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前,阿初近野獸般的慘烈的咆哮回蕩在醫院上空……
阿初抱著夏躍春號啕大哭,夏躍春的身子有些撐不住,兩個人一塊倒下去,滾在黑泥裡。
阿初暫時失去瞭知覺。
和雅淑跑過來,抱著阿初的頭大聲地喊著。
廢墟前,到處都是奔跑的人,火警拉響……
※偵緝處。
楊慕次在樓梯上遇見李沁紅。
楊慕次立正:“組座。”
李沁紅手上正抱著一疊文件,她很隨意地把一疊文件交給慕次,李沁紅:“幫我拿一下。”
楊慕次趕緊把文件接過來:“最近忙什麼呢?看你幾天都沒回過傢。”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
李沁紅:“這話該我問你,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在調查什麼?”
楊慕次支吾瞭一下:“瞎忙唄。”
李沁紅:“瞎忙?執行公務對傢人保密就行,對上司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慕次左右看看,湊到李沁紅耳邊:“處座吩咐,在趕一張共黨特使的畫像。”
李沁紅:“你見過?”
楊慕次:“沒見過,處座見過。”
李沁紅有些意外:“見過?還讓他給跑瞭?看來,他也不像是傳說中的常勝將軍。”
楊慕次:“勝敗乃兵傢常事。”
李沁紅打開自己的辦公室房門,讓慕次進去。
楊慕次把手中的文件依次放在李沁紅的辦公桌上,此刻,他發現李沁紅的桌子中間堆著計算公式和一些報紙上裁剪下來的糧油、煙酒廣告。
楊慕次:“你有新的發現?”
李沁紅:“發現瞭一些奇妙的數字組合。”
楊慕次:“這些廣告都是從前破獲的共黨聯絡密碼,已經棄用的暗語,還有利用價值嗎?”
李沁紅:“找規律啊,我發現瞭一組復合循環排列……每當他們覺得有危險,他們就會舍棄一組,選用下一組。”
楊慕次:“你找到瞭危險之源。”
李沁紅:“對,找到瞭源頭,就不難追蹤他們的行動,除非他們不行動……”
電話鈴聲響起,李沁紅接電話:“喂?”她有些意外,她看著楊慕次:“春和醫院、榮初的診室發生大爆炸……”
楊慕次神情萬分驚異,十分震驚,楊慕次變得張口結舌:“榮初、還在嗎?”
李沁紅:“在。”
楊慕次立即行動。
李沁紅喊瞭一句:“註意安全。”
楊慕次早似旋風般消逝瞭。
※春和醫院住院部。
住院部昏天黑地的走道,電話鈴聲、急促的腳步聲交雜在一起。夏躍春陪著聞訊趕來的榮升往前走。
榮升:“我傢四姨娘……”他停住腳步,看著躍春:“完整嗎?”
夏躍春:“……我們正在努力。”
榮升表情震驚。
夏躍春低下頭:“炸彈威力很大,我們盡瞭全力,對不起。”
榮升氣憤難平,一邊走一邊問:“阿初呢?”
夏躍春看榮升一臉鐵青,他一邊走一邊答:“他受瞭很大的刺激,情緒有些失控,我給他註射瞭鎮靜劑,榮少,他已經很難過瞭——榮少——”他追上去。
廢墟上,黑煙未散,戴著大口罩的工人正在搬運殘肢,一隊警察正在執行戒嚴,韓正齊癡癡呆呆地蹲在廢墟前,血色中,他仿佛能聽見四太太的笑聲,四太太的說話的聲音,四太太的哭聲,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水奪眶而出。
偵緝隊的警笛驟響,韓正齊抬眼望去,一隊特務們正在魚貫進入醫院的大門,他看見瞭一臉冰霜的楊慕次。
楊慕次大跨步地走過來,韓正齊情緒異常低落,很嚴肅地站起來。
楊慕次禮貌性地敬禮:“韓副局長。”
韓正齊還瞭一個軍禮。
楊慕次:“鄙人楊慕次奉警備司令部偵緝處的命令,接管春和醫院爆炸案,請您予以配合,謝謝。”
韓正齊忍著淚,扭過頭去看現場:“我會移交所有的物證給你,希望你盡快破案,讓真兇伏法。”
楊慕次看瞭看工人搬運出來燒焦的殘肢,說:“太慘瞭。”
韓正齊:“慘無人道。”
楊慕次:“阿初的情緒怎麼樣?”
韓正齊一愣,轉而凝視著阿次,別有用意地說:“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死瞭,你說他會怎麼樣?”
楊慕次:“但願他能緩過來。”
現場場面依舊很混亂,不停地有受傷的人員被抬出。
楊慕次:“我提醒過他,也警告過他,他身上隱藏的秘密,會害死無辜,他不肯聽。”
韓正齊:“你知道是誰幹的?!”
楊慕次:“日本人。隱藏在上海的日本間諜。”
韓正齊情緒激動地說:“他們到底還想要什麼?!”
楊慕次:“要阿初跟他們合作。”
韓正齊:“癡心妄想。”
楊慕次:“重要的是,阿初不肯跟我們合作。”
韓正齊話裡有話:“他會的,原來也許不會,現在他什麼都會做。”楊慕次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去看韓正齊,問:“你和阿初原來認識?”
韓正齊不回答。楊慕次隻好轉移方向:“除瞭認定是人為破壞,你們還有沒有掌握其他線索?”
韓正齊看著楊慕次,抑制不住一陣心酸,轉過頭去:“沒有,所有的線索,要靠你瞭。”
楊慕次沒有真正聽懂韓正齊話裡的含意。他的眼光落在瞭一隻女人焦黑的胳膊上,很年輕的小丫鬟的半截殘肢。
廢墟上煙塵彌漫……
※病房中。
阿初傻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和雅淑很安靜地陪著他。病房裡沒有一絲聲音,安靜地能聽見手表的秒針“滴答”。
榮升一臉憤怒地走進來,夏躍春跟在他後面解釋。
榮升強忍著怒火,說:“夏院長,我想和阿初單獨談談。”
夏躍春與和雅淑退出房間,關上門。
阿初站起來:“少爺。”
榮升打瞭阿初一記耳光,榮升:“我問你,榮傢到底要死多少人,你才肯醒啊!”
阿初強抑眼淚:“我情願死的人是我自己。”這句話,很顯然激怒瞭榮升。
榮升:“說得好,你認為,你死瞭,榮傢的人就該解脫瞭?榮傢養你,就是為瞭看到你今天不明不白地去死!對嗎?”他揪住阿初的衣領,一拳打下去。
榮升:“如果今天死的人是你,或者明天死的人是我,你是不是要等到捧著我的骨灰,才能知道我眼睜睜看著你去死的滋味?那就太晚瞭。你要想明白,你到底做瞭什麼,被人窮追猛打到這種田地,連婦孺都不放過!”
阿初在未見到榮升之前,被痛苦和罪惡感重重壓抑著,當榮升說穿瞭一切,他悲傷的閥門被瞬間沖開瞭,情緒再次失控,一種痛入骨髓的悲哀直鉆到心坎裡去,滲透著五臟六腑的疼。
阿初終於崩潰地哭瞭:“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不該榮傢的人代我受過,是我,對不起——對不起!四太太,對不起紅兒,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但是,我知道,一切因我而起,我自己也不能原諒我自己。”
榮升理解瞭阿初害怕面對傢人的痛苦,他終於緩和瞭語氣:“阿初……”
阿初:“我原以為唯一的出路就是離開,唯一的選擇就是逃避,我以為我的忍讓能夠換來親人的平安——我無法,無法面對——”他就勢撲在榮升懷裡,泣不成聲。
榮升的眼淚滾落面頰。
和雅淑遠遠地站在門邊,陪著他們傷心、難過。忽然,雅淑看見一個熟悉的軍裝身影,她一閃身躲進瞭隔壁病房。
楊慕次感覺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心裡有些狐疑。他帶著手下走瞭進來,他脫下雪白的手套,走近病床。榮升站起來,他看見楊慕次,感到他的面目與阿初太過相似,不可思議。
夏躍春客氣地擋在瞭楊慕次的面前:“長官,病人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不適合問話,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到院長辦公室去談。”
楊慕次用手示意夏躍春讓開:“我不會騷擾你的病人,我就簡單地跟他說幾句。”他走近阿初,阿初此刻的眼光變得銳利且敵意分明。
楊慕次:“你還好吧?聽說遇害者中有你的養母,爆炸的威力和滲透力很強烈,房間裡炸死3人,走廊上炸死病人、護士共計6人。可以推斷出這是一次針對性很強的謀殺……”
阿初不說話。
楊慕次:“你別以為不說話就可以掩蓋一切,這些人是為你死的,包括你的母親。”
榮升聽瞭這話,倏然回頭。
楊慕次:“我再次提醒你,跟政府合作,才是明智之舉。你知道什麼,盡快拿出來,不要再害人害己。”
阿初的眼睛盯著楊慕次,開口說話瞭:“會拿的,所有的命,所有的血債,我都會拿回來。”
楊慕次覺得阿初不可理喻:“我在幫你。”
阿初陰毒的眼光、意味深長地說:“問你父母好!”
楊慕次:“你說什麼?”阿次勃然大怒,握緊瞭拳頭。夏躍春趕緊出面和稀泥:“長官,他受瞭很大的刺激,他語無倫次,您別跟病人計較……到我辦公室去坐。”他半推半拉將楊慕次從阿初的視線中推搡開。他回頭跟榮升說:“榮少,幫我看著。”
榮升看見夏躍春將楊慕次等人弄走瞭,回手關上門。
榮升走到阿初跟前,說:“你到底知道些什麼?會要瞭這麼多人的命?”
阿初眼裡噙著淚:“我要跟您說,我不知道,您信嗎?”
榮升看到素日裡陽光燦爛的阿初此刻的恐懼和憤怒,感到由衷的心痛,他說:“我信!”
阿初:“我不會再逃避瞭,我也無處可逃瞭。”
榮升:“我瞭解你此刻的心情,沒有比經歷過這種傷心磨難的人更為清楚你的處境。你覺得自己間接害死瞭生命中最親的親人,而你無力挽回,挽回生命。這種痛苦會令人瘋狂,瘋狂到失去理智。我不想看到你徹底崩潰的樣子。四太太同樣不想看到——”
阿初:“從前或許她不會想,現在她想瞭。她在黃泉路上等著,等著害她的人一起上路。”
榮升:“阿初。”
阿初:“您說的對,我間接害死瞭我生命中最親的親人,我不能再失去第二個、第三個——不可以,我不可以再失去親人——”
榮升預感到阿初的憤怒已經轉化為仇恨,而仇恨的力量又是如此的強大,一往無前。
※地下酒窖。
老餘“啪”的一聲將手中的報紙扔在書桌上,他的脖子明顯感到瞭疼痛,酒窖的門打開瞭,榮華拿著報紙走瞭進來。
榮華:“有麻煩瞭,老餘。”
老餘:“我已經看到瞭。”
榮華:“蘇聯特使不知道我們這裡出瞭狀況,還用舊母本的密碼在報紙上找我們,怎麼辦?”
老餘:“我們馬上用舊母本的密碼向他通告。”榮華面露難色,老餘:“怎麼瞭?”
榮華:“我手上沒有舊母本。您忘瞭,我啟用的是備用電臺……鑒於保密的目的,母本隻能由報務員一人掌握。啟用新母本時,舊母本自動失效。”
老餘:“舊母本在……富凱森路二十八號。”
榮華:“我們得進去。”
老餘:“舊母本會不會落在敵人手上?”
榮華:“感覺告訴我,不會。”
老餘:“確定?”
榮華:“無法確定,出事後,沒人去過,我們得賭一把。”老餘陷入沉思,榮華:“如果沒有舊母本,特使和我們就沒辦法聯系,時間長瞭,就會出大事。”
老餘:“據我所知,報務員夫婦犧牲以後,敵人一直在那裡守株待兔。”
榮華:“時間已經過瞭半個月瞭,敵人的精神狀態會有改變,他們不會像剛開始一樣,在那裡部署大量的人力資源,守株待兔的人隻是留守,何況我們不是兔子,我們是有準備的狼。”
老餘:“有把握嗎?”
榮華:“別無選擇。”
老餘:“馬上聯系一組的方致同,他曾經是我們報務員的直接領導,他熟悉他的工作方式和生活習慣,你跟他一起去。”
榮華:“好。”
老餘:“一定要小心。”
榮華:“明白。”她準備出門。
老餘:“榮華,三組寫的那封德文信件,有效嗎?”
榮華回頭:“非常有效,有效到阿初從今往後不再信任我。”老餘看著榮華,榮華:“三組的人蠢到把我朋友的地址寫在上面,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別讓我碰見那寫信的人。”
老餘:“寫信的人並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朋友的地址是共產國際提供的。”
榮華:“什麼時候我們的工作能夠有一點點的透明度?不再自相矛盾。”
老餘:“透明度代表泄密,我們必須照章辦事,必須。”
榮華:“是啊,必須。所以我們個個都得能攻善守。”榮華開門走瞭,老餘心中隱隱泛起一種焦慮。
※西裝革履的方致同上瞭榮華的車,榮華開車駛向前方。
榮華一邊開車一邊說:“雪狼打探清楚瞭,富凱森路二十八號,有三名特務留守,一女兩男,每天中午十二點半,他們會輪流出去吃飯,運氣好的話,房間裡隻有一個人。該你瞭。”
方致同看著街景,說:“報務員跟過我兩年,他習慣把電臺藏在樓板下,母本和密電碼通常放在書架上,和其他書籍混在一起,除瞭他自己,沒人知道是哪一本。連他老婆也不知道。”
榮華:“我們不可能去幫他搬書。”
方致同:“他的母本上有一個特殊標記,他隻告訴過我,目的是他哪一天突然出事瞭,我能順利找到。”
榮華:“什麼標記?”
方致同:“母本的第73頁有壓膜的痕跡。”
汽車開進一條繁華街道。
方致同:“富凱森路二十八號,是獨門獨院,我們怎麼進去?”
榮華:“那房子的背後連著一套公寓,從公寓二樓的涼臺可以翻進去。”
汽車穩穩地停在一幢公寓前,雪狼從拐角處出現,直接上車。
榮華:“情況怎麼樣?”
雪狼:“一男一女半個小時前出門吃飯去瞭,房間裡隻剩一個男的。”
榮華:“時間不多瞭。”
雪狼:“我會把車開到公寓的廚房外,那裡有一個後門,祝你們順利。”
榮華和方致同下車,榮華理瞭理旗袍,挽住瞭方致同的胳膊,二人朝公寓走去。
方致同:“現在做什麼?”
榮華:“夫婦倆逛完街,回傢做飯。”
方致同、榮華走進公寓,上瞭二樓。
樓道上很安靜,榮華去敲門。
方致同低聲:“有人怎麼辦?”
榮華:“我們住在他樓下,樓上漏水瞭,我們來看看。”
方致同點頭。榮華敲門,無人應聲。榮華掏出發卡,直接打開門。
方致同關上門。
※涼臺上,榮華和方致同看準角度,各自分下到富凱森路二十八號的後院。
榮華穿著高跟鞋,踩在紅色的木地板上。
特務甲聽見動靜,從臥室走出來,他拿出手槍,走到廚房,看見榮華的背影。方致同就在他的背後,一伸手,一刀割斷瞭特務的喉嚨。榮華轉過身,他們一起把屍體拖到櫥櫃裡。
方致同:“我去檢查閣樓的樓板,你去臥室。”言畢分頭行動。
榮華以最快的速度來到臥室,檢查書架上的書籍,她幾乎是以最迅捷地速度翻閱每一本書的73頁。
一本、兩本、三本、十幾本,一層、二層、三層,終於她翻到瞭一個73頁有壓膜的痕跡,那本書是《血液探秘》。
她整理好書架,拿起書,準備走。
突然,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瞭她,特務:“小姐,你在幹嗎?”
榮華鎮定的,慢慢轉過身來,笑著說:“您好,剛才有位先生打電話約我過來的。”
特務乙納悶:“打電話叫你來?誰?”
榮華撩瞭撩旗袍,說:“我在大光明影院做接待的……”特務乙一愣神,榮華一拳打過去,特務乙的槍脫瞭手,兩人徒手格鬥,打得椅晃燈搖,書架倒地,榮華漸處下風,被特務乙壓在身下,卡住瞭喉嚨,“砰”的一聲,很悶,上瞭消音器的手槍響瞭,特務乙倒地身亡,方致同持槍站在榮華面前。
榮華大聲咳嗽著,摸著自己的喉嚨。
方致同:“差一點。”
榮華:“很及時。”方致同拉瞭她一把。
方致同:“找到瞭嗎?”
榮華揚瞭揚手裡的書:“走。”
※公寓後門。
方致同在前,榮華跟隨在其後,推門而出,雪狼的汽車及時開到他們的面前,二人迅速上車。與此同時,富凱森路二十八號的窗口傳來女特務的尖叫聲:“殺人啦!快來人啊!”
汽車在尖叫聲中駛去。
※榮華書店。
榮華打開門就聽見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她匆匆進門,放下手中的皮包,接電話。
榮華:“喂。”
電話裡傳來三太太的驚惶的聲音(OS):“傢裡出大事瞭……大爆炸、四太、四太沒瞭……”
榮華在三太太斷斷續續的聲音中,擱下電話,轉身就走,走到門邊想起來車鑰匙,返身拿起皮包,用最快的速度往外沖。
※榮公館。
榮華風風火火地推開門,她被眼前的情景驚呆瞭。
榮傢大廳被佈置成一個簡潔樸素的靈堂,四太太的遺容就擱在臨時搭起的香案上,三支清香繚繞,丫鬟和仆婦垂著手侍立著,阿初穿瞭一身黑色的西服跪在靈前燒紙。
榮升也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扶著傷心的榮傢大太太,大太太在靈前難過地哽咽。
榮傢三太太在靈前一邊嘮叨、一邊哭泣:“可憐的四妹啊——你怎麼就這樣去瞭啊——這是哪個喪瞭天良的人——作孽啊——”
榮華看著這幅淒涼的場景和四太太照片上微笑的遺容,頓時,淚如雨下。
※楊公館。
“砰……啪……嘩啦”砸花瓶的聲音、砸杯子的聲音、掃蕩茶幾上所有果盤的聲音。
楊羽樺當著徐玉真的面在咆哮、在砸一切他觸手可及的東西。
楊羽樺:“你這個瘋婆子,你想幹什麼啊?你想把我置於死地是嗎?啊?二十多年瞭,我的精神被你徹底毀滅,我就剩下一個孤單單的軀殼瞭,你都還不肯放過我。你想活活地折磨死我,是吧?”
徐玉真不屑地說:“想不到到現在你還沒有一點承受力。中國人有句老話,叫刮骨療毒,不知道痛,怎麼會知道恐懼呢?”
楊羽樺瞪著她:“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
徐玉真:“你說我是什麼意思?你在我的面前裝什麼偽君子?你別忘瞭,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新寡的孀婦,以為扇幹瞭墳頭上的土,就會變成剛出閣的新娘!背叛信義、殺兄滅門的叛國者,永遠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賊!”
楊羽樺:“是你,你設下的圈套,你給我下瞭藥。你用下三濫的手段害我道義全喪。是你,一夜之間,碾碎瞭我的自尊,我的人格,我的一切……”
徐玉真:“這是你的宿命。你因此而撈取瞭高官厚祿、富貴榮華。”
楊羽樺:“我得到的,原非我所願。”
徐玉真:“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她笑瞭,笑得詭異而自得:“經緯萬端,各得其宜。千萬不要太過貪婪。你隻要乖乖地聽話,為帝國忠誠服務,我保證……我們的兒子會一生平安、毫發無傷。不然的話,小心白發人送黑發人……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
楊羽樺的眼珠子瞪紅瞭,他幾乎是撲上去扼制住徐玉真的咽喉的,事發突然,徐玉真瞬時落於下風,她拼命地掙紮,喘息。楊羽樺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他用力卡住她的喉管。“我警告你,你敢動阿次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碎屍萬段!”
門突然開瞭,阿次出現在客廳。楊慕次看見父親卡住母親的喉嚨,趕緊上前:“爸,爸你幹嗎?松手啊爸。”
徐玉真一看見阿次,就做出異常無辜可憐狀。她的手倉皇、無助地在掙紮。
楊慕次拉住楊羽樺的手,楊慕次的口氣開始強硬瞭:“爸,放手!”他稍稍用胳膊一擋,楊羽樺被他的力道給擋開,霎時松手,徐玉真劇烈咳嗽。楊羽樺腳步不穩,阿次趕緊扶他一把。
楊慕次:“爸……”
楊羽樺臉色鐵青,甩開阿次的手,徑直向自己的書房走去。“砰”的一聲關緊瞭書房的門。
※榮公館。
夜幕來臨,榮升站在樓上,俯視著樓下,他看見阿初依舊守著靈,韓正齊直直地站在四太太靈前,久久地佇立。榮升轉身回房。
三太太扶著腰,打著呵欠,大太太不滿地看瞭她一眼。
三太太:“大姐,您看,韓局長怎麼還不走?難道他還想在這守靈啊?他跟四妹什麼關系啊?你看他難過的?頭次來我就覺得不對勁……”
大太太:“你要累瞭,就早點歇著去。別在死人面前講她生前的壞話。這是做人的道理。”她帶著老仆婦回房去瞭。
三太太一癟嘴:“這哪跟哪兒?杏兒,咱們也走。”
杏兒:“是,三太太。”
韓正齊守在火盆邊燒紙,白紙化作紛飛的蝶衣,飄來搖去。
阿初走過來,看著他,說:“天不早瞭……”
韓正齊蹲在火盆前,說:“我再跟她說說話,再說幾句,我就走。”
阿初不好再勸。榮華在遠處觀察著二人的表情。
和雅淑局促地走進瞭榮傢大門,阿初有些意外。
阿初:“您怎麼找來瞭?”
和雅淑:“有心自然找得到。”
阿初鼻子一酸,忍住瞭。和雅淑:“我跟你幹娘也算有一面之緣,讓我給她鞠個躬吧。”她誠心誠意地在靈前三鞠躬。
阿初回禮。
和雅淑和阿初面對面地站著。
和雅淑:“你,你別太難過,你得吃點東西。”
阿初的臉色蒼白,雅淑看著心疼。
和雅淑:“這是意外,不是你的錯。”
阿初被自責壓得太深,雅淑的話戳穿瞭他的心結,他的淚水頓時傾瀉下來。阿初和淚跪在靈前:“我怎麼能夠原諒我自己?——”
和雅淑:“別這樣,阿初,阿初——”她再也忍不住心疼,抽泣著跪下,情不自禁地抱住阿初。一瞬間,阿初感覺自己突然像一艘孤舟靠瞭岸,他所有的痛苦,有瞭一個女人懂。
雅淑自覺失態,輕輕松開阿初。
和雅淑:“你,——千萬保重。一定得撐下來。”
阿初低聲地說:“我懂。”
雅淑扶阿初站起來。阿初忍瞭滿眶的淚,和雅淑不忍再勸,她傷心地轉身。
阿初:“雅淑,謝謝你。”
和雅淑沒有回頭,噙著眼淚而去。
※楊公館。
楊慕次在安慰徐玉真:“媽,你還好吧?”
徐玉真滿臉委屈:“阿次……”她俯在阿次身上,哽哽咽咽地哭起來。阿次把柔弱的母親攬在懷裡。
楊慕次:“媽,媽。”
徐玉真:“阿次,我是……我是曾經犯過錯,我犯過錯,就代表我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嗎?你的父親,他寧肯將我留在他身邊,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妻子,他也不肯松手,放我走……我愛過他,我承認我到現在還愛著他。”
楊慕次:“媽,冷靜點……”
徐玉真:“你父親總喜歡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人前他寵著我,背後就虐待我……阿次,我如果不是念著你和雅淑,我早就跟你的哥哥一同去瞭……”她嗚嗚咽咽哭起來。
阿次抱著她,安慰她,阿次心裡反復想著阿初的話——阿初冷森森地說:“向你父母問好!”
※榮升的房間。
燈光柔和,桌子上放著四菜一湯,榮升在看書,阿初推門進來。
阿初:“少爺,您叫我?”
榮升:“韓副局長走瞭?”
阿初:“走瞭。”
榮升把書放下,說:“坐下,陪我吃點東西。”
阿初:“我不餓,少爺。”
榮升:“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瞭。”
阿初:“我吃不下。”
榮升看著他,說:“那就坐下來,歇歇也好。”
阿初:“我想回房間瞭。”他說完就要轉身。
榮升:“我有叫你走嗎?愈來愈放肆。”他頤指氣使地指瞭指阿初:“坐下。”
阿初坐下。
榮升親自動手,給他盛瞭碗飯,放在他面前。
榮升:“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我現在隻考慮一件事,你為什麼會成為整個謀殺事件的靶心?”
阿初:“我不清楚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榮升:“你害怕瞭?”
阿初:“不怕瞭,我最怕失去的親情已經失去瞭。”
榮升:“你不怕瞭,可是,我感到瞭恐懼。”
阿初看著榮升。
榮升:“你心有餘悸。”
阿初:“因為我看不見,到處都是天羅地網。”
榮升:“你在改變榮傢的生活,我們的生活從此不再平靜。你真的不知道他們要的是什麼嗎?”
阿初:“我一直在梳理所有的線索和所有的可能性,或者說可能我會知道、我以為自己不知道的一切途徑……”
榮升:“阿初,你有沒有想過,一味地否認,不是聰明做法。”
一語點醒夢中人,阿初的頭猛然抬起來,他看著榮升。
榮升不再繼續討論,他端起飯碗,說:“陪我把宵夜吃瞭,我等你等得胃疼瞭。”他給阿初夾菜。
阿初拿起碗筷,開始吃飯。
※楊公館,夜,外面下起瞭小雨。
楊羽樺在窗前,目送著阿次開車離去,他憂心忡忡地放下窗簾。
他從保險櫃裡取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一張發黃的“全傢福”,照片上有楊羽柏、徐玉真、楊慕蓮、一對嬰兒和自己——楊羽樺。他用手去撫摸照片上洋溢著幸福的一傢人,淚水潸然而下。
楊羽樺自言自語:“大哥,大嫂,對不起……對不起……”
(閃回)字幕:二十五年前日本富士山下。
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酒館裡,年輕的中國留學生楊羽樺喝得醉意迷蒙,他和藝妓田中櫻子野合,數度狂歡過後的楊羽樺睡在瞭一個酒店藝妓的腳下。
他睡得很香,他不知道,有一張相片從自己懷裡滑落出來,那張相片是他與兄嫂的合影。
美麗的藝妓田中纓子,在櫻花樹下,“意外”地和楊羽樺異地重逢瞭。
二人在一起熱吻。
楊羽樺(旁白):“田中櫻子,自從富士山一別,她已對我情有獨鐘,她說,我的身上有著濃鬱的東方古典魅力。我沒有抵觸,也沒有譏笑她,而是帶她回到自己的住所——”
(閃回)楊羽樺、田中櫻子在旅館裡大聲爭吵。
楊羽樺(旁白):“我以為這個女人會像流感一樣,過一段時間就會遠離,誰知,她不但不走,還要求我盡快回國。”
(閃回)楊羽樺被人毆打,被人折磨得奄奄一息。
日本軍部一個軍官讓楊羽樺選擇,一在認罪書上簽名,二,在合作書上簽名。
楊羽樺:(旁白)“原來,她是一個圈套、一個黑暗的陷阱,我被人秘密帶到日本軍部的刑訊室,我的罪名是誘拐良傢少女,我被人毆打,直打到我承認自己的罪行。像做夢一樣,他們告訴我,我將在異國的監獄裡度過餘生,除非,我肯背叛,背叛我的兄長、背叛我的傢庭和祖國。”
一組(閃回)畫面:
楊羽樺拒絕跟日本人簽署經濟合作項目書。
日本軍部密謀殺掉楊羽柏。
楊羽樺勸楊羽柏跟日本人合作,遭到兄長的怒斥。
屠殺之夜,血流成河,楊羽柏、徐玉真雙雙躺在楊羽樺的腳下,四處都是兇神惡煞的黑衣人。
田中櫻子揭開面紗,楊羽樺看見一張與其嫂子徐玉真一模一樣的易容之“臉”。
徐玉真陰森的、邪惡的、恐怖的笑靨疊印。
楊羽樺淚流滿臉,他內心充滿瞭罪惡感:“大哥,對不起,我會好好看著阿次的,我不會讓他再受到任何傷害……”
照片上的楊羽柏、徐玉真甜蜜地笑著,這笑臉讓楊羽樺渾身打起瞭冷戰。
※阿初的房間,深夜。
阿初脫瞭外套,靜靜地躺在床上。
窗外小雨淋漓。
四太太對他從小到大的關懷和愛護一幕一幕浮現在自己眼前。生死離別,不可對抗的哀痛和難過。
阿初怔怔地想著、反思著“爆炸案”前後所有的事情。
(閃回)楊慕次窮兇極惡的逼供,李沁紅掏出手槍來就是一槍,榮華在汽車上的“審問”目光,莫名其妙飛來的信件,躍春主動提出要提供研究實驗室,恐嚇電話索要文件,凱莉教授的電報……每一張臉都變幻成不同的角度,每一句話都變得邪氣、怪異,每一個人都有很多面。
阿初感覺自己的頭很疼,他想起瞭赫爾曼。
(閃回)一副活靈活現、美麗神秘的少婦油畫像呈現在阿初面前。
阿初驚嘆於赫爾曼的傑作。
阿初情不自禁地贊嘆:“真是一副傑作。”
赫爾曼:“你還記得醫學院裡那個得瞭幹燥癥的女孩嗎?”
阿初:“記得,罕見的病例。隻要不見陽光,她還有三年的生命。”
赫爾曼:“她已經不在瞭。”阿初一震。赫爾曼:“她死在陽光下,對於她來說,陽光等同於她的生命。對於這幅畫來說,陽光下有罪惡,也有生命和希望。這是我唯一存世的作品,希望你好好收藏。”(閃回完)
阿初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他想起榮升的話:“……一味地否認,不是聰明做法。”
他腦海裡忽又浮現出小丫鬟紅兒的一句話:“包裝是一樣的,東西可不是你想的。”
赫爾曼不停地重復著同一句話:“對於她來說,陽光等同於她的生命。對於這幅畫來說,陽光下有罪惡,也有生命和希望。”
阿初一躍而起,他從自己抽屜裡取出一個英國產紫外線應急電筒,匆匆走出房間。
※榮傢畫室。
阿初走到大少奶奶的油畫前,他舉起手裡的紫外線殺菌電筒,對準那幅油畫投射下去,霎時,他震驚瞭!
赫爾曼寫在畫佈上的一系列公式、符號、數據,驗算格式全部清晰地映瞭出來。阿初看得青筋繃緊,雙眼冒出寒光,一半震驚、一半心悸,終於恍然大悟!
阿初渾身癱軟地坐在沙發上,感覺天旋地轉。
黑暗中,忽然一個穿旗袍的女人站在阿初面前。
阿初吃瞭一驚。
榮華:“你怎麼瞭?”她打開燈,看著阿初,問:“你怎麼不開燈?”
阿初迅速關掉紫外線電筒。他看著榮華,仿佛看一個陌生人。
榮華:“你看你,滿頭汗,別太難過,阿初——”
阿初戒備地說:“我在給四太太守夜。大小姐夜深瞭,歇著去吧。”
榮華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慢慢離去。
阿初確認榮華離去後,他把那幅油畫摘瞭下來。
※阿初的房間。
阿初把油畫剝離下來,折疊起來,油畫框藏到自己的衣櫃。然後,他踹上那封偽造的信,走出門去。
※阿初匆匆走下樓梯,往門外走去。
榮華聽見動靜,趕緊出來看,她在走廊上關註著阿初的動向。
※榮華用發卡打開瞭阿初的房門。
走進房間,她打開燈,屋子裡沒有什麼異常,她打開阿初的衣櫃,看見裡面塞著一個空的畫框,不覺恍然大悟,一跺腳,追出去。
榮華冒著小雨走出門,準備去拿車。
突然,阿初在她背後冷不防喊瞭一句:“大小姐,夜深瞭,要到哪裡去啊?”
榮華倏然轉身,看見阿初很冷靜地站在榮傢的門墻下。
榮華很急切地說:“阿初,我知道你已經拿到瞭研究數據,事關數萬中國人的生死!你不能坐視不顧。”
阿初:“你想幹什麼?”
榮華:“破壞日本人的‘雷霆計劃’,挽救局部抗戰的戰局。”
阿初:“也許還有遠東?”
榮華:“你必須跟我們合作。”
阿初:“可是我不相信你。”
榮華:“信不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是中國人。我知道,那封偽造的信件傷害瞭你,但是,你是‘雷霆計劃’的研制者,你脫不瞭幹系,我們不能袖手旁觀,總得做點什麼。”她漸漸靠近瞭阿初,榮華:“如果我的所作所為傷害瞭你,毀掉瞭我們的友誼,我真誠地向你道歉,對不起,阿初。”
阿初:“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榮華:“為什麼?”
阿初:“因為你不是真心的。”
榮華極力表白:“我是真心……”
阿初:“你是有求於我。”
榮華:“阿初?”
阿初:“你有信仰,你為瞭你的信仰可以犧牲生命,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你的使命,你會真心對我嗎?你利用我,甚至,為瞭達到你的目的,你可以親手除掉我……”
榮華:“阿初,別對我妄下評斷!”
阿初:“今天早上,我度過瞭我一生以來,最艱難的時刻。我做瞭決定,從今日起,不再向任何人、任何勢力屈服,我說服瞭自己,從今日起,不再做靶心,我要做一個冷血的射手,不再躲避,因為我避無可避。”
榮華:“阿初,別做蠢事。”
阿初:“為瞭我所摯愛的親人,我不惜引火自焚。”他轉身要走。
榮華:“阿初!”她掏出瞭手槍:“把資料給我。”
阿初轉過身,看著榮華,阿初:“我現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拿到資料也沒有用,因為資料是一把鎖,我才是開鎖的鑰匙。你從現在開始,向天祈禱,保佑我長命百歲吧。”他嘴角泛出一絲冷笑,從榮華身邊走過去。阿初用手擋回榮華的槍口:“女孩子別玩槍,危險。”
榮華:“這麼晚瞭,你到哪裡去?”
阿初打開車門:“去找那個偽造信件的人。”
阿初開車走瞭,榮華佇立在瀟瀟雨夜裡。
※夏躍春的傢。
夏躍春剛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阿初揪住瞭衣領,阿初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將夏躍春扔到沙發上。
夏躍春:“阿初,你瘋啦?”
阿初:“我被你們逼瘋瞭!”
夏躍春:“你說什麼?”
阿初:“你是誰?你到底是什麼人?”
夏躍春:“你今天受瞭刺激,我不跟你計較。”
阿初:“你為什麼不回答?”
夏躍春:“你問的問題莫名其妙。”
阿初把那封偽造的赫爾曼教授的信件和電報扔到夏躍春的面前。
夏躍春:“這是什麼?”
阿初:“答案的提示,看看。”
夏躍春看瞭電報,再看書信,發出一聲感嘆:“原來赫爾曼教授已經去世瞭,太不幸瞭。可是,是誰偽造瞭教授的書信呢?目的何在?”
阿初:“我該給你發個最佳演員獎。”他拍瞭拍夏躍春的肩膀。繼續說:“這封信是偽造的。口吻、筆跡、書寫習慣,簡直模仿得天衣無縫。沒有在教授身邊待過的人,是偽造不出來的。躍春,我記得你的德文很棒。還記得從前在英國嗎?你曾經在我面前吹噓過你超人的模仿力和創造力。”
夏躍春:“學生時代,是最狂妄無知的。”
阿初:“也是最純真可信的。”
夏躍春:“不是我做的,我向你保證。”
阿初:“我現在演的是獨角戲,唱的是十面埋伏,隻能孤軍奮戰。”
夏躍春:“阿初,請你相信我,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阿初——”
阿初:“晚瞭,我現在誰也不信瞭。”
※早晨,雪狼推門進入一傢報社。
報社的廣告版面放大,最新糧油價格的廣告。
油印機器印刷報紙。
化瞭裝的叢鋒買瞭份報紙。
廣告上放大出另一組數據,黑色的字浮在空中:“舊母本停用,近日內啟用3號死信箱。”
※監獄裡。
阿春戴著手銬腳鐐在牢房裡吃飯,忽然,他在飯團裡發現瞭一個紙條:“今日提審,準備越獄。”
阿春把紙條和飯一起吞下去。
囚車經過一片小樹林,突然槍聲大作,囚車的輪胎被打爆,一隊訓練有素的黑衣人沖殺過來,幾名獄警被當場擊斃,囚車門打開,阿春從車上跳瞭下來。
黑衣人拉著阿春奔向樹林深處。
※杜旅寧辦公室。
楊慕次拿出瞭幾張“特使”的素描,一個大胡子、戴眼鏡的學究,杜旅寧覺得似像非像,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難度過大。
杜旅寧:“差強人意。”他把素描畫擱在一邊,問阿次:“醫院爆炸案查得怎麼樣?”
楊慕次:“醫院流動性很大,我人手有限,醫院和當事人都很排斥我……”
杜旅寧:“那是你工作的方式方法有問題。”
楊慕次:“有什麼問題?我已經和顏悅色瞭……盡可能的跟他拉近距離,你知道榮初沒頭沒腦地跟我說瞭一句什麼?”
杜旅寧:“什麼?”
楊慕次模仿阿初的陰毒之色:“向你父母問好!”
杜旅寧“哈哈”大笑起來:“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啊。”他坐瞭下來:“聽說你最近陪女朋友逛街,買瞭幾雙名牌鞋子,有孝敬父母的嗎?”
楊慕次:“您不是連我也盯著吧?”
杜旅寧:“內部審查,例行公事。”
楊慕次:“我照著綁架者的女鞋買瞭兩雙給我母親。”
杜旅寧:“為什麼?”
楊慕次:“我在遠東貿易行看見過襲擊李組長的人,當然是黑暗裡的背影,很熟悉,直覺逼著我,去認證一次。”
杜旅寧:“看起來,直覺失效瞭。”
楊慕次:“所以現在有點內疚。”
杜旅寧:“是啊,幹我們這行不容易,有時候連至親至愛都不敢掉以輕心。知道富凱森路二十八號的事情瞭嗎?”
楊慕次:“聽李組長說瞭,死瞭兩個兄弟。”
杜旅寧:“讓他們守株待兔,他們就真的以為來的一定是兔子,結果被狼給咬死瞭。”
楊慕次:“共黨狡猾多變,我們的人對危險考慮不足,這一次,也是血的教訓。”
杜旅寧:“你認為他們冒著風險回去,是為什麼?”
楊慕次:“我、不知道。”
杜旅寧:“換瞭你,是什麼樣的東西值得用生命去冒險?”
楊慕次:“組織名單,電臺密碼,活動經費?都有可能。”
杜旅寧:“我們的工作的確做得不夠細……”
此刻,有人敲門。
杜旅寧:“進來。”
李沁紅走瞭進來,李沁紅:“報告處座,我的內線有新的突破性發現。”她出示秘密文件,杜旅寧的眼裡閃出瞭光亮,阿次很清楚,杜旅寧開始欣賞李沁紅的辦事能力瞭。
杜旅寧:“可靠嗎?”
李沁紅:“非常可靠。”
杜旅寧:“集合隊伍,馬上出發,目標:靜安寺赫德路地下酒窖,中共四組秘密機關。密捕老餘,記住,是密捕,動靜不要太大,所有的人穿便裝,兵分三路,一部分騎自行車,一部分人坐電車,你們開車去,抓到人以後,切記,迅速離開,不要破壞外部環境,派最好的行動人員留守,一定要記住,他們不是兔子,是野狼。”
李沁紅:“是,處座。”
杜旅寧:“行動。”
李沁紅、楊慕次立正、敬禮,轉身離去。
杜旅寧用紅筆將地圖上的靜安寺赫德路圈瞭起來。地圖上赫然可見被圈紅的還有富凱森路、江東路……
勤務兵小吳敲門進來,替杜旅寧打掃房間,倒掉煙灰缸裡的煙蒂,清理垃圾。
杜旅寧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俞曉江推門而進。
俞曉江:“報告處座,特情處那邊,發來協查通告,阿春越獄瞭。”
杜旅寧倏然站立。
※地下酒窖。
雪狼正在銷毀機關檔案和秘密文件,濃煙在狹窄的過道裡彌漫,老餘一邊咳嗽,一邊做撤離準備。
雪狼:“就這麼放棄瞭,實在可惜。”
老餘:“服從命令。要快。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瞭。通知榮華瞭嗎?”
雪狼:“通知瞭,她傢裡出瞭事,在辦喪事。”
老餘吃驚:“誰死瞭?”
雪狼:“她傢裡的姨太太。”
老餘松瞭一口氣。
※一雙鋥亮的皮鞋走在大酒店明亮的通道上。
星河酒店的通道裡,穿著中山裝的劉阿四迎上阿初。
劉阿四:“您是榮先生吧?”
阿初:“是。”
劉阿四:“韓副局長在等您。306號房間。”
阿初:“謝謝。”
※酒店306號房間。
韓正齊明顯消瘦瞭,阿初走進房間,二人第一次作為親人,彼此擁抱。
阿初:“一切都會好起來。相信我。我不會讓我姐姐的血白流,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韓正齊:“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他真誠地看著阿初:“我將無條件地服從您的命令,聽從您的調遣。”
阿初:“我將置你於危險之境,極度危險。”
韓正齊:“為瞭我所愛的人,為瞭替她報仇雪恨,我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阿初:“好,來,坐下。”
他們坐下,阿初替韓正齊斟瞭一杯茶。
阿初:“在上海灘有兩種人,一種是謹守道德規范,平安度日的,他們是過生活的人。一種是不守任何金科玉律,唯我獨尊,踏著別人的屍骨平步青雲的人。我要做後者,但是我踏的不是別人的屍骨,而是敵人的屍骨。您明白嗎?其實,人生充滿光明之路,您一旦選擇瞭我,你將隨我踏上黑暗的旅途……”
韓正齊:“在春和醫院爆炸的時刻,我的世界裡已經漆黑一片瞭。少爺,您出類拔萃,人中龍鳳。我相信你,你的智慧和能力,將在黑暗裡大放異彩。”
阿初伸出手來:“同心對抗!”
韓正齊握住他的手:“誓死反擊!”
※韓正齊與阿初在樓上俯瞰大廳,劉阿四筆直地站在扶梯下。
韓正齊:“此人名叫劉阿四,是江湖中人,我曾經救過他的命。此人身手不凡、槍法熟稔,對我忠心耿耿,十分可靠,一直跟隨我在淮南一帶從軍。去年隨我赴任到的上海。”
阿初:“他是警察嗎?”
韓正齊:“不是,他一直做我的保鏢。今天,我把他帶來,交給先生瞭。您比我更需要安全的保障。”
阿初點頭。
阿初:“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您,你在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的房子,我想征用瞭。”
韓正齊:“沒問題。”
韓正齊與阿初一起走下扶梯。
劉阿四迎瞭上去。劉阿四:“韓局,榮先生。”
韓正齊:“阿四,我已經跟榮先生說好瞭,從今往後,你就跟著榮先生,一定要保護好他的絕對安全,記著,是,絕對安全。”
劉阿四:“韓局放心,阿四從今往後,鞍前馬後,聽從榮先生調遣。保證榮先生的絕對安全。”
阿初:“阿四,韓局在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的房子,被我征用瞭。”
劉阿四一怔:“您打算用來做什麼?”
阿初:“我的新居。”
劉阿四:“那套房子原來是一傢診所,裡面的佈局是按病房和診所佈置的,沒有大客廳,沒有落地窗……”
阿初停住腳步:“我給你三天的時間。”
劉阿四被阿初的氣勢給鎮住。
阿初:“三天之內,辦妥你應該辦妥的事情。能做到嗎?”
劉阿四:“能做到。”
阿初:“謝謝。”他向韓正齊告辭,徑直走出酒店大門。
韓正齊、劉阿四同時感覺到阿初身上所具有的獨特魅力和潛在的英雄氣魄。
阿初的車停在瞭小巷裡,濃蔭隱蔽處,他拿出準備好的一瓶洋酒,打開酒瓶,把酒潑灑在自己的衣服上,然後,自己松開領帶,衣冠不整地踩瞭油門,隨手把酒瓶扔掉。
※靜安寺赫德路。
李沁紅和楊慕次下瞭汽車。一些小特務們紛紛趕到,大傢散在不同的角落。
李沁紅:“準備好瞭嗎?”
楊慕次:“蓄勢待發。”
此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瞭,火警大作,濃煙四起。李沁紅臉色大變:“怎麼回事?”
楊慕次:“有人泄密。”
李沁紅拔槍:“行動。”
所有的特務開始奔跑,不過,為時已晚,頃刻之間,赫德路福德坊的街道濃煙滾滾,很多學生、傢庭主婦、孩子往外跑,一片混亂,分不清誰是誰,老餘也混跡在慌亂、倉皇的人群中。特務們紛紛與人群相撞,擁堵在一起。
地下酒窖,烈火熊熊,濃煙滾滾。偵緝隊員們被濃煙給熏瞭回去。
※天臺。
雪狼背著用帆佈裹好的珍貴的電訊器材不慌不忙走上天臺。他手腳麻利地在天臺入口處捆上炸藥包。
李沁紅和楊慕次從地下酒窖返回一層鋪面,楊慕次看著外面紛亂的人群,回身看著樓上的樓梯。
李沁紅滿臉是汗,一臉沮喪地說:“我們來遲瞭一步。”她準備改變策略:“馬上封鎖所有的道路,搜查行人,連女人也別放過,我就不相信,老餘能飛上天。”
楊慕次:“飛上天?”他抹瞭抹臉上的煙塵,若有所思地說:“換做是你,你是往人堆裡鉆,還是反其道而行之?”
李沁紅:“你不會蠢到往樓上跑吧?”
楊慕次:“備選方案之一。”
李沁紅:“理由?”
楊慕次:“他身上帶著不好帶的東西……”李沁紅恍然大悟,楊慕次言落人跑,二人帶著偵緝隊員往天臺上沖去。
偵緝隊員推開天臺門的剎那,拴在門口的炸彈爆炸,一片火海,雪狼飛身越梁,掠過房梁而去。
與此同時,阿次與李沁紅同時沖進火海,阿次搶先一步,飛身躍梁,追逐雪狼上瞭屋簷,兩人纏鬥,打得難分難解,李沁紅難以瞄準方向,不得已放棄射擊。
雪狼與阿次且打且跑,一個凌空翻騰,一個閃轉騰挪,功夫不相上下,一場酣戰,雲飛風卷。
打鬥中,楊慕次忽感舊傷復發,有些力不從心,雪狼終於找準機會,飛起一腳將楊慕次踢下房簷。
李沁紅發出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