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就該有新氣象——
這是睡前任司徒告誡自己的。
可她還是半夜就醒瞭。
她從床上坐起,借著窗外一星半點的月光,把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拿瞭過來。
每年的新年,任司徒第一個收到的祝福、第一個發出的祝福,都屬於盛嘉言,可這次,她既沒收到他的祝福,也沒有主動發任何東西給他。
任司徒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較著勁,“新年快樂”四個字都編輯好瞭,猶豫到最後,又索性一咬牙全部刪除,把手機往床頭櫃上一扔,去廚房倒水喝。
任司徒端著水杯,卻沒有回到房間,而是不知不覺地就走到瞭客廳的窗邊。
窗外的夜空如此寧靜,任司徒卻仿佛再度看到瞭跨年時的煙火——
尋尋興致高漲,放完瞭煙火,嘴裡還叼著烤串,又嚷嚷著要放爆竹。房車的後備箱就跟百寶箱似的,還真有爆竹。
孫瑤自告奮勇地去點火,轉眼間爆竹引線就發出瞭“嗞嗞”的響聲,孫瑤趕緊躲到車邊,捂住耳朵,尋尋這傢夥卻完全不顧即將到來的的震耳欲聾,手裡還抓著一把烤串,正津津有味地吃著。
眼看引線就要燒完瞭,任司徒趕緊把尋尋攬到身前,幫他捂住耳朵。緊接著第一聲爆竹聲就炸響瞭,任司徒隻覺得耳膜震得生疼,卻在下一秒,任司徒突覺肩頭一緊,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攬住肩側,摟進懷裡。
她的一隻耳朵緊緊貼著對方堅實的胸膛,另一隻耳朵則被對方溫熱的掌心牢牢捂住。爆破聲瞬間就遠離瞭任司徒,以至於她愣瞭數秒,才被耳下緊貼的胸膛裡傳出的心跳聲喚回瞭神智。
聽著他沉著而有力的心跳聲,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那一刻,仿佛所有時間、所有紛擾都遠離瞭她,任司徒就這樣靜靜地呆在這個男人賜予她的這方寧靜之中,終於,忍不住抬眸看他。
隻見絢爛斑駁的光影中,這個男人堅毅的側臉美好得不成樣子……
任司徒慢慢地從那片絢爛的回憶中抽回神來。
此刻她所面對的夜空,寧靜卻沒有溫度,時刻散發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就像盛嘉言,總和她保持著朋友的距離,不容許她有半步靠近。
可她為什麼還死皮賴臉地不肯走呢?她這不是犯賤是什麼?
犯賤……任司徒細細品味這個詞,想要苦笑下都笑不出來。
她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正要轉身回房,卻驀地停住腳步——
她住的樓層並不高,不難看出樓下那個正倚著車門抽煙的男人是誰。任司徒就這樣緊盯著樓下的那道被她忽略多時的身影,忍不住皺起瞭眉——
他怎麼會在這兒?
又是什麼時候來這兒的?
來瞭為什麼也不通知她?光顧著在那兒抽煙……
如果不是因為還不死心,她怎麼會草草地套瞭雙雪靴、罩瞭件大衣就急匆匆地奔下樓去?
無數個問題在任司徒腦中繞著,忍不住要當面問他,可真當她氣喘籲籲地跑到瞭盛嘉言跟前,卻隻顧得上問出一個問題:“你怎麼穿這麼少?不怕凍著?”
盛嘉言愣瞭一下,很快把手裡的煙掐滅瞭,隻是笑容估計還沒調整過來,嘴角弧度顯得有些冷硬:“這麼晚還沒睡?”
車廂裡暖和多瞭。
任司徒瞥瞭眼他,他應該是悉心打扮過瞭,外套漿得筆挺,背頭也梳得一絲不茍,最古怪的還是他車上已經被塞滿瞭的煙灰盒。
盛嘉言很少抽煙,上一回見他這樣不顧命地抽,還是在他和……
任司徒盡量把這糟糕的記憶揮出腦袋,皺眉打量打量他:“你這是怎麼瞭?來瞭也不給我打電話。”
盛嘉言對她的問題不置可否,反倒問她:“猜我今晚和誰吃飯?”
“你不是說是和一個國外回來的朋友?”
“揭雨晴。”盛嘉言苦笑著補充。
任司徒一僵。
“她回國舉辦婚禮,這次特意來給我送喜帖。”
上一次見他抽煙、買醉,是在他和揭雨晴分手的時候,這一次……又是因為她。任司徒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顯得那麼不耐煩瞭,可還是忍不住聲音一沉:“關我什麼事?”
盛嘉言從車抽屜拿出兩張喜帖,遞給任司徒:“有一張是給你的。”
如果說每個冷情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傷他至深的女人,那麼對於盛嘉言來說,那個女人就是揭雨晴。
光憑這一點,任司徒就不願接過喜帖。可她最終還是在盛嘉言有些無力的目光下,僵硬著手指翻開瞭喜帖。
可她隻看瞭看婚宴日期就把喜帖塞回瞭車抽屜裡:“我不能去。”
盛嘉言看看她有些僵硬的側臉,無奈地失笑道:“我都不介意去參加前女友的婚禮瞭,你還有什麼好介意的?”
“你真不介意的話……”任司徒想要冷笑,可惜每個音都被苦澀浸泡著,“就不會抽這麼多煙瞭。”
盛嘉言這才意識到自己車裡的煙灰盒忘瞭倒幹凈,低頭看著這一截截煙蒂,腦中又不自覺地閃回那一幕,這個女人從大型房車上下來,任由別的男人親昵地吻瞭吻她的臉頰。
當時盛嘉言的車就停在此地,離那輛房車不遠,連盛嘉言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看著那個隻不過是落在臉頰上的吻,竟比他接到喜帖的那一刻,還要更令他手足無措。
他車裡有待客用的煙,如今已被他抽的一包都不剩,想想也覺得挺可笑的,盛嘉言無謂地揮瞭揮手,將一切煩思揮走,很快就恢復瞭常態:“你真不去?”
如果是20歲時的任司徒,會直接說:我嫉妒她,不願看到她幸福;我更心疼你,不想看到你一次又一次地為同一個人黯然神傷。
可此時此刻27歲的任司徒隻能說:“我同學聚會也在那一天,替我向她說聲抱歉。”
本該期待萬分的同學聚會,卻因為揭雨晴在同一天舉辦的婚禮而令任司徒有些提不起興致。
加上她提前一天回來參加同學聚會,尋尋和孫瑤還得晚一天再回來,隻是把尋尋交給孫瑤看護一天而已,任司徒都有些不放心,於是心思就更不在聚會上瞭,到瞭晚飯時間,就給孫瑤發條微信讓她別帶孩子去吃垃圾食品,飯點過瞭,又得發條微信讓孫瑤別給尋尋吃太多飯後甜點。
直到孫瑤連發十個“遵命”過來,任司徒才放心地收起手機。
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們一個個都成瞭酒中酒霸,等到酒過三巡,已經有人醉醺醺地開始到處認人瞭,逮著坐在任司徒旁邊座位的老同學就問:“哦……你是時鐘吧?來來來!咱們喝一個!”
立即就有還算清醒的同學上前架開這亂認人的:“時鐘說是有事要晚點到,你都認錯人瞭還好意思叫人傢喝酒?快!自罰一杯!”
開局之後,隻顧發訊息、幾乎滴酒未沾的任司徒剛一把手機放回包裡,就被逮著瞭,手中即刻就被塞進瞭一杯紅酒:“課代表!你這可不地道啊,好不容易聚一次,怎麼能隻喝飲料呢?來,我體諒女性,就不讓你喝白的瞭,紅酒應該行吧?”
自詡體諒女性的老同學立即就被懂行的嘲笑瞭:“得瞭吧!大耳朵絕對比你能喝!你忘啦?咱們當年畢業禮的時候所有人都放開來喝,就她沒喝醉。”
隨後就有人附和:“貌似還真是……任司徒,那時候我還問你來著,你那時特大言不慚地說,因你爸爸一傢都特能喝,所以你有千杯不醉的遺傳?”
沒人發現任司徒的表情頓時有些異樣,因為下一秒她已豪邁地一舉酒杯:“那我幹瞭!”說完便三下五除二地一飲而盡。
眾男同學見一女的如此能喝,紛紛躍躍欲試要上前敬酒,包廂裡的氛圍頓時被炒得很熱。
直到連任司徒都感覺到一絲醉意瞭,才有些後悔:在酒桌上袒露酒量,絕對是自找死路的行為,晚飯後一行人轉場到瞭清吧。
去年回傢過節時,還沒有這傢清吧,確實設置得挺有格調,原本的卡座全都成瞭江邊的遊艇,每艘遊艇上都配有服務生、調酒師,每艘遊艇都有獨立的登船口,保證獨立空間的同時又能共享江上的夜景。
一行人下車後見到的是這種陣仗,無不面面相覷:“不是說去市內的酒吧麼?怎麼跑這兒來瞭?”
負責組織活動的班長已經喝得暈暈乎乎瞭,這時候才想起來要解釋一句:“某個遲到的老同學處於愧疚,請我們來這兒體驗體驗。”
說完大手一揮,就踉踉蹌蹌地帶領眾人上船瞭……
這地方是時鐘安排的?
等喝多瞭外加暈船的任司徒跑瞭第三趟洗手間之後,真的有捶墻的沖動瞭,格調再好有什麼用?她現在是兩腿發軟,站都站不穩瞭。
任司徒一路扶著墻回到船艙,矮身顫巍巍地走下臺階,剛走兩步就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面相迎——
時鐘正準備從船艙裡出去。
任司徒暈船暈得厲害,任何說話的欲望都沒有,見他要出去,便側瞭側身讓瞭條道出來,不料時鐘這回竟然不走瞭,而是直接拉著她的手,和她一道回到船艙。
任司徒有點反應不及:“你不是要出去麼?”
他的聲音裡帶著幾許愜意:“本來出去就是為瞭找你的。”
他說的這麼理所當然,握著她的手又那樣小心翼翼,任司徒心裡“咯噔”的一下就被觸動瞭,可被觸動下一秒,就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暈乎勁兒給攫住,忍不住抱怨:“你選這什麼鬼地方?我快要暈死瞭。”
時鐘稍稍一愣,上下打量一下她,她這副站都站不穩的樣子落在他眼裡是有多搞笑?隻見他強忍著笑意一把摟住她的腰:“這樣就不暈瞭吧?”
他摟著她走向船艙內的沙發。
任司徒下意識地抓住他摟在她腰側的手,隻猶豫瞭一秒要不要扯開他的手,下一秒卻就范瞭,任由他將她帶到沙發上坐下。
眾人見時鐘去而復返,又開始嚷起來:“時鐘,你不是說出去打個電話麼?怎麼就回來瞭?回來的正好,遲到的,罰酒三杯!”
說罷已倒好三杯威士忌,一一擺到時鐘面前的臺子上。
時鐘無奈地看一眼任司徒,仿佛就是她害他沒能躲掉這三杯酒的。不過好像確實是如此,如果不是剛好碰到她回來,他確的確可以借著打電話的機會溜走。
時鐘接過酒杯正要仰頭飲盡的時候,任司徒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伸手過去按住瞭杯口:“看在他手傷成這樣都趕來參加聚會的份上,少罰兩杯怎麼樣?”
周遭老同學皆是一愣,隨後又都諱莫如深地笑起來:“大耳朵?你們倆什麼關系啊,你還親自出馬替他攔酒?”
另有一眼尖人士立馬就發現瞭新大陸似的,趕緊招呼大傢看向任司徒的腰側:“你們看,你們看,誰的手啊?還摟在那兒……”
任司徒頓時頭皮一麻,時鐘悄然松開瞭摟在她腰上的手,失笑地看向諸位:“都別淫笑瞭,我喝還不行麼?”
時鐘那是來者不拒,逢敬就喝,任司徒已經退到沙發最角落瞭才幸免於難,悄悄喝起礦泉水來。
這時又不知出於誰的提議,這群許久未見的老同學竟興沖沖地玩起瞭“誰是好朋友”遊戲。
硬是被老同學們湊成對的任司徒和時鐘,遊戲裡也不能幸免,成瞭一對——原本座位間隔瞭三個人,此刻被眾人一推搡,任司徒直接被推到瞭時鐘身旁。
任司徒也不明白,遊戲而已,自己為什麼會無來由地緊張起來,時鐘卻隻是看著她笑瞭笑,這就開始答題瞭——
“她的名字?”
“任司徒。”
“她的生日?”
“不知道。”時鐘回答得理所當然,卻連任司徒在內的其他人都不由得一愣。
發問者隻能頂著疑惑繼續問:“她的外號?”
時鐘這回低眉想瞭足有秒,“不知道。”
任司徒覺得有人同情地看向自己,隻能尷尬地笑一笑。
“她曾在班上擔任的職務。”
“忘瞭。”
這回,任司徒聽見身旁人竊竊私語:“不會吧……我們剛才還叫瞭她外號呢?他聽我們說也該知道瞭吧。”
問題還在繼續,任司徒卻有些坐立難安瞭,聽見提問者問:“她最喜歡的明星?”任司徒都想直接替他回答瞭。
可任司徒實際上能做的,隻是絞著手指頭幹坐在那兒,聽時鐘說:“咱們當年讀書的時候哪個明星最火?王菲?那我猜王菲。”
很顯然老同學們都沒料到,這倆人之間的關系明明看起來很有蹊蹺,可怎麼就把這遊戲完成瞭一場災難呢?
任司徒也沒料到……
提問者都無奈瞭,想著趕緊結束這糟糕的遊戲:“我已經網開一面讓你連過瞭五題,接下來這題你可不能再喊過瞭啊!同窗三年,你有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拜托,我那時候跟她說過的話加起來都不到十句,哪來對不起她的事?”
任司徒現在隻後悔自己剛才沒有硬賴在角落不出來,此時此刻她坐在時鐘身旁,彼此間不到10厘米的距離,幾乎令她有些無地自容。
提問者還在試圖打圓場,調侃的語氣問任司徒:“司徒,你也太倒黴瞭,怎麼偏偏跟這小子抽到一隊?我都不忍心替你問最後一題瞭……”
任司徒尷尬地笑笑。
提問者這下也沒轍瞭,重新看向時鐘:“得!時鐘你自己來善後吧,你現在還有什麼想對我們這位可敬可愛的、總給我們抄答案的課代表說的嗎?”
“我想說……”他看瞭她一眼。
任司徒捏著拳頭回視他,如果他這還答不出來的話,任司徒很想直接給他一拳。
好在他終於沒再說“不知道”瞭,可他說出口的答案,比“不知道”好不到哪兒去——
“他們都抄過你的答案,就我沒有,我英語向來是交白卷的。”
時鐘的回答頓時引發瞭船艙內所有人的哄堂大笑。
任司徒附和地笑著,拳頭也松開瞭,隻是心裡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
好在緊接著就有另兩位老同學接棒,繼續快問快答去瞭,任司徒因為暈船,之前已往來衛生間太多次,如今隨便找瞭個借口躲進衛生間,也沒引起旁人的懷疑。
任司徒洗瞭把臉。
到底是心裡太不是滋味,還是暈船的癥狀加重瞭?任司徒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做瞭幾輪深呼吸,才走出洗手間。
有人來回踱著腳步,在洗手間外等她。
見她鼻尖還有沒擦幹的水珠,他笑瞭笑,上前一步似要替她擦去鼻尖的水珠。
任司徒偏頭避開瞭。
相比任司徒的悶悶不樂,他心情倒是不錯,竟還問她:“生氣瞭?”
“沒有。”
“有,”他斷然拆穿她的謊話,一步步靠近她,“證明你開始在乎我瞭。”
任司徒看著他眼裡散發出的類似於挑逗的目光,越發氣不打一處來:“我都說瞭沒有!”
說完便繞開他往外走。
可他一把就箍住瞭她的腰。
這男人明明隻有一隻手能用,可怎麼力氣就這麼大,她掙都掙不開……
“有些話,我隻想說給你一個人聽。”
他的聲音分明就在她耳側,呼吸也隻是呵在她耳背,可任司徒怎麼會覺得,他的呼吸已酥酥麻麻地渡進瞭她的心裡?
“她的名字,叫任司徒。”
他的聲音雋永,音色一波一波地直入人心。任司徒忍不住咽瞭口唾沫,腦袋依舊暈乎乎,卻確定瞭那不是因為暈船,而是因為身後的……他。
“她的生日,是10月11日。”
“她的外號,是大耳朵徒徒。”
“她是脾氣最差的英語課代表。”
任司徒聽到這裡,忍不住笑瞭下,可很快,她的笑容就因他如此美妙的聲音而隱去瞭——
“因為那部《亂世佳人》,她最愛克拉克蓋博,覺得男人留那種小胡子特別性感。”他的手,不知何時已放開她的腰,她卻忘瞭要離開,隻靜靜地站在他懷裡,任由他的手慢慢地撫上瞭她的臉,“還有,我最想對她說的話是……”
他稍稍扳過她的下巴,有些迫使她正視的意味。
這個男人用這種眼神看著她,什麼話都已經融在這眼神裡瞭,哪還需要說出口?任司徒覺得自己是瘋瞭,可是她從不曾有過某個瞬間-就連面對盛嘉言都沒有過的瞬間——心癢難耐地要做出如下這番舉動——
抬手環摟住他的脖頸,將他脖頸稍一下壓,細密地,不顧一切地,吻住瞭他……
時鐘被這個女人突然主動襲來的吻微微震懾住,隻是下一秒而已,她心念所動的一吻,換來瞭他瘋狂地反噬。
不同於她的蜻蜓點水,他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不允許有半刻的分離,就這樣近乎野蠻地吮著她,嘖著她。
逼仄的走道,微晃的地板,唇齒間細密的糾纏聲像是小貓的爪子抓在任司徒敏感的神經上,任司徒隻覺心跳如雷,就在這時,地面突然一陣細微的顛簸,任司徒嚇得越發抓緊他的手腕,緊接著,耳邊就傳來一幫人漸行漸近的談笑聲。
那幫人伴著談笑聲的腳步即將走到二人面前的拐角,任司徒頓時心涼瞭一大截,就在她被滿滿的無可奈何攫住的同時,時鐘卻一把摟緊她,一閃身就躲進瞭洗手間。
洗手間的門“啪嗒”一聲鎖上,任司徒緊貼著他的胸膛,終於可以松口氣瞭,可不一會兒,洗手間門外就響起瞭轉動門把手的聲音。
任司徒不由得縮起瞭肩膀,摟著她的某人見她如此可愛的反應,不由得一笑,可惜下一秒就被這女人抬手捂住瞭嘴——
低眸一看,隻見這女人正緊張兮兮地盯著因門外人試圖開門而微微晃動著的門把手,幾乎是在用氣音對他說:“噓!別出聲……”
外頭的人欲開門而不得,疑惑地問瞭句:“嗯?誰在裡面?”任司徒看向他的目光裡,警告他別出聲的意味就更加明顯瞭。
他卻一點不在意,甚至還興致很好地啄吻瞭一下她的掌心,任司徒掌心癢癢熱熱的,下意識地就從他的嘴上撤下瞭。
門外的不滿聲還在繼續:“剛才用洗手間門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打不開瞭?”
任司徒全部神志都被門外人牽著,直到他朝她微微俯身,她才猛的回神,不解回視她。
他給予她一記無聲的淺笑,下一秒,牢牢吻住她的嘴。
任司徒驚慌地瞪大眼,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興致偷襲她——要知道門外人已經在說:“找服務生來開門吧?”
門內的任司徒嚇得忍不住要開口制止他,他卻稍稍從彼此糾纏的雙唇間分開一絲縫隙,學著她方才的語氣,對她說:“噓!別出聲……”
他的笑容淺淡,目光卻放肆,話音落下的同時,再度牢牢地吻住她。
任司徒忘瞭是誰說過,一個女人,這輩子總會為一個男人不顧一切一次,她隻是從沒想過,這個男人會是時鐘——
門外的動靜不知何時消失瞭。
面前的他,不知何時已將她身上剩餘的紐扣盡數解開。
這時,她突然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動作猛地停住。
不知為何,那一刻任司徒突然感覺到瞭一絲涼意。她不確定地睜開眼睛,看向他。
他卻隻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身後的鏡子。
任司徒回過頭去看鏡子,瞬間就明白他是因為什麼而停下瞭,任司徒也隨之一僵——她的衣服已經滑落在瞭腰際,整個背部都露瞭出來,幾乎占據瞭大半片後肩胛的皮膚上,是即便做瞭數次修復手術也依舊醜陋不堪的疤痕。
任司徒看瞭它那麼多年,早已習慣,可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自己身上這麼大面積的燒傷痕跡時,有多麼的難以接受。
所以她很理解男人第一次見到這道疤痕時,會有多幻滅。她也不意外她所認識的兩個男人,都停在瞭看見這道疤之後——
隻是她真的想不到,這個男人也一樣。
這令她突然感覺到瞭冷。
刺骨的寒冷。
她怎麼會以為這個男人是不同的呢?任司徒忍不住笑瞭,在她瞭然的笑容前,時鐘驀地醒回神來。
她卻已拿起衣服披回瞭身上。在她從盥洗臺上滑落下之前,時鐘一把按住她的肩。一看她眼裡透著的失望,時鐘就知道這女人在胡思亂想瞭,可他完全不知道怎樣才能毫無歧義地把真實的想法說出口,千言萬語似乎都隻能化作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樣。”
任司徒其實很想冷嘲一句:你們男人都一樣……
可實際上,即便手指有些顫抖,任司徒還是以最快速度穿好瞭衣服,語氣幾乎算得上輕松,“沒關系,不用解釋,反正我酒也醒瞭。剛才……”她看看他,不明顯地笑瞭下,“就當一場意外吧。”說完便掰開他的手,走向門邊。
眼看她都已經打開一道門縫瞭,時鐘的惱意無處發泄,一個箭步上前,猛的按住門板,“砰”地一聲巨響,就又把門關上瞭。
時鐘的手還按在門板上,任司徒撼動不瞭,隻能面對著門,背對著他,聽他有些氣惱地說:“我不是沒辦法接受你身上的疤,我隻是第一次看到,有些…”
她的背脊猛地一僵——
什麼叫越解釋越錯,時鐘總算明白瞭。
心中的煩悶與不顧一切最終交匯成瞭一股有些兇狠的力道,他猛地扳過她的肩,捧起她的臉,兇殘的吻住她。
如果沒有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時鐘分明已經感覺到她在他懷裡漸漸變得癱軟無力,情不自禁地再度依附著他……可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秒,卻已宣告瞭他的功敗垂成。
差一點就再度迷失在這個男人攻勢下的任司徒,就這樣被平時聽來清脆、此刻聽來卻十分刺耳的鈴聲激回瞭神。
任司徒一手從兜裡摸出手機,另一手死死地推著他肩頭,阻止他再靠近。
可論力氣,她哪是他的對手?時鐘輕易地就將她原本抵在他肩上的手緊緊抓住反扣到身後,猛一欺身而來,就快要再度吻住她瞭,卻在這時,連他也看清瞭來電顯示上的名字。
他的目光迅速地晦暗下去。
任司徒成功地接起瞭電話。
“這邊的after party快結束瞭,你那邊呢?要不要我過去接你?”
“我把地址發給你。”任司徒的心跳依舊急促,可她已經能很平靜地一邊看進時鐘的眼睛裡,一邊對手機那端的盛嘉言、一字一頓地說,“等你。”
任司徒回到船艙,等著她的,是眾人的疑問紛紛,以及為她倒好的酒。
“你躲去哪兒啦?咱幾個都已經喝瞭四輪瞭,這些可都是為你留著的。這回你可不能賴掉啊!”
任司徒笑笑:“放心,一杯都不會賴……”
說著便接過一杯琴酒,幾口就喝光瞭。酒精火辣辣地潤著喉,任司徒感覺自己的身體終於不再如墜冰窖,有瞭迅速回暖的跡象。
她想把這該死的清醒拋到九霄雲外去,還怕辦不到麼?灌醉自己不就可以瞭……
千杯不醉又怎麼敵得過刻意為之?任司徒最後喝得連話都說不利索瞭,卻還記得要把這兒的地址發給盛嘉言。
迷迷瞪瞪的瞇著眼睛,把手機屏幕湊到眼皮子底下,手指終於哆哆嗦嗦地編輯出瞭幾個字。任司徒還來不及看自己有沒有把這條消息成功發送出去,渾身就一脫力,手機徑直掉落在地毯上。
任司徒就這樣整個人縮在沙發角落裡,不知不覺就睡著瞭。但其實她睡得十分清淺,依稀還能聽見周圍的動靜。
碰杯、喧嘩、叫酒、唱歌、拼酒……漸漸地這些聲音都離她遠去瞭,似乎有人把她從沙發上抱瞭起來,她當即不耐地手一甩,“啪”的一聲就掌摑在瞭對方臉上。
她真的很少能喝醉,也就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實酒品很差,加上心情不好,如今眼皮都不抬,直接靠回沙發上:“滾……”
聞言,孫秘書捂著臉,特別委屈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時鐘。
已經是後半夜瞭,酒局早已結束,船艙裡一片殘局,沒喝掛的負責送喝掛瞭的回傢,顯然此刻這個喝掛瞭的——時鐘看一眼這個歪睡在沙發上的女人——得由他負責護送瞭。
時鐘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隻平靜地對孫秘書說:“打都打瞭,抱她下船,最多右邊臉再挨一下。”
這算安慰嗎?孫秘書心裡淌血。一咬牙,真的就不顧右臉的安危,彎身把這女人抱起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