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蒙提在格蘭特-瑞普利辦公室的一把椅子上落座後,格蘭特先生說:“你既幸運又不幸運,佈魯斯特先生。”蒙提的表情稍微有些不耐煩,他顯然對詹姆斯·T.塞奇威克的遺囑沒有什麼興趣。他使勁兒地回想過去,才想起他母親這位多年未見的弟弟。他小時候見過他舅舅詹姆斯幾面,這讓他的思緒回到瞭羅伯特·佈魯斯特夫婦的傢。不過,這個年輕人昨天晚上是在德魯傢吃的晚飯,芭芭拉在他眼裡比平時更迷人。當他走進斯威倫根·瓊斯的律師事務所時,他還在想著她。
“說實話,格蘭特先生,我根本不記得我還有個舅舅。”他回答說。
“這不奇怪,”格蘭特先生親切地說,“紐約所有在十九二十年前知道他的人都以為他已經死瞭。他離開紐約時你還很小,我覺得他去瞭澳大利亞。他離開這兒是想發財,他動身時幾乎走投無路瞭。瓊斯先生這封信的內容像是出自死者的意願。要不是我們早就認識瓊斯先生,為他處理過相當重要的事務,我應該會懷疑整個事件。看樣子你舅舅大約十五年前出現在蒙大拿,並和斯威倫根·瓊斯老先生建立瞭深厚的友誼。老先生是遙遠的西部最有錢的人之一。塞奇威克的遺囑是在11月24日簽署的,也就是他去世那天。瓊斯先生被指定為遺囑執行人再正常不過瞭。這就是我們對這件事感興趣的原因,佈魯斯特先生。”
“我明白瞭,”蒙哥馬利說。他多少有些困惑:“可你為什麼說我既幸運又不幸運呢?”
“情況太特別瞭。當你瞭解瞭所有情況,你會覺得那樣說未免輕微。我想我們昨天寄給你的信已經告訴你,你是唯一的繼承人。如果你獲悉詹姆斯·塞奇威克死後留下價值近700萬美元的遺產,你也許會感到吃驚。”
蒙哥馬利·佈魯斯特呆呆地坐在那裡,茫然地盯著老律師,因為他居然能用冷靜的口吻說令人驚愕的事情。
“他在西北地區擁有一些金礦和農場,它們的價值不存在任何問題。瓊斯先生在寫給我們的信裡大致講瞭講詹姆斯·塞奇威克到蒙大拿後的經歷。他是在1885年從澳大利亞到那兒的,他當時的身傢有三四萬美元。他在五年內就擁有瞭一片大牧場,然後又不到五年,他就入股瞭三處金礦。他的財富迅速增長。隻要是他碰過的東西,都變成瞭金子。他精明、謹慎、節儉。他打理錢財的水平不亞於一個華爾街理財傢。他在波蘭特去世,沒欠哪怕1美元。他的財產一點兒也沒有被抵押出去,像國債一樣安全、可靠。這簡直讓人不知所措,對吧?”律師最後說,同時註意到瞭佈魯斯特的表情。
“那他……他把一切都留給瞭我?”
“有一個附帶條件。”
“啊!”
“我有這份遺囑的一個副本。在紐約,目前隻有我和瑞普利先生知道它的內容。我敢保證,在聽完之後,除非經過深思熟慮,否則你不會輕易把它泄露出去。”
格蘭特先生從他書桌上的文件格裡取出瞭那個副本,扶瞭扶眼鏡,準備讀它。就在此時,他仿佛突然想到瞭什麼,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又一次轉過身來,看著佈魯斯特。
“塞奇威克好像從沒結過婚。你母親是他的姐姐,也是他目前唯一已知的近親。他脾氣極為古怪,不過心理健全。你可能會發現這份文件有點兒奇怪,不過我認為執行人瓊斯先生解釋瞭它的條款可能暗含的所有謎團。盡管塞奇威克的紐約老朋友們不知道他的下落,但他似乎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他知道你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因而也是他唯一的外甥。他列舉瞭你母親的結婚日期、你的出生日期、羅伯特·佈魯斯特夫婦的死亡日期。他也知道埃德溫·彼得·佈魯斯特老先生打算遺贈給你一大筆錢。而問題就出在這裡,塞奇威克很高傲,他在紐約的時候,人們認為他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你肯定也知道,你父親和塞奇威克小姐結婚時,埃德溫·佈魯斯特極力反對。他拒絕承認你母親是他兒媳,實際上也不認他兒子,並對塞奇威克傢族極盡污蔑之能事。城裡的人普遍認為,吉姆·塞奇威克之所以在你父母婚後三四年離開這個國傢,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無法和埃德溫·佈魯斯特生活在同一個地方。他對老先生恨之入骨,如果他不離開,非殺瞭老先生不可。據說他去過老先生的辦公室,想殺瞭老先生,不過沒有成功。你將會看到,他把這種仇恨帶進瞭墳墓。”
蒙哥馬利·佈魯斯特這時正試圖緩過神來,走出讓他和周圍的世界顯得不真實的迷霧。
“我認為我還是想讓你讀一下這份不尋常……的遺囑,格蘭特先生。”他一邊說,一邊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緊張情緒。
格蘭特先生清瞭清嗓子,語調平穩地讀瞭起來。他曾抬起頭來,發現他的聽眾非常急切。等他再抬起頭,又發現他的聽眾變得漠不關心瞭。他有些想知道這是不是裝腔作勢。
簡單地說,詹姆斯·T.塞奇威克的遺囑將他死時擁有的一切,無論是不動產還是個人物品,都留給瞭他唯一的外甥,羅伯特·佈魯斯特和露易絲·塞奇威克·佈魯斯特的兒子,紐約的蒙哥馬利·佈魯斯特。除瞭這一極其重要的條款,還有一組條件支配著遺產的最終處置方式。在這些條件中,最不同尋常的是要求繼承人在他二十六歲生日(9月23日)之前一貧如洗。
這份遺囑接著對這一終極條件做瞭詳細解釋。它規定,在指定的9月的那一天,除瞭身上的衣物,蒙哥馬利·佈魯斯特在人世間沒有其他財產。在那天早上,他名下不能有一分錢,也不得擁有任何他可以稱作他自己的或日後可以收回的珠寶、傢具、資金。在紐約時間9月23日上午9點,執行人將根據遺囑規定的條款,將遺囑附帶的財產清單中提及的所有現金、土地、利息轉交給蒙哥馬利·佈魯斯特。如果蒙哥馬利·佈魯斯特沒能在每一項上都滿足遺囑的要求,讓指定的執行者斯威倫根·瓊斯完全滿意,那麼遺產將會被分給遺囑指定的慈善機構。塞奇威克的強制規定使他的意圖昭然若揭。他之所以用瞭這麼長的篇幅,無非是想表明,如果他的繼承人從他痛恨的埃德溫·彼得·佈魯斯特那裡得到哪怕一分錢,無論以什麼形式,那麼他的繼承人就別想得到他的遺產。雖然塞奇威克死前不大可能知道那位銀行傢把100萬美元留給瞭他孫子,但他顯然料到他的敵人會慷慨地讓蒙提成為有錢人。正是為瞭避免他的財產和埃德溫·彼得·佈魯斯特哪怕最少的一部分財產混在一起,塞奇威克才在彌留之際立下瞭這份令人驚訝的遺囑。
塞奇威克還在一個條款中試圖指導蒙哥馬利·佈魯斯特二十六歲生日前的一年裡的行為。他要求這個年輕人向執行人提交令人滿意的證據,證明自己能夠聰明地處理自己的事務,也就是說,這個年輕人要能夠通過其膽識,使那份遺產增值。他還要求,這個年輕人在二十六歲生日時應該有個好名聲,除瞭適度的浪費,不能有任何不良記錄;習慣應有所節制;在這一年結束時,不能擁有任何可以被視為“可見的和不可見的財產”的東西;沒有任何捐贈行為;做慈善要節制;不能把錢借出去或送出去,以防這些錢後來回到他手中;要以“錢沒白花”為生活原則,無論開支多少。由於這些條件隻針對繼承人人生中的一年,那麼很顯然,在財產被移交給繼承人之後,塞奇威克先生不打算做任何限制。
“你感覺如何?”格蘭特先生說著,把遺囑遞給佈魯斯特。
佈魯斯特接過文件,掃瞭幾眼,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聽倒是聽瞭,隻是沒弄明白意思。
“這肯定是開玩笑,格蘭特先生。”他說。他仍在迷霧中艱難地摸索著。
“不,佈魯斯特先生,這絕對是真的。這裡有塞奇威克所在縣的遺囑查驗法庭發來的一份電報,對我們的詢問做瞭回復。電報中說,那份遺囑已經被納入瞭遺囑查驗檔案,塞奇威克先生擁有數百萬資產。這份聲明,也就是他說的財產清單,列舉瞭他的資產及其價值,加起來大約有634.5萬美元。你也看到瞭,那些投資是一流的。這幾百萬裡沒有一點兒壞錢。”
“好吧,這件事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不是嗎?”蒙哥馬利一邊說,一邊用手拍瞭拍他的額頭。他開始明白是怎麼回事瞭。
“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是這樣。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蒙提有些驚訝,“嗨,那些錢是我的,不是嗎?”
“不到下一個9月,就不是你的。”律師語氣沉著地說。
“那好,我想我可以等。”佈魯斯特說。他的臉上露出瞭明朗的微笑。
“不過,我親愛的朋友,你已經有瞭100萬。你忘瞭,他希望你在此後的一年裡變得一文不名?”
“難道你不願意把100萬換成700萬,格蘭特先生?”
“可我想冒昧地問一句,你打算怎麼做?”格蘭特先生語氣溫和地問道。
“嗨,花光就行瞭。你難道不相信我能在一年內花光100萬?嗨!誰不會呀!我隻要切斷幾根系錢袋子的細繩,那麼結局自然隻有一個。我不介意在下個9月的23日當幾個小時的窮光蛋。”
“那麼,這就是你的計劃?”
“當然瞭。首先,我將滿足這份遺囑規定的所有條件。隻要我確信這份財產沒有任何問題,我的繼承權無可置疑,我就會迅速采取措施,甩掉我爺爺的錢。”佈魯斯特說,聽起來像是當真瞭。他對生活又充滿瞭熱情。
格蘭特先生慢慢地向前傾瞭傾身子。他專註、敏銳的目光像是在檢驗這個年輕人的熱情。
“我欣賞並贊同塞奇威克的睿智,它驅使你用100萬小錢去換一筆大錢,不過在我看來,你似乎忘記瞭那些條件,”他語速緩慢地說,“你難道沒有想到,在不違反你舅舅遺囑中的限制的情況下花掉100萬美元並不容易,搞不好會讓你失去兩份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