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回 某關理清思路瞭——風暴序幕,拉開

姐妹倆說瞭會子話,明蘭便領華蘭去萱芷園拜見過太夫人。太夫人對華蘭十分客氣,說話熱絡,著意結交,還特意誇瞭康姨媽兩句‘為人和氣’‘體面尊重’,誰知華蘭立刻沒瞭情緒,淡淡的不怎麼接話瞭。

在她看來,胞妹如蘭就是被這惡心的姨母害瞭,才會自暴自棄的跟個窮酸書生好上。兩榜進士又如何,還不是得仰仗盛傢,翰林院編修又如何,王傢表弟雖隻是個秀才,卻靠著祖蔭和銀子,早捐瞭官。嫁入文傢,能否熬出頭另說,且不知要熬到哪年哪月呢,哪及得上王傢萬貫傢財,親友遍天下,想經商有人脈親朋,想做官有世交叔伯。

既想占便宜又愛過河拆橋,如今的康傢於盛傢而言便如一塊牛皮糖,甩之不脫,揮之不去,袁文紹好容易跟口外的牧場搭上瞭養馬的買賣,王氏一個嘴快,康姨媽就想來湊份子,直把華蘭氣瞭個仰倒——這年頭,連自己親娘都不能盡言瞭。

太夫人見華蘭沒什麼熱氣,說瞭兩句便也怏怏的散瞭。

明蘭送華蘭出門後,見今日天光晴好,便下瞭軟轎,一路慢悠悠的散步回屋,一旁的綠枝卻叨叨著:“夫人如今身子重,走這麼遠作甚?”夏荷柔聲道:“姐姐放心,我數著呢,夫人這才走瞭三百來步,不礙事的。”明蘭聽瞭不禁失笑,六個月正是孕婦最穩當的時候,別說走兩步路,就是去擠公交車一般也沒問題呢。

走著走著,眼看快到嘉禧居瞭,明蘭懶得提前去吱聲,便照舊緩緩而行,遠在院門口便聽見裡頭似有人在爭執,明蘭微驚,瞧瞭身旁兩個丫頭一眼。夏荷與綠枝也是驚訝,嘉禧居素來和睦,近來因著明蘭有身孕,便是爭執也不大有的。

隻聽裡頭傳來彩環嬌滴滴的聲音:“…丹橘妹妹,夏玉妹妹到底年紀小,不過砸瞭些小玩意兒,你就喊打喊殺的,別說要稟告夫人扣月銀,就是打板子也是過瞭,我說你也忒苛瞭。”

聽得這個聲音,明蘭無意中便微彎唇角,這丫頭最近有些活泛瞭。

丹橘隱隱憤怒的聲音:“夏玉負責分管日常用的器具,她昨日剛打翻瞭個汝窯碗碟,適才又砸瞭個玉瓷美人瓠,又不是尋常的碗碟,都是貴重的東西,難道不該罰?”

彩環笑聲清脆:“哎喲,丹橘妹妹,這貴重不貴重也要瞧地方的,若是尋常小門小戶,這些子東西自然是摔不起的,可咱們是什麼人傢,這些東西說起來也不過爾爾,若無有心人點出,怕是夫人都不會在意的吧?”

然後是夏玉討好而低微的聲音:“丹橘姐姐,我早說過我素來粗心大意的,做不得分管器物的活兒,您就是不聽,如今才……”

隻聽丹橘強忍氣憤的聲音:“你倒嘴皮子活泛!要你去做灑掃,你說你是常嬤嬤頭批選進來的,不願做粗活;我要你去當值,你又說你不能常坐常站,你到底想做什麼?”

“哼哼,這還用說?自然是想去房裡近身伺候老爺夫人咯?”這是小翠袖伶俐的聲音,“我呸,她也配?!”隨即四周一片嬉笑聲。

夏玉急的連連分辨:“不敢的不敢的,我原本就是收拾衣裳被褥等細軟活兒的,若丹橘姐姐還叫我做那活兒,定然不會出錯瞭。”

彩環還在那裡慢悠悠道:“我說丹橘呀,你一開始分配活計的時候,就不想想清楚麼?”

門外聽話的明蘭微沉瞭臉,她從來不喜不熟悉的人碰自己的貼身衣物,加之成親後夫妻敦倫之事常有,被褥之類物什最易叫人說閑話,夏荷謹慎,夏竹老實,且都是外頭買來的,於府中無親無故,外加丹橘小桃幾個,除此之外,明蘭從不叫別人經手的。

站在明蘭身旁的綠枝早就憤憤不已,躍躍欲試著想跳出去罵人。明蘭看瞭身旁的夏荷一眼,丫頭伶俐,立刻上前大聲道:“吵什麼呢!看不見夫人來瞭麼。”

院中迅速安靜下來,明蘭緩緩從眾人面前走過,一言不發,眾丫頭各個低頭躬身,不敢言語;待明蘭進屋後,過瞭須臾,隻見綠枝出來,將丹橘和彩環叫瞭進去。

丹橘面帶愧色,一見瞭明蘭,便囁嚅著:“夫人,都是我的不是,我沒看管好……”明蘭迅速打斷她,道:“我早與你說過,慈悲心腸是要的,但不可一味縱容,今日聽來,夏玉這般已不是頭一回瞭,我倒不知道滿府裡挑丫頭,連個手腳利落的也難得瞭,難道非她不可瞭。”丹橘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其實早想處罰瞭,可偏偏每當她有意,彩環便出來攪局。

論資歷,她比丹橘小桃還要早進內宅,論份例,她是王氏身邊的一等大丫頭,當初在盛傢時,明蘭身邊的丫頭見瞭王氏的身邊人,還得滿口好話巴結她們。如今到瞭顧府,卻反被丹橘壓瞭下去,彩環心裡自然不服。

“彩環。”冷不防明蘭叫道,她連忙應聲。

明蘭神色和藹,笑盈盈道:“聽說最近你常去與鞏姨娘說話呀。”

彩環一個激靈,她早準備瞭一肚子的話來辯解,沒曾想明蘭會說這個:“這這,這哪兒的事呀……”明蘭也不氣她狡辯,隻淡淡道:“昨兒你們在蓮池邊說瞭兩柱香的話,三日前你又去鞏姨娘屋裡吃瞭一刻鐘的茶,六日前你去給蓉姐兒送新料子,又拐瞭過去,說瞭塊半個時辰。”彩環汗水涔涔,背心迅速濕瞭一片,也不知為何,她雙膝一軟,撲騰就跪下瞭,連聲道:“夫人,都是奴婢不懂事,奴婢……”

其實打瞭幾件東西倒是小事,丫頭之間鬥氣拌嘴,也都是小事,可惱的是這彩環有意挑撥,破壞和諧。明蘭笑的愈發溫和,叫綠枝把她攙起來:“瞧你嚇成什麼樣兒。這有什麼,鞏姨娘閑來無聊,你們既然投緣,便常去與她作伴說話好瞭。”彩環心頭亂顫,她素來口齒伶俐,明知這沒什麼,卻依舊害怕。

“院裡的事兒有旁人呢。你若得空,便常去找鞏姨娘頑罷。”明蘭說的溫和,眼中卻沒笑容,彩環臉色煞白,口稱不敢,卻說不清楚什麼。

明蘭轉頭看瞭丹橘一眼,丹橘明白她的意思,挺起胸膛轉身出屋,對著夏玉高聲斥責起來,並照例罰月錢並打板子,並革瞭差事,罰做灑掃。

“……想來你不致連帚柄兒也跌瞭罷。”丹橘說話中氣十足。

聽著外頭的哭喊求饒聲,彩環咬緊瞭嘴唇,夏玉素來和她交好,聽得這般情形,她雖不敢再言語,心裡卻深深不忿起來。

王氏是為什麼把自己陪嫁過來,她不信明蘭不知道,說來她原本也不願意,自己老子娘在盛府混的挺好,自己在盛傢也是個二等主子,何必去旁處。可進瞭侯府後,見瞭這般潑天的富貴權勢,又見新姑爺青壯英武,待夫人又極致體貼,她不免春心暗動。

當初明蘭新婚燕爾,她不敢有什麼念想,可如今眼瞧明蘭懷孕,想著她手指縫再緊,還能把爺兒們拘上大半年嗎?!若要給丫頭開臉,自己當是上上之選。

誰知,這一日日過去瞭,夫人房裡卻沒半點動靜。以前在盛傢都說六姑娘脾氣好,性子柔,不想卻是蒙的,這醋壇子如此厲害,自己在明蘭身邊都一年瞭,依舊不許自己進主屋,平日裡連在主屋裡奉茶灑掃都不許。

偏顧侯性子磊落,平日裡從不多看丫頭們一眼,妄自己再如何打扮,濃妝艷抹,也不曾引得姑爺的半分目光,叫她如何不惱火。

明蘭看著彩環恭敬退出屋外的身影,支著下巴微微深思。

彩環慢慢走回自己屋,剛合上門走瞭幾步,卻見若眉端坐在自己床前,正冷漠的看著自己:“當日你姐姐彩釵在太太面前曾與我說過幾句好話,今日我就提醒幾句。”

不待她開口,若眉便冷冷道:“我知道你心裡端的什麼主意。不過想學陪大小姐過去的彩簪姐姐,怕是太太也是這麼提點你的吧。”

彩環被一語道破心事,滿面通紅,怨聲道:“你胡說什麼?”

“你最好放明白些!”若眉目光譏誚,“當初大小姐可是三年無出,還有個不好對付的婆婆,這才抬瞭彩簪,你如今憑什麼。太太的手還能伸的這麼長?”

彩環心裡一陣羞惱,別過頭去不說話,若眉性子剛硬,不說則已,說瞭便一定要說完,她走到彩環面前,定定道:“你可別以為夫人會忌著太太,不敢發落你;你可知當初尤媽媽和燕草的事兒?”

彩環驚疑的望著,若眉道:“尤媽媽貪財好酒,夫人早想處置她瞭,可為著師出無名,生生忍瞭一年,終於攢足瞭錯處,拿住瞭她一個大大的馬腳,一次就發落幹凈瞭!還有燕草,那時夫人心裡就不痛快瞭,隻不過礙著多年情分,依舊厚待她罷瞭。這般心術壞掉的東西,不忠不義,夫人還會要?笑死人瞭!你隻要好好服侍,將來夫人定能為你尋門好親事。”

彩環臉色轉瞭幾轉,暗罵明蘭哪裡厚待瞭,直是不知羞恥,這麼大的肚子,還不管不顧的攬著男人在屋裡歇息,有時還動手動腳的親熱,那幾個媽媽也是欺軟怕硬,除瞭崔媽媽勸瞭次後,眾人攝於主子威勢,竟無人敢開口的。她本想將這裡的事說與王氏知道,叫王氏來規勸明蘭賢惠大度些,誰知劉昆傢的得瞭明蘭好處,處處阻攔,不能成事。真是可恨!

她心頭不快,便忍不住譏諷道:“你自己想嫁秀才,就當人人都這般瞭麼?……便是出去當正頭娘子又如何?擋不住事的,也一樣遭人欺負,能有府裡這般舒服?”

若眉臉色漲紅,連連冷笑,連道三聲‘好’,扭頭開門就走。

崇德四年初春,漫天的好春光也籠不住京城上空的陰霾,皇帝立意革新,想要重新洗牌勢力分佈,卻是萬分艱難。聖上欽點的巡鹽禦史連兩淮的地界都還沒摸到,已前後遇襲兩次。

先是在冀中遭瞭‘山賊’——乍聞此事,顧廷燁眼露殺氣,恨聲道:“當時若非皇上急調我北上,隻消兩個月,便可肅清匪患!”當初他領兵平定兩王叛亂,一路由南向北殺上,隻殺得血流成河,頭顱滾滾,短日內便靖平地方。明蘭照例叫好,隨口疑惑道:“冀中不是平原地帶麼,少有深山密林,哪來這麼膽氣足的山賊?”她中學地理的成績很好。

顧廷燁眼神幽暗不明:“…是呀,連山都沒有,哪來的‘山賊’?”語氣中充滿瞭別有用意的輕嘲,隱隱含著幾分血腥味。

過瞭幾日,再次傳來邸報,欽差一行人於魯東雄縣地界,又遇悍匪。全靠前翼將軍耿介忠等人拼死相護,禦史連鄭成方得無恙,但隨行軍士死傷頗眾。沒過多久,老耿同志被抬著送回瞭京城,連大夫都沒來得及叫,便被諭旨宣進瞭宮,皇帝要細詢。

是夜,顧廷燁回府,沉聲道:“事情果然不簡單。”白日裡,兩眼通紅的耿夫人剛來求過藥,明蘭已是明白瞭幾分,隻嘆氣道:“隻為瞭阻撓清查鹽務,就敢這麼膽大包天?!”顧廷燁輕撫著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語帶譏諷:“有錢能使鬼推磨,每年幾百萬兩的鹽稅,也不知多少年瞭。”明蘭忍不住眼前一片雪花銀亂晃,出神瞭半響,才道:“哦對瞭,耿傢姐姐今兒晌午來過瞭,我將庫裡剩下的二兩虎骨都給瞭她。”

“做的好。”顧廷燁贊道,隨即嘆著,“老耿傢裡底子薄,京裡也沒什麼親朋,咱們能幫就幫著些。”正說著,卻見對桌的女孩眉頭輕皺,便問,“怎麼瞭?”

明蘭輕咬唇瓣,有些猶豫,支吾道:“其實……耿傢姐姐先去的國舅府。”她不知如何說下去瞭,顧廷燁神色一肅,“怎麼?”語氣叫人發怵。明蘭嘆道:“若論名貴藥材,自然是國舅府最多。可惜今日恰巧張夫人回瞭娘傢,是那位鄒姨娘出面待的客,耿傢姐姐空手而回瞭。”顧廷燁重拍瞭下案幾,怒道:“如此淺薄婦人,從興兄弟也太……!”

他生生忍住下頭的話,長長出瞭口氣,“唉,算瞭!”清官難斷傢務事,這種話外頭人終歸不好說,他隨即轉過話頭,“幸虧皇上英明,後來又遣成泳兄弟領瞭一營人馬趕瞭上去,這才沒釀成大禍。”若巡鹽禦史出師未捷身先死,清查鹽務又不知耽擱到什麼時候。

看丈夫滿面不悅,明蘭過去撫著他的臂膀,柔聲勸道:“你也別心急上火的。這多少年的積弊,想要一朝除舊佈新,哪那麼容易。”說著自嘲道,“別說朝廷大事瞭,便是傢裡這一畝三分田,我這不還悠著麼。”

顧廷燁伸掌貼著明蘭的肚皮,眼神忽爾柔和:“你千萬別累著瞭,有什麼事就告訴我,我替你出頭。”明蘭十分感動,不過看男人的目光正深情的對著自己的肚皮——此時她站著,男人坐著,她很疑惑顧廷燁這番話是對自己說的,還是肚裡的那位說的。

肚裡的小混蛋很乖,一般多在三個時段舒展拳腳,午睡後,晚飯一盞茶後,半夜子時前後,明蘭總結出這個規律,顧廷燁便按著時辰常來父子互動,有時跟公孫先生說到半道上,也會借口回屋一趟。他最愛將面龐貼在明蘭肚皮上,細細感覺那一下一下有力的胎動,明蘭半靠在床頭,輕輕撫摸他粗硬的頭發,燈前身畔,她隻覺心中一片平靜溫馨。

外頭局勢不好,正是用人的時候,依著男人的野火性子,早出門打拼去瞭,她知道,他是為瞭自己,才舍不得離京。

“若是…皇上有得用你的地方,…你,不必記掛我,總是大事要緊。”明蘭覺得舌頭有千斤重,一句短短的話,說的結巴斷續,滿嘴苦澀;她不願他離開。

顧廷燁抬起頭,沉峻的面容不可思議的柔和,隔著冰封的河流,遠處緩緩渲染的乍然春光般,他撫著她的肚子,微微而笑:“你就是我的大事。”是他一輩子最大的大事。

他定定看著她,卻見她眸光離合,柔皙的皮膚隱約透著一種曇花乍現般的瞬艷,她臉上有一份怔忡的恍惚,好像不知往哪裡去迷路孩童般無措,甚至帶著幾分苦惱。凝視入神之際,他忽然心頭浮現一個蒼老的身影,人皆道他父子二人,無論形貌性子都是酷似,隻這麼心念一動間,他頓覺不詳,立刻甩開這思緒。

外面雨急風驟,他隻願將她護在自己羽翼之下,傾力蓋個溫暖安全的窩,莫讓風刀雨雪驚瞭她,叫她一世喜樂無憂才好。

入瞭四月中,朝堂爭鬥愈發嚴苛,幾名言官聯名上奏疏,參威北侯沈從興以權謀私,下列奏侵占民田,巧取豪奪,結黨不軌等十一條罪狀。若隻是虛告也還罷瞭,可左都禦史劉素仰為人耿直,不偏不倚,這次也竟上書發難;帝責劉正傑嚴查,一查之下,竟覺空穴未必無風,其中尤以沈從興長子在外仗勢凌人,及其姻親鄒傢放印子錢,逼出人命為甚。

一時間,奏疏紛紛,攻訐不斷。

“若是那嚴正不阿之人,當是對事不對人。可若是那奸邪小人,想要壞事,便要反其道而行之,對人不對事。”公孫白石摸著稀疏的胡須道。

“這便是說,其實那夥人是不忿皇上的一連串舉措,可礙著君臣名分和大義道理,他們不好張口,便索性刀口對準瞭皇上身邊最親近的人。”簡單來說,就是我不好阻撓你的政策,那就詆毀執行的人,從而破壞既定路線。明蘭捧著肚皮,憂心忡忡,皇帝這回似是動瞭氣,已下明旨指責沈傢瞭,小沈氏來哭過一回,她隻好來請教公孫老頭。

公孫白石微笑著點頭,眼光瞟瞭明蘭的大肚皮一眼,希冀將來的小侯爺也能這般聰慧。

“到底有什麼瞭不得的呀。”明蘭頭大如鬥的低號,她記得沈傢長子今年才十二三歲,小沈氏沒口的說她侄子如何淳厚老實,能鬧出什麼事來呀。

“無它,分利而已。”公孫白石嘴角撇出一個譏諷的弧度,“鹽務,邊貿,海船,市舶司,還有六部九卿處處關口,要緊的肥缺,皇上想叫他們挪出位子來,好安上自己的人。一來充盈國庫,二來,以後下旨辦事能利落些。他們不幹,如此而已。”

“他們也是,那麼多肥缺,吐出些銀子來又如何!”明蘭盼望和諧社會,大傢好好說話。

公孫白石冷笑出聲:“便以潛國公為例,他的兒子尚瞭聖德太後的公主,他與另幾傢把持海船商貿近十五年,每年少說也有兩三百萬兩的進項。又上繳瞭多少?哼哼,他們舍得吐出?便是吐瞭,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自有自己的親信要提拔。”

明蘭眼前又是一陣雪花銀飛舞,好容易定下神,才低叫道:“都這麼多年瞭,也該吃飽喝足瞭,便是收瞭手又如何呢!”

“人心若是知足,又豈會得隴望蜀。”公孫白石總結的幹脆利落,貪錢怎麼會有盡頭。

明蘭無奈的點點頭,的確少見貪官自動覺悟的。不過這事公孫能看明白,旁人自然也能,隻要沈國舅沉得住氣,加上有嶽傢英國公府鼎力相助,想來也無大礙。

不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沈國舅會叫人盯上,也是治傢不嚴,有些雖是對頭們穿鑿附會添油加醋,但有些事卻是屬實的,公孫白石順口漏瞭句,前陣子鄒傢人居然還想插手軍糧的采買,真是狗膽包天。鄙夷完沈傢,他著力表揚瞭明蘭一番,誇她理傢清明,約束下人得力,又有顧廷燁六親不認的惡名在外,顧氏族人反倒沒叫查出什麼來。

公孫老頭素來嘴巴刻薄,眼珠朝上,鮮少能吐出幾句好話來,明蘭被誇的心花怒放,頓時覺得這滿臉皺褶的老頭順眼瞭不少,噓寒問暖瞭一番後,又把昨日小沈氏送來的上等新鮮大核桃分出一半,另從庫房裡提瞭株靈芝出來,給這老頭改善下日漸稀薄的禿腦門。

心情愉快,樂呵呵的散步回屋,春日裡垂下來的藤架子也帶著草木香氣,明蘭正想伸手摘一朵花苞,一旁的小桃已眼明手快的扯下一串,主仆倆對視而笑,正在這時,隻見綠枝急匆匆的從那頭過來,額頭上沁著汗,臉上卻是既驚且喜。她三步邁過兩步,趕緊湊到明蘭耳邊,輕聲道:“夫人,逮住那小蹄子的錯處瞭。”明蘭眉頭一挑:“什麼事?”

綠枝看身旁隻一個小桃在,便低聲道:“爐子上燉著您的雪梨燕窩呢,她卻跑瞭出去。”

明蘭閉瞭閉眼睛,嘆道:“得瞭,我們過去吧。”

綠枝掩飾不住興奮,卻遲疑一下:“那…太太那裡…?”她指的是王氏。

還不等明蘭開口,小桃先低叫起來瞭:“咱們該勸的也勸瞭,夫人該提點的也提點瞭,她死性不改,咱們有什麼法子。太太要生氣也沒轍,再說瞭,咱們如今又不吃太太的飯。”

綠枝兩眼放光,狠命點頭。她不順眼彩環不是一天兩天,因怕明蘭說她不夠寬厚,這才裝模作樣的多問瞭一句,表示自己其實也很有愛。她們幾個自幼一起長大,對於後來加入者,自然難當做自己人,何況彩環那個妖嬈矯揉的做派,簡直是房媽媽教學課中的經典反派形象,讓她們反射性的產生生理厭惡。

明蘭嘆瞭口氣,看看自己隆起的肚腹,輕輕撫著;若隻是為瞭自己,能含糊過去也就過去瞭,可為瞭它,臥榻之側豈能留異心之人,她不能冒這個險。

慢走回屋後,小桃先服侍明蘭換上雙柔軟的拖鞋,斜斜靠在炕頭,才見丹橘領人進來。這一次她再無半分猶疑,器宇軒昂的走在前頭,後頭跟著委委屈屈的彩環和夏玉。

她一見瞭明蘭,噗通就跪下瞭:“夫人,我知錯瞭,就饒瞭我這回罷。”一邊連連磕頭,一邊不停的辯解著,“我們原本好好看著爐子的,誰知有人來尋我說話,偏夏玉又出去小解瞭…我這才稍離瞭一小會兒…夫人,饒瞭我罷……”

夏玉也是嚇到瞭,跟著一起磕頭。

明蘭靜靜坐在上頭,視線從炕幾上的佛手形雙魚蓮紋的青瓷小罐,一直慢慢挪到烏木鑲銀掐絲的小幾腳,然後看到彩環。她心裡不無憐憫,這次,她是有意的。發落個丫鬟並不是難事,隻消做主子的存瞭這個想頭,逮住個把柄,立時就能發落瞭。

彩環心裡存瞭怨懟,又不知深淺的和院外的人結交,別有用心的人很容易就能趁機。如今自己懷瞭孕,正要十二萬分小心的當口,這個既不忠心又滿腦子不當念頭的彩環,她是不能留在身邊瞭。

“誰來尋你說話?”明蘭的聲音好像浮在半空中。

彩環揩著臉頰,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丹橘冷笑一聲,替她說瞭:“向媽媽身邊的一個丫頭,叫什麼玲瓏的。”

明蘭輕輕笑瞭,彩環用力磕頭,連聲道:“夫人,是我的不該,我錯瞭……”

“聽說,私下裡你們聊天時,你總怨我不叫你近身伺候,總遠著你,冷著你。”明蘭慢慢陳述,彩環瞳孔一緊,恨恨的瞪向綠枝和丹橘,小桃看瞭,很實誠的連忙道:“是我告訴夫人的。”彩環憤恨的轉而瞪她。

“夫人,奴婢心裡是有些該打的念頭。”彩環眼見求饒無效,開始辯解瞭,“可當初我在太太身邊服侍的,想著替太太盡忠,要好好服侍夫人,沒想…”她揩瞭一把淚,“夫人卻不肯拿我當自己人,我這才有些多說的……”

明蘭慢慢直起身子,彎低瞭身子,直直看著彩環,一字一句道:“你是個聰明的,進顧傢門已過一載,如今府裡到底是個什麼情勢,你是真不知?”彩環一下住瞭哭聲,怔怔的看著主子。明蘭挑起唇角,“你口口聲聲要替太太服侍我,可我怕的是什麼,忌憚的是什麼,你這麼久看下來,難道全然不明白?”

彩環臉上的血色慢慢退瞭,除瞭幾個常要辦事的大丫頭,滿院的女孩都恭謹小心,絕少和外頭人交聯,每每太夫人那邊的人來套交情,眾人都躲之唯恐不及。

“我不喜歡外頭知道這院裡的事,可這些日子來,從你嘴裡漏瞭多少事出去,你自己心裡清楚。”明蘭緩緩道,“你不是不知道厲害,不過是另有想頭罷瞭。”彩環從心眼裡沒把自己當做主子,於是四處找靠山和幫手,想著能借力上位。

彩環唇顫如篩,哆嗦的說不出話來,她忽想起若眉的告誡,莫非…夫人這是要發落自己瞭?!她一陣後怕,連忙上前扯著明蘭的裙擺,高聲哀求:“夫人,我真知錯瞭,倘若夫能早這麼說瞭,我定然不敢的!”

明蘭搖瞭搖頭:“你錯瞭順序,不是要我先信任你,你再來忠心;而是你要先叫大傢夥兒信重,我再拿你當自己人的。”

彩環滿面慌亂,淚水和脂粉混在一起,頓時花瞭臉,“可,可是……”

“可你等不及瞭。”明蘭替她說完,“你歲數不小瞭,比丹橘還大瞭一歲半呢。”她怕沒等自己熬成姨娘,就被明蘭嫁掉瞭。

“這可真是難為你瞭。”

明蘭悠悠的最後總結,她心中全然不氣,隻是有些無奈和悵然,彩環也算謹慎瞭,叫她細細侯瞭半個多月才逮住這個錯處。屋裡靜默瞭半響,隻聽見彩環和夏玉的抽泣聲。明蘭定瞭定神,轉頭道,“叫崔媽媽她們進來罷。”

崔媽媽領著兩個粗壯婆子進來,明蘭一眼瞥過去,兩個人都袖子裡鼓鼓的,想來應是藏瞭繩索和塞嘴佈。彩環和夏玉一見瞭這陣仗,早已嚇的不行瞭。

明蘭肅瞭神色,端正道:“挨罰也叫罰明白瞭。崔媽媽,您來說罷。”

崔媽媽早磨刀霍霍瞭,眉頭皺如墨鬥,面無表情:“這兒的規矩,夫人身子金貴,一應飲食藥需仔細小心。”明蘭的三餐點心是葛婆子親手料理的,出她手,由丹橘等大丫頭親手接過,中途不經二手,其餘燉品藥補都在這院裡架小爐子,由專人看管,每班通常兩人,便是一個出去,另一個也得守著,決計不叫爐子離開視線。

“今兒你們二人看著爐子,夏玉事先報瞭你去小解,但中道兒溜去屋裡拿點心吃,又和旁的丫頭說笑瞭會子,耽擱過長;彩環更是不該,居然敢擅離瞭職責。”崔媽媽說的一板一眼,“今日若不罰瞭你們,以後也沒法子約束旁人瞭。這院裡,你們不可再待瞭……”

她話還沒說完,夏玉就驚天動地的哭號出來,彩環反倒鎮定瞭神色,直起腰肢高聲道:“崔媽媽說的是,可我是太太叫來服侍夫人的,崔媽媽這麼攆瞭我,回頭太太問起我來,不知媽媽如何答復。”

崔媽媽氣的不輕,正要開口罵,隻聽門口傳來一聲低沉威嚴的男聲:“怎麼回事?!”

眾人一齊回頭,隻見顧廷燁身穿朱紅官服,一手端著烏金紗翼雙翅頂戴,面沉如水,站在那裡,明蘭嚇瞭一跳,她瞧今日天色還早,特意挑這個時候發作,省的叫顧廷燁見瞭心煩。

“侯爺回來瞭。”她連忙跳下炕床,想躋著軟拖走過去。

顧廷燁長腿闊步,連走幾步,一把按住明蘭,放柔瞭聲音:“你坐著,別著急起身。”

一旁的小桃十分機靈的上前,雙手接過官帽,顛兒顛兒的去放好,並且堅決不再回來,隻躲在門口偷偷觀看現場。

顧廷燁坐在明蘭身旁,一手垂在炕幾上,臉上點滴不驚:“媽媽繼續說,該怎麼罰。”

崔媽媽面露為難的看向明蘭,到底是盛傢陪來的丫頭,當著姑爺的面這般處罰,似乎落瞭盛傢的臉面,連明蘭也有幾分躑躅,不知如何開口。

在顧廷燁威壓的目光下,崔媽媽隻好照實道:“彩環去西邊角看空屋子,夏玉到二門去使喚…”她越說越輕,在她求救的眼神中,明蘭趕緊接過話頭,“也不是什麼大錯,隻是不罰她們,不足以約束旁人。好瞭,你們下去罷。”

她對彩環沒什麼深仇大恨,好吧,其實是她既沒魄力也沒膽色置人於死地,回頭等自己生下孩子,有瞭空,給她找個婆傢就是。

“侯爺!”彩環哭的梨花帶雨,神奇的掙脫瞭兩個婆子的挾制,一下撲倒在顧廷燁腳邊,“求您開開恩,叫夫人別攆瞭我罷。以後我定然用心服侍,是盛傢太太叫我來的呀,我若這麼離瞭去,以後奴婢的老子娘如何抬頭見人!”力氣之大,居然扯歪瞭顧廷燁的袍服下擺。

崔媽媽急瞭,上前捉住彩環的胳膊,硬要把她拖開,綠枝大怒,上前去扯住彩環的另一邊胳膊,用力往外拖。

“慢著。”顧廷燁道,疑惑的看著彩環,“是你?”

在記憶中慢慢搜索,某一個黃昏,眼前這丫頭似乎給自己上過一次茶,後來叫那個桃子急急的叫瞭出去。彩環頓時滿臉希冀,眉尖蹙得異常風情,抬頭正想說什麼,誰知顧廷燁皺起眉頭,斥責道:“怎麼又是你?!上回不是和你說過,夫人有身子,聞不得脂粉味兒,嘉禧居上下俱不可塗脂抹粉。你今日怎麼又這幅樣子?!”

此言一出,崔媽媽和綠枝立刻松瞭勁兒,適才急慌發愁的丹橘也松瞭口氣,明蘭抬頭看看天窗,她很想沖著彩環大叫一聲‘你也太不敬業瞭,想勾引男人,至少研究下對象吧’!

像她,為瞭瞭解自己的老公兼老板的種種喜好和習慣,以便更好的完成工作,多麼用功刻苦呀,幾方向侯府老仆們打聽,知道因著有一個體貼的好繼母,顧廷燁十四歲上就已一屋子鶯鶯燕燕,真是環肥燕瘦,什麼品種都有。除此之外,顧二少爺十九歲那年,還曾在京城某著名娛樂場所足足住瞭半個月。更別說在混江湖那段日子裡,他又有過多少艷遇。

扮嬌弱,裝委屈,人傢早見識過更高級別的瞭,一個內宅丫頭的這點子業餘表演,實在沒什麼技術含量,所以說,她從不擔心彩環的這些伎倆會奏效,她擔心的,隻是彩環在屢次不奏效後,會主動或被人利用而對自己不利。

“侯爺……”彩環也傻瞭,張大嘴巴,糊著滿臉脂粉,愣在那裡。

顧廷燁心頭不悅,面色冷峻,轉頭對崔媽媽厲聲道:“這種屢教不改的東西,還留在府裡作甚!攆到莊子裡去,若再不聽話,直接賣瞭就是,嶽母那裡,我去說!”

崔媽媽如聞天赦,喜不自勝,兩個婆子也恢復瞭活力,當下一邊一個,拿繩子一把捆住,又堵瞭她的嘴,直挺挺的把人拖瞭出去,夏玉再不敢囉嗦半句,連忙自動退出去。

綠枝興奮的跟著出去,打算幫她們收拾‘行李’,丹橘呆呆的,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小桃心理素質過關,笑呵呵的從門後出來:“今兒新到的六安瓜片,給侯爺沏一杯罷。”然後輕手輕腳過來,不著痕跡的把丹橘拉走。

眾人都出去後,明蘭看看左,看看右,才慢慢的挪到顧廷燁身邊,輕聲道:“侯爺今兒怎麼瞭?”他並不是喜歡過問內宅瑣事的男人,平常遇上明蘭理傢,他都會避到裡屋去看書。看今日情形,明顯他心情不好,有一肚子氣要出。

“沒什麼,心裡煩。”男人伸手松開領子,疲憊的倒在明蘭懷裡,闔眼歇息。因沈國舅在傢思過,顧廷燁這段日子隻好接過他的些許差事來做,一眾繁瑣冗多,隻擾得他面色陰沉如喪親,三步以內無人敢來搭話。

明蘭慢慢幫他松開發髻,手指伸進頭發裡,柔柔的按壓他的頭皮,男人漸漸松開眉頭,發出舒適愜意的鼻息。明蘭柔聲道:“又怎麼瞭,出什麼事瞭。”

顧廷燁睜開眼,目露隱怒:“成泳兄弟出事瞭。”

“又有山賊打劫瞭?!” 明蘭一驚,犯案頻率也太高瞭吧,欸,不對,不是說欽差已到兩淮瞭麼。

“不是。”男人憤恨的握拳,在炕床上一捶,“成泳兄弟著瞭那夥人的道瞭。”

明蘭不解,顧廷燁緩緩起身,嘆息道:“邸報上說,成泳兄弟受邀去飯莊裡吃酒,不料大醉,醒來後身邊卻躺瞭個女子。”

“啊?!”古代仙人跳?明蘭忍不住失笑:“莫非是人傢見小段將軍生的才俊,起瞭攀龍附鳳之心,想招個女婿。”

“真是如此,反倒輕巧瞭。”顧廷燁面色發寒,透出一股森冷的殺意,“那女子自稱是良傢婦人,傢中有夫有子。口口聲聲說成泳兄弟壞瞭她的貞節,唯有一死瞭之。”

明蘭大驚失色:“已婚婦人?!這可麻煩瞭。”連驗身都難瞭,“慢著慢著,小段將軍在吃酒,酒樓裡哪來的良傢婦女?”

“那女子說是來酒樓收魚貨銀子,吃醉瞭酒的成泳兄弟經過,見她有幾分姿色,便硬拖進瞭雅間。”

明蘭張口結舌:“怎麼跟說書似的。難道滿酒樓裡都是死人,看著小段將軍這般,也無人阻攔?還有,這婦人又怎麼會睡到小段將軍酒醒……”搞得這麼激烈麼。

“正是疑點重重。”顧廷燁道,“成泳兄弟如何肯認,誰知剛質問瞭兩句,那女子就一頭撞死瞭,如今那婦人的傢人夫婿叫起瞭撞天屈,狀告成潛兄弟奸污良傢女子,又逼死人命。”

明蘭長長嘆氣,對方這麼下血本,自然是前後打點好的,段成泳這回麻煩瞭。夫妻二人半響無語,明蘭道:“如今怎麼辦?欽差去地方徹查鹽務,沒有硬手的武力撐腰可不成呢。”

顧廷燁看著她,眼中現出幾分猶疑,明蘭看瞭,心裡敞亮:“你想去麼?”

“皇上還沒召見。”他低聲道,“能做的這般周全,想來不止是幾個府衙官吏,當地的衛所怕也不幹凈瞭。得有個人去整理下。這事,一般人震嚇不住,得殺幾個祭祭祖宗才好!”沈國舅既然去不瞭,同級別的也隻有他瞭。

“段大哥,與我有恩。”男人滿心都是決斷不下,左右為難。

明蘭木木的:“要去多久?”

“快則一月,慢則兩月。”顧廷燁揉著她的手掌,“我手裡一大攤子事呢,也是走不開。待把成泳兄弟撈出來,就換鐘大有去駐防,到那時,沒準老耿的身子也好瞭。”

明蘭大松瞭一口氣,笑道:“我還當你要去一年半載呢。”鹽務清查不是一時半刻能好的,“原來隻去一兩個月,這又何妨,但凡侯爺能趕在我臨盆前回來,我便是心滿意足瞭。”

也不管揉皺瞭官袍,顧廷燁把她攬進懷裡,輕輕搖著抱著,在他心裡,卻是一步也不願離開她,他歉疚道:“你有瞭身子,我不該走的。”

明蘭鼓起勇氣,用力推開他,正色道:“侯爺也是我的大事。侯爺的事,便是我的事。”很多事情她早有心理準備,眼前的男人是頭悍野的豹子,充滿活力血性,怎麼可能老拴著他,隻消別跑太遠太久就成瞭。

“可…”顧廷燁極力不願想起某些事,可卻抑制不住的胡思亂想,他一生果決精明,遇事決斷幾塊,這次卻忽然優柔起來,“你若有事,我不在身邊,可怎麼辦?”

“侯爺。”明蘭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推著他寬厚的肩膀,認真道,“我不是那位秦太夫人。”

顧廷燁依舊沉吟,明蘭提氣道:“隻消侯爺留些人手便是,若有人來欺負我,吵不過,打也能把人打出去。再有個不好,我逃走還不成麼。”顧廷燁忍不住失笑。

明蘭靠在他懷裡,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暢快清亮:“除非侯爺想致仕瞭,否則總有許多差事要辦的,難道總守著我不成?以後,咱們還要生……”她臉上一紅,卻說不下去瞭。

顧廷燁心頭甜蜜:“是瞭,咱們以後還要生許多孩兒呢。”

明蘭叫他說的害羞,拱到他脖子間,小狗似的一陣亂啃,顧廷燁大笑,以牙還牙的也咬瞭回去,就著明蘭的脖子一通亂親。

過瞭半響,兩人歇瞭笑鬧,顧廷燁枕在明蘭的腿上,忽道:“你的確不像那位秦夫人。”

他忽然一個翻身起來,面對面坐著,“倘若我迫不得已,得娶旁的女子,你會如何?”這個問題橫亙在他心裡已經許久瞭。

明蘭一愣,呵呵一陣傻笑,“怎麼會呢?”

“你會改嫁。”男人定定的看著明蘭,口氣十分篤定。

“…怎麼會…呢?”明蘭裝傻,心裡卻覺著這蠻有可能的。

老父的往事始終籠罩不去,他不自覺的會拿自己對比。一比之下,頗令人沮喪,盡管自己極力不去想‘改嫁’這兩個字眼,但以這幾個月他對明蘭的瞭解,若真發生瞭無法抵擋之事而致使夫妻分離,那這死丫頭頂多哀怨上三五天,然後十有八九會尋第二個男人來嫁的。

“而且,你多半也會過的不錯。”他暗咬牙根。

“怎…麼會…呢?”話題怎麼轉到這裡來瞭,明蘭繼續訕笑。

顧廷燁眼神陰鬱,看得明蘭渾身發毛,她大覺不妙,忙問道:“那侯爺呢,難不成您真的要離棄我?”最好的防禦果然是進攻。

“……”顧廷燁居然認真的想瞭想,“我大約會走兩條路。要麼帶著你,躲到天涯海角,一輩子隱姓埋名就是;要麼,待換過氣來,再娶你一回。”順便把那奸夫剁瞭。

明蘭差點脫口而出‘第二條路比較好’,平安和諧,天下太平;索性她那長年怠工的第六感及時爆發。

她依偎到顧廷燁懷裡,隔著肚子,艱難的環住他的腰,低聲道:“你背瞭我去吧,深山老林,我也跟你做野人夫妻去。”她的聲音中滿是柔腸百轉,纏綿的幾低不可聞,顧廷燁瞬時軟瞭心肝,緊緊摟著她,不住親她的鬢角和臉頰,“黃泉地府,咱們也不分開。”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