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飯店高級套房。
和雅淑不知所以然地倏然轉身,她緊張起來,她從身邊人的眼神裡、呼吸裡感受到瞭某種暗示,她的神色倉皇,猜疑、懊悔、羞恥,甚至裹挾著害怕。
和雅淑終於發覺哪裡不對勁瞭,仍存有一絲僥幸:“你是?”
阿初很冷的一張臉:“是。”
和雅淑面容瞬間蒼白,出乎意料地震驚:“是你。……阿初?”一陣最難堪的噤寂,千萬種痛苦鉆到她心扉裡去,阿初寒冷的眼光刺著她的五臟六腑,比死還要令她難以忍受,她聲音顫抖:“……你怎麼可以對我這樣?”
阿初握緊她的手,壓抑著情緒,問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和雅淑的腦袋“轟”的一聲震鳴,她像一葉纖細的紙鶴,空虛,蒼白,無助,她不能接受被心愛的人當場揭穿醜惡的嘴臉,她痛呼一聲:“你太殘忍瞭……”
阿初沒有松手,他審視著她,盡管雅淑不敢看他,他依舊望著她,說:“我原想,是猜忌淹沒瞭信任,所以,我對你心慈手軟,替你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來轉圜,我等著你,良心發現的那一天,等著你回歸真情的時刻,可是,我發現自己做錯瞭,有些事情是不能坐等的,我也不堪再等……”雅淑感到羞辱,她快要崩潰瞭,她抬起眼來,像陷落在一個黑洞洞的深淵,她叫囂著:“放我走。我被你看穿瞭,我是一個兩面三刀的女人,不是你的所愛。放我走。放開我。”
阿初:“你不是一個兩面三刀的女人,你隻是一個被人復制的傀儡,一個可憐蟲。一個不知道過去,沒有未來的、根本不存在的鬼魅!”
和雅淑的眼神漸漸變瞭,兇光漸露,她停止瞭掙紮,因為她知道,自己不用再掩飾瞭,雅淑冷靜瞭,愛戀濃情如洶湧波濤將心高高卷起、重重拋下,她深愛的男子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她在想,殺瞭他?還是,自殺?
阿初:“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每次面對阿次,你就失去瞭正確的判斷力?因為你心虛,每次走近他,你就必須先把自己的心給藏起來,你唯恐他察覺你的秘密,你的意圖,所以你每次接近他,首先想到的是隱蔽自己,你想取悅於他,得到他,打擊我,徹徹底底地毀掉一段兄弟情。你疏忽瞭分辨真偽,戲,就演砸瞭。”
和雅淑:“……你不是第一次扮他?對吧?”雅淑的世界徹底摧毀,她幾乎在瞬間崩潰。和雅淑嘴嘴唇嚅動:“你,你這個魔鬼,你——把我剝得幹幹凈凈,你讓我在你面前喪盡尊嚴、體無完膚。”
阿初:“你不是天使,我也不是魔鬼,就算我在你的心裡是一個魔鬼,我也是一個頭腦清明的魔鬼。”
和雅淑腦海裡(閃回)雅淑:“我不想做一個反反復復的女人。我不是天使。”
阿初:“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天使存在。你不是,我不是,沒有人是。”(閃回完)
和雅淑苦笑,她顫抖著:“你殺瞭我吧。”
阿初平靜地說:“我會的。”
雅淑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她恍然間看到阿初的左手上多瞭一管針劑,他推進得很快,雅淑看他的眼神是難以置信,仿佛心都碎瞭,雅淑:“我不舍得你死,……你怎麼舍得我?”
雅淑的眼睛漸漸模糊不堪,她的瞳孔漸漸收縮,她軟如秋葉般倒下,阿初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雅淑收縮的瞳孔,無限放大,無限延伸,出現無限條深邃的通道……
少年雅淑被人毆打。
青年雅淑在遍佈鐵絲網的訓練場上與人格鬥,生死相搏。一個巨大的鐘表在滴滴答答地走著,仿佛計算著雅淑的人生指南針。
指針所向,刀光頻閃。
刀光,血光,雪光,雅淑提著刀在茫茫雪地裡奔跑,積雪皚皚,前路漫長,似乎永無窮盡。
一片砸碎玻璃的聲音,滿地狼藉,全是破碎不堪的影像,五歲的雅淑,手裡抱著一個洋娃娃,站在玻璃碴上,血從她的童鞋底流淌下來。
一個兩歲的小女孩望著小雅淑憨笑。
過去的歲月仿佛一架時空穿梭機,在雅淑眼前紛紜而過,漸漸地在她腦海裡沉淀、縮短,縮成一個個支離破碎的片段,宛如彈指一揮間。
雅淑透支瞭所有的精力,發泄般嚎叫。
和雅淑耳鳴目眩地醒來,她平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手腳被固定在床上,她的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這樣掩蓋住她被縛住的手腳,不至於使她看起來讓人感覺狼狽。
雅淑朦朧中,看見瞭阿初的臉。他們的視線砰然相遇,雅淑感到羞愧和怨憤。
阿初第一次看到雅淑眼裡的殺意,殺氣騰騰。
雅淑:“……你對我做瞭什麼?”
阿初平靜地說:“我在喚醒你的記憶。”
雅淑冷笑:“你認為我失憶瞭?”
阿初點頭:“我確定你曾經失憶。”
雅淑:“別浪費彼此的時間瞭。趁現在,我還不想傷害你……”
阿初截住她的話:“你沒有五歲前的任何記憶。”
雅淑一震。
阿初:“我說對瞭吧?你對自己的童年知之甚少,但是,對青少年時期的殘酷訓練的記憶,你精確到瞭分分秒秒。”
雅淑:“你是怎麼知道的?”
阿初:“因為,今天是我引領你,走入你人生旅行的第一天……”
雅淑仿佛受到阿初眼睛裡的某種暗示,意識開始恍惚起來。
阿初:“……你看見大海瞭嗎?海浪掀天,無邊無際,你就像一葉孤舟行駛漂泊在茫茫大海,到處都是暗礁、漩渦,冥冥中決定瞭你的沉浮、你的命運。你想抓住什麼……你命在旦夕……”阿初的聲音仿佛遊離在半空中,帶著某種難以抗拒的魔力,令雅淑瞬間迷離。
雅淑喃喃地說:“……是我的生命之舟?”
阿初:“對,它將駛向何處?”
雅淑:“……未定之天。”
雅淑腦海裡,浮現出五歲小女孩的影像,自己在奔跑,小洋娃娃丟棄在草叢中,一片荊棘叢中,一片刀光閃過,有人攔腰抱著小女孩穿越荒郊野外。
※偵緝處地下儲藏室。
陸阿貞瘋瘋癲癲地在儲藏室裡唱著情歌,聲音很淒婉。李沁紅穿著一套便裝走瞭進去,陸阿貞略帶狐疑地看著她。
陸阿貞:“你是誰?誰?你是,致同的朋友?”
李沁紅:“對,我是他的戰友。他叫我來看看你。你怎麼樣?”
陸阿貞很神秘地說:“他怎麼不來?”
李沁紅:“他怕走漏瞭風聲。”
陸阿貞點頭:“是啊,是啊,他最怕走漏消息,他……好嗎?”
李沁紅:“不太好。”
陸阿貞很著急地拉著李沁紅的手:“你能帶我去見他嗎?”
李沁紅:“他在哪?”
陸阿貞:“他在……”她忽然又有些清醒:“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嗎?”
李沁紅:“這裡是醫院。”
陸阿貞:“醫院?我是病人嗎?”
李沁紅:“不,你不是病人,你隻是暫時住在這裡。”她靠近陸阿貞,說:“這裡是安全屋,等我找到方先生,就帶他來與你團聚。”
陸阿貞:“好啊,好啊,什麼時候能找到他?”
李沁紅:“我們得先知道,他還能去哪裡?”
陸阿貞:“……去河船啊。”
李沁紅:“他還會去?”
陸阿貞:“燈下黑啊。河船最保險。”
李沁紅:“除瞭河船呢?”
陸阿貞的眼神空洞:“不記得瞭。”
李沁紅盯著她的眼睛:“你好好想想,想起來,隨時叫我。”
儲藏室門外。李沁紅走瞭出來,在一名特務的耳邊低聲說瞭一句,特務點點頭,鎖上儲藏室的大門。
※病房。
病房裡光線晦暗,雖然拉瞭線點瞭電燈,但白琉璃罩子下,光是暈黃的一團,朦朦朧朧的透著青白色蒙昧的光亮,顯得神秘和昏暗。
阿初與和雅淑近在咫尺,阿初安靜地引導著雅淑進入催眠狀態,雅淑似乎完全放棄瞭最初的抵抗心理,她潛意識裡渴望讓阿初知道自己的一切,她已經厭倦戴著面具的人生。
雅淑:“……她仿佛洞悉一切,我無法抗拒。”
阿初:“她要你做什麼?”
雅淑:“有一個特別的任務需要我去完成。”
阿初:“什麼任務?”
雅淑:“做貂蟬,做甄氏。”
阿初:“你情願?”
雅淑臉色蒼白,呼吸雜亂。
阿初:“你所作所為似乎與你說的任務並不相符,是不是,因為你動瞭真感情?”
雅淑:“……難以控制。”
阿初:“對阿次?”
雅淑:“他很無辜。”
阿初:“阿初呢?”
雅淑停頓:“……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付出真心的人。在他面前,我沒戴面具,我沒藏……”
阿初停頓,他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說:“每個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或多或少的時間內都戴著面具,時間久瞭,就忘瞭自己是誰,這不是罪,至多是一個‘錯’。”
雅淑:“我犯瞭不該犯的錯……”
阿初截住話頭,轉移方向:“進展到瞭什麼程度?”
雅淑無意識地說:“計劃?……最終階段,缺少核心技術,‘雷霆’……需要密鑰。”
阿初:“你殺過人嗎?”
雅淑:“殺過。”
阿初:“什麼人?”
雅淑胸口起伏急促:“不……記得瞭。”她的眼前,一片血光,她尖叫。大汗淋漓,抑制不住全身發抖,突然失去知覺。
阿初色變,趕緊站起來,喊瞭聲:“來人,把氧氣瓶推過來。”兩名護士過來,推來氧氣瓶,替雅淑輸氧,雅淑雙目緊閉,面如白紙。
阿初撫摸著她的秀發:“雅淑,罪惡需要面對,你無法逃避良心的譴責,必須面對,縱然是死,也應該死得明白。你到底從哪裡來?你的根在何處?我有責任把迷路的你找回來,你也要努力尋找回傢的路,不是嗎?”
雅淑耳邊的幻音跌宕起伏,她感覺心胸清明起來,漸漸平息瞭激動,關閉的心窗重新開啟。
雅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瞭一根救命稻草,四周寂滅而渾濁的水色波濤暗湧,雅淑潛意識裡不想沉淪下去,她突然喊瞭聲:“阿初,救我。”
阿初瞬間心如雷震,一行清淚暗落。
※春和醫院地下室。
夏躍春和方致同在交談。
夏躍春:“審查小組看過你的材料,鑒於你的錯誤行為,導致行動泄密,老餘犧牲,組織上決定保留你的黨員身份,留黨察看一年。留黨察看期間,仍然負責特科的保衛工作,重新組建新一組的行動小組,你擔任負責人。二科領導希望你在工作中重新建立威信……”
方致同:“你幹脆說戴罪立功。”
夏躍春:“……你,工作能力很強,有豐富的地下鬥爭經驗,是一位身經百戰的老同志、老戰士、老黨員。從某一種方面來看,我是非常敬佩您的。你的個人感情生活影響到瞭工作,危害到瞭組織的安全,你在‘兒女情長’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潛藏在脈脈溫情下的刀光劍影?”
方致同從夏躍春的眼睛裡、口氣裡,讀出瞭他內心的潛臺詞。
方致同凝視夏躍春良久,終於妥協:“需要我做什麼?”
※閘北郊外。
(夢境)一個簡樸的鄉村教堂,建立在一個綠色的山坡上,坡底是一潭幽靜的湖水,模糊不清的一群孩子做遊戲的笑語聲……
一汪清池環繞著迤邐的小山丘,山道蜿蜒,如夢如畫。
一個穿著黑袍的修女在綠色的草地上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手裡抱著個洋娃娃。
一個慈善的婦人牽著一個兩歲的女孩子向小雅淑招手再見。
一張黑白照片瞬間定格,一個兩歲的女孩和五歲的雅淑合影。充滿稚嫩與童真的面孔。
一片刀光、血海中,孩子們驚恐的眼睛,每一個瞳孔都在放大、放大,從孩子們的瞳孔中,雅淑清楚地看見瞭殺戮的場面。很多修女被腰斬,孩子們在血海中悲鳴。
兩歲小女孩的面孔越來越清晰,童年的雅淑抱著一個佈娃娃向前走去……忽然穿黑袍的修女在叫她,小雅淑一回頭,看見修女滿臉都是血。
徐玉真面帶詭異的笑容出現瞭,她伸出一隻巨大的扭曲的手抓住瞭小雅淑。
小雅淑聽見瞭教堂的鐘聲……
(夢境消失)
和雅淑回到現實中,她大汗淋漓,睜開雙眼,她感覺四周很安靜,自己仿佛躺在一片空曠安靜的泥土裡。雅淑睜著一雙眼睛望著一座挖開的墳塋,墳塋深不見底,她就躺在空空的墳塋裡,她驚叫著坐起來。
阿初就蹲在她的身邊,望著她。
和雅淑驚魂未定,傷心絕望地看著阿初。
和雅淑:“你真的想把我埋瞭?”
阿初點點頭。
和雅淑:“為什麼不呢?我是你,我也會這樣做。”
山風從空蕩蕩的墳塋掠過,很冷,但是,兩個人此刻的心更冷。
山裡傳來幾句撕心裂肺地哭喊聲,聲音很蒼老:“雪梨——我們回傢瞭——雪梨——跟我回傢瞭,雪梨——”
叫魂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同的白發人的聲音傳來,呼喚著不同的名字,淒厲、淒慘。空穴中,回聲蕩漾,令人不寒而栗。
和雅淑聽得渾身打顫。
阿初:“這是叫魂的聲音——他們的親人圍繞著這座山——呼喚著他們孩子的名字——雖然這些白發人再也聽不到他們可愛的孩子的回答,但是,他們希望喚醒他們的魂魄,把他們的魂安放回傢——”
和雅淑心靈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她感到無力、無顏。
和雅淑:“別再說瞭,我受不瞭——我無法承受——”她淚如雨下:“我——無路可逃,我——沒得選——隻有一條道走到黑,因為,我是個幽靈,從來就沒有存在過的鬼魅!”
阿初:“你有選擇,我現在就在替你選,滿山的人在為親人叫魂,而我在為你叫魂,叫醒你的魂魄,喚醒一顆冰冷殘酷的心。在這裡,你面對的是你們所犯下的罪惡。一群如花似玉的學生的亡魂都在這裡。看著你,看著我——”
和雅淑明顯被刺激到瞭最難過的神經:“阿初?”
阿初:“很難過是吧?很難面對?很難,很難——在這裡,我們的情情愛愛顯得是那樣的可悲、可笑,所有的過程都走味瞭。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我們之間隔得不僅僅是一座冰山,而是仇恨。”
和雅淑完全絕望瞭。
和雅淑:“我早該料到這個結局。”她流淚:“早該料到,我隻是——被愛沖昏瞭頭腦,愚蠢地認為愛情可以融化一切,包括冰山,但是,我無法化解仇恨——就像你說的,從一開始,我就錯瞭,所有的事情從一開始就走瞭味,你還是你,我不再是我瞭。”
阿初:“說得好,你還是你,我不再是我瞭。你有沒有想過,你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和雅淑迷惘。和雅淑:“你想告訴我,或者你想證明——我是一個叛國者?漢奸?走狗?如果,我真的是日本人呢?”
阿初:“中國人也好,日本人也罷,我相信你是一個良知還未泯滅的人,不然,你面對這些亡靈不會自責地流淚,你深懷內疚,你恐懼,是因為你被罪惡感壓抑地無法抬頭,你是真的心底絕望,才會如此恐懼——如果,你是鎮定的,你是無堅不摧的,你不會接受催眠——”
和雅淑:“我是被動的。”
阿初:“正相反,你配合得很好。”
和雅淑:“我——”
阿初:“你可以殺瞭我,隨時隨地,對你來說不費吹灰之力。你沒有,你等著我動手,為什麼?”
和雅淑眼光復雜地看著阿初。
阿初一針見血地說:“除非你一心就想死在我手裡。”
和雅淑:“對!你說的對!我一心求死!我就想死在你手裡。”
阿初:“為什麼?”
和雅淑:“為瞭讓你記住我,恨我,——怨我、殺瞭我、忘瞭我——”她情緒爆發、難以自控:“你不是救世主,你獨獨不能救我!你救不瞭我,——既然救不瞭我,不如讓你恨我!讓你恨入骨髓。”
阿初:“是痛到骨髓。”他按捺住雅淑。
和雅淑難以克制難過和痛苦。
阿初:“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和雅淑緊抿雙唇,眼含熱淚。
阿初:“我不認為你是偽裝的——”
和雅淑所有的防線都崩潰瞭,她哭出聲來。
阿初:“就算一開始是偽裝的,現在已經不是瞭,你是真心實意的。”
和雅淑哭訴:“我,我差點毀瞭你一生,我起初隻是想博取你的信任,我沒想到,我會愛上你,沒想到,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阿初:“有人毀掉瞭你五歲前的記憶,就是不想讓你尋根問底。他們在隱瞞‘真相’,而我激發瞭你內心的潛力……迫使你回到瞭,你不堪回首、不願意面對的過去。知道你內心的潛力是什麼嗎?”
雅淑拼命搖頭。
阿初:“你的善良。”
和雅淑哭著、冷笑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敗類,會心存善念嗎?”
阿初冷靜地說:“事物總有兩面性,人也不例外。”
※法國公園湖心。
暖風吹拂,陽光晴暖。湖面上有遊客遊湖泛舟。
榮華與楊慕次劃著船,泛舟湖心,他們像一對情侶面對面坐著,一人一槳,船劃到柳蔭深處,榮華收起木漿,撐起一把遮陽傘,阿次繼續慢慢滑動木漿,榮華與楊慕次交談起來。
榮華:“特使會議的籌備工作已經全部就緒,共產國際方面也批準瞭我們的疫苗計劃,你要密切關註偵緝處的一切異常活動,特別是李沁紅。”
楊慕次:“她現在對我防范很嚴,我已經被她排擠出信任圈。”
榮華:“不能挽回嗎?”
楊慕次:“現在沒有合適的機會。”
阿次放下槳,船在湖面上飄著。
榮華:“說說你最近的情況。”
楊慕次:“偵緝處裡似乎沒什麼大動作,不過,杜旅寧最近的態度,他對我很客氣。”
榮華看著他,問:“意味著什麼?”
楊慕次:“意味著我岌岌可危。”
榮華:“為瞭老餘的事情,他還在懷疑你?”
楊慕次:“他認為這是查處內鬼最好的時機。我感覺,他就快要給我下套瞭。”
榮華:“你有應對之策嗎?”
楊慕次:“現在,我無法回答。也許是試探,也許是陷阱,也許他早就認定,隻是在等待時機。也許——是我多慮瞭,疑神疑鬼。”
榮華:“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什麼特別的事件突發,一定不能輕舉妄動。若有行動,必須事先向我請示——”
楊慕次:“老餘從來都是放手讓我做事,他隻問結果。”
榮華:“我讓你有束手束腳的感覺嗎?”
楊慕次:“有一點。”
榮華:“正像你所說,試探、陷阱無所不在,你記住,你不是孤軍奮戰,你隻是棋盤上的一顆關鍵棋子,每一步,你都要考慮好瞭。”
楊慕次看著榮華,點點頭。
榮華:“下次見面,定在百樂門。”
楊慕次開起玩笑來:“我覺得我們每一次見面的地點都像是情侶在約會。”
榮華也開起瞭玩笑:“你要跟我約會,你得寫申請讓組織批準。”
楊慕次故作認真地說:“申請交給誰?”
榮華認真地說:“我是你上級,自然交給我。”
楊慕次:“你是認真,還是玩笑?”
榮華:“你若認真,我就玩笑,你若玩笑,我就認真。”
楊慕次:“——那可不妙,白紙黑字落在你手心裡,那可是一輩子的把柄。”
榮華:“一輩子?”
楊慕次淡淡一笑。
榮華突然收瞭傘,故意猛地劃動船槳,小船轉個方向,阿次一愣神,一閃身。阿次:“方向反瞭。不去湖心亭瞭?”
榮華:“去呀,舵在我這。”她用力一劃,小船華麗麗地兜瞭個圈子。阿次終於笑起來:“你們女人幹嗎這麼小氣,知道你是掌舵的瞭。”
榮華坐在亭子裡,楊慕次買瞭飲料遞給她,一臉溫暖的笑意。
榮華:“有時候,我在想,我們坐在這裡,讓陽光暖暖的照著,像一幅畫,寧靜,平安,沒有危險,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楊慕次沉默。
榮華轉頭凝視著他。榮華:“假如,我說假如有一天,我被捕瞭,我和你面對面敵對地坐著,你會怎麼樣?”
楊慕次第一次猶豫瞭:“我,不知道。”
榮華:“我知道,你會難以忍受,你的心裡一定像是被幾百條鞭子抽著,這種痛楚,遠比肉體承受酷刑還要難以忍受,你會瘋的,而我會死!”
楊慕次低頭望著湖水,問:“為什麼突然說出這種話?”
榮華抬起頭,說:“我想告訴你,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就當我已經死瞭。在一個死人的面前,你要有殺伐的決斷。”
楊慕次怔然地看著榮華。
榮華:“我也知道,有些時候理智難以戰勝感情,但是,一旦落入魔爪,死亡就是最好的止痛藥。”
※閘北郊外。
和雅淑和阿初一起走出瞭空穴。和雅淑的情緒已經好轉,她已經放下瞭一切,她要找回自己,她從來都沒有如此強烈地找回從前的感覺。
和雅淑:“我要找回五歲前的我。”
阿初:“你有目標嗎?”
和雅淑:“我在夢裡看見一個山坡,有池塘,有房子,有香樟樹,有孩子,有修女,我聽得見教堂的鐘聲……”
阿初拿出一塊畫板,上面是一幅雅淑剛剛描繪過的景物速寫,非常逼真。
和雅淑驚異:“你畫的?”
阿初:“按照你催眠時的敘述所描繪的,應該不差。”
和雅淑:“為什麼?”
阿初:“什麼?”
和雅淑:“你畫畫的造詣不在榮少之下。”
阿初淡然一笑:“我少年時繪畫天賦極高,不過,四太太告誡我,榮少酷愛繪畫,可惜資質……欠佳,故而叫我終身不準作畫。我謹守教導,今天破例為你而畫。”
和雅淑拿走瞭畫:“可憐,寄人籬下。”
阿初:“……比你幸運,我至少知道自己是誰。也許你找到真相的瞬間,會讓你的心理防線崩潰。”
和雅淑:“即使是死,我也要找回我自己。”
阿初:“我等你。”
和雅淑在風中凝視著他:“……我愛你。”
阿初:“我信。”他神情專註地看著雅淑,說:“小心點。”
和雅淑:“我會的。”
和雅淑轉身飛奔而去。
劉阿四從山腰處走上,他站在阿初身邊,阿初望著雅淑的背影,心緒復雜。
阿初:“阿四,——我從來沒有——如此彷徨過——雖然,我不認為愛情能戰勝一切,但是失去她,我舍不得——”
劉阿四愣愣地看著阿初。
※春和醫院地下室。
護士送來兩杯咖啡,夏躍春和方致同的秘密交談還在繼續。護士退出房間,帶上門。
夏躍春示意方致同喝咖啡。
夏躍春:“我們的‘疫苗計劃’進展順利,有關破解‘雷霆計劃’的特使會議召開,已經迫在眉睫。”他喝瞭口咖啡,方致同清晰地看著他用銀匙攪動咖啡的動作,顯然,夏躍春對“特使會議”的緊張程度,一點也不亞於大戰在即。
夏躍春:“你有一名下線叫蘇長慶,此人被鋪後,越獄成功,事情頗多蹊蹺之處,據我們的內線提供的消息來看,此人很有可能已經叛變。你切忌不可與他發生任何聯系。一旦找到他,及時予以清除。”
方致同:“蘇長慶是我的小老鄉,對這個孩子我還是有瞭解的,苦出身,革命意志堅定,現在鬥爭很復雜。我覺得在沒有最後確認他是叛徒前,不要對他斬盡殺絕。而且,我們調查內奸總不免立足於組織以內的成員,往往會忽視一些外在的因素。”
夏躍春看著方致同。
方致同:“我女人就是一個例子。”他掏出煙卷來抽,他接著說:“我們現在考慮問題的時候,需要突破人的思維定勢,所謂叛徒、內鬼不一定就是我們核心部門的人。但是,我們不能保證我們每一個在核心部門工作的同志都有完美可靠的社會關系。”
夏躍春:“你譬如?”
方致同:“榮華。榮華的社會關系就是一張星羅密佈的網。”
夏躍春:“網撒大瞭,對我們不利。我們不可能對每一個核心成員的社會關系進行監控。那樣做,不但於事無補,而且人人自危。”
方致同淡淡一笑:“你也知道,網撒大瞭,人人自危。所以,對蘇長慶的處理意見,我持保留態度。”
夏躍春:“如果他真是叛徒?”
方致同:“那也可以廢物利用啊,必要的時候,以毒攻毒。我們還可以用他放假消息出去,達到迷惑敵人的效果。在攻守俱備之刻,敵人也會喪失正確的判斷能力。”
夏躍春:“特科高層對這次‘特使會議’非常重視,我們切忌不可冒險。對於有叛徒嫌疑的人,必須遠離,必要及時予以秘密關押、審查,直到排除嫌疑。”
方致同:“好吧,我聽你的。佈置任務吧。”
夏躍春:“你的任務是擔任此次會議的安全和警戒,會議後的秘密資料將由機要員匯總,主要信息由榮華發往延安……”
※和雅淑出現在一傢鄉村教堂前。
田野、籬笆、小路。陽光明媚,一點點美麗的光澤覆蓋在樹葉和小草上。
教堂鐘聲敲響……
一些村民、孩子陸續走出教堂。
微風蕩漾,和雅淑走近鄉村教堂,她輕輕地推開瞭陳舊斑駁的教堂大門。
一名中年牧師站在天主的畫像前,轉眼凝視著雅淑。
雅淑走上前,恭敬地說:“您好,神父。”
牧師:“小姐,有什麼事嗎?”
雅淑:“我有一個好朋友,曾經在教堂的孤兒院裡待過,她很想找到曾經庇護過自己的教堂,不知道您能不能幫我?”
牧師:“你知道教堂的名稱嗎?”
雅淑:“時間太久瞭,我朋友不記得瞭。不過,她記得教堂當年的樣子……”她從口袋裡掏出瞭那幅畫,她理清畫佈的褶皺,雙手遞瞭過去:“您幫我看看。”
牧師的眼光一轉,閃出異樣之色,不過,他馬上收斂目光,氣定神閑地說:“這個教堂我從未見過。對不起,我幫不瞭你孩子。”
雅淑目光黯淡:“謝謝您,耽誤您的時間瞭。”
牧師:“願主賜給你好運,孩子。”
雅淑轉身而去。
牧師眼露兇光。
牧師走在彎彎曲曲的教堂樓梯上。
一個飄逸的人影一閃而來。
牧師走上鐘樓,樓上有一部電話機,牧師搖動電話,說:“請替我接通‘天海鄉村教堂’,……對。”
一個形似鬼魅的影子飄瞭過來。
牧師:“你好,請轉告黑衣嬤嬤,有人試圖接近‘天海’,對,是一個女人。”
一隻手迅捷地拔瞭電話線。
牧師一怔,一回頭,鼻子上結結實實挨瞭一拳。雅淑戴著連接著暗器的手套接連出手,牧師沒有還手餘地,被她打得鼻青臉腫,滿臉掛彩。
雅淑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告訴我,‘天海鄉村教堂’在什麼地方?”
牧師:“在,在,在虹口郊外。”
雅淑:“你是誰?”
牧師:“你千萬不要傷害我,我……我是黑龍會的人。”
雅淑:“黑龍會?‘天海鄉村教堂’是不是被你們滅掉的?啊?”她用力卡著牧師的脖子,牧師雙眼圓睜:“十幾年前的事瞭……你,你到底是誰?”他的一隻手伸進瞭黑色的皺袍裡,雅淑的手套指尖突然變出一對帶著倒鉤的鋼刺,瞬間插入瞭他的心窩,牧師倒地氣絕。他袍子裡藏的手槍掉瞭出來。
雅淑撿起他的槍,插入自己的腰間。
雅淑打開牧師的抽屜,找到一些文件,揣進懷裡,然後對著屍體說:“願主原諒你的罪惡。”
她大跨步從牧師的屍體上走過。
※天海鄉村教堂。
小月走進教堂。
一名黑衣嬤嬤迎瞭上來。
黑衣嬤嬤:“小月姑娘,你好久沒來瞭。”
小月黑著臉:“有要緊事,見你們組長。”
黑衣嬤嬤領路,帶著小月去瞭。
教堂外,很寧靜。池塘邊有香樟樹,一些村民進去做禱告。兩名黑衣嬤嬤站在門口警惕地環視著四周。
劉阿四開車載著阿初來到這裡。
阿初:“停下,就是這。”
劉阿四:“十幾年前的景色瞭,難道不會變?”
阿初:“香樟樹、池塘、教堂。你這樣,你拿韓副局長的名帖去找這個地區的警察分局的負責人,請他們派警員到這裡來協查。”
劉阿四:“查,查什麼?”
阿初:“查查這些嬤嬤的底。”
劉阿四:“老板,我們不如叫上幾個弟兄,自己進去查好瞭。”
阿初一瞪眼:“胡鬧,你以為自己是誰。”
劉阿四“哦”瞭一聲。阿初:“還不去?”
劉阿四:“您呢?”
阿初:“我在這裡等雅淑。”
劉阿四:“雅淑小姐會來嗎?”阿初看瞭一眼劉阿四,他懂瞭劉阿四言下之意,雅淑會不會就此失蹤。
阿初堅定地說:“會。”
雅淑在山路上孤獨地走著,步伐剛毅,裹挾著男兒般烈性,在一片田野中前進。一望無際的田野像一片金黃色的沙漠,瞬間將雅淑的身影淹沒……
小月跟一名黑衣嬤嬤甲說話。
小月:“指揮官閣下吩咐,三天內,放棄我們手上的小教堂。所有人員撤離,並銷毀一切資料。”
黑衣嬤嬤甲:“三天?”
小月:“對,就三天。‘雷霆計劃’的研制進入關鍵時刻,為瞭保住我們存放最重要武器的教堂,其他教堂一律放棄,所有黑龍會人員都要集中,準備迎接聖戰。”
黑衣嬤嬤:“好,我們馬上動手。不過,有些村民會在教堂留宿。”
小月推開窗戶,說:“是嗎?”
黑衣嬤嬤:“我們為瞭偽裝自己,一直都樂善好施。”
小月冷笑:“從現在起,你們不用再偽裝瞭,開殺戒!”
黑衣嬤嬤:“是。”
小月的眼光突然鎖定在教堂外的一輛汽車上。正逢阿初走下車,透透氣。小月:“他怎麼來瞭?”
黑衣嬤嬤:“誰?”
小月:“看見那個男人瞭嗎?如果你們能夠活捉他,獻給指揮官,就是大功一件。”
黑衣嬤嬤眼睛放光。
阿初下意識地抬頭望鐘樓。
小月關上窗戶。
小月心聲:“他來瞭,那麼還有一個人會不會也來瞭?”她腦海裡閃現出和雅淑的聲影。小月與黑衣嬤嬤甲耳語數句,黑衣嬤嬤甲點頭。小月:“我先走一步,祝你們一切順利。”
黃昏,下著陰鬱的小雨。
雅淑似一隻輕盈的飛燕緊緊貼在鄉村教堂的墻下,傾聽墻內的動靜,除瞭風聲和雨聲,她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雅淑一掠而起,攀上墻頭,雅淑輕輕翻過院墻,落入一片柔軟的花圃,腳邊枝葉牽纏,雅淑進入教堂。
雅淑一瞥之間,發現教堂門戶大開,她發現一直流至神壇的鮮血。她拔出手槍,沿著一排排座椅走到耳房邊,看見屋內橫七豎八倒著幾具村民的屍體。
她斷定,有人先行一步闖入,殺瞭手無寸鐵來做禱告的村民。
雅淑聽見瞭樓板的震動聲,她把註意力放在瞭教堂的鐘樓上。
雅淑沿著鐘樓的樓梯追蹤而上。
和雅淑剛剛走上樓梯,被躲在暗處的一名黑衣人飛腳踹下,和雅淑被踢下樓梯,她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與兩名黑衣人搏鬥,她瞬間制服瞭黑衣人,沖上樓來。
和雅淑剛一上樓,就看見四五個黑衣嬤嬤站成一排,雅淑一怔,黑衣嬤嬤們突然閃開身,和雅淑看到椅子中間綁著阿初。
和雅淑大驚失色。
和雅淑:“阿初?你怎麼會在這?”
黑衣嬤嬤甲的槍口對準阿初:“放下武器,不然我們立即打死他。”
阿初:“別管我。”
黑衣嬤嬤甲:“還真是一對啊!”
黑衣嬤嬤甲砸瞭阿初一槍托。
和雅淑:“別打他!——別打他!”雅淑高舉雙手示意繳械。
阿初:“雅淑!”
一名黑衣嬤嬤舉起木棍打倒雅淑,雅淑仆地,遭到無情的毆打。雅淑的血從雙唇中噴射出來——阿初眼前一花。
阿初:“雅淑——”
和雅淑:“阿初,記著我——別恨我——別怪我——”她一步一步爬向阿初。雅淑的血痕拖在地板上,觸目驚心。
阿初心疼不已。
※小飯館。
方致同閃身進入一傢小飯館,他收起雨傘。飯館裡面有兩三座客人,都在埋頭吃飯,方致同觀察左右,一切正常,他看見瞭坐在靠窗戶的鍋爐工。
方致同走過去,坐下。
鍋爐工:“老方,我可把你給盼來瞭。你,最近是到哪裡去瞭?”
方致同低聲地說:“組織審查。隔離瞭。”
鍋爐工:“審查?什麼意思啊?老方你出生入死的……”
方致同一擺手:“不提這事瞭。阿貞怎麼樣?”
鍋爐工:“阿貞失蹤瞭。”
方致同一愣:“失蹤瞭?她沒去找你?”
鍋爐工:“我聽人說,警察局把她給逮捕瞭,我尋思……阿貞到底不是共產黨,警察局可能是想從她身上找到你的線索,所以,我就托瞭關系去打聽,才知道,警察局早就把她給放瞭,我滿大街地找啊,連個人影都沒有找到……我,我他媽的連黃浦江都去找瞭,這一個月都沒有消息。”
方致同拍瞭拍他的肩:“謝謝。”
鍋爐工:“謝?咱們可都是一個村子裡出來鬧革命的,大傢都是一條根,你跟我說謝。”
方致同:“有蘇長慶的消息嗎?”
鍋爐工壓低聲音:“在我那裡。”
方致同猛地抬頭,迅疾地對小飯館重新掃視瞭一遍,沒有新發現。鍋爐工看他神情不對,也下意識地窺探瞭一下左右,說:“我來的時候,看仔細瞭,沒有尾巴,絕對沒有。”
方致同:“蘇長慶不能留。”
鍋爐工眼睛瞪圓瞭:“為什麼?”
方致同:“組織上說,他有可能是叛徒。”
鍋爐工紅瞭眼:“胡說八道。”
方致同低低地訓斥瞭一句:“你吼什麼!”
鍋爐工低低地但是口氣堅決地說:“蘇長慶絕對不是叛徒,我親眼看見他越獄的時候打死瞭一個偵緝隊的特務。”
方致同:“有可能是障眼法。”
鍋爐工:“障眼法?屍體就在陸軍醫院停屍房,我親自去搬運的,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蘇長慶自己也負瞭傷,組織上不清楚具體情況,被捕就一定有嫌疑嗎?越獄的都是叛徒?老方,我覺得這件事你要堅持立場,蘇長慶可是我們從鄉下帶出來的,根紅苗正、苦大仇深,對國民黨反動派那是堅決的鬥爭!”
方致同:“……你先讓我想想。”
鍋爐工:“那你得快拿主意,我那裡不能總藏著個人,我畢竟在陸軍總院,出出進進的全他媽都是國民黨。”
方致同:“我知道。”他劃亮一根火柴,點燃一支煙。
方致同是揣著心思來的,但似乎得不到滿意的答案。
※天海鄉村教堂。
和雅淑爬到阿初腳下,瞬間躍起,反手奪過黑衣嬤嬤甲手上的槍,開槍射擊,幾名嬤嬤瞬間中彈,還沒來得及反應,全部倒下。
阿初震驚。他沒想到雅淑出手如此凌厲。
然後,她的槍對準瞭黑衣嬤嬤甲,黑衣嬤嬤甲渾身發抖地跪下:“別,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雅淑用槍指著她的頭,問:“天海教堂十五年前發生瞭什麼事?”
黑衣嬤嬤甲:“……我們,我們是黑龍會的。天海教堂從前是一所教會辦的孤兒院,我們,我們……”她極為恐懼:“我們,我們血洗瞭孤兒院。”
和雅淑:“為什麼要這樣做?”
黑衣嬤嬤甲:“因為我們要用這個教堂存放一些做實驗的化學物品。”
阿初插言:“什麼化學物品?”
黑衣嬤嬤甲:“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隻是奉命行事。”
和雅淑:“東西呢?”
黑衣嬤嬤甲:“這十幾年間陸陸續續運走瞭,我們隻是不能立即放棄這個安全點,所以執行留守。”
和雅淑:“孤兒院的資料還有保存嗎?”
黑衣嬤嬤甲:“有,有。”
和雅淑:“你不是為瞭想活命……”
黑衣嬤嬤甲:“真的有,因為,因為當時我們怕孤兒院裡的孩子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身世、背景,所以,我們留著,如果有人找來,我們會告訴他,孩子是什麼時候進院的,因何離開的,我們不可能把所有在找尋孩子的人全殺掉,那樣目標太大。”
和雅淑:“資料呢?”
黑衣嬤嬤甲:“在鐘樓的大鐘底下藏著,一個鐵皮的盒子。”
和雅淑舉手一槍托,阿初喊瞭聲:“雅淑,留活口。”
槍托已經砸斷瞭黑衣嬤嬤甲喉管,黑衣嬤嬤當場斷氣。
和雅淑把槍收起來,替阿初解開繩子。和雅淑:“阿初——你怎麼樣?”她用淌著血的手去撫摸阿初,和雅淑:“你沒事吧?阿初?”她看阿初不說話,頓時收住手。突然,阿初一把抱緊瞭雅淑。雅淑眼淚下來瞭。她知道阿初開始原諒自己瞭。
和雅淑:“——你沒事,你沒事就好。”
阿初忽然間想到什麼:“雅淑,我們得盡快離開這兒。警察快來瞭。”
和雅淑:“警察?”
阿初:“對,我叫劉阿四去找當地警察瞭,算算時間,差不多瞭。”
和雅淑:“等一下。”
雅淑迅疾爬上鐘樓的大表裡,從裡面取出一個鐵皮盒子打開,裡面果然有照片和資料,她眼睛一酸,發現瞭夢中那張兩個小女孩的合影。她關閉盒子,返身上來。阿初拉瞭她一把。
阿初:“走。”
阿初與雅淑跑出教堂,汽車就停在香樟樹一側,此刻,遠處隱隱有警車開來。
阿初:“上車。”
雅淑:“我來開。”
阿初:“好。”
二人上車。雅淑發動汽車,風馳電掣而去。
香樟樹後,突然閃出一個影子,小月的背影。小月回頭看看教堂,陰森森的眼光。
一輛警車開來,劉阿四帶著幾名警察趕到。劉阿四帶人沖進教堂,發現村民的屍體,卻四處不見阿初,焦急萬分。
雅淑開著汽車,載著阿初,一路狂奔。由於速度過快,阿初有些吃不消,他大汗淋漓,雅淑減緩車速,突然,她臉色突變,轉頭去看阿初。
和雅淑:“阿初——”
阿初看著她。阿初:“怎麼瞭?”
和雅淑:“你的車被人動過手腳,剎車失靈瞭。”說話間車子經過盤山公路,險些失控,雅淑利用嫻熟的技術躲過一劫。
和雅淑:“阿初,我們的車停不下瞭,我們要準備跳車。”
阿初:“我跟你一起跳。”
和雅淑:“你先下去,我隨後就來。”
阿初:“不行。”
汽車又轉過一個生死彎道。
和雅淑看準前面正好有一片空地,雅淑:“你知道一個女人為什麼會無所畏懼嗎?因為愛。”她一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突襲似的摟住瞭阿初,狠狠地吻住他,阿初氣血上凝,毫無畏懼,一對情侶生死之間熱吻,雅淑的手緩緩落下,突然瞬間替阿初打開車門,一腳將阿初踢下車去。
汽車瘋狂地沖向山澗。
阿初爬起來,聽見“轟”的一聲巨響,他眼前一花。
一輛汽車滾下懸崖,爆炸。
阿初跌跌撞撞地向懸崖邊上跑去。
阿初大聲喊著:“雅淑——雅淑——”他情緒失控,拼命向前跑去。他跑到懸崖邊,看到滾落山崖的爆炸的廢車,頓時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阿初淚雨傾盆,傷心欲絕。
阿初:“雅淑——”
突然,一隻手攀上崖頂,雅淑艱難地爬瞭上來,阿初眼前一亮,仿佛死後還魂一般,沖上前去。
雅淑站在他面前,二人恍如隔世。
阿初緊緊擁抱雅淑,雅淑倒在他懷裡。
※小飯館。
方致同跟鍋爐工一邊吃飯,一邊在秘密交談。
方致同:“明天晚上,我有一個重要行動計劃要執行,需要幫手,你負責替我通知外圍組織的行動人員,準備武器,一定要可靠的人。”
鍋爐工:“明白。”
方致同:“蘇長慶的事情暫時壓一壓,你不要跟他透露任何與組織有關的消息,一定要做到絕對安全、保密。”
鍋爐工:“我們怎麼聯系?”
方致同:“明天晚上六點鐘,戈登路路口見。走瞭。”他站起身來,拿起雨傘向外走去。
※舞廳。
燈紅酒綠,蝶舞鳳飛。
現場樂隊演奏著華爾茲的樂曲。
榮華和雪狼跳著華爾茲,舞客們在舞池裡徜徉,燈光交錯,人影繽紛。
雪狼:“明天早上,中央秘書處接手特使安全保障工作。”
榮華:“地址?”
雪狼:“戈登路恒吉裡1141,時間:明晚八點半。”
榮華:“註意安全。”
雪狼:“你也是。”
舞步輕柔,二人流星般滑過舞池。
音樂結束,一片掌聲。
一名舞客邀請榮華,榮華婉拒,舞客糾纏,繼續有禮貌地邀請榮華,榮華再次婉拒,此刻,楊慕次一身筆挺的西裝出現瞭。他徑直走到榮華面前,很有禮貌地對舞客說:“對不起,我要邀請我的未婚妻跳一曲。”
榮華微笑,伸出手來,楊慕次牽引她步入舞池,舞客的眼裡充滿瞭艷羨。
探戈的舞曲響起。
楊慕次、榮華在舞池裡跳起瞭充滿激情的探戈,由於探戈的難度比較大,多數舞客作壁上觀,楊慕次、榮華的舞姿成為舞池中矚目的焦點。
榮華:“……我們應該換一支舞曲跳。”
楊慕次:“為什麼?”
榮華:“避免成為焦點人物。”
楊慕次:“楊氏企業的公子意圖追求榮氏集團的千金,也不是沒有可能。門當戶對、順理成章……”
榮華開玩笑地說:“我有壓力瞭。”
楊慕次的臉上露出瞭開心的笑容。
榮華瞬間頭貼到他肩,低聲:“特使會議,明晚八點在戈登路恒吉裡1141舉行。”
楊慕次:“我的任務?”
榮華:“保持聯絡,密切註意偵緝處的動向。如有風吹草動,打2045,我24小時在書店留守接聽……”
楊慕次:“明白。”
榮華:“註意安全。”
楊慕次:“你保重。”
榮華:“保重。”
榮華要走,楊慕次一把將榮華拉回來,他的手摟住她的腰,楊慕次主動地說:“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把這支舞曲跳完嗎?”
榮華微笑,二人柔情似水地投入的舞蹈。
他們耳鬢廝磨,面若春水桃花,幾次低旋回舞,阿次纏綿難舍,榮華笑靨如花。
舞曲結束。
楊慕次在放開榮華手的瞬間,說瞭句:“今夜真美好。”
榮華含笑致謝。
※榮華書店。
叢鋒正躺在床上睡覺。榮華上樓。
榮華打開燈,叢鋒睜開雙眼,他坐起來。
榮華隨手將一個旅行包扔在樓板上。
叢鋒:“準備開始行動瞭?”
榮華:“對,明天晚上八點半,特科將召開‘特使’會議,地點在戈登路恒吉裡1141號。你得把這個號碼給記熟瞭。”
叢鋒:“我得離開這,是吧?”
榮華點燃一支煙:“是。”
叢鋒:“到哪兒去?”
榮華:“會議前將由特科秘書處執行你的安全保衛工作,明天凌晨六點,雪狼到門口接你,直接送你去大光明旅社,有人會照顧你。包裡有備用的衣服,以備萬一。”
叢鋒:“好。”
榮華:“祝你平安。”
叢鋒:“榮華。”
榮華:“嗯?”
叢鋒:“將來還會見面嗎?”
榮華:“說不準。”
叢鋒:“如果將來你有機會去蘇聯,記得找我。”
榮華:“一定。”
叢鋒:“我會想念你的。”
榮華笑起來,她準備下樓,又回頭,一擺手:“接著睡。”
※河橋下。
風雨瀟瀟,河橋下,榮華的車子熄瞭火,關閉瞭車前燈。
方致同打著傘從河橋上走下來。
榮華:“情況怎麼樣?”
方致同:“還算順利。我已經聯系瞭外圍的行動人員,負責大街上的警戒,他們都不會知道會議的準確地點,隻在自己的值守范圍內執行監視任務。”
榮華:“中央秘書處從明天早上起,接手會議人員的安全保證工作。”
方致同:“明天晚上會議完成後,我會負責把會議資料安全送達你的手上,由你通過電臺,發往延安。”
榮華:“我24小時在書店待命。”
方致同:“好,一定要保證電臺通訊的暢通。”
榮華:“明白。你現在住哪兒?”
方致同:“河船上。”
榮華:“安全嗎?我覺得你應該換一個地方,河船畢竟是你從前曾經藏匿的地點。”
方致同:“正因為是我藏匿過的地點,敵人不會相信我還會去,燈下黑,反而更安全。”
榮華有些憂心:“但願……”她截住自己的話,說瞭聲:“註意安全。”
方致同:“你也是。”
榮華:“保重。”
方致同:“保重。”
兩人在河橋下分手。
※陸軍醫院。
蘇長慶穿著一身鍋爐房工人的衣服,在幫著鍋爐工給轉動機械的潤滑油系統補充潤滑油。
鍋爐工:“小蘇,這兩天你還待在這,有人看見你,你就是說我侄兒,從鄉下來。”
蘇長慶:“噯,師傅,你跟老方聯系上瞭嗎?”
鍋爐工打瞭個哈哈:“他忙,忙著呢,過兩天吧,等他把手裡重要的事情忙完。”
蘇長慶:“有行動?能讓我參加嗎?”
鍋爐工語塞。他突然想到瞭蘇長慶的傷,說:“你,先養好傷,不要著急,該用著你的時候還能少瞭你,對吧?”
蘇長慶心態復雜地說:“那是,是。”
二人傻笑。
※小旅館客房。
和雅淑躺在床上,緩緩睜開雙眼,客房裡隻有她一個人,她坐起來。看見椅子上擱著阿初的外套。桌子上放著一個鐵盒子。她雙手顫抖地打開鐵盒子,取出一些發黃的資料,她拿出那一張夢中的照片,她眼睛裡閃爍著盈盈的淚光。
(閃回)一個兩歲的小女孩在田野裡歡快地跑著,五歲的雅淑在追逐著她,兩個小女孩嬉笑的場景。
(閃回)兩歲的小女孩:“姐姐,嬤嬤說,明天我就要走瞭……有人要帶我走瞭。”小雅淑抱著小女孩:“我不讓你走。”小女孩:“我也不想走。”
(閃回)一位慈善的嬤嬤為兩個小女孩拍下瞭一張照片。(閃回完)
和雅淑淚下。
昏黃的燈光下,雅淑在翻閱舊資料,但是,所有記錄孩子的卡片,有很多相同年紀的女孩,雅淑無法確定屬於自己的卡片,她痛苦萬分。
窗外細雨如絲,冷風陣陣。
鍋爐房。鍋爐工披著雨衣走出鍋爐房,少頃,阿春披著雨衣悄悄跟上鍋爐工。
阿初端瞭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進來,房間裡空無一人,阿初一愣。
夜幕中,雅淑站在小旅館門外的池塘邊上,綿綿細雨,浸濕瞭她的頭發和衣服。她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池塘裡的殘荷看。
阿初手裡拿瞭一條毯子,慢慢走向雅淑。
阿初用毯子裹住雅淑,用雙臂環抱著她,雅淑淚眼回眸時,阿初吻瞭她的面頰。
和雅淑:“——我欺騙瞭你,我是一個在魔窟裡成長的女人。”
阿初:“我知道。”
雅淑:“……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阿初:“我知道。”
雅淑:“我沒有名字,沒有國籍,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沒有未來……一無所有。”
阿初:“你有我!”他用自己的愛去溫暖她的心。阿初:“我說過,你的未來我做主。”
和雅淑:“你不該……我不配。”
阿初:“我們的愛情的確如你所說,從欺騙開始,但是,萬幸的是,我們的愛情是一個真情的結局。”
和雅淑:“你一開始就對我心存疑問,為什麼不直接問我呢?”
阿初:“我會選擇更恰當的時機,我不僅要喚醒你的良知,我還要把對我最心愛的女人的傷害降到最低,我考慮過,我覺得自己做對瞭。一切都結束瞭,雅淑跟我走,我需要你。”
和雅淑:“需要一個感情騙子?”
阿初:“需要一個愛我的人,給我力量和勇氣,去面對更加殘酷的戰鬥。”
和雅淑轉過身,面向阿初,說:“……我能為你做什麼?”
阿初:“愛我。足矣。”
和雅淑不自覺地往後退。雅淑:“我……殺過無辜的人,不配擁有幸福,不配。”她瞬間從口袋裡摸出一把手槍來,她把槍口對準瞭自己的太陽穴。阿初心痛地看著她,他的眼光裡釋放的全都是“愛”,雅淑哀求地說:“不要這樣看著我,你會讓我下不瞭手,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阿初:“我知道你可能無法接受你自己所犯的罪,我不否認你有罪。如果你覺得隻有死才能讓你解脫,隻有死才是你唯一救贖之道,我不攔你。”
和雅淑眼淚似斷線的珍珠,滾滾而落。雅淑:“你知道我上次帶你去看的我父母的墳嗎?那不是一對情侶的愛塚,而是一群風華正茂的學生墳。你知道我們這些黑龍會的強盜都做瞭些什麼嗎?殺人、放火、研究細菌武器、慘絕人寰的人體試驗……”
阿初:“你並沒有做過。”
和雅淑尖叫:“我是其中一分子,我罪無可贖。”
阿初:“雅淑?”
和雅淑哽咽:“我真心伏法,願所有被黑龍會殘害致死的中國人的在天之靈,饒恕我。”
阿初:“雅淑。”
雅淑以一種悲壯的解脫、拼盡力氣扣動瞭扳機,但是,槍膛裡沒有子彈,她的眼中全是迷離飛逝的波光,阿初張開手掌,他手上拿著一把手槍。
雅淑:“你,居然,換瞭我的槍。”
阿初:“你已經認罪伏法,現在的你,不再是過去的你……你用你的行動,洗清瞭你的罪孽。”他向雅淑張開自己的懷抱,阿初:“我說過,你今生,愛我,足矣。”
雅淑完全被阿初所征服,原來自己的三生三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握在阿初的手中,自己以一種決絕的自殺方式換來瞭終身的幸福。
風雨中,雅淑的身體宛如秋葉滑落,阿初突然將她打橫抱起來,雅淑的臉埋在他的心口,傾聽他溫暖的心跳。
雨珠濺射在他們身上。
阿初抱著雅淑向小旅館走去,飄浮的步履,靡麗的雨絲,一對情人,被勾畫得越來越清晰。
※河船邊。
一隻烏篷船停泊在風中,方致同登船,一盞半明不滅的油燈閃爍著幽光,一個皮膚白皙的漁傢女站在船頭問:“先生,要吃點宵夜嗎?”
方致同:“不用瞭,我先睡一覺,早上,你給我燒點早茶就行。”他從口袋裡摸出兩塊錢來。
漁傢女接過錢:“謝謝先生。”
方致同:“船不要停。”
漁傢女:“好的,先生。”
烏篷船駛向夜色中。
※李沁紅辦公室,夜。
電話鈴聲驟起,李沁紅接電話。
李沁紅的嘴角泛起笑容。
※榮華書店。
清晨,一輛汽車停靠在榮華書店門口。
叢鋒拎著一個旅行包走出榮華書店,直接上車。
雪狼發動汽車離去。
※小旅館客房。
晨光投進客房,雅淑從溫暖的被窩裡醒來,看到阿初逆著窗戶的光線,手裡端著早餐,微笑地站在她的面前,她聞見瞭奶茶的香味,和雅淑恍如夢中,眼光迷離。
阿初把早餐放在雅淑的床頭,俯身屈就地在雅淑耳邊說:“恭喜重生。”
和雅淑徹底清醒瞭,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夢,是阿初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現實美景,從今以後,自己在精神上徹底自由瞭。她的眼角滑落兩行清淚,阿初知道,那是幸福的淚水,重生的感動。阿初俯身吻她的淚水。
阿初的手緊緊握住瞭雅淑的手。
阿初:“你就是我的瞭。”
和雅淑嘶啞而滿足的聲音:“我就是你的瞭。”
阿初笑靨:“能退貨嗎?”
雅淑破涕而笑:“不能。”
※河船上。微雨。
方致同在河船上住瞭一個寒宵,此刻,他聽見船頭有起火燒茶的聲音,他起床瞭。他發現床下有一雙新皮鞋,似乎是給自己預備的。他才想起來,自己的佈鞋已經不能穿瞭。這雙鞋也許是其他客人留下的,河船上的漁傢女拿來給自己換。
他穿上瞭皮鞋,不肥不瘦,正合適。
他整理好衣襟,梳理好頭發,船頭飄來一陣龍井新茶的味道。他咳嗽瞭幾聲,從船艙裡走瞭出來。
潮紅的初日冉冉升起,遠處是隱隱青山和淡淡江樹,戴著鬥笠的船傢一聲不吭地蹲坐在船頭,“漁傢女”面無表情地煮茶,濾水。
方致同主動搭訕:“怎麼,這麼早就開始忙瞭?”
“漁傢女”:“要討生活。”
方致同:“昨天夜裡可真夠冷的,風聲一直沒有歇過。”
“漁傢女”:“風聲緊,您怎麼還出來?”
方致同臉色寒下來,他感到瞭女人話中的力量,他強烈壓制內心莫名的驚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你們喜歡這樣待客嗎?”他的身子不由自主想後退。
可是,他退不瞭瞭。
有人從他的身後襲擊瞭他,一把鋒利的匕首頂在瞭他松軟的下巴上。“別動!動就幹掉你!”那人手上一使勁,刀子陷入肌膚,一圈血痕浮現。
“漁傢女”緩緩抬起頭,眉宇間異常冷峻。
方致同看到瞭李沁紅的臉。
李沁紅:“我們等你很久瞭,方先生。”
一瞬間,無數隻烏篷船利劍般劃過水面,將方致同所在的烏篷船團團圍住。李沁紅走近被扼制住的“獵物”。
李沁紅:“我們彼此都不陌生。”她指著自己的肩膀,說:“這裡還留著上次方先生送給我的見面禮,差點打穿肩胛骨。”
方致同冷笑。
李沁紅很大方地說:“我還是正式介紹一下我的身份。在下是滬中警備司令部偵緝處二處少校,李沁紅。”
方致同:“幸會。”
李沁紅:“方先生不必緊張,我們對方先生的才識膽略一向是很欽佩的,隻要方先生肯合作,您還有半世的富貴榮達可享……”
李沁紅走近方致同的一瞬,一口濃釅的咸痰封住瞭她的嘴。方致同冷笑著看著她的窘態,李沁紅不焦不惱地用手把濺在嘴唇上的痰沫甩掉,笑盈盈地說:“不要性急,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她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方致同的腹部,方致同皺著眉,悶聲“嗯”瞭一聲,硬挺著不讓自己倒下來。李沁紅回手狠狠地再發一拳,打在同樣的部位,這一次,方致同青筋暴起,疼痛難忍,身子卷曲成弧線,李沁紅對準他額頭再打一拳,方致同徹底被打倒在地,他一口鮮血吐在船板上。兩名特務上前,將方致同反銬。
李沁紅:“立即清理現場,不要留下一絲痕跡。”
特務們:“是。”
李沁紅臉上露出勝利在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