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此時此刻,診療室的門突然打開瞭。一縷溫暖的陽光投射進來,一股清新淡雅的熏衣草香氣彌散開來。阿初迎著眾人驚訝的目光,光彩照人地走瞭進來。

阿初身穿一套流線型的時尚西裝,顯得清逸典雅。傲人風采,溫婉的笑容,令所有的人側目。火藥味消失於無形中。

阿初的出現,顯然毋庸爭議地告訴瞭所有在場的人。楊慕次的的確確是“貨真價實”。

阿初:“怎麼瞭?”他手裡拿著一瓶西藥,微笑地走進來。

夏躍春:“買到藥瞭?”

阿初:“夏大院長吩咐的事情,敢不去辦?”他把西藥瓶遞給夏躍春。

李沁紅:“榮先生,您來得可真是時候,就像彼此約定瞭般。”她話裡帶著玄機。

阿初仿佛沒有聽懂,他主動向李沁紅伸出手去:“我是生意人,栽花不栽刺,李組長將來多關照。”

李沁紅握住阿初的手,他的手很溫暖,徹底打消瞭李沁紅的敵意。阿初見她不松手,索性溫柔含笑:“李組長握這麼久,不是想讓榮某親一下吧。”他低頭欲吻,李沁紅趕緊抽手,有點不自然。她微微一笑:“榮先生,果真是歷練出來瞭。”

阿初:“李組長如果有空的話,不妨到院長室去坐坐。”

李沁紅:“不瞭。楊先生。我們打擾瞭很久,夏醫生早就想下逐客令瞭。”

夏躍春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悶氣。

阿初:“那麼,改天,我請大傢到‘白玫瑰舞廳’去跳舞。”他掏出瞭自己的名片,遞給李沁紅。阿初:“兄弟們,有一個算一個,費用我全包瞭。”

“謝謝榮老板,客氣瞭。”李沁紅具有矯情意味地對阿初微笑,她說,“不過,我心底有一個疑團,榮老板為什麼會對阿次如此盡心竭力地維護呢?”

阿初:“說到點子上瞭。其實,我心裡也有一個疑團,他要死瞭,我會不會死?”

這個答案,在於兩個相同面貌的人來說,再貼切不過瞭。

劉雲普走近李沁紅,貼著她,低聲問:“還問嗎?”

李沁紅恨恨地說:“問個屁。”

劉雲普碰瞭一鼻子灰。

看著李沁紅等人離去的背影,整個診療室裡的人都松瞭一口氣。護士們默默無言地離開瞭診療室。

夏躍春說:“現在最棘手的問題是,那個打電話聽音的人,必須盡快找到這個叛徒,否則,前功盡棄。”

阿初:“我聽過他的聲音瞭,我一定把他找出來,我要親手宰瞭他,給大小姐報仇。”

※夏躍春辦公室。

◆字幕◆:1個小時前

夏躍春拿出一張醫院內部建築圖紙來,阿初幫著把圖紙展開。

阿初指著圖紙,問:“這幾條紅線代表什麼?”

夏躍春:“醫院的‘秘密’通道。建這所醫院的時候就有的,我祖父做事歷來謹慎,修條密道,預防萬一。”

阿初:“後來被你擴建瞭。”

夏躍春:“對。你來看,這是由看護室通往停屍房的道路……”

(出現畫面)停屍房的整個通道、天窗,醫院的花園天井蓋,小路,門診大樓。

夏躍春(OS):“這條路的出口是停屍房的入口,不過,穿過停屍房的天窗,可以直接到達醫院的花園,從花園的一條蜿蜒小路,又可以重新回到醫院的門診大樓。”

(出現虛擬畫面)李沁紅帶領手下觀察醫院地形,對醫院各個要道秘密佈控。

阿初(OS):“李沁紅他們來的時候,一定會仔細觀察醫院的地形。他們認為,隻要把守住門診大樓的所有通道,阿次就無法逃脫。我的臉與阿次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李沁紅絕對相信自己的手下,是不會漏掉這張臉出現的任何一個時間。”

(出現畫面)迂回的密道,重疊的小路。

夏躍春(OS):“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老建築通常都有迂回的密道。看似倒著行進的路線,目標卻同樣向前。”

阿初:“有瞭這條通途,我們就可以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出現虛擬畫面)阿初冒充的楊慕次登場。

夏躍春:“對。人的視覺記憶絕對性地壓倒聽覺記憶,我們先入為主地讓假的阿次最先粉墨登場。李沁紅他們不會一開始就置疑阿次的身份,因為,他們把辨別的希望寄托在一部電話上,從而會忽視對阿次聲音的甄別。”

(出現虛擬畫面)楊慕次被推上前臺,阿初從密道退出。

阿初:“當他們開始意識到,要註意阿次的聲音時,我們換做真的阿次登場。於是,他們失去瞭甄別的機會和能力。”

夏躍春:“同樣的道理。那個企圖通過電話辨音的人,從一開始就進入瞭‘聽覺’的圈套,你的聲音強而有力地打掉瞭辨音人的自信。緊接著,他再聽到阿次的聲音以後,無論是前意識,還是潛意識,都同一時間跳出來,幹擾瞭他的聽覺。”

阿初:“人一旦瞻前顧後,他就失去瞭果決的判斷力。”

夏躍春:“你們的聲音本就相近似,沒有經過特殊聽力訓練的人,根本分辨不出真假,這為我們這次行動提供瞭先決條件。”

阿初:“高風險。”

夏躍春:“但是可行。”

阿初:“是啊,我不得不佩服你,很會利用資源。”

夏躍春:“你會有很好的表現。”

阿初:“穿幫瞭,怎麼辦?”

夏躍春:“你不是孤軍奮戰,我們都在你身邊。”

阿初:“真周到。”

夏躍春:“預祝演出成功。”

半個小時前,護士們練習交換兩張相同活動病床的場面。

阿初從密道進入停屍房,從停屍房天窗而出,阿初從住院部大樓穿過走廊,夏躍春看表。

緊張演練,護士推活動病床,換位,阿初進密道,從停屍房翻進花園,診療室裡,夏躍春等人守著楊慕次,阿初推開門,時間分秒不差。

夏躍春和阿初在交談,楊慕次躺在病床上休息。

夏躍春:“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阿初:“這個打電話辨音的人,有沒有可能就藏在偵緝處。”

夏躍春:“不可能,他如果到瞭偵緝處,豈不前功盡棄?”

阿初:“他是你們的人?”

夏躍春:“曾經是。”

阿初:“好,曾經是……戈登路恒吉裡一案,當晚,英租界、警察局、偵緝處都抓捕瞭一些犯人,你說,他有沒有可能被抓?”

夏躍春:“不排除這種可能。可是,他剛打電話過來……”

阿初:“打電話,並不代表他人身自由。”

夏躍春:“你去趟警察局。”

阿初:“明白。”

夏躍春:“你聽過他聲音,能分辨嗎?”

阿初:“我沒練過口技。……我盡全力。”有人敲門,阿初打開門,劉阿四走瞭進來。他向阿初耳語數句,阿初點頭。

夏躍春:“怎麼瞭?”他頭腦裡的弦繃得很緊。唯恐李沁紅去而復返。

阿初:“沒事。楊羽樺來瞭。我得走瞭。”

楊慕次聽到“楊羽樺”這個名字,從阿初口中說出來,仍然不適應,他微微皺起眉頭。

夏躍春:“從密道走。”

阿初:“等一下。”他走到阿次面前,關註著他的眼睛,說:“我現在以長兄的身份跟你說話,你仔細聽。無論你站在何方立場,用什麼角度去觀察事件,你要記住,我是你最親的親人!如果,我說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在利用我對你的關愛,並以此要挾我,或是做出對我不利的事情。我將毫不猶豫地……”

楊慕次:“……殺瞭我?”他的眼睛發出挑釁的光澤。

阿初微笑:“管教你!”他的話,嚴厲有力。阿初:“阿四,我們走。”

阿初和劉阿四,進入診療室的另一個秘密通道。夏躍春關閉密道口,他一回頭,看見楊慕次看著自己。

楊慕次問:“他什麼意思?”

夏躍春:“他要你明白輕重。”

楊羽樺拎著一大罐雞湯來瞭,保鏢替他打開門。

※和雅淑傢。

阿初走進雅淑傢,和雅淑迎上。

和雅淑:“阿初……”

阿初一身疲憊,體力不支地直接坐在沙發上,雅淑關切地靠上去:“阿初,你沒事吧?”她習慣性地用手去撫摸阿初的面頰。阿初有些恍恍然,雅淑看著他也不自覺地恍恍然。

阿初:“回傢真好,有個人替你暖著心窩。”

和雅淑:“你兩天沒有音訊,我一直替你擔心……總覺得跟你在一起是一場夢……”她眼裡蓄滿瞭淚。

阿初:“雅淑。”

和雅淑:“你帶我走吧……或者讓我一步不離地跟著你,我不想孤孤單單地坐在這裡等你,等人的滋味實在是太苦瞭。你知道嗎?我一旦看不見你,我就會莫名其妙地緊張。”

阿初扶著她的肩,問:“為什麼沒有自信?”

和雅淑:“我前天晚上等瞭你一夜,我不敢給你打電話……我從來沒有這樣感覺自己的處境是如此的被動,我仿佛無時無刻不在盼望你的召喚,我需要你……”

阿初:“阿次遭遇到瞭車禍。”

雅淑神態緊張起來:“嚴重嗎?”

阿初:“已經轉危為安瞭,我不通知你,是不想讓你擔心。”

雅淑:“我得去看他。”

阿初:“當然。你不僅要去看她,我還希望你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讓徐玉真發現,你已經知道瞭自己的身世,我們需要你。”

雅淑:“你們?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劃的?”

阿初:“我需要你,勝過你需要我。”

雅淑的一雙眼睛清澈且純凈,她撲向阿初的懷抱:“……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也不在乎自己是哪種人,我隻在乎你一個,在乎你的心。哪怕全天下人都罵我不配和你相愛,但卻能讓我給你全部的愛——哪怕你叫我去死,我也會照做的。”

阿初的眼眶濕潤瞭,眼淚就這樣落下來:“傻瓜,我怎麼舍得你。”

雅淑:“……我等你這顆眼淚等得太久瞭,等得心碎瞭。”

阿初不失幽默本色地說:“傻瓜,這顆眼淚也是我精心策劃的。”

雅淑不失淑女風范地說:“是嗎?那我要變本加厲地討回來,總有一天,要你為我哭個夠本。”

※杜旅寧辦公室。

杜旅寧在聽李沁紅的辨音匯報。

李沁紅:“偵緝處所有人員,都已經通過電話辨音,沒有發現內鬼。”

杜旅寧:“李組長,換句話說,我們一定遺漏瞭什麼重要環節。或者,你的內線根本就在撒謊。你的這位內線是阿春,還是蘇長慶?”

李沁紅遲疑瞭一下:“蘇長慶。”

杜旅寧:“此人目前的處境非常危險。既然阿次不是共黨,那麼這個共黨依然潛伏在我們偵緝處。你擺瞭這麼大一個陣勢來盤問阿次,等於告訴全上海的人,你有一個臥底在共黨身邊。蘇長慶應該已經暴露瞭,你應該馬上讓他回司令部報到,免得將來到黃浦江撈屍體。”

李沁紅:“處座,我對此事另有打算。”

杜旅寧:“什麼打算?”

李沁紅:“警察局收押瞭當日在恒吉裡一一四一號出入過的可疑人員,這裡肯定藏有共黨間諜,我們給蘇長慶做一個背景,就說他的親戚可以從警局裡保釋兇殺嫌疑犯,讓蘇長慶去立這份功。”

杜旅寧:“然後呢?”

李沁紅:“共黨勢必還要繼續完成有關‘雷霆計劃’的‘特使會議’,我們還有機會下網捕魚。”

杜旅寧:“……好。”

李沁紅:“還有……”

杜旅寧:“你說。”

李沁紅:“關於方致同案件,我處理不當,我向您道歉。”

杜旅寧:“還沒到道歉的時候,抓住蘇聯特使,才是你唯一能得到我諒解的最好‘道歉’方式。”

李沁紅:“我懂瞭。處座。我對處座還有一個請求。”

杜旅寧:“說說看。”

李沁紅:“我需要您親自到春和醫院一趟。”

杜旅寧意味深長地朝後背椅上靠瞭靠:“你讓我去探望阿次,給他吃一個定心丸,你還在懷疑他,對吧?”

李沁紅:“對。我有一個直覺,共黨特使就在我們眼皮底下,我決定對楊副官實行24小時監控……”

杜旅寧:“我記得你曾經告訴我,你很愛他。”

李沁紅:“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把他的皮全剝開來看,看他是白的,還是紅的。我決不能愛一個黨國的敵人。”

杜旅寧對李沁紅的死硬、執著既反感,又肯定。他矛盾地看著李沁紅,說瞭句:“我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人,基本都具備敏感的洞察力,但是,這種敏感一旦被帶入某種誤區,就會把你的視角引向錯誤的結論,無可避免。我希望你對阿次的甄別能夠有一個休止符,還有,盡量減少內線在行動中的連帶損失。”

李沁紅:“是,處座。”

杜旅寧:“我還希望你能夠想明白一個道理,想要下屬替自己賣命,首先要尊重、保護他們的生命。在這個位置上,沒有人敢說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支援,沒有後援,等同自殺。記住瞭嗎?”

李沁紅勉強地說:“記住瞭。”

杜旅寧揮揮手:“去吧。”

※偵緝處後院墻,夜。

陸阿貞衣衫不整地被人推到後院墻角。

李沁紅站在遠處看著。

陸阿貞瘋瘋癲癲地說:“致同,致同你在哪兒?他們說帶我來找你,我和孩子……”槍聲響瞭,陸阿貞倒在血泊中。

李沁紅的軍靴在殷紅的血上踏著,李沁紅:“找個地方,埋瞭。”

特務:“是,組座。”

陸阿貞的眼睛睜著,頭上戴的一朵絹花落在風塵中。

※病房。

俞曉江陪著杜旅寧進入阿次的病房,夏躍春正在替阿次打針,看見他們來瞭,夏躍春開始收拾醫療器件。

楊慕次掙紮瞭一下:“處座。”

杜旅寧:“別動,小心腿。”他靠在床邊坐下,對夏躍春說:“辛苦你瞭,夏院長。”

夏躍春:“哪裡話,應該的。”

俞曉江:“夏院長,我想全面瞭解一下阿次的病情。”

夏躍春理會瞭:“好的,請您跟我去院長室坐坐吧。”

俞曉江:“好的。”她和杜旅寧對視瞭一下,杜旅寧明白,俞曉江借故要到夏躍春的辦公室去詢問阿次的治療進度,給他們師徒倆留出一段空間。

夏躍春、俞曉江離開病房。

杜旅寧直視著阿次,阿次不得已把眼光放低。

杜旅寧:“離你出事將近一個星期,我才來看你,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氣,覺得我依然在懷疑你,不肯放過你,沒有一絲一毫的師生情誼?”

楊慕次:“是。”

杜旅寧笑起來:“你不覺得自己身上疑點太多嗎?”

楊慕次:“老師教導過我們,當所有疑點都指向同一方時,也許他就不再是目標瞭。”

杜旅寧:“我們彼此太過瞭解。李沁紅一口咬定你就是內奸,我必須給她一個態度。”

楊慕次:“李組長原先是很信賴我的,自從熊處長一走,她沒有升上去,您又來瞭,她就開始針對我瞭。”

杜旅寧:“話裡有話啊。你把李沁紅的指控歸結於我的上任和她的妒忌。”

楊慕次:“不是嗎?她處處都想占上風。在處座面前也沒有例外。”

杜旅寧:“其實我非常器重李沁紅,但是,這個人太急功近利,心狠手辣,做事暴躁,沒有耐心,我希望這次她對你的甄別可以畫一個休止符。”

楊慕次:“您對我的甄別呢?”

杜旅寧笑罵:“臭小子,我要不信任你,你早被我槍斃八回瞭,還由著你在這裡跟我橫眉瞪眼?”

有人敲門,和雅淑一身漂亮的洋裝,站在門口。

楊慕次一愣:“雅淑?”

※小餐館。

一個極不起眼的小餐館裡,坐著一個戴著大禮帽的男人,圍巾纏繞著脖子,遮足瞭半個臉。雪狼坐在這裡等人,一會,鍋爐工出現瞭。

鍋爐工:“早來瞭。”

雪狼:“是的。”

鍋爐工:“這麼急把我叫出來,是不是有老方的消息瞭?”

雪狼:“組織上得到可靠消息,方致同被捕叛變瞭。”

鍋爐工臉色驟變,著急地說:“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們肯定什麼地方搞錯瞭。老方絕不可能。”

雪狼:“……事發當晚,我們都沒有看見方致同,如果不是我們的一位同志犧牲生命去制造瞭一場車禍,後果不堪設想。”

鍋爐工沉默。

雪狼:“你的處境也很危險。”

鍋爐工:“我的處境?老方要真是叛徒,他為什麼不把我供出來?”

雪狼:“你早就在偵緝處的名單上瞭。”

鍋爐工一驚:“那,我為什麼還能自由走動?為什麼不跟蹤我,逮捕我?”

雪狼:“因為他們需要你替他們的新內線做見證,所以,他們必須留住你。”

鍋爐工:“他們的內線?誰?”

雪狼:“蘇長慶。”

鍋爐工聞言臉色鐵青。

※病房。

杜旅寧已經離去,病房裡隻剩下和雅淑與楊慕次。雅淑安靜地坐在病床前給他削蘋果,楊慕次看著她,終於打破沉寂。

楊慕次:“最近還好嗎?”

和雅淑:“……好。”

楊慕次:“那天,對不起,害得你傷心瞭。”

和雅淑淡淡一笑:“都過去瞭。”

楊慕次心底有些詫異,這些話、這些態度,都不像是他認識的和雅淑。雅淑變瞭?他在想。和雅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

楊慕次:“雅淑,你沒事吧?”

和雅淑:“我想瞭很久,覺得應該跟你說清楚,但是,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楊慕次:“你說。”

和雅淑:“我已經想通瞭……很多事,過去的、現在的,如果,你認為我們更合適做兄妹,我不再反對,不過在你母親那裡,我希望我們緩一步再跟她說,你知道,她一直盼望著我能嫁給你。”

楊慕次愣著,手裡的蘋果才咬瞭一口,又放下。

和雅淑:“……這是一個減輕彼此傷害,最穩妥的方案。”

楊慕次:“雅淑,你變瞭。”

和雅淑:“你也變瞭不少。人都是在摔打中成長的,情也不例外。”

楊慕次:“哪怕摔疼瞭也不怕?”

和雅淑:“摔疼瞭,才知道珍惜得到的。”

楊慕次啞然,半晌,他回過神來:“你得到瞭嗎?”

和雅淑:“緣分到瞭,自然就得到瞭。”

楊慕次淡淡一笑:“恭喜你。”這一路的糾纏,終因自己的退讓,無疾而終。情場上謝幕的最後一刻,他居然心如止水,或許,他愛雅淑,愛得並不深沉。

楊慕次:“你不介意——”

和雅淑:“不介意。”她知道他要問什麼,她正面回答:“阿初對我很好——”

楊慕次聲音很幹澀地說:“那就好。”

和雅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小餐館。

雪狼和鍋爐工在秘密交談。

雪狼:“你知道原行動組有誰學過口技,練過聽力的?”

鍋爐工:“蘇長慶,他小時候在雜耍藝人的戲班裡呆過,練得一口好口技。”

雪狼:“就是他瞭。他還在你的鍋爐房嗎?”

鍋爐工:“在,最近,他介紹瞭一個親戚給我,說此人做過包打聽,有不少門路,隻要我們出錢,就能把我們押在局子裡的人給撈出來……他還說,他親自去辦,一定能成。”

雪狼:“哦?好啊,他想立定腳跟,我們就利用他的計劃,救自己的同志。”

鍋爐工:“怎麼做?”

雪狼低聲耳語。

※警察局。

警察局的大廳裡,有許多警員進進出出,其中,也包括來警察局請求保釋犯人的傢屬,蘇長慶正在給被抓捕的兩名行動組成員出具保釋所需的保戶證明。

燈光幽暗,警察局的審訊室裡,韓正齊正在詢問疑犯,阿初隔著窗子傾聽,聽幾句,敲下窗,韓正齊就換下一位。

疊印:一個一個犯人被詢問,一個一個犯人被帶走,阿初有些氣餒。

審訊室裡空空如也。

阿初沉浸在深度憂慮中,就在二十分鐘前,他通過韓正齊的幫助,在審訊室的窗口下,竊聽瞭韓正齊對恒吉裡保姆遇害案中的兇嫌問話,阿初很失望的表情。

韓正齊:“怎麼樣?”

阿初:“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韓正齊也陷入一種焦慮中。

阿初:“那個打電話辨音的男人,一天找不到,阿次就多一天的危險。”

韓正齊:“先生。我會找到那個人的。”他顯然是在寬慰阿初。在大上海,要找到一個隱蔽在黑暗中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警員(OS):“報告。”門外有警員喊。

韓正齊:“進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名青年警員走瞭進來:“有人來保釋恒吉裡兇殺案的兇嫌。”

韓正齊:“保人是誰?”

警員:“一個包打聽介紹過來的小老板。”他壓低聲音:“他持有偵緝處的特別派司,要求我們一定要放人。”

韓正齊:“手續齊全嗎?”

警員:“齊全。”

韓正齊:“那就照規矩辦吧。”

阿初:“等一下。”

※警察局走廊。

蘇長慶:“謝謝,謝謝。”他已然拿到瞭保釋文件,一邊跟警員出來,一邊殷勤道謝,他說:“麻煩兄弟們瞭。”

警員:“看你年紀輕輕的,居然能拿到一張偵緝處的派司。”另一名跟出來的警員說:“他們給你多少錢啊?這些人水深著呢。”

蘇長慶:“是,是。小弟也是受人之托,終人之事……”他正說著話,一轉身,就和阿初面對面瞭。

阿初:“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蘇長慶有些疑惑:“你?”

警員們立正。

韓正齊揮手讓警員離去。

阿初此刻心情大好,仿佛撥開雲霧見瞭青天。阿初問:“還記得我的聲音嗎?”

蘇長慶神色大變,拔腿就跑,劉阿四像脫瞭韁的野馬,飛身竄廊,死死地卡住瞭蘇長慶的去路,阿初的情緒突然亢奮起來,韓正齊看得出來,阿初要殺人瞭。

※警察局雜物室。

警察局的一間久棄不用的雜物室裡,成瞭蘇長慶最後的人間。

阿初:“我們就不用繞彎子瞭,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蘇長慶:“楊副官……您高抬貴手。”

阿初:“我不是什麼楊副官。”

蘇長慶:“楊副官,我沒有陷害過你。你大人有大量。”他哀求地說:“我是共黨的叛徒,可是,我對黨國有功啊,我是抓捕方致同一案的功臣,李組長可以為我作證。”

阿初:“我隻問你一句話,事發當日,你是否去過恒吉裡一一四一號?”

蘇長慶:“去過。”

阿初:“去做什麼?”

蘇長慶:“為偵緝處贏得行動的時間,我鏟除瞭一名女……女共黨……”

阿初:“就是那老保姆。”

蘇長慶:“保姆是她的掩護身份,她是共黨。她向共黨的開會人員發出瞭撤離警告,我鏟除她以後,把警告撤換成安全信號。如果不是突發的那場車禍,地下黨特科早就被李組長一網打盡瞭,而我,也可以正式成為偵緝隊的外勤瞭。可惜,功虧一簣。”他拉住阿初的手,說:“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至於電話辨音一事,是李組長安排的。出瞭這麼大的事,內部甄別是你們的慣例啊,楊副官。我們前世無仇,今世無冤。”

阿初雙眼噴火地看著他:“我們今生今世,仇深似海。你知道你殺瞭我的什麼人嗎?你殺瞭我的親人!”他吼起來:“阿四,拿槍來!”

劉阿四把一把手槍遞到阿初手上。

蘇長慶:“不,你不能殺我。他們知道我進來過。”這是他最後的希望:“我要是不明不白地沒瞭,你們都免不瞭受懷疑。”

阿初冷笑:“隻是懷疑而已。”他說:“你要是出去瞭,懷疑就變成瞭鐵的事實。”

蘇長慶開始顫抖。時間仿佛霎時凝固。寒氣從蘇長慶的腳底漸漸升騰,他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在戰栗,眼睛裡充滿瞭恐懼。

蘇長慶“噗通”一聲跪倒:“別殺我,別殺我,我還年輕……求求你……”

阿初的槍響瞭,帶瞭消音器的手槍,發出一聲很悶的聲音,蘇長慶栽倒在地。劉阿四拔出自己的手槍,很快補上三槍。

阿初:“得盡快處理屍體。”

韓正齊:“這個容易。我來想辦法。”

阿初:“其實,我知道不該在這裡動手。是我過於急切,連累你瞭。”他言語誠懇:“不過,他剛才說得對,有人知道他進來過。所以,他必須從這裡走出去。”

韓正齊:“放心吧,先生,他會從這裡走出去的。”他微笑著保證。

半個小時後。

一個穿著“蘇長慶”衣服、戴著舊氈帽的年輕男子大搖大擺地領著三名嫌疑人走出瞭警察局的大門。

守在門口的阿春,發現有些不對勁,他驚愕地感覺殺人者的勢力強大,自己決定開溜瞭。

鍋爐工、雪狼也在門外接應,他們發現“蘇長慶”換人後,面顯驚疑之色。

雪狼:“先撤吧,回去摸摸情況。”

鍋爐工、雪狼撤離。

※大廟。

阿春一臉倉皇地跑進大廟。

一隊黑衣人站立在左右,中間站著陳浩山。

阿春:“陳先生!”

陳浩山:“春桑,你急著放飛鴿找我,有什麼事嗎?”

阿春:“我……我已經暴露瞭,警察局很可能會對我下毒手,我想找個地方先避一下風頭。”

陳浩山:“春桑,我們事先曾有過約定,你找出‘雷霆’密鑰,我們給你金銀財寶,我沒有說錯吧?”

阿春:“沒有,沒有。”

陳浩山:“可是,現在,‘雷霆’密鑰在哪裡?”

阿春:“我原本設想,在中共特科召開‘雷霆計劃’的會議時,讓偵緝處的人去抓捕共黨,我趁亂去偷‘雷霆’密鑰,可是,可是誰料到會議沒有開成,一無所獲……”

陳浩山青筋暴起:“共產黨召開‘雷霆計劃’的會議,你為什麼不報告?你,吃裡爬外,兩邊討好,破壞瞭我們大日本皇軍的進攻計劃,我……”他瞬間拔出鋼刀。

阿春嚇得撲地跪倒:“陳先生,陳先生息怒。我,我還有補救,補救計劃。”

陳浩山:“你說。”

阿春:“共黨會議失敗,勢必另選會址,我一定設法打探出他們的準確地點,然後報告偵緝處……不……不。”他打瞭自己一個大嘴巴:“報告陳先生,報告大日本皇軍。陳先生,您再給我一個機會……”

陳浩山:“好吧,春桑,我再相信你一次。不過,你要記住,這次你再欺騙皇軍,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阿春點頭哈腰:“不敢,不敢……”

※榮公館。

三太太的臥室裡十分溫暖,三太太無緣無故地發起瞭高燒,丫鬟杏兒受瞭榮升的特別囑托,精心經意地照顧著三太太的病。三太太終於見好瞭。

三太太:“我前幾日病怏怏地,怎麼你大小姐,也不回來看看我?你沒叫大少爺給她打電話嗎?”

杏兒強裝著笑容,替三太太熏香,她把翠籠搬到三太太的身側,一股沁香躥上來,直逼肺腑,杏兒:“大小姐忙著呢。她的書店要在南京開分店,她去瞭南京,忙得什麼似的,你這點小病小災,別打擾大小姐賺錢。怎麼?你嫌我伺候得不好?想著法子擠對我啊?”

三太太鼻子一哼,掐瞭一下杏兒的臉蛋:“牙尖嘴利,看以後誰敢娶你。”

杏兒:“我還不肯嫁呢,我伺候您一輩子,好不好?”

三太太坐起來:“傻話。我不是那黑瞭心的婦人,買瞭丫頭來,呼來喝去地作踐,都是爹媽生的。你放心,將來你的終身包在我身上,什麼窮小子、村夫、趕馬的,咋都不嫁。等將來,我們榮華嫁到豪門去做少奶奶瞭,我把你陪嫁過去,做二房。”

杏兒:“得得,我呀,不稀罕。”她背轉身,眼睛裡有淚花。

三太太:“怎麼瞭?”

杏兒:“熏到眼睛瞭。”

三太太笑。

杏兒:“大太太說,前幾日,她到綢緞莊上去,給大小姐定做瞭幾套衣服,今天送過來瞭。大太太叫您給挑挑,看合適不合適?”杏兒鎮定自若地一邊說話,一邊把新做的“殮裝”鋪開,讓三太太親手挑選。

三太太皺著眉,說:“顏色不鮮艷。平白無故的,幹嗎給她做衣服?”

杏兒:“大小姐的生意做得好,給傢裡賺瞭錢。大太太給她做幾件衣服,也算是褒獎褒獎。”

三太太:“哼。要說做生意,誰有我們榮華精明啊。”她來瞭興致:“別說現在大太太管著傢業,到將來,能指望上大少爺嗎?不能!還得靠我們榮華。”她認真、仔細地挑衣服。三太太:“旗袍啊,總要鋪翠、綴金才好看,華美、時髦……”

此刻,大太太和榮升就站在門口,大太太傷心掩面,榮升非常難過。

杏兒低著頭,一陣風偷襲而來,把殮裝吹得冰涼。

三天後,黃浦江上漂浮上一具屍體。死者正是蘇長慶。

※杜旅寧辦公室。

蘇長慶屍體的照片放在瞭偵緝處杜旅寧的辦公桌上。

李沁紅推門進來:“處座,你找我?”

杜旅寧:“自己看。”他把照片推到李沁紅的面前,李沁紅無語。

杜旅寧:“我跟你說過,你要為你的下屬負責,不然,將來誰還會為你賣命?”

李沁紅:“不是為我賣命,是為黨國犧牲。”

杜旅寧:“李沁紅!做人是有底線的。”

李沁紅:“我為鏟除共黨,手段沒有底線。”

杜旅寧氣得無語。他一指門口:“出去。”

李沁紅:“是,處座。”她負氣而出,恰好,俞曉江進來。二人擦肩而過。

杜旅寧頭也不抬:“我叫你出去!”

俞曉江:“處座。”

杜旅寧抬頭看瞭看,指瞭指門,俞曉江趕緊帶上門。

杜旅寧:“我真是……前世沒有積德,遇上李沁紅……頭痛。”他仰天長嘆瞭一聲。

俞曉江:“共黨的特使會議召開在即,李組長卻一味地把力量集中在醫院,監視一個病人,一個自己人,這豈不是讓真正的敵人安心舒意地躲過羅網。”她在暗示杜旅寧:“處座,我想我們不能這樣等下去瞭。我建議,從今天開始撤銷對阿次的監控,集中精力搜捕共黨。”

杜旅寧:“上海這麼大,你打算從哪裡下手?”

俞曉江:“處座。上海這麼大,要集中搜捕共黨的確殊非易事。但是,開會就需要人員集中,開會就會選定一個會址。找到這個會址才是至關重要的。”

杜旅寧:“說下去。”

俞曉江:“如果,我是共產黨特科負責保衛這次會議安全召開的人,我來選定會址,我會有三個必選的條件。第一,會址必須在租界;第二,會址必須在大上海最為繁華的地段,交通四通八達,易於隱藏,易於撤退;第三,會址必須能容納三十人以上的食宿,能達到這個要求的,有酒店、舞廳、戲院、麻將館、私人會所。”

杜旅寧滿意地點頭。

俞曉江:“處座,事不宜遲,我想從今天起,開始對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地方,進行大搜捕。”

杜旅寧:“我同意。”

俞曉江:“要不要和李組長溝通一下?”

杜旅寧:“不需要。”

俞曉江:“處座?您不是說要給她一個告別舞臺嗎?”

杜旅寧:“我需要一個跳梁小醜在明處吸引住共黨的目光,而你在暗處將施與對手致命一擊。每一個角色、每一個位置都必不可缺。”

俞曉江:“您的意思是讓阿次在明處?”

杜旅寧:“阿次?”他笑起來:“你認為,阿次會一直讓李沁紅監控嗎?李沁紅,不知天高地厚。”

※生物園。

花間飛翔著幾隻蝴蝶,餘教授用網球拍揮落瞭兩三隻,小心翼翼地包起來,叢鋒坐在休閑椅上讀報紙,忽然他眼前一亮,站瞭起來,喊:“餘教授。”

餘教授於花叢中直起腰,推瞭推鼻梁上的眼睛,走過來,問:“有好消息瞭?”

叢鋒:“準備好你的標本液存放瓶。”

餘教授:“蝴蝶有瞭?”

叢鋒:“蝴蝶飛回來瞭。隻不過,這次蝴蝶的線路有點怪怪的,一定藏著什麼玄機。”他在思索。

餘教授低聲地說:“註意安全。”

叢鋒:“明白。”

餘教授:“要不要我給你加派人手?”

叢鋒:“不用。我自己能對付。”

※春和醫院。

護士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楊慕次發現窗外隱隱約約站著幾名偵緝處的小特務。

護士推來輪椅,幫忙扶他上去坐好。

特務阿成站在走廊上看報紙,監視著阿次,一會,阿成看見護士推阿次出門。阿成把報紙放低,阿次的輪椅隨著他的視線走遠。

戴著大口罩的雪狼正在粉刷墻壁,他用油漆將阿次病房的門牌號給覆蓋瞭。

李沁紅穿著一套護士服,坐在一條休息的長椅上。她在嚴密觀察進出的病人和醫護人員。一切如常。

李沁紅看見阿次由護士推著輪椅出來曬太陽。她戴上口罩。

※戈登路恒吉裡一一四一號。

叢鋒在門口張望瞭一下,徘徊瞭幾圈,心裡想著那怪異的路線,叢鋒眼前浮現密碼,密碼上疊放一段文字:“先到原會址,轉三圈,再到春和醫院,1400-2-17-19。”

叢鋒看見兩三輛黃包車停在巷口,他揮手叫瞭輛黃包車。

其中一名車夫立馬過來:“先生去哪兒?”

叢鋒:“春和醫院。”

車夫嗓門很大:“好嘞,春和醫院。您坐好瞭。”

車夫拉著叢鋒剛走,裝扮成車夫的另一名特務跑到電話亭,撥通瞭電話:“請轉告李組長,魚咬鉤瞭,下一站,春和醫院。”

特務阿成朝李沁紅跑過來。

阿成:“兄弟們傳話過來,說是魚咬鉤瞭。”

李沁紅眼中放出光來:“告訴兄弟們,千萬別松弦,都給我盯緊瞭。”

阿成:“是。組座。”

李沁紅繼續下達命令:“通知劉副官,立即到春和醫院配合抓捕行動。”

特務阿成:“抓誰?”

李沁紅:“內鬼。”

阿成心驚肉跳:“是。”他下意識地抬頭看楊慕次的病房。

大街上,車夫拉著叢鋒向前跑。

車夫一路喊著:“借光,借光……”

化瞭裝的俞曉江戴著大口罩突然出現在醫院走廊。

※春和醫院。

夏躍春在院長辦公室給阿初打電話:“對,下午來一趟,晚上可能還要耽擱。對,還要再給阿次會一次診。來瞭再說。”他掛瞭電話,掛鐘指向1點55分。

護士走瞭進來,說:“一切就緒,他來瞭。”

夏躍春穿上白大褂,朝外走。

春和醫院草坪上,護士看瞭看表,推阿次回病房。

阿成寸步不離地跟上去。

叢鋒出現瞭。他看瞭看表,向住院部大樓走去。

叢鋒鎮定自若地走進醫生休息室,過瞭一會兒,他穿著白色大褂、戴著口罩,走出來。護士站內,兩名護士正在低頭配藥水。

叢鋒走過去,看瞭看掛在護士站裡病人的名字和床號,他清晰地看見慕次的床號是右側二樓十九床。他順手拿瞭桌沿上的聽診器,繼續往前走。

醫院樓道裡,有一名護士從房間裡出來,她輕輕關上門,步履輕盈地跟上瞭叢鋒。

護士推著楊慕次來到病房前,另一名護士推著一輛活動車迎面走來,車上堆放著藥瓶,特務阿成走來,護士一不留神撞到阿成,車子撞翻瞭,阿成跌倒,護士跌倒阿成身上。

護士:“哎呀,不好意思……對不起,先生。”

阿成剛要發火,就看見護士取下口罩,是一個非常清秀的妹妹,阿成的火氣消瞭一半。

阿成:“沒事,沒事。”他用眼角的餘光去看楊慕次的行蹤,看見阿次病房的門關上瞭,於是松瞭口氣。阿成:“我幫你。”他幫著護士把車扶正,撿藥瓶……

護士:“先生,謝謝你啊,你真是個好人。”

阿成笑笑:“好說,好說。”

護士:“你能幫我把這些碎瓶子抱到護士站嗎?”

阿成一愣,笑笑:“這可不行……我這不能離人。”

護士:“原來您是護工啊。”

阿成點頭:“是,護工,護工。”

護士一臉微笑,她的背影正好擋住另一邊的走廊視線,不過,阿成的註意力主要在阿次的病房,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另一側脫離瞭監視的角度。

護士與阿成熱絡地談起話來。

叢鋒上瞭二樓,李沁紅裝扮的護士也不緊不慢地跟上去。叢鋒的位置恰恰是阿成背對的另一側走廊方向。

叢鋒走到十七床至十九床的走廊上,突然停止瞭步伐,而是轉過身來,向護士走來。李沁紅禮貌地對他微笑。

李沁紅:“您有什麼需要嗎?”她主動開口,一臉溫情。

叢鋒迅速打量瞭護士,她大約三十七八歲,沒有化裝,穿一件白色護士服,腰帶平整,戴著蝴蝶結頭花,儀表端莊。是自己多心瞭,叢鋒想。

叢鋒大大方方地走到李沁紅跟前,說:“你的內衣領邊和袖口露在護士服外瞭。”

李沁紅:“哦。”她下意識地開始整理衣襟。

叢鋒:“護士應該給病人留下整潔、幹凈的印象。下次註意。”

李沁紅:“是。”她低下頭。

叢鋒低頭看見她穿的鞋子,那是一雙還沒有來得及換的皮鞋,鞋皮錚亮,閃著光。

叢鋒:“你應該換上護士鞋……”

李沁紅:“我的護士鞋昨天洗瞭,還沒晾幹……”她微笑:“您請……”她有禮貌地請叢鋒先走。

叢鋒不再猶疑。他走到瞭病房門口掛著的十九床的門牌前。

護士與阿成談得投機,阿成不知不覺幫著護士把車推向另一個方向。

李沁紅瞬間有一絲不祥的預感,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是哪裡出瞭問題。不過,她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眼前這個人一定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沒有看錯。叢鋒的手已經握緊瞭十九床病房的門把手。

李沁紅的手伸進瞭護士服的口袋,等待他推門的動作。

夏躍春:“等一等。”

夏躍春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他說:“等一等。”由於奔走的速度過激,夏躍春整個人在過道上滑倒瞭。

叢鋒回頭一望,他望見瞭護士小姐手裡握的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著自己的胸膛。

李沁紅:“把門打開,中共特科的同志。”她朝前逼近一步。

夏躍春:“您誤會瞭……”他有些狼狽地爬起來。

李沁紅:“沒用瞭。夏醫生,他已經打開瞭一扇他不應該打開的門。”她說:“還有,夏醫生,你並不擅長表演,你這樣魯莽地沖進是非之地,非常不明智。”

夏躍春:“您聽我解釋,他是我同學,英國同學。他……”他突然打住瞭話頭,因為告訴李沁紅,來人是英國同學,無疑是告訴她,來人剛從國外回來。錯瞭,不該這樣講的。李沁紅抓住瞭夏躍春臉上微妙的表情。

李沁紅:“夏院長,謝謝您對我提供新的、有價值的線索。”她回過頭去重新審視叢鋒,她說:“那麼,我應該稱呼你一聲,特使先生瞭?”

叢鋒:“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李沁紅:“把門打開。”她在下命令:“你會懂的。”

叢鋒此刻別無選擇,他機械地打開瞭門……

李沁紅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因為她還是有不祥的預感,直到她看見楊慕次的臉,她腦海裡緊繃的弦總算松瞭下來。

李沁紅:“進去吧,特使先生,楊副官已經等不及瞭。”她一把將叢鋒推瞭進來,然後,用槍口示意夏躍春也進來,隨後,她關緊瞭門。

楊慕次冷靜地坐在輪椅上,他現在已經無能為力瞭,他冷靜且沉默。

李沁紅機警地環顧病房,她發現病房內木制屏障裡有動靜。李沁紅緊握著槍:“誰?出來!”

木制屏障被推開,李沁紅看見瞭俞曉江。

俞曉江穿著整齊,潔白的護士服,臉上漾著一抹笑意,當然,笑意裡滲著某種莫名的寒意。俞曉江的出現,令李沁紅大感驚異。

俞曉江:“李組長,忙瞭半天,總算有瞭結果瞭。”

李沁紅嗤之以鼻:“意外,真是意外。”她肆無忌憚地笑起來:“你的手也伸得太長瞭,想分一杯羹啊?你早說啊,等到魚上鉤瞭,你才來填魚餌,你不覺得臊得慌嗎?”

俞曉江很從容:“我想你誤會瞭,我是來幫助你的。”

李沁紅:“臨危不懼,臨難不茍。”她圍著慕次的輪椅轉瞭一圈。她說:“楊副官,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呢?你到底是勇敢,還是愚蠢?你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嗎?解釋一下,這位共黨特使怎麼會在你的病房裡出現?”

夏躍春:“請等一下,請允許我講話。”他不由分說地搶著說話:“這一位是英國華僑叢鋒先生,他是醫學博士,是我的同學,是我請他來給楊先生會診的,是的,就是這樣。你們都誤會瞭。”

李沁紅:“誤會?夏院長,你知道,你這位朋友在來醫院的路上,還去過哪裡嗎?戈登路恒吉裡一一四一號,你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嗎?是共黨的一個地下聯絡站。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拉他的黃包車夫就是我們偵緝處特情組成員。你的這位朋友在同一時間段出現在兩個敏感地點,他的可疑之處,已經不容置疑瞭。”

叢鋒:“我想你真的誤會瞭。”他審時度勢般掃視著眾人,他心裡漸漸有底瞭,他說:“我是去過戈登路恒吉裡,不過,我去的地方並不是你說的什麼黨的什麼站,而是我朋友的住所。”

李沁紅:“是嗎?那就太湊巧瞭。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嗎?”她把目光鎖定在俞曉江身上。她問:“你信嗎?俞秘書?”

俞曉江:“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是一個共黨,不過,鹿死誰手,還在未定之數。”

李沁紅輕蔑地搖頭:“你想跟我搶功勞?你知道嗎?我的人就在醫院的走廊上,整棟醫院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俞曉江:“未必。”

李沁紅:“你說什麼?”

俞曉江:“我沒打算跟你搶功勞。”

李沁紅:“那你幹嗎拿槍對著他?”

俞曉江:“我拿槍對著的不是他,而是你!李沁紅組長。”槍響瞭。

“噗”的一聲,很悶,很沉,顯然槍口上是裝瞭消音器的。李沁紅睜著詫異雙眼,張著驚怪的嘴巴,看見殷紅的血一汩汩從胸膛噴發出來,她失去知覺,“噗”的一聲倒在慕次的腳下,停止瞭呼吸。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