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怎麼會知道我們拿瞭什麼?”莫研坐下問道,皺眉看展昭,“你不會真的要還回去吧?”
“新任織造即將上任,到時定要查帳。我還不知這新任織造是何來歷……”展昭眉峰微顰,“若是假的帳冊我們就還回去,免得打草驚蛇。”他擔憂的是新任織造與張堯佐的關系。
“若是真的呢?”
聽上去雖然是在問他,但莫研幾乎是惡狠狠地盯著他。
“自然不能還。”展昭平靜道。
聞言,莫研方燦然一笑,正好店小二將熱茶送進來,她忙不迭地給展昭倒上一杯,又問道:“對瞭,那帳冊你看瞭一日,可看出什麼眉目?”
展昭搖頭。
“連你也看不懂……”
莫研懊惱。前天她便翻過那本帳冊,可惜字雖都識得,但一筆筆的帳如何計算、如何對應、如何匯總,她卻是半分也看不明白。當時展昭隻說他再細看看,原以為他好歹也算是個官,沒料到居然連他也看不懂。
“原來你們已經拿到帳冊瞭!”韓彰後知後覺地叫起來,他的嗓門讓展昭和莫研幾乎同時想堵上他的嘴。
“小聲點!是我們偷出來!”莫研瞪瞭眼韓彰,突地眼睛一亮:“韓二哥,你來瞧瞧,說不定你看得懂。”
“我……我不行。”
“不試試怎麼知道!”莫研給他倒杯熱茶,笑容可掬道,“要是你看得懂,說不定我就能想起那把錘子在哪裡。”
聽到後半截話,本已起身的韓彰猶豫著又坐下。展昭雖不抱希望,但在此刻也隻能試試看,若韓彰能看懂一筆兩筆也是好的。
為瞭查帳方便,厚厚的帳冊已被仔仔細細拆下裝訂線,展昭取出一部分放到韓彰面前,後者還試圖掙紮:
“小七,我還餓著呢。”
“叫店小二下碗面,端到房中來便是,順便替我叫一碗。”莫研眼皮都沒抬,拿瞭其中一部分,準備回房細看。
直至日近黃昏,當寧望舒急匆匆來找韓彰幫忙一位朋友推宮過血時,已是頭昏眼花的韓彰簡直拿她當救命恩人看待,問都沒問清楚,就腳不沾地得跟著她走瞭。
莫研與展昭一直翻看到深夜,雖然勉強能看懂,但要再細辨出其真偽,實在是難為他們倆。展昭見莫研一整日都靜靜坐著看帳,心中不免意外,原以為她飛揚脫跳的性子,要靜下心來定是很難,倒當真沒想到正事當前,她卻如此沉得住氣。
韓彰這一去,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又看到他人影,是與寧望舒同來,一見到莫研,就告饒:“小姑奶奶,你還是饒瞭我吧,那些個銀兩,我掂在手裡還行;寫在帳冊上面的,我可實在不在行。”
莫研自己也是看得一個頭兩個大,知道怪不得他,隻好罷瞭。韓彰大喜,連忙表示願意請客賠罪,硬拖著她和展昭吃飯去。
因理不出頭緒,展昭與莫研均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寧望舒也是心中有事,鬱鬱寡歡;獨韓彰一人為引開他們三人心思,興致勃勃地大談自己昨夜為人推宮過血之事:
“……那人傷成什麼樣,你們想都想不到,那毒當真霸道得緊,身上全是爛的,一道道口子又是血又是膿……”
聽到此處,展昭默默放下筷子,碗中尚有塊裹著糖汁的糯米藕,一個個小洞,糖汁血般濃稠。
莫研難得的沒有胃口,竹筷捅在一個空杯子裡,滴溜溜地轉著玩,根本沒聽見韓彰說的是什麼。半晌,突然不耐煩道:“要不,幹脆去抓個當鋪的掌櫃過來,橫豎不許他說出去就是瞭。”
“不可!”展昭一口否決,“織造府的賬本豈是隨便人看得的。”
莫研拿眼溜韓彰,後者忙道:“你再看我也沒用,我可看不懂那玩意。”
“既然展大人如此不放心,你們何不帶回開封去給公孫先生瞧瞧。”寧望舒在旁道。
“等不到那時候,這玩意還得早點還回去,萬一讓人發現,打草驚蛇可就不好瞭。”莫研皺眉,牙根癢癢地恨那位素不相識的新任織造。
展昭遲疑瞭片刻,沉聲道:“既然看不懂,便隻能抄寫下來,再帶給公孫先生。”
“抄寫……”韓彰看那本厚得象磚頭的賬本,倒抽口氣。
“看來也隻能如此瞭。”莫研冷哼道,“這朝廷裡見不得人的事情越多,麻煩就越多。”
此話聽在展昭耳中,不覺微微皺眉。
莫研卻不管,看瞭將近三日的賬本,越看越窩火,她站起身來,就準備回房抄寫。
寧望舒深知小師妹的脾氣,拉住她坐下,柔聲道:“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吃過瞭飯我幫著你抄便是。”
“吃飯吃飯……”韓彰忙道,“你們要不嫌棄我的狗爬字,我多少也可以抄些。”
正欲喚過店小二上菜,卻聽一人在外扣門:“請問韓彰韓二爺可是在這裡?”
韓彰微愣,起身拉開門:“您是?”
那人先沖韓彰施禮,又望見寧望舒也在裡頭,笑道:“姑娘讓小的好找。”
“鄒總管?”
來人竟然是南宮世傢的管傢鄒滿貫,寧望舒奇道,“您是來找我的?”
鄒總管又是一躬禮,弄得寧望舒忙起身,連忙道:“您有話說便是瞭,萬不可這樣。”
“小人深知冒昧,原不該打擾姑娘。”由她扶起,鄒總管含笑道,“隻是不知姑娘今日是否與我傢大少爺有約?”
寧望舒一怔:“並不曾有約。”
“那怎得我傢大少爺好像在等姑娘,晚飯到這刻還不肯用。”
莫研和韓彰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寧望舒頓時紅瞭臉。
“姑娘也知道,大少爺平日裡酉時二刻便用飯,因為身子不好,遲瞭怕要積食。象今日這般,到瞭戌時還未用飯,實在少見。大少爺素日裡雖然性情再好不過,卻是個最不聽勸的。”
“他……怎得現在還沒用飯……”
寧望舒低頭自言自語,莫研在旁使勁勾著腦袋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可否擾煩姑娘隨小人走一遭,隻怕姑娘的話,他還聽得進些。”
“好,我這就隨你去。”不在多想,寧望舒立即道。
“等等……”莫研忽想到一事,在旁瞅著鄒總管笑道,“我問你,南宮世傢那麼大的傢業,你們傢大少爺可管事?”
“自然管事。”鄒總管不明白她的用意,含糊答道。
“這大小錢莊便有數十個,每年對帳,他一個病懨懨的大少爺如何弄得明白,我可不信!”
“我傢大少爺雖說身子不好,卻是聰明過人。上個月二少爺去瞭開封,他一個人不過一天功夫便把八傢錢莊的帳都對畢瞭,這便是尋常人也不能夠。”鄒總管朗聲道。
話音剛落,便見莫研偏著頭,朝展昭一笑:“展大人以為如何?”
展昭雖明白她的意思,卻仍在猶豫。
“那人我見過,穩重得很,是個可信之人,不是搬嘴弄舌之輩。嘿嘿!這丫頭眼光不錯!”韓彰拍拍展昭肩膀,“五弟還真沒說錯,你們衙門裡的人整日疑神疑鬼,瞧誰都不象好人。”
聽他這麼說,展昭沉吟片刻,望向寧望舒:“寧姑娘,此事關系到你師弟生死,此人是否可信,姑娘不妨思量定奪。”
寧望舒淡道:“便是我的生死也可以交到他手中,展大人盡可放心。”
見師姐似乎微惱,莫研暗自白瞭展昭一眼,取粗佈將帳冊包裹好,往肩上一甩,冷道:“展大人,現在可以走瞭吧?”
“有勞寧姑娘引見。”展昭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