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微微凝結。夏淺保持著手握門把手的姿勢僵立原地,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她默默打量番眼前這個戴眼鏡、圓頭圓腦的矮個男人,應該……就是她媽口中的留洋博士?
這頭,老媽和大姑本來死拽著夏淺不撒手,見到來者亦是一愣。老媽率先反應過來,走到矮個男人面前彎眼道:“這位就是吳森瞭吧?”
吳森瞥瞭眼老媽,微微思索番,點頭。
“哎喲,快請進。”老媽笑道,“就在等你呢,這不是……這不是正說下樓去接你嘛。”
夏淺呵呵幹笑兩聲,老秦同志,你撒起謊來還真是有板有眼。這邊,大姑趁著夏淺不備也推搡瞭把,夏淺踉蹌著前進兩步,剛站定就聽大姑道:“這就是夏淺。”
吳森聞言驀地冷下臉來,陰陽怪氣地打招呼:“夏小姐,你好。”
夏淺不悅蹙眉,這人怎麼回事?自己招他惹他瞭?怎麼一見面就作臉作色的?難道,他也是被傢裡逼著來相親的?
夏淺正想入非非,就聽大姑又道:“哎呀,哪兒有站在門口說話的理兒?咱們都先進去。”
“對對。”老媽一邊附和一邊作勢就將吳森往裡迎,誰料吳森一擺手,冷冰冰說:“我就不進去瞭。”
空氣再次凝結。老媽和大姑如被點穴般定在原地,夏淺抱胸默瞭默,再默瞭默,終究還是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聲。現世報啊現世報,她們二老費盡心機地要她相親,結果,她還沒來得及出狀況對方倒先撂場子瞭。
老媽惡狠狠地瞪夏淺眼,這才回頭問:“為啥?”
吳森道:“阿姨,其實我今天來就是為瞭給您個交代。之前你在網上替女兒征婚,和我聊天後又立馬誠實地表明自己的身份,讓我特別感動。可是,恕我直言,我真的不能和你女兒相親。就這樣吧,祝你們新年快樂。”
說罷,吳森轉身就要走。老媽見狀急瞭,一把拽住吳森的胳膊,嚷嚷道:“噯噯,這是為什麼啊?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吳森不肯解釋,隻一再地道歉,並試圖甩掉老媽還拽著他的魔爪。
老媽徹底怒瞭,丟開吳森的胳膊就沉聲:“小吳,這就是你不對瞭。所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可能我們夏淺不是你的菜,你可以不喜歡。但是,你不喜歡可以說啊!沒人逼著你來啊!之前你是怎麼跟阿姨講的,啊?你倒是說說,是阿姨求著哭著讓你來的嗎?不是吧?既然這樣,你現在唱的是哪出?耍我們喃?噯你們讀書人最崇敬的孔子可說過,‘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小夥子,你這樣言而無信,那這輩子就沒什麼可取的瞭。”
老媽說話期間,吳森好幾次想要插嘴,奈何委實抵不過老媽的快嘴,隻能站在旁邊幹著急。夏淺在旁邊見吳森那抓耳撓腮的樣兒,笑到直腸子打結。哎喲喂,這位吳大博士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她的這張嘴就是遺傳瞭她媽——的三分之一。想她堂堂專業砍價師都說不過她媽,就更別說別人瞭。
這頭,待老媽噼裡啪啦一頓教訓完,吳森也已經面色慘白。
“阿姨,不是我想言而無信,是、是這個……哎,你自己問問你女兒都在外面幹瞭些什麼吧!我是決不可能和這樣的女人來往的!”
夏淺陡然愣住,她幹什麼瞭?殺人還是放火?夏淺正納悶,就聽大姑低喝道:“站住!”
話音落下,老媽也已經阻去吳森的去路,叉腰道:“你別支支吾吾的,有什麼就直接說清楚,我女兒到底怎麼瞭!”
“這——”吳森見老太太實在難纏,一咬牙,道,“好,既然您要這樣我也沒辦法。夏小姐,你也別怪我當面撕你的臉!”
話畢,吳森便轉向老媽,“阿姨,你女兒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樣子。什麼單純老實,什麼刀子嘴豆腐心,都是假的!她在藺安市早就交瞭男朋友,她不僅讓男方給她買車,還騙著別人給她裝修婚前房。到男方傢裡,她還逼著男方父母送她一萬零一塊的紅包,說是咱們酈城的規矩。可我是在酈城土生土長的,從沒聽過什麼萬裡挑一的說法。還有,她居然……”
一面聽著吳森的數落,夏淺一面忍不住皺瞭眉。
嘶,這些臺詞怎麼聽著這麼耳熟?總不能這麼短時間內,李阿姨就把她的“劣跡”傳得人盡皆知瞭吧?
夏淺微微出神之際,吳森也已經說完瞭原委。聽完這些話,老媽和大姑對視一眼,微微揚聲:“你說,我傢夏淺騙瞭男朋友傢十來萬塊,然後就把人踹瞭?”
吳森點頭如搗蒜,“對,就是——”
“我呸!”不等吳森說完,老媽就朝地上啐瞭口,一叉腰,罵街模式已自動開啟。
“小吳啊,你別怪阿姨說你,你這書啊真是讀到狗肚子裡去瞭。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句話,聽說過沒有?我不管你是在哪兒聽說的剛才那些謠言,但是你根本就沒有經過調查就相信瞭那些話;不僅相信瞭還散播,這叫什麼?這叫愚蠢!叫無知!現在看來,這親也的確不用相瞭。博士又什麼用?還不如咱們這些傢庭婦女呢,我們老太太們都知道不傳謠不信謠,再看看你,嘖嘖……”
被老媽這麼一激,吳森早已是面紅耳赤,跳著腳道:“你居然說我無知?你知道伯特蘭·羅素是誰嗎?知道二元一次方程有幾種解法嗎?知道……”
“等等等,”夏淺攔住激動不已的吳森,“你先告訴我,你說的什麼前男友,什麼我劈腿失蹤的都是打哪兒聽來的?”
吳森聞言抹瞭把額頭的汗,這才撇嘴道:“就在你自己的相親主頁上,你自己不會看啊?”
夏淺歪頭,“什麼?”
吳森沒好氣地掏出手機,點開媒運當頭的APP,搜到夏淺的主頁遞給她。夏淺一看,頓時恍然大悟——媒運當頭的個人主頁裡,除瞭個人信息和照片外,最下面還有一個公共留言板。隻要是媒運當頭的會員都可以在下面留言。夏淺當初想要註銷媒運當頭賬號時,就曾瞄過兩眼自己的留言區。除瞭一兩個求交往的,一兩個打廣告的,一兩個點贊的,留言區就再無其它。可此時此刻,一條留言卻使得留言板炸開瞭鍋。
一位昵稱叫“CC025”傢夥留言,自稱是夏淺的前男友,他洋洋灑灑用瞭將近一千多字痛訴自己當初是如何被夏淺騙到手,然後又如何被她騙財騙色的。
故事的結局,誠如吳森所言,這位“前男友”表示,夏淺在拐到比自己條件更好的男人後就失蹤瞭。他曾發瘋似的尋找夏淺,卻一直一無所獲,卻沒成想,在相親網站再次與她相遇。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則留言下面,譴責的、質疑的、揚言要替天行道人肉夏淺的……什麼都有。夏淺草草翻完留言,然後用兩個字概括瞭此時此刻的所有心情:呵呵。
怪不得盛哲寧今天編故事編得這麼順溜,原來別人早就準備瞭腹稿啊!這情形,夏淺就是不動腳趾頭也猜出個大概瞭。這個“CC025”要麼就是盛總大人本人,要麼就是盛總大人請的五毛黨,目的不言而喻——詆毀她,讓她無法順利相親。
念及此,夏淺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等等!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是說盛哲寧已經知道她在網上相親的事瞭?想到這,夏淺趕緊滾動頁面,又仔細看瞭看“CC025”留言的時間。好死不死,時間正是她離開藺安市的那天!
所以……盛哲寧趕來酈城真正的目的是,收拾她這個水性楊花的女朋友?!
想到這,夏淺陡然嚇出一身冷汗,正微微出神,手上卻一空——吳森的手機被老媽奪過去瞭。
老媽和大姑湊到一塊,一目十行地看完留言後,咆哮道:“放!屁!”話畢,夏淺就聽嘭的一聲,老媽彪悍的把手機砸瞭……砸瞭……砸瞭……砸瞭……
電光石火間,夏淺腦子裡轉過瞭無數念頭:嗯,雖說老媽平時催婚真的很煩,但她霸道的背後還是愛自己的,看看,一旦有外人詆毀自己她表現得多護崽啊。
可是媽……就算您再護崽,咱能不能不要這麼野蠻地砸手機,更何況那是別人的手機啊啊啊!砸壞瞭是要賠的啊啊啊!最新款華為P40 Pro+啊啊啊!還有你要砸也往地上砸啊,往鄰居門上砸是鬧哪樣啊,萬一讓鄰居聽見動靜跑出來圍觀她還怎麼在這個小區待得下去!
這頭,吳森怔忪半秒也反應過來瞭,哭號道:“我的手機!”
這時候,最清醒的反而是大姑瞭。大姑一拍大腿,嘆息:“哎呀這叫什麼事啊!嫂子你先回屋,小淺,趕緊把手機給別人撿起來啊!”
聞言,夏淺也回過神過來,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把老媽和這個吳森都先弄進屋,要是真把左鄰右舍惹出來,她傢今年就別想安靜過年瞭。想到這,夏淺緊忙去拉已經半跪在地上的吳森,賠笑道:“吳先生不好意思啊,咱們先進屋……進屋慢慢談賠償。”
“賠?我呸!”老媽聞言嚷嚷開,“我還沒讓他賠我女兒的青春名譽費呢!”
話音落下,夏淺來不及阻止老媽就聽嘎吱一聲響——亡羊補牢,為時已晚,鄰居傢的門到底還是打開瞭。面對此情此景,夏淺嘆息一聲,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她揉瞭揉臉,保持微笑地抬頭:“不好意思啊王伯伯,一不小心把手機砸您門……”
抬頭看清“王伯伯”的模樣,夏淺一噎,後面的話直接吞回瞭肚子裡。誰來告訴她,“王伯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年輕這麼英俊瞭,而且最重要的是,為毛這個“王伯伯”長得這麼像盛哲寧!!
夏淺發呆之際,盛哲寧也好整以暇地抱著胸,幽幽道:“你叫我什麼?”
另一邊老媽聽見聲兒,也探頭過來看,待看到盛哲寧的瞬間也驚奇地咦瞭聲:
“你不是那個——”
“媽!!!”不等老媽說完,夏淺就慌張地擋在盛哲寧面前,一面把老媽往傢裡拽一邊道,“我們回傢!”
“哎呀回什麼傢?這個不是那個你在藺安市的……”
這頭大姑見狀也微微瞇眼,自言自語道:“這小夥子好面熟,我在哪兒見過?”
場面正混亂,眾人就見夏老爸拎著兩壺小酒、哼著小曲優哉遊哉地過來瞭。
很顯然,夏老爸還搞不清楚狀況,看見眾人手一揮,就樂呵呵地招呼開:“喲,小盛!”
話音落下,周圍霎時寂靜下來。夏老爸卻渾然不覺哪裡有問題,晃晃悠悠地走到盛哲寧面前,將其中一壺小酒遞到盛哲寧跟前,“這是咱們酈城特產,你嘗嘗!我請你喝!”
夏淺嘴角抽瞭抽,這才顫巍巍道:“爸,你認識他?”
“啊,認識!”夏老爸腰桿一挺,就伸手挽住盛哲寧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表情,“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的酒友加新鄰居,小盛!”
眾人:“……”
夏淺扶額,神啊,誰來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