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醫生的報告 第四章 保護愛情的萌芽

從一顆種子到參天大樹,需要澆多少水?

2010年3月,術後一年整,林老師回醫院做全面檢查。

晚上依舊是我陪護。時隔半年,又躺回這張窄窄的陪護床上,半夜聽到同病房患者傢屬掉地的聲音,不禁感慨這40公分的床自己能毫無障礙地在上面翻身平躺側臥蜷曲,其實我是小龍女轉世吧……

迷迷糊糊感覺有動靜,迅速睜開眼。天已經有些麻麻亮,我能清楚地看見,醫生彎著腰,臉離我不超過30公分,一隻手在我的,睡,衣,紐,扣,上……

正常小言女主角的反應是——

“啊,色狼!”羞澀。

“啊,討厭~”反撲。

“啊,混蛋!”一巴掌。

我的第一反應是,扭頭,看林老師。要是他看到這幅畫面,醫生估計得英年早逝……

林老師的眼睛安靜地閉著,趴姿很純真。

我扭回頭,看著突然出現在我床邊的登徒子,雖然剛睡醒的人腦子還不大清醒,但不要告訴我你大清早五點查房!

醫生慢條斯理地扣好我睡衣下擺的紐扣,拉下來遮住肚子,再拉好被子,然後施施然走瞭出去。

我躺瞭一會兒,大腦才完全清明,摸過枕邊震動的手機:“我們這邊有男護士的。”

誰來管管這目中無人夜訪香閨如入無人之境的傢夥啊!

第二天來給林老師開加強CT單和X光單的是一個沒見過的新面孔,相當淳樸,淳樸到林老師還沒調戲,他就已經:“泥,泥好,這個,是顯影藥水……”說完通紅著一張臉出去。

我摸過手機看短信。

我回瞭個鄙視的表情過去。

拿著單子去放射科排號,等待的空隙,林老師拽拽我:“我們去散步吧。”

林老師有個嗜好——看車。我相信很多男同志都有這毛病。具體癥狀表現為大街上看到輛車,就開始牌子、型號、產地、發動機、車型、底板、油耗……細數一遍,再下個獨傢評價,車展什麼的更是從不錯過。林老師就是該病癥群中病情相當嚴重的一個,嚴重到經常我和我媽一回頭發現人沒瞭,原路返回找,他肯定圍著哪輛車旁若無人地研究。

我:“看什麼,你又不買。”

林老師:“不娶美女還不準看美女瞭?”

我媽對他實在是太仁慈瞭!

生病開刀非但沒讓他消停下來,反而有所加重。醫院的消遣娛樂項目比較少,林老師從最早的躺床上想車,到站陽臺看車,到後來“我們去停車場散步吧”……

這陣子,林老師對SUV產生瞭濃厚的興趣,碰到一輛他就恨不能趴在上面研究。於是在這個風和日麗的上午,當他走到停車場東側的時候,興奮地:“哎,雷諾!”就飄瞭過去。

我隨眼一望,渾身被劈瞭一下,醫生的車,內後視鏡上掛著我過年陪三三去寺裡燒香的時候買的桃木掛件。

原來他掛到這裡瞭。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飛過去架起林老師的胳膊:“走瞭。”那時候他的鼻尖離車門不超過20厘米。

以為我怕林老師知道我和醫生的JQ?No,我怕他知道之後要求試駕,那就太無語瞭。

奈何林老師很固執:“我研究一下。”

研究?你就沒發覺這車上的掛件和你車上掛的一樣的麼?!

我加勁:“都要粘人車上瞭!註意形象!”

“你們倆幹嘛呢~”我媽拎著煲好的湯慢悠悠地走過來。

我悚瞭,我是真怕我媽知道,怕我們的萌芽直接被她扼殺在搖籃裡……

我決定惡人先告狀:“媽!你看你老公,趴人車子上不肯起來!”

我媽騰出一隻手,一把挽住林老師的胳膊:“走!吃飯瞭!”

林老師一步三回頭地被拖離車子。我正要舒口氣,我媽回頭掃瞭眼科雷傲,然後,目光削過我的臉,轉瞭一圈。

我瞬間覺得自己五官模糊瞭……

“醫生……”

“嗯。”

“這次……我是坦白呢,還是先不說呢?”

“你到現在才來思考這個問題麼?”

“=_=……”這是生氣瞭麼?

“你想怎麼樣,自己想清楚。”他輕輕嘆瞭口氣,”我配合。”

於是,大敵當前,先保住革命的火種。

於是,醫生一視同仁,之前怎樣,現在繼續怎樣……

自從他隱約地知道娘親不是很贊同我找個醫生之後,似乎就有點——清冷的矜持。(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形容)

每次我夾在中間看著他和娘親“端莊”地對話,那個泰然自若的表情,我怎麼看怎麼別扭。然後收到他眼角偶爾掃過來的小情緒,我內心的愧疚就翻滾得一塌糊塗。但是考慮到我和醫生目前的狀況,實在不宜過早就加入”丈母娘相女婿”這場大戲。(印璽:其實你們是打算把娃生下來直接逼宮的吧?)

復診第三天中午,我剛盯著林老師吃完午飯入睡,手機響瞭。

“林之校~”剛睡醒的聲音,“下午要不要幫你占座。”

“下午?幹嘛?”今天禮拜五沒課。

“百傢講壇。”

這萬惡的社會!

所謂“百傢講壇”是學校為響應“多元化時政教學”的號召,組織的“基於國內外時事熱點,立足自身所學專業,結合多媒體工具,完成30分鐘的述講評論”活動。以班級為參賽單位,各院選送。這向來是本科各院互相PK的娛樂活動,但是這次學校似乎發現研究生院“和師弟師妹們聯系不夠密切嘛”,就把有組織無紀律大齡青年聚集的研究生院按專業拆分回各院,加入這場莫名其妙的比賽。

天可憐見,經管文史法政大把時政英才,地院湊什麼熱鬧啊……

小草:“研究生院也是院啊!幹嘛拆啊!不拆的話絕對秒掉全場好不好!”

事實證明,小草的自信不無道理。各院層層篩選到最後,居然有三分之一多的入圍名額被研究生占掉。莫非——大齡學員往講臺上一站,有一種成熟的舍我其誰的流氓氣質?

我們本想打醬油,奈何地院本科的孩子似乎比我們更正兒八經地打醬油,結果我們不幸中招……

等我趕到報告廳的時候,人已經到瞭六七成,觀眾席讓我聯想到運動會的方陣,壁壘分明。

小草是個根紅苗正的好孩子,她占的選手席在第三排……我無奈地穿越大片人群找到組織。

“呦,神手來瞭。”正和小師妹侃得熱乎的路人甲沖我揮瞭揮手。

於公,他是組長,於私,他是披著人皮的人渣,我保持沉默。數年的人品在復賽抽簽那天爆發,16個參賽單位我抽到15號實在是個意外。對於行傢們,這是個知己知彼鈍刀子殺人的好位置,對於我們,這就是被鈍刀子殺。

今天是第一場四支隊伍。外院全程flash,還有全英文。除瞭外教,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混合著敬仰和茫然兩種表情。

小草:“我覺得我的六級太假瞭……”

路人乙:“我那天請病假吧……”

路人甲:“神手,我認為,你有必要修改PPT……”

我:“……”什麼叫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戰友。

中場休息,我一邊喝水一邊翻看新來的短信。

娘親:“有醫生看上你瞭,有沒有意向?”

我驚瞭一下。當然,沒咳著也沒嗆著。但是估計我全身都散發出驚悚的氣場,前面一排的外教轉過頭來:“Anything wrong?”

我抬瞭抬手裡的瓶子:“Just too hot。”

對方聳瞭聳肩轉瞭回去,我才後知後覺自己手裡的是農夫山泉……

在未摸清狀況的前提下,絕不跟高手直接對決。我把短信迅速轉發。

沒多久——

林老師:“就是那個小高醫生。”

我:“泥,泥,泥好?”

林老師:“小夥子很憨厚老實的啊。”

搞清楚狀況後,堅決不跟EQ過低的人過招。於是我回復娘親:“沒有。”

“不問問是哪個你就沒有?”

我背後竄涼,這絕對話裡有話。

我義正言辭:“學業未成,無心婚嫁。我要上課瞭。”發出去才反應過來,最後一句太心虛瞭……

第一場結束,我往醫院趕。一推病房門,醫生們正在查晚房,B主任旁邊跟著顧魏和高醫生。後者:“啊,您女兒回來瞭。”

娘親看瞭我一眼,我忍住扶額嘆息的沖動,禮貌地沖高醫生微笑瞭一下,繼續盯著正在按壓林老師腹部的顧魏——側臉風平浪靜:“恢復得挺好的。”

B主任點下頭,笑笑地偏頭看瞭眼高醫生,走瞭出去。

顧魏也禮貌地點下頭,然後,從我面前,目不斜視地,走瞭出去。

剩高醫生站在原地羞澀地沖著我微笑。

我的頭嗡地大瞭,腦袋裡就五個字:“顧魏,算你狠!”

“下去給你爸買點水果。”真是母女連心,我接過娘親拋來的錢包,轉身就走。

走廊上,五六個傢屬圍著B主任和顧魏咨詢問題,我走過去對著顧魏的後背:“借過。”

他轉過身,略略揚眉,隨即看向我身後。

我忍住想把他眼神掰回來的小火苗,壓低聲音涼冰冰地說:“讓。”

他立刻讓開一步,我踩過他的腳,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晚上睡得很不踏實,半睡半醒間以為護士查房,睜開眼,看見顧魏站在我床尾。瞟瞭眼掛鐘,12點05分。我抬起胳膊擋住眼睛,翻身繼續睡。

第二天早上,我去買早飯。上來的電梯門一開,顧魏,高醫生。

後者迅速地看瞭顧魏一眼,沖著我——什麼也沒說就走開瞭。

我看著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病區,狐疑地轉過頭,顧魏長腿一邁,在我面前站定:“早。”

我端莊矜持:“顧醫生早。”

目不斜視地等電梯,電梯到瞭走進去。門合上前,卻看到顧魏在外面笑。

上午查房的時候,病房隻有我一個人。林老師心血來潮拖著老婆出去吃餛飩瞭。

B主任:“你爸爸的報告還有兩項就都出來瞭。平時讓他多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說完走瞭出去。

高醫生悶頭迅速跟上。

顧魏原地站著,看著我微笑:“我查房去瞭。”

我無視,你查房關我什麼事啊!

之後,此事不瞭瞭之,一個多月後高醫生後實習結束分在瞭別的科室。

醫生筆跡:那天查房進門之前聽主任那麼一提,我才知道的。總不能留下看他被你拒絕吧。

(總比被你拒絕好吧?他之後見我跟見鬼一樣。)

醫生:這是正常反應。

(你不會是把他拖小黑屋裡威脅恐嚇瞭吧?)

醫生:沒。主任看到我手機桌面瞭。

(……你故意的吧。)

醫生:怎麼會,我這麼和藹可親的人~

(……)

我和顧魏漸漸摸索出瞭彼此適合的節奏和生活方式,周一到周五,他來一次學校,夜班那天,我去醫院送飯,周末一起,逛逛超市,做做飯,聊聊天,偶爾也出去走走。都不是偏愛熱鬧的人,一整個下午,同一個空間裡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各忙各的,也漸漸有瞭相濡以沫的味道。

印璽說,朋友,就是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伴侶,就是一輩子不說話也不會過不下去。

如果說最初的傾心像一顆種子,那麼我和顧魏之間雖然沒有生出藤蔓般妖嬈的繾綣,倒像棵香樟,一天天抽芽,長高,逐漸枝葉繁茂。

五月下旬,天還沒完全熱起來,三三約我去逛街。經過一傢男裝店的時候看到一件襯衫,丁香綠的顏色很漂亮,就走瞭進去。

等我和營業員描述完身高尺寸轉過身,三三雙手環胸看著我一臉的高深莫測。

“顧魏——沒有這個顏色的襯衫。”

等我付完錢接過紙袋出瞭店門,三三挽住我胳膊:“你們認真的。”

我:“啊。”你都用肯定語氣瞭。

三三:“多認真?”

我想瞭想:“會一直走下去的吧。”

三三皺眉:“你媽不是不喜歡醫生麼?”

我聳肩:“所以她沒嫁個醫生啊。”

“你嚴肅一點。”三三有些煩躁地捋捋頭發,“女性對於醫生這個職業,普遍很有好感。你——表嫂那前車之鑒,血淋淋的還沒幹呢啊。”

表嫂和表哥是大學校友,一個學新傳一個學醫,各自不乏追求者,但兩人心若磐石熬過瞭讀書熬過瞭分配熬過瞭工作,戀情一路順利,雙方工作穩定已經論及婚嫁的某一天,表嫂被堵在瞭辦公樓大廳。對方自報傢門,是表哥同院的護士,說二人情誼甚篤已私定終生雲雲。表嫂自小與人為善的好教養沒有發難,對方卻一巴掌甩到瞭她臉上,連帶甩過來的還有一件男士貼身衣物。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表哥已經因為醫院和稀泥的行為,準備交辭職報告瞭。姨媽無論怎麼勸都奈何不瞭他的倔脾氣,才想讓我去勸一勸。我當時完全想象不瞭這麼狗血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傢人身上,表哥雖然是善舞長袖的性格,但是對不起表嫂的事是絕對不會做的。我直接殺去醫院問他,表嫂人呢?表哥一臉消沉,人在Z市出差。我說,那你就去Z市,追不上你就別回來瞭。

後來發生的事,表哥表嫂都諱莫如深,從Z市回來沒多久,兩人就領瞭結婚證。至於那個護士,據說傢中有關系,院方最後調她去瞭分院,不瞭瞭之。

我看著一臉嚴肅的三三,試圖活躍氣氛:“這種事,發生的概率不可能高到我們傢中標兩次吧?”

三三:“那要是你們一路走到最後,被長輩一票否決呢?”

“顧魏是顧魏,除瞭醫生這個職業,他還有很多很多。何況,我媽有個當醫生的親外甥,不至於反感這個職業。以後的路,是我們兩個人走。顧魏,不會讓我碰到那種事的。”他是那麼一個懂得拿捏分寸的人,那麼讓我放心。

三三看著我,失笑:“唉唉,吾傢有女初長成。你喜歡上他什麼瞭對他那麼死心塌地?”

我想瞭想:“啊,他炒菜的樣子特別好看啊。”

醫生筆跡: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你們一個個的招蜂引蝶。)

顧魏其人,需要細品。慢慢的,就能體味到諸多好處。

比如,他無敵的好耐性。比如,他會尊重你的所有愛好。比如,他的手冬天也很暖和。比如,他即使不看著你,都能有種溫柔……

比如我們不用追求小資情調在星巴克之類的地方解決下午茶。

顧魏說:“星巴克?我更願意去永和喝豆漿。”

甚合我意。

我曾經因為在星巴克想喝水被三三鄙視瞭很久很久。這不能怪我,我高三的時候把咖啡當水喝照樣犯困,從那之後對各種咖啡敬而遠之。而顧魏,他小學起就開始跟著他父親喝茶瞭……

我這人沒什麼口腹之欲,從來沒經歷過吃瞭午飯就開始想晚飯吃什麼的日子。和朋友同學聚餐,我一般不點菜,一是不知道點什麼,二是怕點瞭影響別人情緒。

三三曾經抱怨過:“滅絕,我總覺得跟你吃飯像戒齋。”

我塞住她嘴巴:“我媽喂瞭你那麼多烏骨雞湯也沒把你的品味調上來,炸雞你還能吃得這麼帶勁。”

兩天沒沾到葷就開始眼放綠光的小草非常不理解我怎麼在連著吃瞭一個禮拜的“純綠色植物”後還能活著。對此,我很無語,吃飯而已,為什麼弄得跟做任務似的那麼興師動眾呢?

所以當我和顧魏確立戀愛關系不久,他把我帶進西餐廳,看到我把牛排上配的西蘭花全吃掉,牛排隻動瞭三分之一的時候,給我又加瞭一盤水果沙拉,從那以後再沒在西餐廳吃過飯。多麼聰明體貼的男人啊。

顧魏知道很多味道很好的私房菜館。我一直很好奇他是怎麼找到那些偏僻的甚至有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他的回答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在電影院,周圍都是爆米花可樂奶茶,顧魏端著玉米汁和蛋糕的時候,我每次都特想親他一口。

顧魏的手藝比我好,所以兩個人的時候都是他主廚我打下手。他非常嚴肅地對我說:“你必須每天都攝入脂肪。”

我很無奈:“我又不是素食主義者,你做的好好的,我幹嘛不吃……”

我被他喂瞭多少黑魚和豬蹄啊……

三三最近見我總說:“小妮子皮膚怎麼越來越好瞭。”

我大笑:“顧魏傳染的。”

當然,世間沒有完美的事物。如果說和顧魏在一起,最明顯的好處是吃,那麼最明顯的不好之處就是睡。

其一,睡懶覺問題。別的醫生怎樣我不知道,但是顧魏的生活觀,非常健康。他的日常生活,不是那種刻意的嚴謹,而是看似悠哉,實則已經深入骨髓的規律化。他對時間遊刃有餘的感知力,總讓我懷疑他上輩子是個鐘表匠。我仔細觀察過,顧魏睡覺從來不用鬧鈴,午睡40分鐘,晚睡7個半小時,睡滿時間就醒,正常情況下可以不用鬧鈴。

而我一向認為,沒有懶覺的周末是不完整的。在知道我感冒,發燒,胃疼……睡一天就能好之後,顧魏對我的生理構造產生瞭極大的興趣:“成年之後還能睡得跟嬰兒期一樣……腦齡發育晚吧。”

實際上,小學畢業之後,我就沒過過肆無忌憚從早睡到晚的生活。所謂懶覺,也無非是在不用六點三刻就爬起來的周末睡到自然醒,八點多……相對於周五通宵周六睡一天過得晨昏顛倒的三三,以及周末不到午飯時間不起床的小草,我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和生活規律性還是頗強的。但是這種在我看來無可厚非的小懶覺,在顧魏那裡,就是浮雲。他的小懶覺,比我還小,平時六點半起,周末七點……

於是,在顧魏沒有特殊情況不需要加班而我也剛好在他那的周末,經常出現的情況就是,七點半——

“起床瞭。”

扭頭,繼續睡。

“太陽曬屁股瞭。”

翻個身,繼續睡。

“再睡腦袋要睡扁瞭。”

腦袋鉆到枕頭下面,繼續睡。

“起來吃早飯瞭,不然過點兒瞭。”

怒,掀被子,一把抱住對方的脖子:“醫生你再陪我再躺會兒吧,就一小會兒。”腦袋往他肩窩一埋,眼睛一閉,手腳一纏——隻有拉他下水,我才能無壓力地繼續睡。

顧魏:“……”

最後——真的是一小會兒,八點被拎起來刷牙洗臉。

其二,低血壓問題。我有點低血壓,每次醒來都要躺一會兒才能醒透。於是這五分鐘身體和意識脫節的“回神”時間就成瞭顧魏這個大齡巨嬰的間歇性幼稚癥發病時間。刮我眼睫毛,玩我手指頭,戳我臉,編我頭發,花樣百出……

我看著他笑瞇瞇地自得其樂,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每個男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孩子,我要母性母性母性母性……

我問:“孩子,你在幹嘛?”

繼續笑瞇瞇地戳我的臉。

“別戳瞭,臉已經夠大的瞭。”

改戳耳垂……

“再戳我咬你。”

一張臉湊過來。

我叫沒脾氣我叫沒脾氣我叫沒脾氣……

其三,顧魏絕大部分時候是很穩重的,但是偶爾也是會鬧小情緒的。

“醫生,我要去趟安徽,系裡組織旅遊。”

“去幾天?”

“五天。”

“然後回來放暑假,你回Y市。”

“嗯。”

顧魏撐著腮幫子,盯著電腦不做聲。

過瞭兩分鐘,我覺得不對,氣場不對。

“顧魏,你這是在鬧情緒麼?”

“我表現得那麼明顯麼?”顧魏對著屏幕面無表情跟念咒一樣,“平均一禮拜見3次面,一次2小時,一個月就是24個小時,等於一天。一年去掉寒暑假小長假3個月,還剩9個月——”

我打斷他:“顧魏——”

顧魏轉過臉來:“林之校你怎麼每次走得都這麼灑脫呢?”

我突然接不上話來。

顧魏扭回頭去,繼續默不作聲地盯著屏幕。

我思考瞭半天,索性放棄思考:“顧魏,我從來就不灑脫。”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鄭重而用心地經營一份感情,希望它美好而長久。然而周圍沒有一個可以讓我借鑒的榜樣,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對才算合乎標準,隻能慢慢琢磨。有時候我真希望會讀心術之類的東西,直接鉆進他的心裡,這樣近瞭唯恐他熱,遠瞭唯恐他冷的滋味,實在太不好瞭。

顧魏嘆瞭口氣走過來:“怎麼就要哭瞭呢……”

“顧魏,你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你,刀山火海我也跟,但是你總得告訴我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吧。”

顧魏抬頭望瞭望天花板:“晚回Y市兩天陪陪我吧。”

“我準備推遲一禮拜的。”

“要麼兩個禮拜吧。”

“……”

我們的矛盾總是這樣稀奇古怪地開始,再稀奇古怪地結束……

醫生筆跡:你剛睡醒那會兒比較像個包子,我就順手戳戳。

(你見過這麼苗條的包子!)

從黃山回到X市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多。我從學校出來,去瞭趟超市,回到醫生公寓。給他發短信:“忙不忙?”

沒有反應,看來比較忙。我放下手機,專心對付手裡的玉米。

煮熟,晾涼,剝粒,進攪拌機,然後發現,廚房的那箱特侖蘇不見瞭……才一個星期不到,這傢夥怎麼幹掉一箱的?

我糾結地開火,煮瞭把大豆,和玉米粒,老冰糖一起倒進豆漿機。

等到九陽歡快地轉起來,手機才一震:“還好,剛去病房轉瞭一圈。”

“晚飯吃瞭沒有。”

“吃瞭。不過不好吃。還帶瞭一個蘋果。”(先生,究竟我們倆誰更喜歡蘋果啊……)

“我給你帶瞭山核桃,還有墨子酥。”

“我餓瞭。”

我哈哈一笑,沖瞭個戰鬥澡出門,坐瞭四站路到醫院。

推開辦公室門,正背對著我敲鍵盤的醫生扭過頭來,眼睛睜得是平時的120%。

我趴到他背上,溫暖幹燥的指尖,幹凈的白大褂上,領口有淡淡的洗衣皂味,混合在一起就是我的醫生。

他看著我,眼睛眨瞭又眨。唉,一個男人是怎麼辦到集腹黑和天然呆於一身的?

我笑:“你傻瞭?”

“……五天是指包括來回路上的時間啊。”理科男對於數字總有種下意識的執著。

我把玉米汁和墨子酥餅往他桌上一放:“這不卡著點回來飼養你呢麼。”

我正準備伸手調戲醫生,他對面的桌子後面鉆出來一個人——B主任。

我僵立當場。眼前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大活人,我沒心理準備……

B主任的目光在我和醫生之間轉悠瞭兩圈,嘿嘿笑瞭:“鞋帶松瞭。”

我和B主任很熟,非常熟,他是林老師的主治醫師。我腦子裡飛快地轉:我得解釋一下,我得解釋一下,我得解釋一下……解釋個毛線啊!自由戀愛的情侶送個愛心夜宵有什麼好解釋的!

然後我蹦出的第一句話是:“主任,吃酥餅。”囧……

主任呵呵笑瞭兩聲:“不打擾你們,我先回去瞭。”然後迅速搜羅東西,出去的時候還體貼地把門關上瞭。

我一路目送他離開,轉過頭,醫生捧著杯子盯著我笑:“你臉紅什麼?”

“很尷尬啊……”

“那你以後見我爸媽準備尷尬成什麼樣?”

我覺得他大腦構造異常,惱道:“專心喝你的!”

“你換瞭一傢買的?”

“沒加奶是吧?我沒找到那箱特侖蘇,你全喝掉瞭?”

醫生愣瞭一下,看看杯子再看看我:“你——”

“我買瞭臺豆漿機放你公寓瞭。沒牛奶我加的大豆,你就當試驗吧。”

醫生慢慢喝完,環住我的腰,臉貼在我的腹部,呼出的氣息溫熱熨帖。他低低喊瞭聲:“唉,校校。”

我的心裡一片柔軟。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快,我在X市一天也沒逗留成功。還在幫小草理行李箱,手機已經歡脫地響起來:“校校,你嫂子要生瞭!已經進待產室瞭!”

我拎瞭筆記本,行李都沒收拾就奔著車站去瞭。

路上給醫生打電話。

“醫生,我嫂子要生瞭。”我身負“血庫”重責。

“……”醫生連嘆氣都懶得嘆氣瞭,“路上註意安全。”

二零一零年的夏至,表嫂順利誕下小庚,七斤二兩。

我給醫生打電話:“顧魏,我當姑姑瞭。”

“恭喜。”

“同喜同喜。”

掛瞭電話,恍然發覺,我剛才好像有什麼話說得不對勁……

小庚完全襲承瞭表嫂安靜的性格,吃瞭睡,睡瞭吃,偶爾醒著眼睛軲轆軲轆轉兩圈,一旁的表哥興奮地說“來,兒子,亮一嗓子。”小庚完全無視他,閉上眼睛繼續遊姑蘇瞭。

表哥:“你這樣不哭不鬧,乖得讓我很惶恐啊。”

眾人:“……”

表嫂出院回傢後,我返回X市。事先沒告訴醫生,打算給他一個驚喜。結果事實證明,我果然不是女主的命。到瞭公寓,醫生不在,我鑰匙忘瞭帶。

認命地摸出手機發短信:“醫生,你在做什麼?”

一個電話很快追過來。

“校校,你——在哪?”帶著不太確信的語氣。

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剛才那條短信究竟是哪裡暴露瞭?

“你現在在哪?”電話那頭的語氣有點急。

“你公寓門口。我忘帶鑰匙瞭。”

“我在路上。還有大約一刻鐘。”說完,電話就斷瞭。

接下來的一刻鐘裡,電梯一響,我就歪過頭看,悶熱的天氣,等得百無聊賴。等所有羞澀激動的心情已經磨蝕得蕩然無存的時候,醫生到瞭。

“你怎麼——”

“想你瞭。”我抹著腦袋上的汗,“醫生,我快脫水瞭。”

一進門,喝瞭半杯水,我就進瞭衛生間,洗臉。滿滿一池水,臉埋進去,瞬間起瞭一身雞皮疙瘩,滿臉水滴地抬起頭,醫生站在我身邊。

我剛準備調戲一句“是不是很出水芙蓉?”,他已經上來攬住我的腰,臉放大放大再放大……

初,初,初,初,吻,吻,吻,吻,我覺得我快瘋瞭……熱瘋瞭……

醫生指尖滑過我的臉:“你要不要再洗個臉?”滾燙。

我勾住他的脖子:“你吻完瞭?”

醫生:“……沒。”

十分鐘後,我沖著澡,笑瞇瞇地聽著醫生在外面叮叮鐺鐺地收拾。

剛才我說:“如果我馬上還要洗個澡,你是不是就——”

醫生無力地扶額:“林之校你離我遠一點!”然後,紅著一張臉出去瞭。

能成功地調戲到他,是多麼有難度的一件事啊~

醫生敲門:“好瞭沒有?”

“幹嘛?你要進來?”

“……”

我洗好澡出來,醫生把我的手機遞過來,兩個未接電話,我撥回去。

娘親:“你的鑰匙沒帶,你怎麼回宿舍?”

我:“在宿管那押身份證。”

娘親:“今天晚上回來麼?”

我:“不瞭,我再待兩天。”

娘親:“幹嗎?陪男朋友?”

〇_〇我和醫生同時驚瞭。

娘親:“開個玩笑你緊張什麼?”

“媽,”我決定主動捅破窗戶紙免得被東窗事發,“我談戀愛瞭。”

“……”電話那頭歇瞭三秒,“開玩笑呢吧你?”

醫生扭過頭,很不厚道地笑瞭。為什麼明明壓力很大的事,會突然變得這麼有喜感。

“真的。有一陣子瞭。”

“人怎麼樣?”

“我覺得挺好,目前還在考察中。”

娘親一副過來人的口吻:“男人,別的都可以不重要,但是一,要對你好,二,品性要好。”

我瞥瞭一眼旁聽的醫生:“品性要怎麼觀測?”

娘親:“所謂醉酒觀其性。找機會把他灌醉。”

我囧:“他醉瞭,那我豈不是很危險……”

娘親:“誰讓你私下灌他瞭。同學同事聚餐的時候。”

我:“他跟我——不是一個領域的,聚餐聚不到一起。”

娘親:“你到底找瞭個什麼?!”

我大汗:“好人!大好青年!您肯定喜歡!”

娘親:“你自己先全方位考量完確認沒什麼問題瞭,再帶回來我們把把關。”

然後就利落地掛斷瞭。

醫生終於憋不住瞭,在我旁邊笑出聲。

十秒鐘之後,手機又響瞭。

“你晚上住到蕭珊那裡去。”

“啊?”

“我會查崗的。”

然後又利落地掛斷瞭。

醫生笑不出來瞭。

路人甲說過:男人最怕的,是丈母娘,最討厭的,是閨蜜。這群雌性生物一切行為的出發點,就是為瞭讓已經很多舛的戀情變得更加多舛。

我剛到宿舍裡把假期要用的東西收拾好,就接到瞭三三的電話。

“位置。”

“學校。宿舍。”

“帶顧醫生來見見親友團吧。我們在XX路必勝客。”

“你——們?”

“還有印璽金石兩口子。”

“我能不去麼?”

“你是想長痛不如短痛呢還是——”

我立刻:“去。”

半個小時後,我和顧魏坐北朝南,沐浴著探照燈一樣的陽光,接受對面三個人的檢視。

印璽笑得很是溫柔:“喝什麼?”

我:“姐姐,你這樣我不適應……”喝不下去,“有話直說吧。”

顧魏抿嘴笑瞭笑:“兩杯熱巧克力。”右手輕輕貼上我的後腰。

接下來的四十分鐘裡,顧魏應對自如,我基本就是個擺設,除瞭悶頭吃,就是悶頭吃,完全無視三三已經快要抽筋的眼角。

印璽到最後一副瞭瞭心願的傢姐模樣:“校校別的事情上聰明,自己的事情上糊塗,以後你多操心瞭。”

顧魏:“放心。”

金石完全倒戈:“多來Y市走動走動,叔叔阿姨那關不好過。”

顧魏:“年內會上門拜訪的。”

三三:“晚上幹媽問起來,我就說她住宿舍瞭。”

顧魏難得卡殼瞭一下:“麻煩你瞭……”

回顧魏公寓的路上,我手機的短信一條接一條地跳進來——

“你剛從埃塞俄比亞回來麼?就知道吃!你們發展到哪一步瞭?醫生那個眼神呦~~~”三三。

“此君靠譜,鑒定完畢。”印璽。

“可以開始和傢裡透透口風瞭。早做打算。”金石。

醫生筆跡:還是男人理解男人。

《餘生,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