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任司徒這一晚上輾轉難眠,和時鐘的爭執加上她睡前打給莫一鳴的電話,徹底趕走瞭她的睡意。

莫一鳴作為蔣令晨的主治醫生,對蔣令晨的評價最中肯,對任司徒來說也就最具參考價值——“蔣令晨的性心理很正常,隻不過有輕度的雙相障礙,而且沒有反復發作傾向,進入精神狀態正常的間歇緩解期也很長,平常的人際交往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既然有瞭和蔣令晨平心靜氣交流的可能性,那麼,由她出面私下調停蔣令晨和盛嘉言之間的糾葛,也不是沒可能的。

至於盛嘉言……

他出瞭這麼大的事都不打算告訴她,想必有他自己的考量,任司徒也就不打算去煩他瞭——

任司徒以為自己想通瞭這件事以後就能安然入睡瞭,可掛斷莫一鳴的電話後,她在床上又翻來覆去瞭近一刻鐘,還是睡不著。

任司徒終於忍無可忍,騰地坐起,煩躁地揉著頭發的時候,那個聲音又飄進瞭她耳朵裡:謝謝他讓我看清在你心裡,我到底有多麼的微不足道……

任司徒終於意識到自己失眠的最大原因並非盛嘉言,而是那個擺著張臭臉、一聲“再見”都不說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時先生。

她就這樣呆坐瞭片刻,突然猛地一咬牙,下床去用最快速度換好衣服,拿瞭鑰匙、手機和錢包,直接奪門而出。

跑到一半又驀地折回來,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把抽屜裡放著的門禁卡一並帶走。

任司徒一路驅車趕往,車外狂風大作,吹得路邊的枝葉直顫,任司徒的心境和車速也被感染得急迫瞭幾分。最後車子一個急剎停在瞭時鐘的公寓樓下,任司徒都顧不上去找停車格,就懷揣著門禁卡下瞭車。

有瞭門禁卡,任司徒從時鐘的公寓樓下一路暢行無阻地來到他傢,上下兩層的大平層公寓裡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外頭的風聲被雙面隔音玻璃阻絕地一絲不剩,偌大的客廳裡隻亮著盞壁燈,任司徒原本有些急切的腳步也不由得慢下來。

她倒寧願看見此刻的時鐘正在吧臺喝著悶酒,可她最終找到時鐘的地方,是臥室——

時鐘躺在床上,看樣子已安然入睡多時。

他竟然睡得這麼香?

任司徒停在臥室門口,看著眼前這一幕,突然不知道自己這麼急沖沖地跑來究竟是為瞭哪般。

以至於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叫醒他訴說一下自己滿腔的不忿,還是不打攪他,自己怎麼來的,就怎麼溜走……

或許真的是性格使然,任司徒最終選擇瞭後者,正準備輕輕地關上房門,調頭離開,卻被一聲壓在嗓子眼裡的驚呼聲打斷——

“你是誰?!”

任司徒頓時一僵,手還僵在門把上,已機械地回頭看去,隻見傢政阿姨驚恐得看著她,直到漸漸認出瞭她,才松瞭口氣:“任小姐?”

“……”

“你怎麼在這兒?”傢政阿姨雖然認得她,可認知還停留在“任小姐是時先生的老同學”這一階段,至於這大半夜的,傢裡怎會突然出現這麼一位老同學……

任司徒頭皮發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釋。

她尷尬地咽瞭口唾沫的當下,一隻手悄然地攬上瞭她的肩。

感覺到忽然貼近的體溫,任司徒不由自主地肩膀發緊,繼而就聽見帶著一絲睡意的聲音在耳畔鬱鬱地響起:“陳姨您去睡吧,她是來找我的。”

還不等陳姨反應,時鐘已把任司徒還僵在門把上的手扯瞭下來,隨手關上門,按亮臥室的吊燈。

被她這麼一鬧,他眼中就還隻殘存半分睡意,於是越發顯得眼神有點冷峻,語氣也客氣而徐傢:“任小姐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任司徒有點無奈。

思忖瞭片刻,她默默地咬牙,心裡暗自祈禱著尋尋常對她使用的那招,對時鐘也管用——“別生氣啦!”

任司徒挽住他的胳膊,低順瞭眉眼,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他。

尋尋愛用裝可憐這招對付她,且屢試不爽,面對尋尋的撒嬌攻勢時,她的反應和此刻的時鐘似乎也是如出一轍。

先是胳膊一僵——她能感覺被她環抱住的胳膊微微一僵。

隨後是有點無奈地低頭看一眼尋尋——他也低眸看向她,隻不過臉上看不出情緒。

最後是無奈一笑——時鐘鎖眉看著她好一會兒,忽地失笑。原本平靜得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也和冰面瓦解一樣,漸漸重現和煦的顏色。

任司徒暗暗松瞭口氣。

可不出半秒,他又迅速板起瞭臉,撥開她挽在他胳膊上的手:“別以為說兩句俏皮話我就拿你沒轍瞭。”

他現在這副樣子,不就意味著已經拿她沒轍瞭麼?

任司徒也不急,悄然上前一步,稍微踮起腳,抬手點瞭點他的鼻尖,就像哄一個臭脾氣的小孩子:“氣消瞭沒?”

可惜收效甚微,而他依舊板著臉。

任司徒並不氣餒,其實想要吻一吻他微蹙的眉心的,可惜自己穿著拖鞋,他個子高,身板又挺得筆直,任司徒夠不著他,索性慢條斯理地、一邊看著他,一邊墊起腳一點一點地欺近。

可他還是不表態。

這氣生的可夠久的……

任司徒腹誹著,心底無奈,表面上卻蜻蜓點水地啄瞭一下他的喉結。

他的喉結在她唇下微微地滑動瞭一下。

終於動容瞭……任司徒稍稍松瞭口氣。可任司徒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就被他有些用力地托起瞭下頜,目光對上瞭他的雙眼。

時鐘看著她志得意滿的眼睛,問她:“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她的眼神明明在回答他:我在點火……微微下壓的眉梢卻顯得楚楚可憐,嘴上還裝無辜:“不知道……”

“很好,我已經著瞭。”

被她點著瞭……

時鐘冷冷地拋下這麼一句,突然把她整個人抱瞭起來,轉眼就拋在瞭沙發上。

任司徒雙手本能地捂住瞭自己的嘴。

她確實成功捂住瞭幾欲脫口而出的驚叫,但她隨後說出口的警告也隻能從指縫間溢出,沒有半分威嚇力:“陳姨在……”

甚至下一秒她捂在嘴上的手就被他一把扯開,時鐘就這樣一邊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裡,一邊說:“放心,我這兒隔音效果很好……”

任司徒註定是個在某些方面很讓人掃興的人,比如她一定得先洗澡,又比如無論他怎麼要求,她都一定要遮住後背,否則整個人就會疑神疑鬼,怎麼也進入不瞭狀態——這次亦然,時鐘隻想看她會不會終有一刻承受不住,放開來尖叫,卻偏偏這時,不知是什麼東西突然震瞭起來,打攪瞭一切。

那“嗡嗡”的聲音在耳畔環繞,令人越聽越煩躁。當確定那是手機的震動聲時,時鐘無奈地停下,垂眸看看任司徒,蹙著眉,些許的不滿意的樣子。

這個女人本就沒有投入進去,聽見震動聲更是徹底清醒瞭,看瞭他一眼之後,下意識地伸手就準備去拿擱在床頭櫃上的長形錢包——

應該是這包裡的手機在震。

時鐘捉住她的手,眉目看著有些凌厲:“專心點。”

這時候接電話確實是掃興,可那震動聲停瞭不過一秒,又再度震瞭起來。仿佛現在不接聽,它就要一直震到天荒地老,任司徒隻好伸手抵住時鐘的肩膀,推開他一些:“我還是先接吧。”

這女人主動啄瞭一下他繃得有些緊的眉心,以表歉意,時鐘嘆瞭口氣,也就隻能任她去瞭。

任司徒從包裡拿出手機,時鐘瞅瞭眼來電顯示,剛撫平的眉心又是一皺:“莫一鳴?誰?”

“同事……”任司徒小聲解釋道,接聽瞭電話,“喂?”

任司徒這邊靜都可怕,莫一鳴那邊的音樂聲便清晰地透過電波傳瞭過來,像是在薩克斯風的伴奏下淺吟低唱的女聲,看樣子莫一鳴應該是在清吧,而莫一鳴開口就是一句:“你猜我碰見誰瞭?”

“誰?”

“盛嘉言。”

任司徒分明看見身旁的男人臉色一沉。臥室裡這麼靜,時鐘當然也聽見瞭電話那頭的聲音。

任司徒有點忌憚地看瞭時鐘一眼,不確定要不要現在就掛瞭電話,可電話那頭的莫一鳴突然說出瞭一句任司徒怎麼也得聽下去的話:“要不要我替你問問他幹嘛瞞著你律師執照吊銷的事啊?”

任司徒幾乎是脫口而出:“別!”

隨後才意識到自己這聲擔憂落在時鐘耳朵裡,會被解讀成什麼不堪的意思……

莫一鳴又說:“那你要不要過來,當面問問他?他看樣子還得喝一會兒,沒那麼快走。”

“我……”任司徒猶豫著,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就忍不住再度瞥一眼時鐘,“我……在我男朋友傢裡。”

彼端的莫一鳴頓瞭頓,頓時就領會瞭,沒心沒肺地笑笑:“哦!這樣啊,你是不是不方便過來?”

任司徒還沒來得及回答,下意識地抬眸一看,此刻的時鐘突然一改之前臉含慍怒的樣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看她能聊出什麼花頭來似的……

“是啊,沒什麼要緊事的話,我就先……”

莫一鳴這個不識趣的,卻似乎沒聽見她的婉拒,頓瞭頓之後,任司徒竟聽見電話那頭傳來莫一鳴在酒吧的一片嘈雜之中扯著嗓子和旁人打招呼的聲音:“嗨!大律師,這麼巧啊,在這兒碰上你!”

“……”

莫一鳴和旁人聊天的聲音就這麼隔著一片嘈雜聲,依稀傳到瞭任司徒的耳朵裡:“我在跟任司徒打電話呢,要不要和她聊兩句?”

任司徒聽著,怯怯地看一眼依舊不動聲色的始終,頓時,砍死莫一鳴的心都有瞭。

莫一鳴似乎把電話交到瞭旁人手中,繼而聽筒裡傳來一聲任司徒再熟悉不過的,屬於盛嘉言的聲音:“司徒?”

手機那頭的盛嘉言應該已經有瞭些醉意瞭,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隻說:“我碰到你同事,他讓我跟你說幾句話。我也不知道他這是要幹嘛。”

隨即莫一鳴的聲音也悠悠地傳進聽筒:“是我不小心把你律師執照吊銷的事告訴她瞭……哎,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瞭,還是你們倆自己說吧。”

那邊廂,盛嘉言的聲音停頓瞭幾秒,這邊,任司徒被時鐘折磨地除瞭緊捂住嘴,不敢再有別的舉動。

盛嘉言終於開口瞭,卻是笑聲:“你都知道瞭……”

任司徒來不及回答——她面前的男人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扯下任司徒的手機,一甩手就把手機甩出老遠,隨後任司徒耳邊傳來“砰”地一聲——

手機到底是砸在瞭墻上還是地上?任司徒已無心去分辨……

……

而此時此刻,手機那頭的盛嘉言,聽著聽筒裡傳來的“砰”地一聲,頓時警惕地一鎖眉頭。

他不禁將手機握得更緊:“喂?喂?!”

可手機那頭再沒有回音。

此刻的盛嘉言醉得手腳都有些不利索瞭,起身就要朝酒吧外沖去,腦袋裡隻有一個執拗的念頭:她是不是出事瞭……是不是……

可還沒跑兩步就踉蹌地險些歪倒。一旁站著的莫一鳴見狀,趕緊上前來,扶穩他:“你幹嘛去啊?”莫一鳴一臉的不解。

“電話突然斷瞭,我擔心她……”

盛嘉言話沒說完就被莫一鳴失笑打斷:“哎呀!任司徒在她男朋友那兒呢,倆人正幹壞事呢吧,連電話都不方便接,就掛瞭唄。”

“……”盛嘉言的動作、表情齊刷刷僵住。

莫一鳴還沒發現異樣,在那取笑:“瞧你!怎麼擔心成這樣……”

盛嘉言回過神來,唯有慘淡一笑。

《誰許情深誤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