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丹尼帶進一個小房間,裡面有張大桌子和許多椅子。從墻上的窗可以看見外頭的辦公室,警察們在桌前處理公務,就像電視劇《法律與秩序》裡一樣。藍色光線透過木質百葉窗鉆進房裡,在桌子與地板上拉出長長的陰影。
沒有人招惹他,沒有壞警察去扯他的耳朵,或是用電話簿揍他、用門夾他的手指、拉他的頭去撞黑板——雖然電視上常常這麼演。做過筆錄、按過指紋、照過相後,丹尼被送到這個房間,單獨一人留在這裡,好像警察根本就忘瞭他。他一個人坐著,無所事事地坐瞭好幾個小時。沒有咖啡,沒有水,沒有廁所,也沒有廣播,沒有任何讓人分心的東西,隻有他的罪行、他的懲罰,還有他自己,一個人。
丹尼是否陷入瞭絕望?是否在默默責罵自己竟然陷入瞭這種境地?抑或他終於明白,像我一樣做一隻狗,究竟是何種滋味?在那永無止境的分秒流逝中,他是否明白單獨一人並不等同於寂寞?單獨是一種中性狀態,就像是一隻瞎眼魚處在海洋的底層,既然它不長眼睛,自然也無所謂好壞。但是這有可能嗎?我周邊的一切不會影響我的心情,我的心情卻會影響周邊的事物,這是真的嗎?丹尼明白寂寞其實是一種主觀與內省的狀態嗎?寂寞是隻存在於心裡的抽象狀態,而非存在於實體世界,就像病毒的寄生一樣,如果沒有一個自願的宿主,它就不可能存活下去。
我想在警局裡的丹尼雖是單獨一人,但並不寂寞。我想他是在思索自己的處境,但並未絕望。
後來馬克·費恩突然出現在瞭西雅圖國會山東邊的警局。他突然闖入,開始咆哮,這正是馬克·費恩的狂暴作風——誇張(Bombastic)、喧鬧(Boisterous)、放肆(Bold)、好鬥(Bellicose)。他整個人都可以用大寫字母B開頭的詞來形容,他的身型就像B,他的行為舉止也像B——輕率無禮(Brash)、厚顏無恥(Brazen)、固執己見(Bullish)、大吼大叫(Bellowing)。他用力撞開大門,沖向辦公室,對著值勤警察破口大罵,然後把丹尼保釋瞭出去。
“這他媽的是在搞什麼啊,丹尼?”馬克在街角問他。
“沒事。”丹尼回答,一副不想講話的樣子。
“最好是沒事!十五歲的少女?丹尼!你他媽的最好是沒事!”
“她說謊。”
“是嗎?你有沒有跟那個小女孩發生關系?”
“沒有。”
“你有沒有用自己的生殖器或其他物體插入她身上的任何一個洞?”
丹尼瞪著馬克·費恩,拒絕回答。
“這是他們的計劃,你懂不懂啊?”馬克沮喪地說,“我本來不明白,他們怎麼可能打一場不成立的監護權官司,現在這件事改變瞭一切。”
丹尼還是一言不發。
“戀童癖、性侵者、強暴犯、猥褻兒童的人,請問這些名詞哪一個符合‘孩子的最佳利益’?”
丹尼開始咬牙切齒,他下巴的肌肉也開始鼓脹。
“我的辦公室,明早八點半,”馬克說,“不要遲到!”
丹尼怒火中燒。“卓伊在哪裡?”他問。
馬克·費恩用腳踹瞭一下人行道。“我到學校前,他們已經把她接走瞭,”他說,“這樣的時間點絕對不是巧合。”
“我要去接她。”丹尼說。
“不行!”馬克嚴厲阻止,“就隨他們吧,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當你身陷流沙中,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奮力掙紮。”
“我現在身陷流沙中?”丹尼問。
“丹尼,你現在等於在下沉速度最快的流沙裡。”
丹尼轉動方向盤,開車離去。
“別離開本州,”馬克在他背後大叫,“還有,我的老天,丹尼,千萬別再看任何一個十五歲的女孩!”
不過丹尼已經轉過街角,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