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到最後,自然不歡而散。
夏爸夏媽雖然對寧萌的事嘔個半死,但對未來女婿的處理態度還是滿意的,最終在兩傢人的協商下,將領證的日子定在瞭下個月的初七。雙方長輩的意思,小兩口扯完證後也別拖,跟著就舉辦婚禮。是以,夏淺一面籌備著荷琳答謝宴的事情,一面也開始慢慢做婚禮的準備工作,一時忙得腳不沾地,對於寧萌和何之雋後來的事情她也就不得而知瞭。
關於這件事,盛哲寧也是緘口不提,夏淺也懶得再問。可沒想到最後,夏淺還是從旁人嘴裡知道瞭寧萌和何之雋的後續劇情——話說荷琳答謝宴當天,新舊姨婆居然出奇的配合,兩人不僅沒有吵架丟女兒的臉,反倒是雙雙上臺給一對新人送戒指,感動得荷琳淚流滿面。夏淺在臺下看著這一幕,正感慨,就聽旁邊金研冷不丁道:“聽說瞭嗎?他們在鬧離婚。”
夏淺扭頭瞪大眼睛地看著金研,結舌:“你是說荷琳和她老公……”
察覺到自己詞不達意,金研失笑,搖頭道:“我是說何之雋和他老婆。”
夏淺哦瞭聲,心頭的大石剛剛落地就又被陡然懸起,失聲道:“你說誰?”
話音落下,夏淺就見金研勾唇苦笑開:“他老婆寧萌……來找過我瞭。”
夏淺緊抿唇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應答,過瞭好半晌才猜測道:“她要求去做親子鑒定?”
“沒有,”金研嘆息聲,道,“什麼都沒有。她隻問瞭我和何之雋在一起的時間,還有一些細節就離開瞭。”話至此,金研低頭看瞭看自己的手,沉沉又道,“她說……我和何之雋在一起時,正是她和何之雋曖昧之時,也就是說,那時候何之雋不僅和你在談戀愛,還和寧萌勾搭著;時不時的,還要出校和我這個炮友聚聚。呵!可真夠忙的。”
想起之前種種,夏淺冷下臉來,“她和何之雋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就該想到今天。既然何之雋能劈一次腿就能劈第二次腿,狗是改不瞭吃屎的。”
“是啊,”金研緩緩舒出口長氣,“寧萌自己也說這大概就是報應。所以做不做親子鑒定對她來說都無所謂瞭,事實證明從一開始,何之雋對她就不是一心一意的,所以她說會起訴離婚。”
知道這個結果,夏淺心裡五味參雜,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原本她還以為,當自己真聽到這出八卦的結局時她會喜聞樂見,沒想到此刻她卻是無限感慨。
這大概就是真的放下瞭吧?
默瞭默,夏淺看向金研,猶豫道:“那何之雋……”
金研淺笑,“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承認最開始對何之雋還抱有一絲希望。哪怕我們不能終成眷屬,但孩子畢竟是他的,我以為當他知道可可存在的時候,會驚訝會彷徨,但最終他會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其實,我並不求他做什麼,隻要能偶爾陪陪可可,讓可可真切體會到爸爸的存在我就滿足瞭。可是……”
金研停頓番,仰天苦笑:“夏淺你知道嗎?知道真相後,何之雋一次都沒聯系過我,一次都沒有!我也想騙自己說他找不到我的聯系方式,可既然寧萌都能找到我更何況是他?他大概是怕我和可可纏著他,所以故意躲著我們吧?這樣也好……至少這次,我是真的死心瞭。”
聽完這席話,夏淺的心情也隨著金研落到谷底,深呼口氣,夏淺啟齒正想說些什麼臺上就突然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夏淺抬頭一看,原來新舊姨婆已經發完言準備下臺瞭。與此同時,夏淺的手機也微微震動瞭下——有短信進來瞭。
夏淺點亮屏幕一看,柳眉登時緊鎖。
趁著金研不註意,夏淺偷偷溜出瞭宴會廳,三步並兩步地走到大堂就見何之雋已經坐在大堂咖啡廳等自己瞭。
這頭,何之雋本端著咖啡正準備喝,見夏淺來瞭緊忙擱下杯子,起身淺笑開:“夏淺,我聽臺裡同事說荷琳今天在這辦答謝宴,就猜你肯定也在。嗬嗬,還真讓我猜準瞭。”
“找我幹什麼?”夏淺一看何之雋那張臉就覺得惡心,也虧得他臉皮厚,都鬧到這地步瞭還敢來長盛酒店,就不怕遇到熟人?
“我手上有個案子想找你……”何之雋說到一半這才想起夏淺還站著,忙道,“你先坐!”說罷,就又招手叫服務員過來點餐。
夏淺實在受不瞭何之雋裝模作樣的樣子,留下句“沒興趣”轉身就走。何之雋見狀急瞭,起身嚷嚷道:“事成我給你二十萬!”
夏淺腳步倏地滯住,何之雋這是轉性瞭?居然開口就是二十萬,她倒要聽聽什麼活兒這麼好賺。
這頭,何之雋見夏淺沒再往外邁步,以為她動瞭心,輕咳聲說:“隻要你同意,我可以先給你兩萬定金,立馬!”
夏淺挑眉,示意何之雋繼續。何之雋道:“你……大概也知道瞭,萌萌要和我離婚。”
夏淺嘁瞭聲,頗為不給面子地啐道:“活該!”
何之雋聞言也不惱,竟然還順著夏淺的話往下說:“是,我是活該!是自作孽!可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瞭,自從和萌萌結婚後,我對她真的是一心一意,我怎麼知道會突然冒出來個孩子?可萌萌現在根本不聽我解釋,說必須離婚。”
說到這,何之雋微微猶豫番,才接著開口:“夏淺,我覺得你在醫院時說的話很對,其實我們沒必要爭鋒相對。正所謂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和萌萌要是真離瞭,她天天賴在盛傢,纏著盛哲寧,你也不好過,不是嗎?”
夏淺懶得跟何之雋兩個兜圈子,幹脆也學著盛哲寧的樣子,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重點!”
何之雋:“我要你幫我勸萌萌別離婚,事成後我給你二十萬。”
“什麼?”夏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砍價師嗎?談判技巧什麼的你比我熟,如果你能再讓盛哲寧給寧萌施施壓,這事應該沒什麼難度吧?”
說罷,何之雋想瞭想,才又接著說,“如果……實在不行,寧萌還是堅持要離婚,你看能不能激一下她,讓她放棄婚內財產凈身出戶。把我們名下的那套婚房留給我。不論離婚還是不離婚,隻要這兩個方案中的一個能成,我都算你砍價成功。”
夏淺幽幽凝著何之雋,隻覺自己好像從來不認識這個人。她隻怕自己再待下去,連今早的早飯都要吐出來瞭。
夏淺起身就走,何之雋見狀忙攔住她,“別走啊,你是不是嫌少?我現在手上沒有太多錢,如果真的事成我可以——”
夏淺抬頭,何之雋隻見對方神情陰厲,噎得登時說不出話來。
“何之雋,你聽聽你剛才說的話,錢錢錢,每一句都離不開錢。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的?我原本以為,你這人除瞭自私點、卑鄙點,至少還存著基本人性,對寧萌也是有真感情的,可現在看來……呵!”
話說完,夏淺就轉身離開。
眼見著夏淺的背影漸漸遠去,何之雋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是啊,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裡就隻剩下瞭錢?是從那次同事拉他去賭場開始,還是那次要債的人堵上門開始?
可是,他沒辦法不處處提錢處處想著錢,因為一而再、再而三地進行網賭,他的債務也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他不是沒想過上岸,上次偷偷賠掉傢裡的部分理財產品後他就發誓不再碰這玩意,可每次對方給他發來邀請信息時,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每次都會有個聲音在耳邊輕輕對他說:“就這麼一局,一局……”
隻要這一局翻盤瞭,他就可以拿回所有輸掉的錢,就可以在萌萌面前證明自己,就可以讓那個該死的盛哲寧高看自己一眼!
可每一次,他都被人死死地按在水裡,掙紮窒息。翻盤?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現在,萌萌也因為私生子的事要跟自己離婚瞭,各個債務也已經迫在眉睫瞭,老天這是真要把他逼上絕路嗎?
就像聽見的何之雋的心聲,這時,他的手機也乍響。
何之雋一看,是臺裡對他多加照拂的老前輩,忙接瞭起來,穩定情緒道:“喂,鐘老師……”
話才剛起頭,那邊就已劈頭蓋臉地責罵起來:“你最近都在幹什麼?為什麼網貸的人會給我打電話?還說你欠瞭他們幾百萬。你……你是要氣死我嗎?我本來還說趁著這臺裡周年慶提提幫你調節目的事情,現在你鬧出這樣的事情,且先看工作保不保得住吧?”
“什麼?”何之雋猶如掉入冰窖。可還不等他細問,對方就已掛斷瞭電話。隨之而來的,還有源源不斷的微信、QQ——同事、親戚、朋友都在詢問他同一件事:他怎麼會欠下瞭高額網貸。看著那些幸災樂禍的、關切的、八卦的信息,何之雋隻覺眼底陣陣發黑。
完瞭,一切都完瞭。
催債的人早就威脅過他,要是他再不還款就要向他所有親朋好友揭穿自己亡命賭徒的真面目。看來,他們已經行動瞭……
何之雋正渾身冒冷汗胳膊就被什麼東西戳瞭戳,當即嚇得跳瞭起來。
“哈哈哈,膽子好小!”何之雋被銀鈴般的笑聲拉回思緒,定眼一看,原來是個七八歲的小胖墩用手上的飛機模型戳瞭他下。
小胖墩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咦道:“叔叔,你膽子好小哦。”
何之雋這時候哪兒心情理這些,皺眉正想趕走小胖墩,小胖墩就歪頭又道:“你剛才在和小夏說話,你認識小夏對嗎?”
何之雋擰眉,“小夏?”
“對啊。”小胖墩點頭,“就是夏淺嘛,她老公是我好哥們,就是小盛啦,你認識不?”
何之雋反問,“你認識盛哲寧?你是誰?”
小胖墩咯咯笑開,“我?我叫可可啊!”
小胖墩仔仔細細打量番何之雋,嘟嘴又道:“咦,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你?”
托腮思忖番,小胖墩豁然開朗,拍掌激動道:“啊!我知道瞭!你是那個那個電視臺的節目主持人!哎呀,我媽媽可喜歡你瞭,每次都要看你的節目,還一邊看一邊哭呢!”
“看我節目哭?”何之雋狐疑,“你媽媽是?”
“我媽媽叫金研,你認識嗎?”
聞言,何之雋頓時心亂如麻。金研?難道這孩子就是——何之雋再細細端詳小胖墩的五官,是瞭,這孩子的身份毋庸置疑。雖然小臉是胖瞭點,可細看著孩子的眉眼,這挺翹的鼻梁,分明就是自己小時候的翻版。
默默望著小胖墩,何之雋似乎又回到瞭童年時光。那時候,他可沒這小胖墩這麼胖,瘦瘦小小一隻,總被同學們欺負。
那時候他們都罵自己什麼?
“瘦猴子”、“窮鬼”、“瘸子的兒子,滾出學校去”……
那時候的自己,總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用盡力氣蜷縮成一團。他告訴自己沒關系,沒關系,總有一天自己會出人頭地,總有一天他會讓這些欺負他的人都對自己畢恭畢敬。
幾年前,他以為自己真的做到瞭。
他是電視臺前途無限的主持人,他擁有漂亮得體的女朋友,他出入高檔場所,與上流人士談笑風生。他以為自己已經成為小時候夢想的那種人,可原來到頭來,什麼功成名就,什麼風光無限都是一場夢啊。他這樣的人,似乎根本就不該存活在這個世上。
幽幽看著眼前的孩子,自己小時候的臉漸漸與之重疊,何之雋有些失神地呢喃:“是啊,你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你就不該——”
說著說著,何之雋看小胖墩的眼神就變得狠厲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