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再怎麼著也開始瞭,雖然開始時劍拔弩張,但這一幫平時琢磨人的警察,聚在一起就是心中再不快也能聊得火熱。警察就是這樣,生存能力強,控制局面能力也強,甭說老馬今天挑理犯葛,就是他今天拍桌子罵娘,大傢也不能毀瞭林楠的這個局,畢竟這是人傢榮升隊長之後的第一頓飯,誰也不能當這個攪局者,再怎麼別扭也得硬撐著吃完。不一會兒,江總就奪過瞭飯局的控制權,忽悠著老馬談退休生活。
“馬爺,這下大松心瞭,再不用起早摸黑瞭。”江總笑著說。
“可不是。”老馬咂摸一下嘴說,“我啊,早就活明白瞭,你說咱這整天起早貪黑地幹活兒,為瞭什麼呢?跟你們不同,你們還有個追求,升官發財,我啊,可早就斷瞭這個念想瞭。”不知這算不算是老馬的推心置腹。“幹警察三十年瞭,我早就告訴自己瞭,到三十年就立馬退休,別在單位耗著讓別人看瞭礙眼。五十瞭,還能提籠架鳥,還能伺候伺候花花草草,還能琢磨點兒魚鉤魚餌,不像你們啊,還得撅著眼子幹活,哎,同情啊!”
江總笑瞭笑,不便再說什麼。而老馬卻還在繼續說:“你別看我剛回傢幾天,但我這鳥啊、花啊、草啊,需要幹的事情多著呢,弄仔細瞭沒準兒一天都忙不過來,這人啊,就是這樣,總得遭那麼半輩子罪,才能享下半輩子福。”老馬又是一口酒。
小曹吐完瞭以後就基本在桌邊歇菜瞭,不是歇著吃菜,而是歇著看著別人吃菜。他這平時一杯啤酒的量今天算栽瞭個徹徹底底,一口菜沒吃就灌進去一大杯,這覺醒來估計得後半夜瞭。
老馬好酒,借著各種理由灌瞭自己好幾杯,眼看著就到瞭一斤的量瞭。林楠有點犯迷糊,但還得努力克制著、硬撐著招呼好在座的眾人,心想這個局簡直就他媽是個災難。這時他手機振動瞭一下,一個同桌的同事發來短信說:“這老孫子!”
“三哥,您這都浴血奮戰快三十年瞭,從白制服到綠制服,又從綠制服到藍制服的,還真想再幹到白襯衫(警察局級是白襯衫)啊。”老馬鐵定瞭要讓江總下不來臺。
“我?白襯衫,歇瞭吧您吶。”江總不知如何回答,支應著說,“我是羨慕您啊,趁著現在這三十年退休的這個政策還在,急流勇退,回傢享清福,咱是沒這命啊,還得繼續往下奔啊。”
“得瞭吧您吶。”老馬笑出聲來,“咱這一輩子大頭兵,一沒職位二沒地位的,窮耗著幹嗎啊,占著地方還讓人看著不順眼,這徒弟都當瞭大官瞭,哪兒還有師傅的飯吃呢?”老馬撇嘴。
林楠讓他弄得不痛快,也沒搭茬兒。旁邊一個同事接茬兒說:“您這退瞭以後,光在傢裡待著幹嗎啊?剛五十出頭兒,還不再找一活兒?”
“找什麼活兒啊,我還沒累夠啊。”老馬夾瞭一口菜。“釣魚,養鳥兒,看電視,罵大街,時不常地喝兩口,樂子多著呢,我可不難為自己,幹活兒為瞭什麼啊?還不是為瞭老瞭弄個舒服。我就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就差點兒憋不住二十九年就退瞭,哈哈。”老馬越說越來勁。這番話他倒是發自內心,而且從他往日的所作所為也一目瞭然。
“來來來,再幹一個,為瞭咱林大隊長飛黃騰達。”老馬又開始擠對林楠,站起來忽悠。
林楠也沒辦法,隻盼著這個老傢夥喝多瞭自生自滅,也就隻能硬著頭皮接話:“行,那我借我師傅吉言,哥兒幾個,幹!”
幹這杯酒的時候,六個人已經開瞭第六瓶牛欄山二鍋頭瞭,而就在大傢仰頭灌酒的時候,耳畔突然聽到一陣悶響,待大傢低頭的時候,發現老馬已經仰頭摔倒在凳子上瞭,手中的酒杯隨即落地破碎,又發出一聲脆響。這下大傢可慌瞭,林楠趕忙跑上去搖晃老馬腦袋,扒他眼皮。
“愣著幹嘛!快打120啊!快!”江總也坐不住瞭,氣不打一處來地喊。
“肏!這叫什麼事兒啊!哎!”林楠狠狠嘆瞭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