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仙醒瞭,仙氣震蕩,掃過瞭半個仙門管轄之地。”
到瞭晚上,木頭人已經將柳滄嶺帶回來瞭,直接抬到瞭顧晗光這裡來。芷嫣第一個沖瞭出去,見瞭柳滄嶺的模樣,她眼淚止不住地啪啪往下掉:“柳蘇若怎麼可以這樣。”她呢喃嘀咕,“你是她的親人啊,她怎麼可以這麼利用你……”
柳滄嶺被抬到瞭床上,顧晗光給他治傷的時候,轉頭嫌棄地說瞭芷嫣一句:“礙事。”
芷嫣也沒生氣,回瞭屋,讓我上瞭她的身,隨即她自己的魂魄過去看。我去瞭院裡,但見那送柳滄嶺回來的木頭人已經不在瞭,我一琢磨,直接瞬行去瞭無惡殿。
有些時日沒來,可無惡殿的守衛見瞭我還是恭恭敬敬地低頭迎我,半分不攔。
我徑直入瞭墨青的寢殿,但見那木頭人正立在墨青面前,與他說著:“十七不知帶著琴千弦去瞭哪兒,現在還找不到,不過今天看她這模樣,應該是在海外仙島歷練瞭不少,比以前更厲害瞭些,理當不會出什麼意外。”
“嗯。”墨青應瞭一聲。他批復文件的手頓瞭頓,卻不咸不淡地道瞭句,“本事長瞭,卻口無遮攔,欠些教訓。”
呦嗬,聽這意思,他是打算替我教育小十七啊?
這可不行。我進瞭屋去。
司馬容的木頭人輕聲笑瞭一會兒,道:“她這次將琴千弦帶回來後,你打算安排她去做些什麼事?如今魔道內部基本已經平定,不再似之前那般有諸多反抗,十大仙門也已四分五裂,成不瞭什麼氣候。唯獨那新山薑武,有些棘手,聽聞他最近又聯系瞭許多魔修,不少是先前曾被招搖放逐的,對萬戮門怨恨極深……這些人聚在一起,怕是不妥,讓十七去處理他們?”
“不。”
“哦?”司馬容似覺頗為有趣地道,“那你便將十七留在萬戮門裡……等她殺你?”
“新山薑武我自會解決,十七有更重要的事。”墨青一邊說著,一邊擱下瞭筆,一抬頭目光望向瞭我。燈火搖曳間,竟似有如水的溫柔。“我要她竭力護住一人便足矣。”
我腳步一頓,心口一陣緊一陣暖,剛想開口問墨青的話,便這般輕而易舉地盡數忘幹凈瞭。
我不由自主地避開瞭墨青的目光,望向旁邊的木頭人。
而此時旁邊的木頭人也轉頭看我,司馬容調笑的聲音用一張麻木的木頭臉傳瞭出來:“啊,原來如此,這事確實比較重要。”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我這西山主這麼會擠對人?
我輕咳一聲,轉瞭話題:“今日借著沈千錦的鏡子,看見瞭西山主大發神威,西山主是何時弄瞭這麼多木頭人的?”
“前幾日在師兄的幫助下,著人連夜趕出來的。”他道,“而今,我身子殘缺,行動不便,用這機關術弄幾個木頭人,也算能為萬戮門盡點餘力。”
我心道,如此也好,他不用離開他那小院,這邊也能幫墨青分擔許多。畢竟當瞭那麼多年西山主,司馬容的能力可不容小覷。
司馬容解釋瞭我的問題還不算完,又多嘴道:“正巧,這幾天制的木頭人也能將別處的畫面傳回來,但聞你今天可提瞭不少次先門主,以前隻是聽說先門主能入你夢,現在卻是在白天也能與你交流瞭嗎?”
司馬容你該拖出去腰斬啊!
我在心裡對司馬容恨得咬瞭一下牙,面上卻不動聲色:“嗯,大概她今天比較開心。”我心一橫,想道,反正墨青現在知道我是路招搖瞭,我隻要腰桿子挺直瞭死撐著,他不戳破,我就還能繼續死撐著。
因為……點破並沒有什麼好處,反正我也還是要用芷嫣的身體才能與他們這些活人繼續交流下去。
墨青掃瞭我一眼,沉默著沒說話,而便在這時,身後一條黑影一閃而至,跪在地上給墨青恭恭敬敬地行瞭個禮。
這人之前我便已經見過瞭,是墨青登上門主之位後新立的暗羅衛衛長。
隻見他起身後便徑直行到瞭墨青身邊,與他附耳交代瞭幾句話,聲音又輕又小。我手上捏瞭個千裡耳的訣打算偷聽一下,還沒施展出去,他便已經報告完瞭,退到瞭一邊。
墨青臉色霎時間變得有幾分清冷:“先去查實。”
“是。”
我瞥瞭木頭人一眼,本是打算讓司馬容開口去問句怎麼瞭。可司馬容穩得住,木著一張臉一聲不吭,我隻好自己吭瞭聲:“怎麼瞭?”
墨青垂頭批文,十分自然地道:“絮織與琴千弦回來的路上出瞭些岔子,倒是無妨,你且先回去歇著吧。”
趕我走?
我留瞭個心眼。
“好,我就是來看看師父,誇誇你佈局厲害,也沒別的事,這便先回南山主那處瞭。”
“嗯。”
我轉身離開,在走出門口的時候,餘光往屋裡瞥瞭一眼,但見方才做瞭副要批復文件模樣的墨青已經將筆擱下瞭,面色沉凝,唇角微抿,帶瞭三分凌厲殺氣。
方才那來報的人,報的必定不是與小十七有關的消息。我往無惡殿外走瞭幾步,望著塵稷山千百年未變過的澄澈夜空,不覺也稍稍被風吹涼瞭心口與眼眸。
我猜,多半是與洛明軒有關。
我瞬行回塵稷山的時候,正在與沈千錦私語的觀雨樓使者,正好驗證瞭我的猜測。我打院外過的時候,千裡耳的訣甩在耳朵上,不用湊近,便足以聽清使者報與沈千錦的消息:
“仙門某地有祥瑞之光降臨,天現金邊祥雲,許是金仙醒瞭。”
我腳步一頓。
望著面前這顧晗光的院子,看著院裡點的燈,一眼望去,越望越深,卻像望到瞭那日鳳山之上,洛明軒大喜之日,喜堂之上明晃晃的燭火。
我熄瞭他的喜燭,廢瞭九把寶劍,終於將其中一把插入瞭他的心房,傾我之力,封印瞭他渾身血液、氣息,凍結瞭他每一寸經脈。我耗費瞭幾乎半條命,終於使他陷入瞭永遠的沉睡當中。
隻因我發過誓。
早在我被我姥爺從洛明軒的殺陣中救出之後,早在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山溝裡,茍延殘喘地熬過那幾個月的時候,早在我爬出山溝,知曉姥爺死訊的時候……
我就發過無數遍的誓。
你是金仙之身,你能永生不死,那我就要你,再無清醒之日,再無為人之時,我要你活著,卻比死更悄無聲息。
不說當年,便說而今。
我費瞭這麼多功夫,花瞭這麼多心思,毀瞭錦州城,分裂十大仙門,大鬧仙臺山大會,要的就是洛明軒永世沉睡。
可現在有人說,金仙或許醒瞭?
我覺得老天爺絕對是在跟我開玩笑。
憑什麼?憑著今日柳蘇若被打碎的殘劍裡剩餘的那點血液?
我忍住瞭情緒,回瞭房間,靜心打坐。墨青方才說去查實消息,便是說,這消息還未落實,我不能心焦,得耐心地等。我控制住自己,就這般從未如此用功地念瞭三天的靜心咒。
整整三天,我沒用芷嫣的身體,就坐在房裡默念靜心咒。
而等到第四日晚上,我聽見瞭旁邊屋子觀雨樓的使者說:“金仙醒瞭,仙氣震蕩,掃過瞭半個仙門管轄之地。”
“何處醒的?”
“尚未可知。”
三天三夜的靜心咒霎時間破功。
我一睜眼,隻覺多年未曾有過的憤怒、不甘與憎惡一同湧上心頭,燒心灼肺的怨毒如同烈火,將我早已不復存在的五臟六腑燒得沸騰。
此時正是傍晚,芷嫣照顧完瞭柳滄嶺,回瞭屋來,她有些高興地揚著嘴角:“雖然滄嶺哥哥還沒醒,可今天南山主說他已經沒有生命危……”她頓住瞭話頭,有些害怕地盯著我,“大……大魔王……你……怎麼瞭?”
我怎麼瞭?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我身形一閃,隻覺自己變作鬼後,動作從來沒有這麼快過,我撞進芷嫣的身體,狠狠將芷嫣撞瞭出去,甚至讓她的鬼魂都踉蹌瞭兩下似的,歪歪倒倒退瞭幾步才勉強穩瞭身子,她揉瞭揉胸口:“撞得好痛……大魔王,你……”
“我去鬼市。”
扔下這句話,我便用芷嫣的身體瞬行去瞭鬼市。
而瞬行之前,我隱約見到屋外有人推門進來,是一身黑袍的墨青。可下一瞬間,我便落到瞭鬼市的荒涼之地。
沒有猶豫,我從芷嫣的身體裡離魂出來便往鬼市之後的酒樓飄去。可飄瞭兩步,卻見癱軟在地上的芷嫣身體旁邊來瞭一人。
剛才所見,果然是墨青。
他蹲下身,看瞭眼芷嫣的身體,他張瞭張嘴,卻仿佛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一樣。
仔細想想,我用芷嫣的身體以來,他好像確實從沒叫過芷嫣的名字,一開始對芷嫣的態度還極其惡劣,是什麼時候轉變的呢?好像是從那次芷嫣去救被關在地牢裡的柳滄嶺時,傍晚之際,我倏爾上瞭芷嫣的身,擋住瞭北山主的一棍。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意識到我就是路招搖瞭吧。
他藏得深,我也不去細究。
現在在這般憤怒到頂點反而極致冷靜的情況下,一想倒是都想得通透瞭。可現在對我而言,這些都不重要,墨青也不重要,他喜不喜歡我更不重要。
我隻想報仇。
讓那個該死卻未死的人,重新回到他永不蘇醒的軌道上去。讓我親自送他回去。
我轉身離去。
聽見身後的墨青站起來時,他的衣擺掃過地上枯草雜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亂草掃過心尖,細碎地癢,也有些許紮人。
“你在哪兒?”
我能聽到墨青的聲音,他有點失瞭往日的沉著。
“我知道你聽得到,你回來,有任何事,且與我商量,你有任何打算,交給我。”
我沒理他,別的事都有的商量,唯獨此事不行。
洛明軒沒醒,那就萬事好說。我可以借著芷嫣的身體,與墨青撒嬌,與他溫聲細語地演戲,讓他幫我,讓他助我,因為那時候,敵人是別人。
而若洛明軒醒瞭,那就沒什麼可商量的瞭。
那麼多年前,是我親手封印瞭他,哪怕耗瞭這條命,我也沒借萬戮門他人之力,因為和洛明軒的戰鬥,是隻屬於我的戰鬥。
不許任何人幫,也不許任何人攔。
我便是死瞭,從地獄裡爬出去,用一副殘軀,一架枯骨,我也要讓洛明軒心房裡的血,永遠幹涸。
若說做鬼有執念,那這便算是我唯一的最強的執念。
“你不許孤身一人!”
我聽見墨青在我身後這一聲喚,心口莫名一緊。
我仿佛感覺到瞭他暗藏在身體深處傷口裡的痛與怕,也感受到瞭來自我冰冷靈魂縫隙裡的暖與癢……
“路招搖!”
我腳步微頓,可頓瞭一瞬,我便不再停留,徑直往樹林中飄去。
再是暖,再是癢,我也不能與墨青商量,我要報我的仇,而他……還有傷。
我飄去瞭酒樓,找到瞭子遊:“替我買還陽丹,日後我找人燒紙給你。”我開門見山。
子遊一愣:“怎麼突然……”
“買還是不買?”
子遊與方才的芷嫣一樣,有些被我嚇到瞭。他們這表情我很熟悉,我活著的時候,殺死洛明軒之前,很多人看我時,也是這樣的表情,帶著畏懼,下意識地顫抖。
好多年……我都以為以後再也不會見到別人這般怕我的臉瞭。
倒是有幾分懷念。
“我……我隻怕是無法……”我起身便要走,子遊連忙伸手要攔我,可他的手又從我魂魄裡穿瞭過去,“你聽我說,我不是不願意幫你忙!我在這裡做小二,就是因為我記不得自己的姓名,隻記得自己的小字,所以沒法收到人間燒來的錢!我隻有在這裡存錢才能去鬼市買我想買的東西!”
我往鬼市那方飄,他一直跟在我身後努力地追。
我吃瞭神行丸,他追不上,眼見越落越遠,他便拼命地喊:“那是其一。其二,鬼市是可以幫別人買東西,可得是有親緣關系的!”
我飄得遠瞭,他的話再聽不見,而此時我回到方才離魂的地方,墨青已經帶走瞭芷嫣的身體,我能猜到他要去哪兒,他要去找洛明軒,他或許不知道我變成鬼之後能做些什麼,可他一定知道,我要去找洛明軒。
我不再管他,繼續往鬼市裡面飄。
攔住那個常年在鬼市找媳婦的老太太,我開口便說瞭自己的生辰八字,隨即道:“我乃處子鬼,願與你兒結親,現在便去把冥婚給我辦瞭,我隻要你傢一件聘禮——給我買個還陽丹。”
老太太愣愣地看瞭我一會兒,隨即一拊掌:“哎呀,好呀,模樣也行,屁股也翹,八字合,終於為我兒討到一門親瞭!我有兒媳婦瞭!”
是啊,你有兒媳婦瞭,我活著的時候以為自己打死也不會成親,現在死瞭,也到底是成親瞭。
老太太周氏將她兒子帶瞭過來,我上下瞥瞭那書生一眼,他對自己的母親唯唯諾諾,估計活著的時候便一直這般窩囊,連現在死瞭也擺脫不瞭那身份。
周氏問他喜不喜歡我,若是喜歡,這事便定瞭,就會拿我的生辰八字去寫紅書,結陰親,再給我聘禮。
我站在周氏的背後,但見周氏問瞭那書生之後,書生怯懦又害羞地抬頭看瞭我一眼,本是嬌滴滴如大姑娘一般的羞澀眼神,待得觸到我的目光時,他渾身一僵。
我冷冰冰地盯著他,我在周氏身後張瞭嘴唇,木著一張臉說出瞭沒有聲音的三個字:“說喜歡。”
那書生咽瞭口口水:“喜喜喜……喜歡……”
周氏喜笑顏開,打算牽我的手,我卻躲開瞭,轉身道:“走,直接去寫紅書。”
周氏很開心:“你看你媳婦,還著急。”
她一路帶著兒子與我走著,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們傢的過往,說他們生前是鄉裡的富戶,行善積德,做瞭不少好事。唯一不好的就是孩子爹死得早,周氏辛苦拉扯兒子長大,兒子終於考中瞭秀才,正要去考舉的時候,山裡村子被一窩土匪搶瞭,母子倆雙雙亡命。
老太太生前沒什麼別的願望,唯一不甘的就是自己兒子活著的時候沒來得及娶個媳婦。於是一直在鬼市尋尋覓覓好些時日,挑八字,挑模樣,挑是否處子,可憐又固執。
現在遇上我,周氏還在挑:“你就是活得太久瞭,年紀大瞭些,不過也沒關系,生前是修仙的吧,你們這些修仙的人,救人多,殺人也多,不如我兒子福德厚……”
我盯著旁邊不敢抬頭看我一眼的書生,心想窩囊成這個樣子,還談什麼福德。
我與他將紅書簽瞭,又與他們去瞭回魂鋪,到回魂鋪前,周氏將要抬腳進去的時候,倏爾問我:“我這兒隻夠給你買一個時辰的還陽丹,你得先告訴我,你要還陽去做什麼。”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與她扯:“我生前有個門派,我死得突然,沒來得及與手下的人做交代。現在我打算在地府成親,想回去做個瞭斷,順便告訴手底下的人,讓他們給我多燒點紙來,以後我拿來照顧你和你兒子。你讓我在人間待久點,我就能讓更多人幫我燒錢,多燒些。”
周氏聽罷:“那我給你買兩顆!”
她要進店,我跟隨在她身後,門口青面獠牙的鬼放周氏進去瞭,卻將我攔在門口。我沒動,周氏連忙回來解釋:“這是我兒媳婦。”
我這才在這對惡人充滿歧視的鬼市當中,第一次踏進瞭回魂鋪。
周氏向掌櫃的買來兩顆還陽丹,掌櫃的在那黑佈後面說著:“還陽丹吃瞭隻能還回自己的身體啊,是個什麼模樣、有無皮肉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咱們隻保證還陽不保證質量。骷髏骨架爬不起來,咱們概不負責啊,埋在土裡棺材蓋得緊出不去,咱們也不管啊。時間一到,不管附身去瞭哪裡,身體消失,自行返回原處,魂歸鬼市繼續當鬼啊。”
我覺得這鬼市賣得最貴的東西,大概也是他們最不負責任的一件商品瞭……
不過沒關系,我說瞭,哪怕是枯骨一副,我也要爬起來去殺瞭洛明軒。
沒等出回魂鋪,不管周氏還在與我說什麼話,我一仰頭,便將兩顆還陽丹吞進瞭肚子裡。
霎時間,頭腦眩暈,面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周氏的聲音在我耳邊變成瞭聲聲嗡鳴,她似在吵著鬧著嫌我吃得太過著急。
胸口陡然升騰起一股撕裂我魂魄的疼痛感,撕心裂肺,比我生前所受的任何傷痛都要難以忍耐。
我緊咬牙關,在倒地渾身顫抖抽搐的時候,腦子裡隻想到瞭一件事——希望那個小醜八怪沒有把我的棺材釘得太緊。
要是這次還陽瞭卻沒從棺材裡爬出去,那才是鬧瞭個天大的笑話。
“轟”一聲轟鳴,如整個世界都炸開瞭一樣,我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仿佛我的五感在這一瞬間都消失瞭,我所有的意識都不復存在,身體猶如飄浮在虛空之中,沉沉浮浮……
不知時間過瞭多久,我終於慢慢地能感覺到天與地的存在,感覺到自己身體有瞭重量,感覺到瞭空氣中的絲絲涼意,還慢慢嗅到瞭飄進我鼻腔裡的味道。
不是泥土的腥味,而是一種微妙的清甜的味道……
我猛地睜開眼睛,所有的黑暗盡數退去,鬼市的陰沉盡數被我拋在腦後,觸目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風雪化作冰柱從頂上懸吊而下。
我深深呼吸瞭一口氣,隻覺後背一空,我驀地從墻上掉瞭下來,四肢無力地摔在地上。
我喘息瞭片刻,看著地上的手,我抬起一隻手,轉動過來,看瞭看掌心的紋路,審瞭審我的膚色。是……是我的身體。
是我路招搖用以威懾天下仙魔的那個身軀。
我沒有化為枯骨!
我一轉頭,但見我背後是一面透骨寒涼的冰墻,冰墻上有一個人形的凹陷,我方才,便是在那墻上?或者說……墻裡?
我愕然,且有些懵懂。
怎麼回事?
我不是被墨青埋在塵稷山禁地裡的那個青草墳頭之下瞭嗎?我不是在那個墳頭之上飄瞭整整五年嗎?可為什麼現在我的身體會在這裡?
沒有化為枯骨,沒有絲毫腐爛……
我在哪兒,這是哪兒,又是誰將我的身體放在瞭這兒?為什麼放在這兒?怎麼放在這兒的?
我到底……
死沒死?
無數問題蜂擁而出,我往後一坐,冰涼透骨的寒冷霎時間從皮肉傳至我的大腦,讓我冷靜下來。
不,現在不是思考這些事的時候!
我隻有兩個時辰,不管這些問題的答案是怎樣的,我現在隻有唯一的一件事情要做——讓洛明軒繼續沉睡。
等將洛明軒再次封印,這身體的這些問題,我再慢慢來探。
我站起瞭身,握瞭握拳頭,這是我的身體,我熟悉我身體裡的每一寸經脈,我的氣息,我的血液,我的力量,我所有的驕傲與自豪。
我還穿著當年萬戮門的那一套衣裳,在劍塚之時穿的那身張揚的黑紅相間的衣袍,我抖掉肩上的冰,轉瞭轉脖子,歪著唇角遏制不住地一笑。
面前的冰凌照出瞭我的模樣,黑發,黑瞳,周身魔氣四溢,我咬破手指,讓嘴唇染上觸目驚心的紅。
我是魔啊。
讓人聞風喪膽的魔頭路招搖,我已有好久……都沒活動筋骨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