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個月內,溫暖再沒有打開那臺桌上電腦。
日復一日的忙碌和磨煉已使她柔軟的心逐漸變得硬朗,那樣的軟弱,一次已經足夠,那天之後她再沒有哭過,所有時間全投進瞭工作裡,隻期待在年底的股東大會上交出斐然成績。
星期六上午,杜心同生產出院後約她往君凱喝茶。
兩人剛坐下在靠窗的軟座裡,便看見潘維寧扶著薄一心走進來。
薄一心見到她們,想也不想直接走過去。
“介不介意?”她嘴裡淡聲問著,身子卻已施施然落座在溫暖對面。
潘維寧向兩人頷首,一桌三位女士,實在沒他逗留的理由,借口抽煙走瞭開去。
杜心同白瞭薄一心一眼:“不請自來,擾人心情,這頓你付賬。”
薄一心淡笑:“憑什麼?”
“憑你還欠我一聲對不起。”
“是嗎?那你和溫暖說瞭沒有?”
“跟她說?我怎麼也得排在你後面。”杜心同反唇相譏。
“Stop!”溫暖舉起雙手,“這頓我請,OK?”
兩姝同時瞥眼看她:“關你什麼事?”
意氣相通的異口同聲,使得薄一心和杜心同重新打量對方。
“濫好人是不是就指她這種?”薄一心率先調轉槍頭。
“再找不出第二個瞭。”杜心同馬上附和,“就算被人一巴掌打在左臉,剩下的右臉也還是一副玉女觀音的慈悲樣,真讓人受不瞭。”
溫暖撫額長嘆:“果然是唯毒婦與小人難養也,恭喜你們兩樣都占全瞭。”
薄一心彎唇,杜心同失笑。
不知哪裡鎂光燈一閃,似有人遠遠對著她們拍照。
杜心同道:“我們要被大明星提攜上報瞭,不知道明早的標題會是什麼樣的噱頭。”
溫暖心中一動。
說笑鬥嘴中時間過得極快,最後自然是唯一的男士潘維寧買單。
青山依舊,隻爭奈流華,時光終淘盡是非恩怨。
分道揚鑣後溫暖帶瞭些精致的點心回洛陽道占宅。
歡姐趕緊端來早泡好多時的參茶。
周湘苓牽她坐下:“小暖,你什麼時候搬過來住?”
溫暖笑,每次見著她,周湘苓的第一句說話必然是要求她入住占府,理由是方便照顧,還有就是屋子太大她連個伴也沒有,占南弦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她一個人住得慌。
想瞭想,她道:“就這周吧,找一天讓司機去幫我搬些東西過來。”
周湘苓大喜:“你真的想通瞭?”
她微笑:“再過段時間我自己開車也不方便瞭。”平日裡出入還是司機接送安全些。
“唉——”周湘苓繼而嘆氣,“你說南弦這孩子到底去哪兒瞭?這麼長時間瞭,連個電話也沒有。”
過瞭一會兒,溫暖才柔聲道:“你別擔心,該回來的時候他自然會回來。”
午後她駕車離去,駛出古銀色的大門後按下車載CD。
那是一首很老的老歌,歌中故事蕩氣回腸,說的是一個女子愛上瞭不該愛的人,然而她願用一世去交換他一次真心對待,歌中說:
我是寧願改我生命,
癡心也不願改。
秋陽夕早,山路上的樹葉成簇成簇地變成金黃。
癡心確然未改,然而卻比這季節的落葉還要枯荒。
每過多一日,便多一分積怨。
十年?不,她等不到,才三個月,她已等得全然失去瞭耐心。
這一次,換成是她不打算再放過他。
如果她與他之間的愛情始終註定是一場奇特的戰爭,軌跡重疊的同一條路上需要這樣輪回追逐,那麼時至今日她亦不介意對他使用手段,她期盼有朝一日,他一貫神閑淡雅的臉容上會乍現精彩絕倫的表情。
周一回到公司,溫暖招來市場部經理。
“全球最有影響力的雜志是哪幾傢?”
對方報出幾個名字。
她笑,傾身靠向椅背,眸光溫和而堅定:“我給你一個月時間,讓我登上它們的封面。”
淺宇市場部和公關部聯手,加班加點在三天之內制定全盤方案。
交由溫暖審核通過後,計劃被快速而嚴格地執行。
率先是溫暖與薄一心兩位容光四射的美人一齊出席某個晚宴,翌日報章雜志無不對此盡情渲染,一場場舊事被重新挖出回籠加熱,在成功地吸引瞭大眾眼球之後,溫暖大張旗鼓地搬進占南弦府邸。
其後從不在媒體上露面的占南弦之母周湘苓公開陪伴她四處購物,對準兒媳的喜愛疼惜之情溢於言表,為此溫暖又賺進半周筆墨。
一群專業人士開進淺宇附樓,負責她的儀容儀表以及對她進行各種訓練,譬如面對鏡頭時的表情表現,又預設百千種問題要她即時反應,還有專人負責過濾雪片般飛來的邀請函,隻選定一些與她身份般配的交際場合安排她出席,從每根發絲到每一根指尖,將她打扮得完美無瑕、艷驚四座。
溫暖開始有選擇地回答記者問題,但就始終對占南弦的人間蒸發閉口不談,隻笑言“請讓他保持一點神秘感”。
迅速紅透半邊天後,卻將一切娛樂版及報紙全拒之門外。
隻接受有限幾傢商界、財經等專業領域權威雜志的人物采訪,為與之配合,淺宇同時對外宣佈即將展開幾大重要項目,三個月前占南弦的決定此刻冠上瞭她的榮譽。
各種各樣的美名如“最美麗的領導者”“最具影響力的企業領袖”,甚至誇張如“東方最嫵媚的商業殺手”“全亞洲最出色的牡丹裙”等陸續封銜而來。
如此三四周後,隨著淺宇對全球統一發佈其投資逾三十億美元的非實體智能機器人研制計劃,已初步取得突破性成果的震撼新聞。至此淺宇機構的最高領導人溫暖,終於抵達此趟旅程之巔,在月底時如願登上瞭世界首屈一指的商業雜志的封面。
淺宇副樓,佈置雅致的高級經理專用咖啡座裡。
高訪放下手中的雜志,唇邊忍不住泛笑。曾幾何時這個城市裡無不仰首翹盼占南弦與薄一心的婚期,僅僅隻是大半年,擔綱的主角已換成溫暖,她如假似真的成就像有魔鏡佑護,忽然耀眼得無人匹敵。
隻除瞭曾經的神話人物占南弦。
高訪看向對面的管惕,終於第一次開口問道:“南弦在哪兒?”
管惕眨瞭眨大眼:“你問我?”
“你好戲還沒看夠?”高訪端起咖啡,笑道,“別忘瞭菊含說過,得罪誰也千萬別得罪南弦,如果讓他知道你知情不報——到時可別說我沒事先提醒你。”
管惕嘟嘴:“我本來是真不知道,後來一宇無意觸動瞭衛星系統,我檢查時才發現原來占美男開瞭一條專用的特殊頻道,嘖嘖嘖,你想都想不到,他這幾個月居然沒上過陸地。從菲律賓的博龍岸到普吉島旁亞灣,過馬六甲到斯裡蘭卡和馬爾代夫後穿越紅海到地中海,再經馬耳他出瞭直佈羅陀。”
高訪驚訝,不走則矣,這一走就走瞭半個地球?
管惕恨得牙癢癢:“你知道他那艘裝備精良的快艇時速多少海裡嗎?他根本早有預謀,航遊路線、沿途補給和各國停靠申請全都提前安排好瞭。”
“他現在在哪兒?”
“愛爾蘭附近的凱爾特海域。”
那是一座極美麗的無人島嶼。
島的一面是高陡的山崖,從崖頂到地面遍佈參天密林,綠森如海,把那方屏蔽得連陽光也照不進去。偶見一些闊大枝葉下露出空隙,也黑漆漆如暗夜漩渦,讓人看不清內裡,即使是白日,森林深處也間或傳出一兩聲野生獸物的啼嘯,那種大自然的力量震開林葉,向天空傳遞蔓延。
沿密林往島的另一端逐漸變成稀疏的灌木叢,地面爬生著紮腳的綠色蔓草,蔓草下是硬實的沙礫,離灌木叢不遠地勢較高的平臺上,凌空兩米高處以紮實木樁搭建起一間面朝大海的簇新木屋。
從木屋向前走過百步遠的沙灘,赤足踩上去,越來越覺腳下白沙細如銀粉,一步一個淺印,當走到海邊,已是說不出的舒適柔軟。
離岸不遠的海中停著一艘海艇。
海水由淺而深一層層幻變著美麗的顏色,沙灘上的純白,漾接著清澈見底的嫩綠,繼而轉變為美得無法形容的透明澄藍。在一片凈藍中還有些地方因為海底長滿珊瑚礁而使水色呈現暗黑,深海中央更似是打翻瞭墨缸,逐浪到水天相接處,則是一片視野已不能及的灰蒙。
沿著長長的海灘慢悠悠一路走到盡頭,在臨海那面峭壁直聳寸草不生的懸崖底下,佈滿大大小小被海水沖刷得已無棱角的礁石。
冬日陽光柔和無溫,照在身上帶著一絲揮不去的寒意,盤起一支腿坐在半人高的褐色石臺上,淺薄的海水一抹一抹漫上來,沒過垂下的足尖,然後沙沙作響地退去。
聽久瞭規律的海浪聲,會令心口萌生難以形容的愉悅。
望不見盡頭的海水有著奇特的磅礴力量,似具有一種無形而極溫柔的人力不能抵抗的奇異安撫作用,註視得越久令人內心越寧靜,海面上永恒無際一起一伏的水浪,經由眼睛攝入無聲洗滌著胸膛,種種不愉快過往全被沖刷帶走,還原出一泓純凈。
收起腿,平躺在褐石上,雙手枕在腦後。
已經慣瞭這樣遠離塵囂,置身天地間,看浮雲過瞭。
招手海邊鷗鳥,看我胸中雲夢,芥蒂近如何?
楚越等閑耳,肝膽有風波。
海闊天空,他終於來到天盡頭,日出日落,潮漲潮退,幾個月時光就這樣一擲如梭。
自然而然,想起瞭她,不管漂流到哪處海域島嶼,始終心念念她。
此生早已註定,即使再過幾個十年,也還是會放不下吧。
唇邊不自覺彎出一抹如絲笑痕,她會恨他的吧?
以她的性子,一定會。
那種不動聲色的暗恨,曾讓他惱得想把她撕咬碎瞭吞裹入腹。
從那日她哭聲中發泄出來的難抑怒意,他可以肯定,在回去之後不用幻想獲得太好的待遇。
“他……還愛我嗎?”問得那樣怯生生,像初戀中的少女,忐忑而期待,還帶著太過明顯的恐懼。
那一刻他很不厚道地想放聲大笑,心口很暖,暖得幾乎想放棄這個航海計劃馬上飛回她身邊。
終於還是控制住瞭那份悸動和沖動。
她與他,都需要一段足夠的時光,讓往事和太過激烈的傷痛及愛意充分沉淀……
在微風撫拂中合上雙眼,靈敏耳尖卻似隱隱聽到一絲破空之聲。
他坐起身,瞇眸遠眺,海面上的黑點隨著飛速駛近逐漸呈現出船形。
知道他在這裡的,隻有負責給他運送補給的公司。
跳下石臺,他往回走去。
快艇很快飛馳而至,在駛近海邊時不但速度不減,還忽地猛轉九十度,在驚險花式中沖出一米多高的白浪浪帶,引擎突突聲中一個褐發灰眼神情淘氣的年輕人站上船舷向他猛揮雙手,高聲叫道:“嗨!占!你居然還活著!沒被寂寞淹死?”
他失笑行近:“嗨,桑馬斯。”
艇上跳下幾個年輕人,抱著一箱箱東西,涉水上岸,往木屋運去。
桑馬斯走過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你還打算在這鬼地方待多久?”
“再一個星期。”
桑馬斯別有含義地向他眨眨左眼:“我這次給你帶來瞭好東西。”
“哦?”他配合地表現出興趣。
桑馬斯目光曖昧,刻意把嗓子捏得尖細:“你寂寞嗎?你需要妞嗎?請翻開本期叉叉雜志,找到我的名字,撥打一二三四五六七。”
占南弦淺笑不已。
桑馬斯臉上的淘氣神色換成瞭迷醉:“天,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東方女人,簡直就是童話中走來的公主,太迷人瞭!驕傲英俊如我也忍不住對她一見傾心!占!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占南弦一怔:“什麼?”
桑馬斯調頭對已走近木屋的一位年輕人喊道:“嘿!夥計!等等!”他跑過去,打開那人手中的紙箱,亂翻一通,抽出一本雜志跑回到占南弦面前,“這裡面有你的照片,占,你很瞭不起!為你的皇後建立瞭一個王國!”
占南弦接過,看到封面人物照,他倏然睜大瞭雙眸。
深紫色洛可可式百花盛放的織錦墻紙,大朵大朵的花形華貴無比,胡桃木長條地板上擺著一張中世紀時期的貴妃椅,同樣深紫色的天鵝絨椅面,鑲金的象牙扶手上繪有精細的聖經故事。
長椅上側臥著一位絕色美人。
瀟湘的瓜子臉襯著白玉耳珠,粉櫻唇邊似笑非笑,一雙黛眉下卻眸光璀璨,似幽然閃著纖塵不染的明凈,又似幾不可察地隱隱流動一抹深湖沉淵的波色,極其迷妙。
層次感的及肩黑發亮澤如緞,一絲絲垂在她的微側臉頰,身上穿著由幾層紫色薄紗縫成的長袖連身裙,方形的蕾絲領口繡有中式古典精致的花紋,領口內露出性感細致的鎖骨。
閃著銀紫色澤的絲帶環縛在前胸下方,修飾出完美的柔軟弧度,沒有任何腰身的紫紗裙長隻及膝,白皙無瑕、線條優美的兩支小腿貼在一起,在纖細的足踝處輕輕交疊,隨意地平曲在深紫色的天鵝絨椅面上,足尖末端著一雙黑錦繡紫色菱花緞面的平底鞋。
她就這樣闌珊地半臥椅裡,右手肘輕擱在椅端扶手,全身上下唯一的飾物,是輕撫腹部的左手無名指上的素凈鉑金指環。整個人說不出的意態慵懶,神色間仿佛有絲無意中發現被人抓拍的訝然,又似高貴坦然接受得落落大方。而不知是否歷經多月來的商業磨煉,她似笑非笑的唇邊不經意地翹含出一抹凝練冷朗,使她典雅靈動的氣度添上一絲別樣的魅力。
占南弦定定地看著封面上溫暖以手輕撫的腹部。
迅速翻開內頁,當從字裡行間確定她真是已懷孕四個多月,他懊惱得脫口叫出:“Shit!Shit!”
又到夕陽黃昏,司機載著溫暖從淺宇回到洛陽道。
一進門歡姐就告訴她周湘苓被遲碧卡約瞭去看音樂劇。
晚飯後她習慣上到三樓書房,打算把剩餘的一些工作處理好。
推開門時一愣,寬闊的書桌桌面攤放著一幅國畫,想著不知道是哪個收拾房間的傭人好奇拆開而忘瞭收起。她走過去把畫卷起,隨手放進旁邊的青花畫瓶裡,然後便皺瞭皺眉,瓶裡的畫一幅幅全被撕開瞭蠟紙。
“寶貝。”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受驚的她被人從背後整個攬進懷裡,“噓,是我,是我……”她的下巴被一隻手強行向後抬起,熾烈而渴切的唇瓣深深印瞭下來,全是她熟悉到靈魂裡的氣味。
狂喜如潮襲上她的心口,隻覺滿身新的舊的傷,便連心頭那份不時的悸痛,也全因縈繞周身他的體溫而抹去無痕。久違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下一剎那神志復蘇,思維短暫停頓後怒氣驟然巨湧。
她奮力掙紮,尖叫:“你放開我!”
占南弦不得不松開她,半垂的眼睫飛快隱去潛然笑意。
溫暖一把抓起桌面的畫砸向他:“你滾出去!”怒火和委屈在胸腔內燒得控制不住,她接二連三抽起瓶中的畫卷劈頭蓋臉地朝他砸過去,“你回來幹什麼?!別讓我見到你!”
“嘿!寶貝,冷靜,冷靜,你會嚇到我兒子的。”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不躲不避任她丟砸,但就大大退後幾步站到她的安全距離外,以祈讓這個兇悍孕婦能平靜下來。
低頭看見散亂在地上的一幅幅畫,他的眼眸裡閃起無限溫柔。
畫裡面全是他,每一幅。
發泄瞭一通後,溫暖扶著桌面微微喘息。
這些畫,就像別人的日記,平均每周幾幅,全是她對著報紙雜志上登出的他的照片畫下,每一筆,每一抹,三年下來她對他的五官尤其那雙清亮眼眸的線條,早已熟悉徹心。
三年,她不記得自己畫過多少幅他的臉容,隻知道每一幅畫的左上角都用印章蓋著四個字——溫暖的弦。畫裡的人他是她的弦,她原以為,哪怕海枯石爛,哪怕滄海桑田,他永遠會是她的弦。
然而他竟然就這樣消失,整整四個多月。
她冷冷地看著他,什麼話也不說。
“寶貝。”他彎唇輕喚,眸光柔軟入心。
她抿瞭抿唇,終於還是壓下滑到嘴邊的“滾”字,而是冷嗤出聲:“占大總裁,分手你也說過瞭,失蹤你也玩過瞭,不如你告訴我下一步打算還玩什麼?先讓我有心理準備,那樣我才能更好地配合你,你說是不是?”
一頓譏諷讓他停止向她的行近,怕再次惹起她的脾氣。
“寶貝。”他柔聲再喚,唇弧忍不住向上翹起,“封面上的你非常美,真的非常美,美得……”他側頭,似乎想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抬眸看她,瞳色如流光幻彩,“美得我很有感覺。”
她惱得又伸手去抽畫。
“噓……別急,我還沒說完。”示意她少安毋躁,他臉上笑容愈深,“在雜志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的女人,是我占南弦想要的女人,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女人,親愛的,你真的讓我控制不住地心動。”
她眸中的冷怒終於緩緩平復下來,出口的語氣卻仍帶著不甘和責備。
“我問你,我生病住院那會兒,凌執隱是不是你叫來的?”
“溫柔不讓我見你,所以我想,不如讓她早點走人。”
隻要讓她親眼見著溫柔的愛侶,不需他有什麼動作,她自己會得斬斷這份依戀,親手將溫柔送去新加坡。
“臨路呢?也是你私底下做瞭什麼讓他急著去澳門的?”
“他本身就想過去,我隻是促使他把離開的速度稍稍加快瞭一點。”其實他也沒有做什麼,不過是在朱臨路的後院點瞭把火,讓他自顧不暇飛快滾離她的身邊。
“這麼說占媽媽找我去老房子也是你的意思?”
“第一次不是,鑰匙是她自己給你的。”如果他事先知道,絕不會失策到讓她撞見他和薄一心,“至於第二次,我隻能這麼說——她看不下去我悶悶不樂。”
心機深沉得簡直絕世無雙,她不無戒慎:“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有。”他慢慢向她行近。
“什麼?”
占南弦小心地把她抱起坐在書桌上,站進她的雙腿間,執起她的手,帶笑唇瓣緩慢覆下,滑過她的耳珠:“這一生,我永是你的弦。”說完他用力堵住她恍然大悟的尖叫,令她跳也跳不起、動也動不得、罵也罵不出,而隻能慢慢地被他吻得伏貼在他懷內。
他悄然翹起的唇線似極力忍笑而終於還是隱忍不住,漾出瞭絕美弧度。
也許,等她生下孩子之後,他會告訴她。
他離開前曾寫瞭封E-mail給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
大意是……讓他們找點事給她做,別讓她在他離開後有時間胡思亂想。
翌年,九月九日。
籌辦瞭許久,辟出淺宇整層五樓作為場地的神秘畫展終於公開對外展出,不過所有慕名而來的各界人士都得排在九月十日之後才能進場,首日僅對畫展主人的親友開放,隻接待身份被存儲在電腦檔案裡的人。
主持開幕儀式的不是占南弦,也不是溫暖,而是換上禮服裝的小一宇。
這組建立有龐大數據庫的芯片,聯通鑲嵌在門口以及場內的十多個巨幅高精的液晶顯示屏,負責守門、監測、檢索、收費,以及和參觀者對話。
不用有疑問,這次畫展確實要收費,而且還因人而異。
當早已復職的劉丹然和遲碧卡並肩而來,拿出職員卡刷過。
一宇彬彬有禮:“劉經理,你好,是次畫展擬向參觀者收取適量費用,所收取費用將全部捐作慈善用途,請在聽到‘嘀’聲後輸入你想捐的數字,該捐款將從你的當月薪資裡自動扣除。”
劉丹然大奇,按下一個數目。
“捐款已收到,非常感謝你的善心。”屏幕上打出一朵玫瑰。
遲碧卡笑著也刷過自己的卡。
屏幕馬上打出笑臉,“遲經理,鑒於你的某些特殊貢獻,為瞭表示感謝,本次收費一萬元,將從你當月的薪資裡自動扣除,兩位請進來參觀。”
遲碧卡慘叫:“一……萬元?!天啊!丹然你聽到沒?一萬元!”天殺的強盜行徑!有這麼表達感謝的嗎?分明就是披著羊皮的報復!
劉丹然笑不可支。
緊閉的金屬門施施然向兩邊收起,將人放進去後再度自動關上,與此同時場內的所有電腦屏幕全部亮起,閃出一行占南弦親筆所題的漂亮行書:“歡迎參觀,溫暖的弦。”
隨後到來的是已懷上第二胎的杜心同和郭如謙。
兩人按下指紋後,一宇皺瞭皺眉:“杜小姐,郭先生,很抱歉,由於在全球資訊庫裡搜索不到兩位的結婚證明,按溫暖吩咐,本場畫展拒絕兩位入內。”
“什麼?!”杜心同一急,叫道,“我是孕婦耶!來一趟容易嗎?”
一宇為難地苦起臉:“倒是有另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們進去。”
“你說。”
“隻要你們答應在孩子出生後給他起名叫郭毒。”
郭如謙還沒來得及阻止,杜心同已大手一揮:“沒問題。”
“那兩位請進。”金屬門再度打開。
郭如謙哭笑不得:“心同你怎麼可以答應它?”
“切,我們以後給孩子起什麼名字它管得著嗎?”
“不管你給孩子起什麼,從孩子出生登記之日起它就會連通戶籍數據庫把我們孩子的名字改成郭毒,任何時候隻要它發現名字不對,都會自動修改過來。”
杜心同尖叫:“你怎麼不早點說?!”她轉身想出去理論,閉合門邊的屏幕內發出嘿嘿笑聲:“杜小姐,你剛進來還沒開始參觀,請待滿五分鐘再離場,其實郭毒這個名字很有特色,聽上去就像惡毒,老大的老婆真是天才。”
杜心同徹底呆住。
門外管惕和丁小岱手牽手到來,丁小岱好奇地問:“真的那麼神奇?”
“你試試就知道瞭。”
“怎麼試?”
“就叫芝麻開門。”
丁小岱依言而行:“電腦,電腦,請芝麻開門。”
在千分之一秒內完成聲音識別的屏幕馬上打出無數紅心:“親愛的小岱,請回答以下問題,你最喜歡的掌法是?”
丁小岱咯咯大笑:“天下無敵傲視淺宇的降臀十八掌!”說完一巴掌拍在管惕的屁屁上,引來他喲聲呼痛。
“答案正確,請問你最喜歡的暈倒方式是什麼?”
“普通暈!”
“完全正確,確認為丁小妹本人。”
丁小岱興奮地推管惕:“到你瞭,到你瞭。”
臀部吃疼的管惕委屈地嘟嘴:“死電腦,快開門。”
一宇不悅:“沒禮貌的管小豬,請回答以下問題,你和丁小妹上床沒?”
管惕傻住,丁小岱又羞又驚:“怎麼回事嘛?你為什麼寫這種問題?”
他尷尬不已:“不是我寫的,肯定是占美男改瞭我的程式。”
一宇催促:“到底上瞭沒?”
管惕斜視它:“沒!”
一宇馬上倨傲地:“老大說你不是男人,請你回去上瞭再來。”
丁小岱徹底暈死,又不是上廁所,什麼回去上瞭再來。
管惕隻得忍氣吞聲:“上瞭上瞭,好瞭嗎?”
一宇有點迷茫:“可以回答兩次的嗎?”
“我是你爹耶,回答十次都行。”趁它解析混亂的瞬間,管惕在具觸摸功能的屏幕上飛快寫入指令,哼,想整他?別說沒門,連窗戶都沒有。
來不及自行鎖定被修改瞭程式的一宇慘叫:“你對我做瞭什麼?”
“沒什麼,隻不過把你給上瞭,快開門!”
丁小岱掩嘴偷樂。
一宇欲哭無淚地把門打開,當丁小岱走過跟前時,它委屈不已地小小聲道:“娘,管小豬上我是不是亂倫?”
丁小岱幾乎栽瞭一個跟鬥。
在他們進去後,主機收到網上連線要求視頻參觀的請求。
一宇驚喜地與之對話:“溫大美人,這次畫展隻對你一人開放,如果你要讓身邊的凌執隱先生一同參觀,請先回答一個問題。”
那頭凌執隱撇嘴起身:“不看就不看,有什麼瞭不起。”
溫柔笑著將他按回原地:“什麼問題?”
“如果在溫暖和凌執隱兩人當中要你選一個,你選誰?”
溫柔遲疑瞭一下:“執隱。”
一宇大怒:“回答錯誤,連線即將切斷,請求永不接收,再見。”
溫柔和凌執隱愕然地就見面前屏幕一閃,對話窗口已被強行關閉。
一宇繼而接通另一個網絡呼叫,一判別出來人是誰,它發出邪惡的恐怖的興奮的喋喋笑聲,往對方的屏幕打出一個黑色骷髏。
“朱太子,很不幸等著你到來的是攻擊程序,你的蠢材手提會在十秒內死機,一分鐘內被格式化,兩分鐘內被燒掉主板和CPU。”
遠在澳門的朱臨路懊惱大叫:“Shit!該死的占南弦!”
當全部處理完畢正想稍為休息時,高訪走瞭過來。
一宇感嘆:“做人難,做電腦易乎?不易也。”
高訪笑:“南弦呢?”
“老大在傢看碟聽歌泡老婆。”屏幕上打出一張女子的相片,“來吧,例行公事,星期六相親約會,我把資料發到你的郵箱。”
高訪驚訝:“誰的意思?”
“太後娘娘。”金屬門打開。
高訪走進去:“幫我謝謝占媽媽。”
門再次合上,一宇把全部信息打包發往洛陽道一號。
那間全球屈指可數的頂級豪華視聽室裡,正在播放著經典舊片。
溫暖記得年少時看這部原音片時,和占南弦在戲院裡一坐就是三個半小時,在所有被拍成電影的歐美名著中,克拉克·蓋博和費雯·麗所演這一部完整版《亂世佳人》是最傳世的經典。
再沒有哪出戲比它更忠實更淋漓盡致地表達瞭原著,從貼切的人物到流暢的劇情,從那個世紀浮華的服飾到壯麗場景,那一場大火,那一巴掌,那一個吻,這幾乎是唯一一部,她在愛上小說之後還深深愛上它的電影。
懶散地躺在舒適軟絨長椅上的占南弦頭枕在溫暖腿上,享受著她喂進嘴裡的藍莓,一邊打開手機上收到的信息,一邊手掌垂在地面的嬰兒籃裡,輕撫逐漸陷入沉睡的小小占丞因。
臉上漾出淺笑,他把管惕那段遞給她看:“老婆,笑死我瞭。”
她讀完,忍俊不禁:“你好壞。”拿起莓子喂進他嘴中。
他吮住她的手指,輕噬,微微抬高的臉擦過她胸前的石墜:“老婆,我以前送你的其他東西呢?禮物呢?情書呢?都去哪兒瞭?”
“鎖在銀行的保險櫃裡。”
“老婆。”
“嗯?”
“我把你傢以前的房子買瞭回來。”
她垂眼看他。
“還有我認識你的學校,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我們常去的咖啡館,我們談戀愛的公園,通通都買瞭下來。”
她微微一笑:“你是為瞭這些才想賺錢?”
橫肘支在椅面,撐起身子,他的臉擦過她胸前圓潤,微彎的薄唇往上到達她的唇,清眸有如最初最亮的辰星,勾起的唇角牽出完美淺莞。
“如果那天沒被楊文中抓走,你會不會來?”
“你問瞭一千次瞭。”
“會不會?”修長的手指這一次沒有爬上她脆弱的脖子,而是往她的裙下探入,再探入。
她想抓住他,卻反被他的另一隻手扣住手腕,三兩下拆解瞭她的反抗,長指惡意而緩慢地推進,與強硬動作完全相反的是他薄唇間吐出的說話,帶著寵溺和誘魅而顯得輕柔無比:“會不會?”
“呀……早說過瞭……不知道嘛。”
“寶貝,我們有三個兒童房,你想兩年添滿嗎……會不會?”
他以身體裹卷著她一同滾落在地面軟氈上,碰巧壓到瞭遙控器,屏幕上電影悄然熄滅,漫起旖旎氣息的室內響起Westlife的歌,The World of Our Own,我們的世界。
We got a little world of our own .
I'll tell you things that no one else knows .
I let you in where no-one else goes .
多年以前,當她在他房間裡聽到這首歌時,幾乎一瞬間就喜歡上瞭。
是他,引領她走進聆聽各種曲風的世界,他的電腦裡永遠一周一換地裝載著面世的最新曲目,而他玩弄各種播放器於指間的迅熟及跟著音樂隨意哼唱的流暢,常常讓她佩服驚嘆。
總會不斷地遇到某些人,在人生的某個階段,是她的引路人。
在被引領的時候,她全無預料以後會發生什麼,隻有當走過瞭那段歷程,從結果處回顧,才有領悟,原來上天安排她遇見這個人,正是為瞭要讓他帶領她來到人生之路的這一個地方。
日和夜相繼消失,當人變得像歌那麼老時,或不復記從前許多往事,但一定有一個人,她終此一生都不會忘記,當初就是他,把在情路上混沌跌撞的她從山窮水盡中帶出來,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推開瞭一扇門。
於是在浩瀚的人海裡就有瞭那樣美好的地方,World Of Our Own,從踏進真愛領域,是他和她,牽著手溫柔地在兩人的世界裡行走。
從她飛過三萬裡河山,重新回到他面前的那一刻開始。
有一樣東西,不再是一朝一夕,從此以後,亦不止一生一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