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慕次:“不,不不,絕不。”
杜旅寧幽幽的目光:“這一行裡,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的。”
楊慕次第一次穩定不住自己的情緒瞭,他懇求地說:“老師,我保證,我保證阿初跟這個潛伏計劃不發生任何沖突。”
杜旅寧:“剛才你說,如果你跟日本人合作,你大哥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楊慕次:“我……我會讓我大哥改變想法。”
杜旅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楊慕次:“如果我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我發誓,我不會執行這個潛伏任務……”話音未落,杜旅寧怒斥:“放肆!你在跟誰講話!”楊慕次倔強地說:“他是我大哥!”
杜旅寧:“你剛才這句話,如果讓戴老板知道,一定會更加堅定戴老板除去榮初的決心,至少我是這樣認為。”
楊慕次:“戴老板?”他感到事態嚴重,遠非想象,他轉而懇求杜旅寧:“老師,我跟我大哥剛剛相認……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親人瞭,隻剩下他一個,老師你就算可憐我,別把我逼到懸崖上,我向您保證,我會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杜旅寧:“阿次,你太重情義,有一天,情義會害死你的。”
楊慕次:“如果真要死一個,我情願死的人是我。”
※南京街頭。
陽光晴暖,清風吹拂。
阿初和雅淑漫步在南京街頭。
和雅淑:“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又是一年……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上海火車站……”
阿初:“歷歷在目。我記得,你當時打扮得像一個玩具娃娃,穿著條粉紅裙子,戴著繡花手套,乍一看,還以為是年歷牌上的洋娃娃。真沒想到……一年以後,這個洋娃娃會成為我的老婆。”
和雅淑笑,挽著他的胳膊。
阿初:“就要打仗瞭,也許我們會離開上海。”
和雅淑:“去哪裡?”
阿初:“……我想去重慶。榮少說,榮傢的工廠和商號都要搬到重慶去,我去瞭,他那裡多一個幫手。你也知道,現在大小姐沒瞭,榮傢全靠大太太撐著,榮少的精力有限,也是我該出力的時候瞭。”
和雅淑:“我不管那麼多,反正你在哪裡,傢在哪裡。”
阿初:“重慶的生活條件不比在上海,你去瞭恐怕要跟我吃苦瞭。”
和雅淑挽著他,看著街上的風景,一副閑適不在乎的表情,和雅淑:“你隻要乖乖地把存折給我,我給你做什麼,你就吃什麼。”
阿初笑起來:“說瞭半天,重點在這。”
和雅淑:“你不服氣是不是?”
阿初:“服,服,有老婆管著是福氣。”
和雅淑笑:“心口不一。”
忽然,和雅淑看見街對面櫥窗裡放置的一雙高跟鞋,非常漂亮,和雅淑:“走,去看看那雙鞋。”
阿初:“我沒帶錢。”
和雅淑:“我知道。”她放開阿初的手,調皮地說:“我沒打算付錢。”她撿瞭塊石頭,轉身向前跑,阿初一低頭,懂瞭她言下之意,一下追上去:“別胡來……我帶瞭錢的。”
和雅淑開心地笑。
※杜旅寧辦公室。
楊慕次在杜旅寧辦公室,他在杜旅寧面前努力遊說。楊慕次:“我會給我大哥編造一個故事,讓他盡快離開上海。”
俞曉江推門而進:“處座,南京第五處有異動。”
杜旅寧一下坐直瞭:“他們想幹什麼?”
俞曉江:“他們想在南京動手,把……”她看瞭一眼楊慕次,繼續說:“把榮初做掉,依此向戴老板邀功。”
楊慕次很緊張:“老師。”杜旅寧示意他不要講話。
俞曉江:“我看,我們需要盡快通知當事人,讓他立即返滬。五處的人就不好越界瞭。”
杜旅寧:“五處的人越界行動,證明他們事先得到瞭戴老板的許可,謀殺勢在必行,我們如果給榮初通風報信,謀殺的差事反而落到我們的頭上。戴老板是怕我們難做,所以假手於人……煞費苦心。”
楊慕次轉身要走。
杜旅寧拍桌子:“站著!”
楊慕次:“我馬上去南京把他安全地接回來。”
杜旅寧:“安全?你去瞭他就安全瞭?安全……”他掏出煙來,煩躁地找打火機,俞曉江拿出一個打火機來,替他點燃火。
杜旅寧吸瞭一口煙:“……這樣。”他看瞭看楊慕次,說:“你先回傢,我叫俞秘書給五處發一封電報,就說榮初已經返滬,留在南京的是你。”
楊慕次:“我?”
杜旅寧:“對,就是你。和雅淑原本就是你未婚妻,就算是內部審查,也能蒙混過關。五處接到消息後,絕對不敢貿然下手,一旦錯殺,戴老板的潛伏大計就會成為空花泡影,沒人敢拿腦袋開玩笑。等你大哥平安回來,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
楊慕次:“可是,我……”
杜旅寧:“沒可是,你再囉唆一句,我立馬改主意。你信不信?”
俞曉江對阿次說瞭句:“還不走?”她使瞭個眼色。楊慕次說聲:“是。”轉身離去。杜旅寧就手掄起一份厚厚的文件砸飛在地面。
俞曉江:“處座……我們這封電文一旦發到五處,對榮初的秘殺令很可能落在我們身上,到時候,處座更加難做……”
杜旅寧:“過得一關是一關。隻要五處不越界,我們就能搶出一點時間來,想其他辦法。阿次這個脾氣,真叫人擔心……”
俞曉江:“我去給五處發電報。”
杜旅寧:“但願還來得及。”
俞曉江聽出弦外之音,立即沖出門去。
杜旅寧幽幽地說:“應該來得及。”
※南京街頭。
梧桐樹下,和雅淑買瞭雙新高跟鞋,穿在腳上,在阿初面前炫耀,她問:“好看不好看?”
阿初點頭:“好看。”他說:“像真貨。”
和雅淑拿小皮包砸他。
阿初改口:“熠熠生輝,熠熠生輝。”
和雅淑抬頭看著梧桐樹,樹上有一對小鳥在呢喃。和雅淑很開心:“阿初,你看這對鳥多恩愛。”
阿初抬頭看看:“鳥很恩愛?”他偏瞭偏頭,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那樹上的鳥真的飛走一隻,雅淑氣得直跺腳。
阿初勸她:“嗨,嗨,新買的鞋,別把跟杵斷瞭。”
和雅淑:“沒有你這樣掃興的,活活地被你氣死瞭。”
阿初笑著過來拉雅淑:“好瞭,好瞭,是我不好,這鳥不是飛走瞭,是出去覓食瞭。咱們也該回去填肚子瞭……”
和雅淑:“你個吃貨,就知道吃,我不走,你把那鳥兒喚回來我再走。”
阿初:“我也不會鳥語,強人所難瞭。”
和雅淑:“你不會鳥語沒關系,說幾句甜言蜜語也行。”
阿初貼著雅淑,問:“說什麼?”
和雅淑:“說,今生今世永不分離。”
阿初笑。
和雅淑:“笑什麼?”
阿初:“我用行動表達好不好?”他吻瞭雅淑,雅淑推他,阿初笑著。
阿初:“走吧,天不早瞭。”
和雅淑:“等一下。”她突然警覺地看看四周,職業的敏感性表露出來:“怎麼會突然這麼安靜?”
阿初一愣,突然,街上走過來一個男子,手上裹著一件外套,他直沖沖地向阿初走來,雅淑大叫一聲:“快跑!”她拉著阿初往一排梧桐樹下躲閃,男子扔開外套,舉槍就打,打得樹皮、樹幹一片蜂窩。
和雅淑從小皮包裡拿出一把勃朗寧手槍,躲在樹後還擊,男子步步逼近,雅淑突然現身,一腳踢飛瞭男子手上的槍,她的鞋跟正中男子的眉心,她借力全身撲過去,將行刺的男子壓在身下,雅淑手裡的槍對準瞭男子的臉。
特務:“千萬別,不要啊……”
和雅淑:“說!誰叫你來的?”
特務:“……我們是南京軍統五處的,接到上峰命令……要,要秘密殺掉榮初。”
阿初站瞭出來,很是不解:“為什麼?”
特務:“不知道……真不知道。”
和雅淑狠狠地砸瞭特務一拳,特務瞬間閉過氣去,和雅淑站起來。
阿初:“情況不妙啊。”
和雅淑:“阿初,我看我們得趕緊回上海。”
阿初拉著和雅淑走,雅淑突然說瞭聲:“我的鞋子。”她跑回去撿鞋子。穿上鞋子,猶不解恨,踢瞭特務一腳。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阿初與雅淑回到傢。
客廳裡亮著燈,阿次蜷縮在沙發上睡著,聽見響動,趕緊站起來,看見二人,悄悄地松瞭口氣。楊慕次迎上去:“大哥,你沒什麼事吧?”
阿初望瞭他一眼,問:“為什麼不回房間睡?”
楊慕次:“睡不著。”
阿初板著臉:“跟我到書房來一下。”他徑直去瞭,雅淑走瞭過來。
楊慕次問她:“你們,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和雅淑:“我們會遇到麻煩嗎?”
楊慕次語塞。
和雅淑:“你好像是個知情人。”
楊慕次還沒來得及回答,阿初在書房裡喊瞭:“阿次……”
楊慕次:“來瞭。”
楊慕次去瞭書房。
阿初坐在書桌上,審視著阿次。
阿初:“出瞭什麼事?”
楊慕次看著他,不作答。
阿初:“我不是白癡,在南京有人想殺我,是指名道姓的謀殺,是你們軍統的人幹的。不過,他們能放我平安回來,其中一定另有蹊蹺,你知道些什麼?”
楊慕次:“為什麼你一定認為我知道?”
阿初:“看你的眼睛就知道瞭,至少兩天沒合眼。”
楊慕次:“不習慣而已。”
阿初:“不習慣對著我撒謊?還是心懷內疚,恐懼?讓我想想,我死瞭,對你有什麼好處?……”
楊慕次:“大哥,你離開上海吧!”
阿初:“到底還是知道!”
楊慕次:“……軍統局對你下瞭密殺令。”
阿初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仍然瞪大瞭雙眼,阿初:“為什麼?”
楊慕次:“為瞭……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因為你的身份比較特殊,你知道,現在戰事緊張,軍統局為瞭防止將來一些有名望、有地位的人跟日本人合作,他們……擬定瞭很多方案,預先除掉他們認為可能變節者。當然,行動會有偏差,這隻是一個意外,我已經……”阿初的眼睛盯著他看,阿次很不自然,他硬著頭皮說:“我已經跟杜處長表明心跡瞭,你不會有事的。”
阿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當我今天第一天出來混啊?除掉他們認為可能變節者?行動會有偏差?你已經表明心跡?你們軍統真是太毒瞭,殺其兄,助其弟,李代桃僵,為瞭掩護你,借機除掉我。”
楊慕次沉默。
阿初:“你想出辦法來瞭?”
楊慕次搖頭。
阿初:“我不會坐以待斃的。”
楊慕次:“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阿初:“你說瞭不算,雖然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我想,我得跟杜旅寧談一談。”
楊慕次以為聽錯瞭:“什麼?”
※上海街頭。
滿大街都是各式各樣出門逃難的人,白天也能聽到不間斷的槍炮聲。鋪面一下蕭條起來,冷風刮得樹葉“嗖嗖”地響。
劉雲普開車載著杜旅寧往警備司令部開去。
突然,前方的路中央二十米之外有一處水管裂瞭,施工人員正在維修,劉阿四戴著一頂安全帽,蹲在那裡跟幾名工人“幹活”。
劉雲普意外地“啊?!”瞭一聲,便將車停住。
杜旅寧向外看瞭看,對劉雲普說:“戰時狀態,市政設施很難安全運轉,繞道吧。”
劉雲普把車掉頭,突然一輛汽車從後面橫沖過來,一個漂亮的旋轉,車子穩穩當當橫在杜旅寧的車前。車上瞬間跳下三名持槍保鏢。
劉雲普心內一驚,迅速拔槍。
不提防,“砰”的一聲,車窗被砸碎瞭。劉阿四已經持槍打開瞭車門。
劉雲普:“你們想幹什麼?”幾名保鏢上來,幾條槍指著杜旅寧。
劉阿四:“我們老板想跟杜處長單獨談談。”
劉雲普臉色倉皇:“……你們老板?”
杜旅寧鎮定自若:“劉副官,敵眾我寡,不必做無謂的反抗。我倒要看看,誰吃瞭熊心豹子膽?”
※倉庫裡很安靜,阿初和杜旅寧對面坐著。
杜旅寧背後站著持槍的劉阿四,氣氛顯得有些緊張。
杜旅寧:“榮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阿初:“杜處長手握榮某生殺大權,對榮某而言,您就是我的閻王爺、鬼門關前的黑白無常。所以,我很清楚,我現在應該做什麼,必須做什麼。”
杜旅寧:“阿次知道今天的事嗎?”
阿初反問:“你說呢?”他眼睛裡透著一層寒光:“他是我的兄弟。”
杜旅寧:“對我們而言,任務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阿初:“對我而言,生存才是永恒的真理。”
杜旅寧笑笑:“你以為抓瞭杜某人,就可以逃過一劫?可能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他突然站起來,反手抓住瞭劉阿四的槍,用力往墻上一撞,劉阿四的槍脫手,杜旅寧一腳踢在他腰上。劉阿四忍痛躍起,幾個回合下來,劉阿四明顯落敗,杜旅寧要制服劉阿四的一瞬間,阿初拔槍對準瞭杜旅寧。
阿初:“杜處長,我槍法不好,千萬別逼我槍走火。”
杜旅寧放下劉阿四,撣瞭撣身上的灰,說:“榮先生,你是學醫出身,你學過臨床上危機應對,沒學過評估風險吧?”
阿初笑笑,指瞭指倉庫樓上,杜旅寧朝上一看,數十枝槍口對著他,其中指揮者,居然是警察局副局長韓正齊。
大街上,劉雲普一頭是汗,拼命跑著……
倉庫裡,杜旅寧對阿初改變瞭一些強硬的態度,他語氣溫和起來:“榮先生,我想你知道,對於你的密殺令,是來自南京軍統局……”
阿初:“其實,我請杜處長來,有兩個目的。第一,感謝杜處長在南京保全瞭榮某的性命,讓榮某可以全身而退。第二,我是來幫你實施你們的潛伏計劃的關鍵人物,雖然,您覺得在某方面我很幼稚。”
杜旅寧有點感興趣瞭:“榮先生,我也不想瞞著你,你在我心目中,是一個極其陰險、狡猾的危險分子,除掉你隻是時間問題。”
阿初:“你認為,你殺瞭我,阿次會放過你嗎?”
杜旅寧:“阿次是軍人。除掉你,不單是為瞭保全阿次,也是為瞭保全你。”
阿初:“此話怎講?”
杜旅寧:“榮先生,我已經從你身上聞到瞭共產黨的味道……”
阿初:“現在不是國共合作時期嗎?”
杜旅寧:“肯承認瞭?”
阿初搖頭,反問:“你覺得我像嗎?”
杜旅寧淡淡一笑:“此時並無外人,我們何不開誠佈公……”
阿初:“榮某請杜處長來的真正理由,其實很簡單,我就是來給自己一個活命的機會,給杜處長一個不殺榮某的關鍵理由,給阿次潛伏留一條順利的後路。至於共產黨什麼的,榮某還真的是——從未染指。”
杜旅寧:“願聞其詳。”
※杜旅寧辦公室。
劉雲普看見俞曉江,他驚慌失措地拉住俞曉江:“俞秘書,俞秘書……處座,處座危險。”
俞曉江色變:“在哪裡?”
劉雲普:“榮初手上。俞秘書,快,快派人去……”
俞曉江冷靜瞭一下:“等等。”
劉雲普:“等?等什麼?”
俞曉江:“等處座回來。你,趕緊銷毀三號櫃檔案,全部銷毀,要快。”
劉雲普一臉驚訝,簡直瞠目結舌。
※倉庫。
杜旅寧與阿初在談話。
阿初:“……所以,當務之急,並不是取榮某人的性命,而是阿次要迅速融入榮某人的交際圈和生意場。就像您剛才看見韓副局長時露出的驚訝之色,試想,一個連自己都分不清孰敵孰友的人,他怎麼能以我的名義生存下去?”
杜旅寧陷入深思。
阿初:“所謂李代桃僵……曲解由之而來。”
杜旅寧:“榮先生認為,最好的誘敵之策是什麼?”
阿初:“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你們要阿次冒名頂替的目的,無非是將來讓日本人在茫茫上海灘上很容易地把他找出來,以我的身份背景,達成和日本人的合作,以圖進入日寇的心臟。可是,大傢都知道,我有個弟弟是軍統特務,要把我和他區別開,並不是殺瞭我就能完成的。我不僅不能死,還得大搖大擺地去重慶,當然,以楊慕次之名,從此遠離。”
杜旅寧:“隻要楊慕次人在重慶,那麼就能證明榮先生人在上海。”
阿初:“對,日本人的間諜也會核實‘我’的存在。”
杜旅寧:“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問榮先生。你與日本人有深仇大恨,成功破獲瞭‘雷霆計劃’,你認為,日本人在這種情況下,會跟你合作嗎?”
阿初:“會。我在上海商界以‘不擇手段’、‘窮追猛打’而著稱,還一度想跟日本軍部做‘雷霆’的交易,日本人一直認為我對徐玉真的打擊,出於報私仇的目的。我以前常對合作夥伴說,我的交易規則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杜旅寧笑起來:“榮先生,你處心積慮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利己主義者,當初的目的何在?”
阿初:“當初的目的,就是為瞭迷惑敵人。”
杜旅寧饒有興致:“敵人?”
阿初:“日本人。”他重申瞭一句:“我們共同的敵人。”
杜旅寧:“榮先生,你真的是一個富有智慧的人。而且,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阿次有你這個大哥,是他的福分。”
阿初:“謝謝杜處長褒揚,阿初所作所為,不過欲圖在亂世中求生存而已……而,阿次將來所為,是驅逐日寇,為蒼生謀幸福。”
杜旅寧大跨步走出倉庫門,韓正齊命令打開路燈,為杜旅寧照路。
楊慕次就站在倉庫門口,他看見杜旅寧走出來,小跑幾步到杜旅寧跟前,立正、敬禮。
楊慕次:“老師。”
杜旅寧看看阿次,回頭看看倉庫樓上窗前站著的阿初,說:“你有一個好大哥,將來,一定是你的勁敵。”他扭頭上車。
楊慕次上車,汽車駛向遠方。
窗前的阿初長長地吐瞭口氣。
※偵緝處。
三更半夜,整棟大樓燈火通明,遠處的炮火聲已時時可聞,半天裡也不時閃現著紅色的紅光。
偵緝處的人員都在忙碌。
杜旅寧、楊慕次步履匆匆而來。
※楊公館。
楊公館已經貼瞭封條的門被輕輕推開瞭,鬼火隱隱,提著燭臺的徐玉真重新出現瞭。楊傢佛堂的燈又亮瞭。
徐玉真披頭散發地對著黑沉沉的佛堂笑起來,一隊威武的黑衣人環列在她左右。
黑暗中,徐玉真的眼睛裡浮現出幻象,陳浩山穿著整齊的日本軍服向她走瞭過來。
陳浩山立正、敬禮:“指揮官閣下,屬下山本浩二聽從您的差遣,發誓為天皇效忠,為總指揮官賣命,實施‘雷霆計劃’,讓整個中國在我們大日本皇軍的鐵騎下戰栗,永遠戰栗!”
徐玉真深情地走上前,伸出手去撫摸陳浩山的臉頰,陳浩山的幻象消逝瞭,徐玉真漸漸清醒過來,徐玉真大聲嚎叫:“山本,我回來瞭,我回來看你瞭。你不會寂寞的,我會毀掉這個城市,替你報仇!”她像野狼一樣嚎叫!
黑衣人等跟著她一起咆哮:“毀滅這個城市,毀滅,毀滅!”
※偵緝處。
偵緝處會議室裡,杜旅寧正在安排部下撤退並銷毀檔案。
杜旅寧發給阿次一個新的身份證。
俞曉江推門而入。
俞曉江:“處座,愚園路一帶發現敵臺。”
阿次抬頭欲問。
杜旅寧卻不給他機會。杜旅寧:“阿次,你待在這。”
俞曉江跟杜旅寧進入辦公室,劉雲普守在門口。
俞曉江:“愚園路一帶,可能有小股日軍出沒,他們的信號極強,一點也沒有隱藏的意思,就像是在公開挑釁。”
杜旅寧:“我們的當務之急,銷毀一切跟潛伏人員有關的所有檔案,準備化整為零,徹底消失,現在,我們隻能把這些情況報備給警備司令部作戰部,由他們去下決策。我們的人在這個城市淪陷之前,一定要毫發無傷地潛藏下來……記住,毫發無傷。”
俞曉江:“可是,處座,我懷疑這跟先前失蹤的細菌彈有關聯。”
杜旅寧:“曉江,你不會認為我們是唯一能夠力挽狂瀾的人吧?”
俞曉江愕然。
杜旅寧:“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雙方電臺互通有無,你把這個情況直接電告地下黨,讓共產黨去幫我們沖鋒陷陣。”
俞曉江:“處座。”
杜旅寧:“就這麼辦。”
※春和醫院地下室,夜。
雪狼正在緊張的收報、抄報。
夏躍春守在電臺旁邊。
雪狼:“警備司令部偵緝處發來一封沒有加密的急電。”
夏躍春接過電文,陷入沉思。
雪狼:“組長,情況很緊急,愚園路發現敵臺,而且很可能與細菌彈有關。警備司令部說他們人手不夠,需要我們獨立完成殲滅任務。”
夏躍春:“馬上通知新一組人員,進行緊急會議。”
雪狼:“是,組長。”
夏躍春:“楊慕次除外。”
雪狼一愣。
夏躍春:“我們需要他活著。”
雪狼懂瞭:“是,組長。”
夏躍春:“我去聯系阿初,他手上有人有槍。”
雪狼:“好的,你註意安全。”
※日本茶室,夜。
徐玉真在塗脂抹粉,打扮得像一個日本藝妓。漢奸阿春守在她旁邊。
徐玉真拿出一封邀請函,遞給阿春,她說:“春桑,你把這封信給榮初送去。”
阿春詫異:“給他送去?指揮官閣下,現在皇軍破城在望,我們何不等皇軍進城以後,再收拾他們。”
徐玉真:“春桑,我要親自為山本報仇,我要親自點燃復仇的火焰,有勞你親自跑一趟。我會報答你的。”
阿春點頭哈腰:“不敢,不敢。為皇軍效力,應該的,應該的。”
徐玉真親自替阿春斟瞭一杯酒:“春桑,為瞭我們的大東亞共榮圈、為瞭‘雷霆計劃’的成功實施,我敬你一杯。”
阿春學著日本人一哈腰:“嗨!”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徐玉真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去吧,春桑,去為我打開第一扇復仇的大門。”
阿春拿瞭信,九十度鞠躬:“嗨!”他轉身離去。
徐玉真的眼前疊放日本軍部的密令:“上海即將成為大日本皇軍的黃道樂土,為瞭征服中國人的心,逐步瓦解他們的意志,暫停一切‘雷霆’手段,以親善的面目出現,結交上海各界上流社會人士,維護上海的商業繁榮、和平與穩定,使其亡國而不知味,為奴而不知羞……”
徐玉真抽出彎刀來,一刀砍斷茶幾。徐玉真聲嘶力竭地說:“我一定要施展雷霆手段,這是我一生的抱負和夢想,誰也不能阻攔我前進的步伐,就是軍部,也不可以!”
※榮公館。
公館裡的燈忽明忽滅。
外面炮火閃光時時可見。
阿初推開公館的大門,看見公館內一片狼藉,大太太正在指揮丫鬟、仆人們搬運金銀細軟,看見阿初進來,大太太有些意外。
阿初:“大太太,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大太太:“都什麼時候瞭,你還到這裡來,你的公司不用搬嗎?我這裡有人手,不用你擔心。”
阿初:“我已經打算關閉公司瞭。”
大太太驚訝:“為什麼?因為打仗?”
阿初:“對,我想跟著你們去重慶。”
大太太:“你有心就好,算我們沒有白疼你一場,去樓上看看三太太和阿升吧,三太太快不行瞭……”
榮升在三太太的床邊坐著,三太太昏昏沉沉地躺著,阿初走瞭進去。丫鬟杏兒在抹眼淚。
榮升拿著一張紙給三太太讀一封偽造的榮華書信。榮升:“……我在那裡一切安好,母親不要擔心,善自保養身體,勿以女兒為念……”
阿初走到床邊,低低叫瞭聲:“三太太。”
榮升說:“三姨娘,阿初回來看您瞭。”
三太太聽到阿初的聲音,費力地睜開眼,果真看見阿初,她下意識地找榮華,問:“榮華呢?她沒跟你一道回來?”
阿初賠著笑:“大小姐說,她一心要回來看您的,因為前方正在打仗,水路、陸路都斷瞭,延安離這遠著呢……”
三太太仿佛有點清醒瞭:“路上不安全,叫她千萬別回來。”
阿初應聲:“是。”
三太太:“大少爺,我剛才夢見榮華來看我。”榮升握著三太太的手,用力地握著,仿佛想灌註自己的生命活力給她。
三太太嘴角掛著笑:“我真夢見她回來瞭,開心死瞭。阿初……”
阿初伸出手來:“三太太,我在呢。”
三太太:“阿初,你是有良心的孩子,等我走瞭,你和大少爺一定得看著榮華,阿初,我要走瞭,你,記得我的好,別記我的錯。”
阿初難過,點頭。
三太太:“大少爺,我拖累你瞭。等榮華回來,別責怪她,多疼疼她,可憐她的娘沒瞭……”榮升實在聽不下去,拉瞭三太太的手,說:“三姨娘,日子還長著呢,別瞎想,再吃幾服藥,也許就大好瞭……”
三太太的生命就在這烽火連天中逝去瞭。
丫鬟杏兒大聲嚎哭起來。
榮大太太手裡的一個青花瓷落瞭地,砸得粉碎。
阿初陪著榮升整理畫卷,收拾畫稿。
榮升:“……你累瞭大半夜瞭,回去吧,你自己也該準備要走的行李。你聽那炮聲,越來越近瞭,明天一早,蘇州河上就該全是逃難的人瞭。”
阿初把大少奶奶的畫像卷起來。榮升心有感觸:“還是畫中人好啊,戰亂、離別都與她無幹瞭,她隻把傷心留給我們這些俗人。”
阿初:“少爺,其實大少奶奶——”
榮升:“其實什麼?”
阿初:“其實大少奶奶並不願意看到您這樣……消沉,大少奶奶已經走瞭,少爺你放下吧,無論是什麼原因,她離開你,你們的緣分就盡瞭。”
榮升:“你懂愛情嗎?”
阿初:“愛情是生命中的點綴。”
榮升:“你真的是這樣認為的?”
阿初:“是。”
榮升:“也許,這是你我最大的不同,我以為愛情是生命的全部。”
阿初:“少爺你失去瞭愛情,但是,你還活著。人活著,就有希望。包括愛情。生命對人來說,隻有一次。珍惜生命就是珍惜愛。”
榮升嘆瞭口氣:“情隻一字,重若泰山,誰人拿得起?情隻一字,又輕如鴻毛,誰又放得下?”他回頭看阿初,說:“阿初,你是身在局外,不知其味。如果,有某件事突發,叫你放棄你已經擁有的愛情,你做得到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阿初難以回答。
榮升:“你做不到。”
阿初想說什麼,可是,他什麼也沒說。他把榮升的畫卷全部打捆裝箱。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阿初一進傢門,就看見客廳裡躺著一個死人。阿初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瞭一步。雅淑打開燈,楊慕次就坐在客廳裡。
阿初納悶:“怎麼個情況?”
楊慕次:“這個人是來替徐玉真送信的,剛剛進門不久,就毒發身亡瞭。”
阿初用手把屍體挪到正面,看到阿春七竅流血的面孔。阿初自言自語:“什麼毒啊?死得這麼難看。”
楊慕次:“你認識他?”
阿初:“阿春,一個殺人犯,也是一個漢奸。”他站起來:“信呢?”
楊慕次把信拿出來。
信封上寫著:榮初先生親啟。
阿初把信拆開,上面隻有一句話:“明日下午2點,到日本茶室來,我等你。你若不來,‘細菌彈’將在全城引爆。落款是徐玉真。”
和雅淑一把將信搶到手裡,她緊張地說:“不準去。”她前後看看,又加瞭一句:“誰也不準去。”
此刻,門外響起敲門聲,夏躍春的聲音傳來:“阿初,阿初開門。”
阿初打開門,夏躍春匆匆入內。
夏躍春第一句話就是:“我們查到‘細菌彈’的存放點瞭”。
雖然是白天,但是書房裡仍然點著燈。
夏躍春、雪狼、鍋爐工等一組成員與韓正齊、劉阿四還有阿初聚在一起。
楊慕次、和雅淑被擋在書房外,二人心中焦慮,卻又無可奈何。楊慕次步履輕巧地貼在書房門口,和雅淑站在底下看著,楊慕次示意她別出聲。
夏躍春:“我們通過對敵臺的檢測,鎖定目標就在原來的楊公館花園內,雪狼去探瞭探路,裡面有日本的先遣隊守候。雪狼,你說說具體情況。”
雪狼:“我昨天夜裡摸進去探路,發現這批黑衣人俱是忍術高手,其破壞力、攻擊力、殺傷力勝於日本兵。特別是在城破之日,警備司令部正在有組織地撤退,日軍勢頭兇猛,而我們的武器彈藥都不充足,所以,我們不能強攻,隻能智取。”
夏躍春:“對。徐玉真約阿初前往茶室談判,最終目的還是‘雷霆計劃’的最後實施。我猜測,她有兩個目的,第一,控制阿初,第二,從阿初手上獲取最後的資料,以圖改進‘細菌彈’,突破‘冷凍’實驗技術,將來用於蘇聯戰場,完成她的‘雷霆’使命。所以,我們必須兵分兩路,一路由阿初帶著劉阿四去會徐玉真,一路由我和雪狼、韓副局長帶領部分警察襲擊楊傢花園,徹底銷毀‘細菌彈’。”他拍瞭拍桌上的地圖,說:“任務很艱巨,大傢有可能有去無回,如果有人想退出……”
阿初第一個站起來,伸出手,緊接著韓正齊、劉阿四、雪狼、鍋爐工、夏躍春相繼伸出手來,大傢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此刻,門被推開瞭,雅淑和阿次站在門口。
和雅淑:“還有我,我也去。”
楊慕次看著夏躍春,他臉色鐵青,嚴峻地說:“夏院長,我有話想單獨跟您談。”
客廳裡,阿次與夏躍春單獨在一起談話。
楊慕次:“你什麼意思?你心裡很清楚,徐玉真叫我大哥去,是想要加害於他。‘雷霆計劃’對於徐玉真來說,已經到瞭絕路,她不惜一切要殺瞭我大哥。”
夏躍春:“如果,阿初不去赴約,而徐玉真真的引爆瞭‘細菌彈’,後果不堪設想。”
楊慕次:“我大哥是在格鬥中,是一個完全不具備自我保護的人,換句話說,他是去送死。”
夏躍春:“所以呢?”
楊慕次:“所以,我替他去。”
夏躍春:“國破傢亡的時刻,每一個奔赴前線的戰士都懷有赴死的決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場,你的戰場是隱蔽的戰場,你的任務是繼續潛伏。你不需要我在這裡向你重申戰場紀律吧?楊慕次同志。”
楊慕次被夏躍春堵得胸口發悶。
突然,電話鈴聲驟起。
楊慕次接聽電話。電話裡傳來俞曉江的聲音:“阿次,馬上回偵緝處。”楊慕次掛斷電話,夏躍春一臉嚴肅。
偵緝處過道上一片狼藉,樓道上到處散落著一些紙片,撤退的人員不停地在焚燒文件。
收音機播放著:“各地戰士,聞義赴難,朝命夕至,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有死無退,陣地化為灰燼,軍心仍堅如鐵石,陷陣之勇,死事之烈,實足以昭示民族獨立之精神,奠定中華復興之基礎。”
楊慕次匆忙穿過過道。
※杜旅寧辦公室。
杜旅寧辦公室,楊慕次推門而入。
楊慕次:“處座。”
杜旅寧已經打扮成瞭一個商人模樣,俞曉江把一個偽裝成收音機的發報機裝入皮箱,阿次趕緊過去幫忙,把皮箱壓緊。
杜旅寧問他們:“準備好瞭嗎?”
俞曉江:“好瞭,處座。”
杜旅寧對楊慕次、俞曉江說:“時局艱危,傢國有難,正是我等報效國傢的時候,你們一定要保存實力,隱藏好自己的真實面目,伺機而動,為上海諜報站建立起第一個秘密電臺。”
楊慕次、俞曉江立正:“是,處座。”
杜旅寧:“好。”他把俞曉江的手交到楊慕次手上:“俞秘書從現在開始,就是你名義上的妻子瞭,你們要並肩作戰,精誠合作。抗戰一定會勝利,你們一定要堅持到底。”
楊慕次:“阿次赴湯蹈火,定當不辱使命,不負處座栽培。”
杜旅寧:“阿次,這次分別跟上次不同,上次無論你走多遠,我的桌子上每個月都會有一份你的工作簡報,我看著你,不讓你偏離航道。這次不一樣瞭,沒人再看著你,你得靠自己瞭,守住電臺,守住秘密,守住陣地,守住信仰……”
楊慕次:“老師對阿次的維護之意、愛護之情,阿次銘記在心。阿次一定不負所托,完成使命。也盼老師,多多珍重。此去重慶,一路順風。”
杜旅寧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手槍,塞到阿次手裡。杜旅寧:“這把槍跟瞭我很多年,跟著我出生入死,是我的護身符,今天我把它送給你——”
楊慕次:“老師——”
杜旅寧:“我們的情分不亞於父子。所以阿次,你聽我說,無論將來的路有多難走,任務有多艱巨,戰爭有多殘酷,你都要堅持下來。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你就當是一個極端自私的父親的要求——阿次,你一定要活著。”
楊慕次:“老師,等你回上海的時候,我第一個來接您。”
杜旅寧:“好,我等著。”他推瞭阿次一把:“去吧。”
楊慕次看見杜旅寧的眼淚迸出眼眶。阿次立正,敬軍禮。
男兒淚,撼天動地,氣壯山河。
※上海街頭。
整個上海籠罩在一片煙塵中。
◆字幕◆:1937年11月12日,大上海淪陷在日寇鐵蹄之下。
飛機轟鳴聲、炸彈爆炸聲、炮火、灰煙掩蓋瞭這座繁華的城市。
卡車滾滾,人群如蟻,外白渡橋上下堵得水泄不通。
榮傢的人坐在汽車上,撤離。
榮升吩咐丫鬟杏兒好好照顧大太太,榮升目送母親離去。
滾滾紅塵中,化瞭裝的杜旅寧和劉雲普擠上瞭外白渡橋,杜旅寧回頭再望,美麗的城市,烽煙滾滾。
街上人來人往,到處是逃難的難民。
楊慕次把皮箱交到俞曉江的手上,說:“你先回傢,等我回來。”
俞曉江:“阿次!”
楊慕次:“我必須回去跟大哥告別……也許,將來不會再見瞭。”他說這話的時候,望著俞曉江,俞曉江意識到,阿次在跟自己訣別。
俞曉江反手拉住他。俞曉江:“阿次……”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阿次,你,能不能……”她看著阿次的眼睛,把話吞回去:“早點回來。”
楊慕次:“……我會的。”他明顯是在安慰俞曉江。
俞曉江:“我懂你的心,你把所有的責任都扛在肩上,我沒有資格阻止你,我隻希望、希望你記住,你也要為自己負責……我說這些話,你不要怪我……”
楊慕次截住她的話:“原諒我。”
俞曉江有一種猛醒,她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
俞曉江忍住淚:“阿次,你記住,我們的傢在小石頭弄堂的閣樓上,我等你回來。”
阿次點瞭一下頭,說:“我答應你,一定設法回來。”
俞曉江慢慢地欲要松開手,楊慕次正漸漸要轉身之際,俞曉江心裡突然有一股沖動,她爆發似的喊瞭聲:“阿次。”她的手不僅沒有松開,反而用力將阿次往懷中一帶,楊慕次有些被動地被俞曉江緊緊抱住。
俞曉江瞬間迸發的情感,深而絕望,同時也帶給阿次一種身心的震撼。
俞曉江:“你真當我不明白嗎?”
楊慕次壓抑住內心的悲壯,他低低地聲音:“我去瞭……”他輕輕推開俞曉江的手,楊慕次:“保重。”他轉身走瞭。
俞曉江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止不住熱淚滿襟。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夏躍春、雪狼、鍋爐工、韓正齊等人檢查瞭武器裝備,從阿初傢裡出來,開車出發。
和雅淑被阿初強行帶出來,阿初把雅淑交給劉阿四。
阿初吩咐劉阿四:“你一定要把她送到火車站。”
和雅淑流淚:“阿初,我能保護你,你讓我留下來,阿初。我求求你。”
阿初:“雅淑,你聽我說……”
和雅淑:“我不聽……”
阿初:“你聽好瞭。”他決絕地說:“如果你還想做我的妻子,如果你還想再看見我,現在馬上走。”
和雅淑哭泣起來:“阿初……阿初我求求你。”
阿初把雅淑抱在懷裡,安慰她:“你要聽話,不要分我的心。你在火車站等我,今天晚上,我們離開上海。一起走,永遠離開。”阿初:“如果,我說如果,今晚我去不瞭……”
和雅淑:“不……”
阿初:“夏躍春已經替你安排好瞭,鑒於你的特殊身份,共產國際會派一名聯絡員接你離開,你將正式成為共產國際‘反戰聯盟’的一員。”
和雅淑泣不成聲。
阿初:“……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和雅淑搖頭:“我不走,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死在一處。”
阿初:“……雅淑,別這樣,你這樣,就是在逼我……”
和雅淑:“如果我失去你,我就隻剩瞭一副皮囊,沒有你,我活不下去,阿初,你可憐可憐我,讓我跟你在一起……”
阿初:“如果我今天死瞭,你得活著替我報仇,替我殺鬼子,而不是替我殉葬!你聽清楚瞭嗎?”他吼起來。阿初:“我的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你要成為我的女人,就聽我的話,馬上走!”
雅淑滿臉是淚:“阿初——”
阿初:“愛我,你就信我。”
和雅淑哽咽。她緊緊地抱住阿初,久久不忍松手。他們的頭頂上,飛機呼嘯而過。
“臥倒!”劉阿四沖過來撲在二人身上,飛機打完一排子彈,向天上沖去。劉阿四跑過來,問:“怎麼樣?”
阿初將雅淑塞進汽車,對劉阿四說:“走。”劉阿四上車,發動汽車。和雅淑的臉隔著車窗玻璃,與阿初痛別。
和雅淑嘶啞的聲音:“阿初……我等你……我等你。”
一對情侶緊握的手緩緩松開。
楊慕次推門而入,阿初正在給父母上香。
阿初看見阿次回來,並不感到十分驚奇,他說:“你怎麼還不走?日本人馬上就要進城瞭。”
楊慕次:“我來跟大哥告別。大哥,你能不能……”
阿初:“別為我擔心,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事。”
楊慕次:“大哥,我……”他準備換一種方式來解決問題瞭,他說:“大哥,我已奉命潛伏,傢在小石頭弄堂的閣樓上,大哥有事,可以到我傢去避避風雨。您多保重,後會有期。”
阿初點頭,兄弟倆情知難以再會,卻面帶笑容,相擁告別。
阿初:“後會有期。”
劉阿四開車回來瞭。
“阿初”大跨步走出大門,劉阿四替他開車門。
二人上車,汽車飛速地絕塵而去。
雪狼和夏躍春、韓正齊帶著一支警察隊伍秘密潛入楊傢。
雪狼、夏躍春等人與看守“細菌彈”的黑衣人發生激烈的槍戰,黑衣人叫囂著,槍火一片。雪狼開啟瞭楊傢佛堂地下室的暗門。
韓正齊帶來的一支警察隊伍很快控制住瞭安置“細菌彈”的地點。
※日本茶室。
徐玉真擺下戰場,穿上日本和服,配著忍者的彎刀,等著阿初的來到。
“阿初”下車,劉阿四緊隨其後。
扮成阿初的楊慕次回頭對他說:“你走吧,你的使命已經完成瞭。”
劉阿四愣住:“你,你是?”
楊慕次點頭:“去吧。”
楊慕次推開茶室的第一道門。
四個日本忍者等著他。楊慕次瀟灑地卷起袖口,說:“來吧。”楊慕次與四個日本武士格鬥,一霎時,刀光劍影,袍閃袖飛,楊慕次空手奪刀,一個漂亮的回馬刀,剩下的三個武士被削去瞭刀尖。武士們發瘋一樣沖過來,楊慕次一刀,武士們在刀光中紛紛倒下。
茶室的第二道門瞬間大開。
幾個穿著櫻花和服、戴著面具的日本女人出現瞭,她們用舞姿吸引楊慕次的同時,用面具作為武器,與楊慕次格鬥,楊慕次下手又狠又準,幾個日本女殺手,被他打得飛出瞭茶室。
茶室的第三道門被緩緩推開。
徐玉真坐在裡面泡茶。
徐玉真:“我真看走瞭眼,想不到你原來是個文武兼修的人。願意陪我喝一杯茶嗎?”
楊慕次:“這杯茶你辛辛苦苦醞釀瞭二十多年,我若不喝,豈不辜負你的雅意。”
徐玉真:“請用。”
楊慕次坐下。
徐玉真:“滋味如何?”
楊慕次:“索然無味。”
徐玉真:“飲者無心,故而無味。”
楊慕次:“沏茶者心不潔凈,心不靜,則茶無品。”
徐玉真:“茶藝如何?”
楊慕次:“有‘藝’無‘道’,有形無神,徒有其表。”
徐玉真:“黃口小兒,也懂茶道?”
楊慕次:“知道茶道的創始人是哪國人嗎?是中國人,唐朝的陸羽。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登臺;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他笑起來,笑得很驕傲。“中國的茶葉是由日本的遣唐使節帶回日本的,中國的茶道和日本的茶道是師徒關系,是父子。你懂嗎?弟子見師傅要懂得持弟子禮。”
徐玉真:“說得頭頭是道,不知茶藝如何?光說不練是假把勢。”
楊慕次:“既然如此,我就小試牛刀。”
夏躍春、韓正齊等人與黑衣人激戰。
佛堂內,夏躍春對“細菌彈”進行瞭處理。
韓正齊問:“怎麼樣?”
夏躍春:“細菌彈隻能低溫、火燒,才能滅除細菌。楊傢的佛堂低潮,我們就在此處,全部澆上汽油,火燒處理。”
韓正齊:“好,大傢註意,準備銷毀‘細菌彈’。”
佛堂內外,槍火彌漫。
突然,大火焚燒瞭楊傢佛堂。火勢沖天,細菌彈爆裂,整個佛堂倒塌陷落。
炮聲隆隆,火光漫天……
徐玉真與楊慕次激戰。
徐玉真:“你聽,漫天的炮火聲,我們大日本帝國的鐵騎就要踏上上海瞭。你再有滿身報國之志,也將化為灰燼。如果你跟我合作,讓‘雷霆計劃’完美實施,我可以留你一條性命。這也是山本君願意看到的結局。”
楊慕次大笑起來:“你看看楊傢花園的方向,你們的細菌彈已經被全部毀滅,我到這裡來,隻有一個目的,聲東擊西。”
徐玉真尖叫:“你不是楊慕初。”
楊慕次:“說得好,我是楊慕次。”
徐玉真始知上當,舉起彎刀大叫著沖向楊慕次,楊慕次與徐玉真生死搏鬥。
劉阿四與日本黑衣人也在茶室外打鬥。劉阿四負傷,且打且退。
楊慕次越戰越勇,一刀砍死瞭徐玉真。
所有的日本間諜和黑衣人都湧向楊慕次,所有的槍火一起襲擊而來,楊慕次拋出一顆威力很大的手雷,日本茶室被徹底掀翻……
劉阿四被震飛,眼前一片漆黑。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阿初摸著胸口大叫一聲:“阿次!”他從夢中醒來,阿初渾身上下撕裂般地疼痛,心底一陣一陣絞痛。
(閃回)楊慕次:“大哥,我已奉命潛伏,傢在小石頭弄堂的閣樓上,大哥有事,可以到我傢去避避風雨。您多保重,後會有期。”
阿初點頭,兄弟倆情知難以再會,卻面帶笑容,相擁告別。
阿初:“後會有期。”
楊慕次緊緊抱著阿初,突然出手,對準阿初的後頸一擊,阿初瞬間倒在他懷裡。楊慕次輕輕將阿初放倒在椅子上,說瞭句:“對不起,大哥,永訣瞭。”(閃回完)
阿初已經意識到瞭,阿次替他去瞭日本茶室。
阿初踉踉蹌蹌站起來,撫摸著昏沉沉的額頭,房間裡空空蕩蕩,他看見瞭書桌上放著一封信,那是阿次寫給自己的,阿初雙手顫抖地拆開瞭信封。裡面有存折、一本瑞士護照和一封信。
阿初看信。
楊慕次(OS):“親愛的大哥,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替你、替父母、替姐姐去瞭日本茶室,我要向徐玉真討回傢國的血債,我知道此去兇多吉少,可能此生永訣,永無再見。望大哥保重身體,切勿過度悲傷。
“阿次不孝,自小認賊作父,長於仇傢,性格莽撞,幾番沖撞大哥,蒙大哥不棄,數度援手,救我於危難之中,阿次感念在心,不敢辜恩忘情。
“阿次此去殉國,我有一個很唐突的請求,我希望你以我的名義活下去,我是中共地下黨,我的上線就是我名義上的妻子俞曉江,我傢住在小石頭弄堂三十二號的閣樓上。軍統局為實行潛伏計劃,原擬定由我替代大哥,潛伏上海,伺機而動,於今,我既已魂歸黃泉,這個未完成的任務,我希望大哥代我完成,繼續潛伏在敵人的心臟,為抗日、為建立我們的新中國而奮鬥。
“當然,您也可以選擇離開上海,過屬於自己的生活。等抗戰勝利瞭,您一定要回來,把弟弟的衣冠跟榮華合葬在一處,弟死在黃泉,感念兄恩。
“無論您選擇哪一條路,您永遠都是我所摯愛的親人,我的大哥。保重。弟阿次拜上。此信閱後即焚。”
阿初淚如泉湧,難以自控,他拿出打火機,將信件焚毀。看著紙片漸成飛灰……阿初心頭宛如刀割,痛不欲生。
離別、生死,竟是如此殘忍,阿初感受到瞭生命裡難以抗拒的深沉悲慟。
刺耳的防空警報拉響全城。
阿初默默穿上阿次的衣服,拎著準備好的行李,走向喧囂的長街。
※火車站。
夜晚的火車站在雅淑的心目裡突然安靜下來,一列列載滿瞭難民的火車在鐵軌上飛馳。雅淑數著來往的列車,她的心、她的眼、她的淚都在阿初一人的身上。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遠處炮聲隆隆。
阿初隔著一個站臺望著雅淑孤單的身影,像風中的落葉,淒涼、可憐。
(閃回)榮升:“……愛她,你就好好珍惜她。有的時候,正如你所言,明知道她就在那裡,你卻一動也動不瞭。”
(閃回)榮升:“阿初,你是身在局外,不知其味。如果,有某件事突發,叫你放棄你已經擁有的愛情,你做得到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阿初難以回答。
榮升:“你做不到。”(閃回完)
此刻風塵中,榮升遠遠地走來。阿初看見瞭榮升,他驚愕不已,榮升走到站臺邊,他慢慢回眸,去看躲在黑暗裡的阿初,默默無語。
阿初看著榮升慢慢走向雅淑,遠處,雅淑驚異的表情,榮升低低地跟她說著什麼。最後一班列車到瞭,雅淑的淚水奔瀉而出,榮升和她上瞭火車,阿初看見列車門被重重地關閉,阿初的心被徹底關閉,阿初知道,雅淑的心已經完全撕裂瞭。
火車從阿初眼前滑過,阿初從車窗看到榮升堅定的臉和雅淑的背影,雅淑的雙肩在劇烈顫抖,她的頭很低,雅淑在阿初的生命裡像一顆美麗燦爛的流星無聲地劃過瞭。
阿初痛苦地蜷縮瞭整個身子,孤獨地在站臺下無聲哭泣……
阿初穿過一條極為僻靜的小街,走進瞭一條弄堂。弄堂深處有一幢小閣樓,樓上亮著燈,透著溫暖,仿佛在召喚著他。
阿初走上石橋。
※小石頭弄堂三十二號閣樓。
俞曉江站在小閣樓上晾衣服。
她看見他瞭,她不顧一切跑過長長的走廊,她心底的歡欣猶如她急切的步履,一瞬間她感覺他是自己生命裡的男人。
她靠近他瞭。
就像是心頭的寶貝失而復得一般,一整夜的等待隻為圓滿這一瞬間的重逢,她心中一陣狂喜,叫瞭聲:“阿次。”撲過去,緊緊擁抱“阿次”。
俞曉江一行清淚落下。
阿初機械地試圖回應,絞瞭心一樣地痛,阿初的雙手伸出來,始終沒有勇氣去抱她。慢慢地、慢慢地,阿初將雙手落下。
這一動一靜,一舉一放,傳遞著另一個信息,阿初身上的氣息,讓俞曉江徹底絕望瞭。她知道瞭,阿次已經不在瞭,阿初重生瞭。
俞曉江宛如利刃割心,心碎成片,她的“阿次”再也回不來瞭。
她難抑悲痛,熱淚滾滾。
這一次,她哭得天崩地裂。
一座情無歸處的“奈何橋”漸漸濃縮在一片江南煙雨中。
一篇濃墨重彩的愛國華章,漸漸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