明蘭好一會兒,才恭敬的一拱手,低聲道:“都督有幸,得娶佳婦。”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