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田的老夫婦刺殺案成立搜查本部的第二天,最上從上午就來到品川署強盜致傷案的搜查本部,重要嫌疑人的審問漸入佳境,最上時而聽聽從取證室匯報來的情況,時而跟負責的管理官就申請逮捕令的時機進行討論。
傍晚時分,嫌疑人在警察的窮追不舍下終於說出瞭真相,迎來最終勝利的最上跟下令申請逮捕令的管理官握瞭握手,走出瞭搜查本部。
第二天在巡回瞭兩三個偵查本部之後,返回東京地檢,趁副部長肋坂達有空,就品川署的強盜致傷案嫌疑人被捕送檢後的措施進行瞭會談。關於蒲田案,連日來沖野把搜查狀況整理成資料交給瞭長浜,最上掃瞭一眼發現並無較大的進展,心想暫時交給沖野沒有問題,於是有意識地把註意力放在瞭眼前的工作上。
又過瞭一天,長浜來向最上請示:
“沖野檢察官來問最上檢察官今天有什麼安排。”
當時跟沖野說拜托他跟進兩天,他想著最上差不多要一起同行瞭吧。
蒲田案在現場沒有發現可以直接鎖定犯人的證據,而且行兇之後過瞭些時日,最上判斷這個案子兩三天之內不可能瞭結,所以才派沖野來監督搜查情況。不過從時機上來說,現在確實可以到搜查本部看一看瞭。是很快就能結束瞭,還是意外地需要更多時間,應該可以做初步判斷。
不過,品川強盜致傷案的嫌犯會在今天送檢。這個案子的負責人是副部長安排的年輕檢察官。在警察面前認罪的犯人一旦面對檢察官卻忽然翻臉不認賬的事情時有發生,所以作為本部主管,即使不需要負責審訊,也想知道自己親眼確認逮捕的嫌犯在送檢之後會如何供述。
一番斟酌之後,最上讓長浜回復沖野,拜托他再跟進一天,並且從搜查本部回來後,提交一份更為翔實的報告。
品川強盜致傷案的嫌犯是下午送過來的。負責審訊的檢察官做瞭辯解筆錄,並沒有發生最上擔心的反悔,供述基本和警察的筆錄一致。
最上心想幹得不錯,稍作休息之後跟各處電話聯絡完畢,正感到如釋重負之時,晚上長浜接到瞭電話。
“沖野檢察官說蒲田的報告書已經整理好,我去拿回來。”
“好,我去吧。你可以先回去瞭。”
長浜一向順從,於是把包拎在手上跟最上說瞭再見。最上從座位上站起來,從冰箱裡拿出幾罐啤酒,朝沖野的辦公室走去。
敲瞭敲沖野辦公室的門一看,坐在辦公桌旁的沖野正慌忙站起身來。
“早知道是您親自過來,我就送過去瞭!”
“沒關系的。”最上坐到沙發上朝沖野招瞭招手,“來,先喝一杯吧。”
“那就不客氣瞭。”
沖野把報告拿在手上,坐到最上的對面招呼搭檔的事務官過來,“橘也過來喝一杯吧。”
“可以嗎?”
聽到沖野的召喚,橘沙穗沒有客氣,坐到瞭沖野的身邊。一同去蒲田的時候沖野就感覺得出,她有膽有識,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柔弱,和自己性情很是相投。
“感覺還要多久?”
最上從沖野手中接過報告問他。
“我想還需要些時間。”沖野回答,“關鍵證物和目擊證言出乎意料地少。現在警方把借條中留下姓名的人作為首要搜查對象,正在逐個篩查不在場證明。”
“嗯,估計會是這樣瞭。”
最上在前期搜查時也感覺到這是搜查的線索,解開真相的關鍵正在此處。
“不過,我感覺抓住名單上的人逐個篩查,查出兇手的可能性並不高。”
“哦?”最上拿起啤酒喝瞭一口,瞇起眼睛看著沖野,“動機是借錢,但是兇手的借條沒有留在現場?”
“嗯,”沖野認真地點點頭,“我感覺兇手把借條拿走瞭。”
“保險箱上有采集到那對老夫婦之外的指紋嗎?”
“保險箱有指紋被擦過的痕跡,那對老夫婦的指紋也沒有留下。”
“反過來說,這是兇手動過手的證據瞭。想把自己的借條拿走,需要從一打借條中找出來,其他的借條上沒有留下指紋嗎?”
“鑒定科正在調查,借條用的是粗糙的和紙,即使兇手碰過也不一定能采集到能用的指紋。”
“所謂關鍵證據少,指的就是這些方面吧。根據你的判斷,兇手能想到擦掉指紋毀掉證據,應該是個有點小聰明、腦子相對靈活的人,不過既然陷入瞭金錢糾紛,就算有些小聰明,身上也必然存在使自己墮落的漏洞,總會在哪裡露出破綻的。”
“如果是馬友,調查下來總能找到的。明明借過很多次錢,結果哪裡都找不到借條,豈不是很奇怪?既然借錢是作案動機,就不可能隻是十萬二十萬日元的事情瞭。”
“嗯……”
雖說證據不足,但還不算毫無頭緒。最上這樣想。
“我跟青戶警部要求過瞭,跟借條名單上的人問話時,要著力問一問那個人瞭解到的被害人的交友關系。”
聽瞭沖野這句語氣強勢的匯報,最上笑瞭起來。
“幹得不錯嘛,畢竟光聽警察的話也顯示不出我們的能力。然後青戶怎麼說?”
聽到最上的問話,沖野臉上現出有些苦惱的表情。
“他倒是很痛快地答應瞭,不過他說還想聽聽您的意見。”
最上撲哧一聲笑瞭出來。
“是嗎,那等我跟他碰瞭面,把同樣的話再說一遍。”
去年最上曾因為一樁殺人案跟七系的青戶公成共過事,跟其他搜查一課的系長相比,他算是更願意聽從最上意見的搜查幹部。案件搜查隻有到瞭檢方提起公訴並且取得妥善裁決的時候才有意義,青戶能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
反過來說,他看起來剛正不阿,卻有著與之不相稱的狡黠。按照檢方的要求進行搜查,如果今後出現問題也請檢方承擔責任,他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去年的殺人案中,被告人突然在法庭上否認瞭之前承認過的殺人動機,最終雖然在檢方的立證下認瞭罪,但是辯方律師的說法也有一定的說服力,最上一直在旁關註著審判的進行,禁不住冷汗涔涔。
那時最上就感覺到警察在調查時恐怕有些牽強。聽到最上說如果得到這樣的供述就能以殺人罪起訴,便順水推舟,或者是理解成檢方想要這樣的筆錄,總之,最終他隻是把形式做好便把嫌疑人送來瞭。
既然青戶身上有這樣狡黠的地方,那麼檢方就必須做好準備。而且,即使對方投出的球不完美,也必須接下來。光憑嘴上厲害,可是隻要看到反彈球便放棄接球,把責任全部推給警方的檢察官,是青戶最討厭的。沖野還很年輕,所以青戶還不確定他是否可以信賴吧。隻是,最上因為去年的那件事,被他視作瞭即使投球不穩也會努力接住的人,不知這算不算值得開心的事,不過,警方和檢方,確實需要如同棒球中的投手和捕手一樣的信賴關系。
最上把喝瞭一半的啤酒放到桌子上,打開瞭沖野的報告書。
從庭院一側的簷廊到客廳,以及玄關處的走廊上采集到瞭沾有泥土和血跡的足跡。據推測是拖鞋。應該是兇手先穿著拖鞋跑到院子裡,再從那裡返回傢中,可能是去拿放在玄關的鞋子。可是現場沒有發現沾有泥土和血跡的拖鞋。穿著拖鞋逃走,說明兇手當時非常慌張,不過因此少瞭一件物證,對兇手來說,可以說是幸運的。沒有目擊者看到穿著拖鞋的人在周圍走動。想來的確是這樣,即便穿走瞭,拖鞋也很可能在某處被兇手換下。
玄關處發現瞭幾處足跡,推測是兇手的,鞋長二十六厘米左右,不過貌似穿瞭很久,以致鞋底老化采集不到像樣的紋路,想要鎖定賣傢估計會比較費力。
在玄關換上瞭拖鞋,說明一定是那對老夫婦認識的人,來借錢或是來要求延遲還款的可能性比較高。客廳的桌子上沒有招待客人用的茶杯,可以看出此人並不受歡迎。
在玄關、客廳和廁所等處也收集到瞭那對老夫婦之外的幾枚指紋,其中可能包含瞭兇手的。不過,總而言之,沒有可以鎖定兇手的證據,是本案現場的特點。看來不是兇手運氣好,就是他預謀得周全瞭。
將報告書翻過一頁,上面記錄著現場保險箱裡借條的名單。目前正在向名單中的人詢問情況,同時對這些人的周圍展開調查,進而查找隱藏其中的那對老夫婦的交友關系。
名單上列著十一個人的名字,同時標記瞭年齡、住址、職業、借款金額和前科等,其中多是中老年男人。最上不經意地看著名單上的名字,忽然感覺眼前一亮。
他把名單重新看瞭一遍。
松倉重生,六十三歲。
這個名字引起瞭他的註意。
一定在哪裡見過。
跟某個案子扯到過關系吧。
可是紙上並沒有記錄前科。
不過最上記憶的大門開始顫動瞭起來,他已經感覺到瞭。雖然還不能完全打開,但是已經預示著這是個重要人物,記憶的鑰匙轉動瞭起來。
好好想一想,一定能想起來吧……
最上忽然感覺抓到瞭這個名字的出處。
他不禁屏住瞭呼吸。
莫非……
松倉重生,應該是這個名字。
或者隻是相似?
不知道。
最上思緒一下子亂瞭,他沉默地坐著,不禁痛苦萬分,深深地呼出瞭一口氣。
“怎麼瞭?”
沖野一臉驚訝地問道。向旁邊一看,沙穗也在用一樣的表情看著自己,最上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表情太可怕瞭。
“沒什麼……”
最上隻是搖搖頭,避開瞭他們的視線。本想找個借口敷衍過去,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最上借著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明天我也去蒲田。”
看完報告,最上故作平靜地對沖野說。
“明白瞭。”沖野回答。
“那麼今天早點回傢休息吧。”
最上說完,拿起空的啤酒罐站起身來。本想閑坐一會兒才拿瞭酒來,可惜現在完全沒有瞭心情。
“辛苦瞭。”
身後傳來沖野和沙穗的聲音,最上走出瞭辦公室。
已經二十三年瞭。
那是距離現在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前的事情瞭。
最上學生時代曾借住在北豐宿舍,管理人久住夫婦的獨生女兒由季被人殺害瞭。
由季當時是中學二年級的學生,如果還活著,現在應該到瞭結婚生子的年紀。
時隔四年,最上再次見到由季時,她已經成瞭棺中之人,眉眼間已經是一副少女初長成的模樣。如果順利長大,應該很受男孩子們歡迎,很容易得到幸福的吧。
可是由季卻再也不能長大成人瞭。明明一副馬上會睜開眼睛對他說“毅,好久不見,你怎麼樣啦?”的樣子,可是現實中,她卻永遠地閉上瞭眼睛等待著幾個小時後被火化成灰。那景象看起來是那麼不真實。
被白色圍巾蓋住的細頸上面,殘留著手勒過的紅黑色印記。
“喉嚨都被捏斷瞭,那麼纖細的脖子,太可憐瞭……”
北豐宿舍原先的租客水野北佐夫哭著移開瞭覆在由季脖子上的白巾,這一幕深深地刻在瞭最上的腦海裡。
那位水野,從市之谷大學的法學部畢業之後進入通訊社擔任政治記者,由季事件過瞭大概一年,從通訊社辭職,成瞭周刊的簽約記者。他得知由季案的搜查陷入困境,於是毅然決然換瞭工作。
沒過多久,水野所寫的《根津女子中學生被害事件——一名可疑男子》的報道在《日本周刊》上刊登瞭出來。
水野說這是一篇真實的“小道消息”。警方也因此接到瞭不少投訴。雖然文中隱去瞭姓名,但是讀者讀過之後能清晰地判斷出誰是可疑的人。如果放到現在的標準,雜志社也許會在報道前再仔細斟酌一番,不過過去確實相當大膽。後來還出現瞭其他雜志進行後續追蹤,不過始終沒有迎來警察逮捕此人的那一天。
如果是政治傢的瀆職案或者經濟案,往往外界的輿論報道能影響搜查的進展,不過由季的案子不屬於此類。搜查之所以停滯,是因為警方沒有找到決定性的證據,水野本想通過這篇報告從背後推動警方的搜查,遺憾的是,計劃落空瞭。
聽說警方在審訊時也花瞭很大的功夫,但是那個傢夥死不認賬,厚著臉皮逃得幹幹凈凈……
水野把深入采訪得知的事情經過講給瞭最上他們聽。
不僅如此,他還將沒有報道出來的搜查細節整理成瞭采訪筆記,分發給瞭最上、前川這些北豐宿舍的舍友。不知道他這樣做在期待著什麼,也許搜查原地打轉沒有進展,使得他心中一直在懷疑自己轉行做雜志記者的意義吧。如果不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和最上他們分享內心的絕望,可能很難支撐下去。
無法考證水野在采訪時捕捉到的內容有多少真實性,不過,不得不感嘆他調查的深入。雖然最上後來上任檢察官成為搜查方,但是仍然沒有辦法拿到跟自己工作無關的迷案資料。由季的案件經歷瞭怎樣的搜查,最上是通過水野的采訪筆記得知的。
現在這份采訪筆記放在自傢書房的書架上,和其他的案例研究資料放在一起。
回到官邸,客廳裡散落著韓國旅行指南,朱美正看得如癡如醉。最上顧不上她,一個人走進瞭書房。
數十年瞭,這份資料再也沒有打開過,隻是每次搬傢時從一個書架移到另一個書架上。最上扭開臺燈,將這份資料抽出來,放到桌子上打開。
最上一頁頁翻看著水野這份A4紙大小的多達十多頁的采訪筆記,尋找著想要的內容。
松倉重生。
果然是這個名字。
由季案件中,被視為最接近真兇,卻因為沒有關鍵證據而未能被警察逮捕的人。
從出生年月來計算,今年六十三歲。
是他沒錯瞭。
最上大口喘著粗氣,激動的情緒難以自持,不由得一把抓住瞭桌子的邊緣。
由季二十三年前已成灰燼。
而這個男人在這二十三年裡逍遙自在地活著。
原來他在這裡。
根據水野的采訪筆記,二十三年前的7月29日晚上八點十分左右,由季慘死的屍體在自傢書房被發現。夫婦二人為瞭夏日祭的事前準備外出瞭兩個小時,回傢便看到瞭淒慘的一幕。
久住一傢住在北豐宿舍樓的一層,有客廳、夫妻的臥室和由季的書房兼臥室共三個房間,另外帶有廁所、洗手臺和浴室。廚房用的是給住客提供夥食的食堂。從食堂出來有一條走廊連通瞭這一傢的房間。
走廊和食堂的出入口有一道門,從走廊一側將門把手中間的旋鈕擰上就算上瞭鎖。睡覺的時候一般會關上這道鎖。雖然平時這道鎖不關,但是宿舍的住客們不會私自進入走廊。最上他們如果找兩夫婦有事,也隻是打開這道門往走廊伸個頭喊一聲。當然輔導由季學習,或者找男主人義晴喝酒的時候,會進到房間去的。
根據現場查證,當時這道門沒有上鎖。夫妻二人不記得自己是否鎖上瞭門。或者由季用心地鎖上瞭,但是在縫隙裡將鎖具滑開也並不費力,所以不管怎麼說,犯人從這裡侵入的可能性非常高。
犯案五天前發生瞭一件事,讓久住夫婦一直後悔當時沒有問清楚。由季和朋友外出畫暑假作業裡要求的畫,傍晚回來時胳膊和腿上帶著擦傷,裙子也被泥土弄臟瞭。據警方調查,有目擊者說當日看到根津神社前有女中學生身上穿的裙子帶著泥土邊跑邊哭的樣子。
久住理惠看到女兒的傷問她怎麼瞭,由季隻是回答說在神社摔瞭一跤。那明顯是由季為瞭不讓母親擔心撒的謊。
由季的遺體經過司法解剖,發現不僅手肘和膝蓋這些看得到的地方,陰部和大腿內側也有剛剛見好的撕裂傷和擦傷。由季書桌的抽屜裡發現瞭像是從藥店買來的擦傷藥。
另外,房間裡還發現一把扳手,也被認為跟這一系列事情有關。扳手是傢裡的東西,上面的指紋是由季的,也就是說由季為瞭防身將扳手放在瞭身邊。
從這一系列關聯事件,搜查部門推測瞭一種犯罪情形。
在被害五天前,兇手在根津神社發現瞭正在畫畫的由季。一開始她和朋友一起,後來朋友先走瞭。隨後兇手接近由季並將她引到僻靜的地方,實施瞭暴行。由季的體內沒有采集到男人的體液,所以無法明確到底到瞭哪種程度,但是毫無疑問是非常野蠻的。
五天之後,嘗到甜頭的兇手趁由季的父母外出,侵入由季的房間想要再次行兇,結果由季手持扳手讓他無從下手,於是為瞭不讓由季動彈便掐住瞭她的脖子,就這樣將她掐死瞭。
水野在報道中對暴行留下的傷痕一筆帶過,但是筆記中記錄得非常詳細。受到傷害卻無法跟任何人訴說,隻能將恐懼壓在心底,自己買藥來處理身上的傷口,害怕噩夢重演拿著扳手護身,一想到由季的這些樣子,最上就難過得不得瞭。即便如此,如果她還活著,也總會有個未來,可是兇手卻連這也粉碎瞭。
北豐宿舍的建築是縱長型的長方形,久住一傢的玄關在道路一側。住客用的玄關在右邊朝裡的中間位置,走上住客用玄關,正面是樓梯,右邊是走廊延伸過去連接著三個房間以及廁所。二樓有八個房間,最上借住過的是205號房間。
食堂在玄關左邊。兩個長桌配著幾把圓椅,料理臺和普通人傢的廚房並無二致。
建築的構造並不復雜,不過能想到通過食堂偷偷潛入由季房間的,應該是熟悉內部構造的人,結合五天前發生的事情,兇手執著地以由季為作案目標,搜查自然而然朝著調查住客及其交友關系的方向發展。
當時學生住客有四人,一樓兩個房間和二樓兩個房間。一樓有一個房間閑置。四人中有三人因為暑假回傢或者出去旅行,房間已經空瞭很長時間。留下的一人是住在二樓的叫作稻見的大四學生,為參加就職活動留瞭下來,當天因為感冒臥病在床。
二樓剩下的六個房間都是有工作的人,從二十歲到六十歲年齡跨度比較大,以在鄉村工廠或者建築工地工作的工人居多。
二樓203號房間,也就是正好在由季房間正上方的房間裡,住著一個在金屬板工廠裡工作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名叫高田憲市。經常到高田房間來玩的同事,就是松倉重生。松倉四十歲,七年前跟妻子離瞭婚,一個人住在日暮裡附近的公寓裡。當時正值泡沫經濟時代,制造業工廠也很繁榮,但是松倉賺下的錢並沒有用在支付孩子的撫養費上,而是基本花在瞭吃喝玩樂上。他和高田都是單身且年齡相仿,所以經常一起玩樂。手頭寬裕就出入繁華的商業街,手頭吃緊就到各自的住處就著下酒菜喝喝小酒。那年4月,自從高田租到瞭那個房間,松倉就經常出入北豐宿舍,久住夫婦也知道這個人。
案發現場的由季房間裡,沒有留下可以認定松倉是兇手的證據,這就是搜查陷入困境的原因所在。
不過,正因為調查瞭住客及周邊相關人員的情況,才將松倉鎖定為最重要的嫌疑人。
松倉的同事,也就是北豐宿舍的住客高田憲市,當天不在房間裡,而是和其他友人到北千住吃飯,有瞭不在場的證明。
二樓除瞭回老傢的學生之外,還有人或者加班,或者上夜班,或者因吃飯或泡澡外出,案發時間留在房間的有三個人。其中稻見稱因為感冒,案發時正在蒙頭大睡。
住在高田隔壁的202號房的叫作大橋的男人,當時正在自己房間裡看電視觀戰夜場比賽。他說電視的聲音讓他完全沒有註意到一樓的動靜,不過接近案發時間的七點多鐘,曾聽到隔壁房間有敲門的聲音。同時,住在207號房的叫作古川的男人也說聽到過二樓某個房間有敲門的聲音。按說雖然在隔壁,大橋在房間裡不可能分辨清楚是203號房傳來的敲門聲,不過他說因為203號房經常有訪客來,常能透過墻壁聽到人說話的聲音,所以想著那時可能就是203號房。根據警察的調查,另外一側的隔壁和對面的房間都沒有人曾約定過來訪。
據大橋說,敲門聲響瞭幾次,沒有聽到門開的聲音,訪客知道房間的主人不在便離開瞭。
同時,松倉的同事高田的證言也很有意思。
在案發日的前一天,因為加工金屬板時的加工處理與指示書的數字不符,松倉被專務臭罵瞭一通,還被責令深夜重做。第二天中午,松倉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邀請高田說要不要在工作結束後一起去上野附近玩。松倉之前有點小錢的時候經常邀請高田去上野的電話俱樂部或者桃色沙龍之類的風俗店玩樂。不過,當天高田因為常年在九州單身赴任的老朋友回瞭東京,兩人約好如果有空就見上一面,所以高田以“今天有點說不準”的含糊回答拒絕瞭松倉的邀請。工作結束後松倉也沒有過來搭話,高田以為此事已經過去瞭,於是回到北豐宿舍跟朋友電話聯系之後就去瞭北千住。
不過在松倉看來,將“今天有點說不準”的回答,理解成“今天也許可以”也並不奇怪。一個人回到公寓鬱悶難消,還是想出去轉轉時想到先去高田的地方看看,也是順理成章的。
還有,高田記得松倉曾經好幾次提到住在樓下的由季,甚至有過“長大後會是個美人吧”“下面的毛長全瞭吧”“樓下晾著的內褲是那個孩子的嗎”等性暗示露骨的污言穢語,曾讓高田目瞪口呆、面紅耳赤。
另外,關於腳印,也能捕捉到松倉的影子。
鑒定科在由季房間的窗戶外側找到瞭幾個相同的腳印,猜測是兇手偷看由季房間情形時留下的。結果發現,腳印和案發時自稱感冒在206號房間睡覺的稻見的一雙舊運動鞋是一致的。
稻見在春天時買瞭新鞋,將那雙舊的運動鞋一直放在玄關鞋櫃上面,原本想著和新鞋替換穿,結果鞋子買回來之後,舊鞋一直放在那裡沒有動過。北豐宿舍的鞋櫃上面還堆放著幾雙其他住客的鞋子,案發後,稻見的那雙鞋便不見瞭。
據高田說,松倉曾有一次在鞋櫃上挑選合腳的鞋子穿,雖然不記得穿的是稻見的鞋,但是松倉平時的鞋子尺碼是二十六碼到二十六碼半,而稻見那雙鞋子的尺碼正是二十六碼半。
隻是,搜查員去松倉公寓查訪時並沒有發現稻見的鞋子。同時,如果單純考慮腳印,也不能排除稻見本人犯罪的可能性,所以不能作為有力證據。當然,稻見也曾被視為目標嫌疑人,不過案發當天上午他曾去附近的醫院就診並且買瞭藥,而且,由季五天前在根津神社遭遇暴行的那一天,他是出去接受就職面試的,這些情況辨明之後,搜查幹部中大多數人認為把他視作兇手很牽強。
在缺乏關鍵證據的同時,還有其他證言削弱瞭追查松倉的力度。
關於案發當時的不在場證明,松倉最初說一個人在自傢公寓,後來很快改瞭口說跟在場外馬券出售點相識的叫作柏村的友人一起喝酒。柏村是住在湯島的八十歲的獨居老人,做證說當日跟松倉一起喝酒的。據說松倉經常請他買馬券喝酒,他相信就算松倉被人懷疑瞭,也一定是被冤枉的。
可是在搜查員轉換說法反復追問的情況下,這個柏村的證言表現出前後矛盾。比如說關於一起喝酒時的細節,一會兒說從九點開始喝瞭兩三杯,一會兒又說從太陽下山開始喝到兩人酩酊大醉,再加上沒有可以輔證的客觀證據,有人說不能作為不在場證明,應該徹查松倉。但同時也有意見認為,如果他作為辯方證人在法庭上做證,會很難對付。
不管怎麼說,隻要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就很難讓松倉自首。松倉看穿警察手中缺乏證據,審訊時各種推諉避重就輕,使得警方始終無法下達逮捕令。搜查幹部中也有人對松倉犯案的說法提出質疑。如果松倉是兇手,那麼由季在根津神社受傷時,就該認出瞭此人,明明很害怕再次遇害,為什麼不對周圍的人說?這樣推測的話,就不能排除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瞭。
最上這些瞭解由季的人,很清楚她遇事喜歡獨自承擔的個性,但是不熟悉她的人,很有可能會被這個疑問影響判斷。
可是,搜查並沒有進行到需要查訪最上這些多年前已經退舍的人的地步。換句話說,搜查進行到一定程度時松倉浮出水面,基本判定瞭他是兇手,但是能否在法庭上舉證,成為影響搜查成敗的關鍵。雖然搜查幹部中有人持不同意見,但是現場心證已經基本成立,結果松倉卻從那張無法收緊的網中逃脫,搜查失去瞭目標,案子隻能不瞭瞭之。
如果沒有這些消息,也許大傢隻能理解為這個案子沒有像樣的線索,不得不無疾而終。多虧瞭水野成為雜志記者奮不顧身地采訪報道,讓最上知道瞭曾經有過這樣一個重要的嫌疑人。這件事意義重大。
這次的蒲田事件是否與松倉有關,還不得而知。
不過,最上感覺這把傾註瞭執念的接力棒,已經交到瞭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