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此時的桌旁隻剩下蕭辰和白盈玉兩人。

由於之前聽瞭蕭辰所講的話,與他獨處白盈玉難免有少許尷尬,一小口一小口輕抿茶水,偶爾偷眼看一下蕭辰,見他靜靜而坐,不僅面前茶水紋絲未動,連眼珠都不轉,如同冰塑石雕一般。

也不知莫研和寧晉去瞭何處,半晌也不見他們轉回,想到要和這個人一路同行,她此刻就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蕭辰突然皺瞭皺眉,開腔道:“你去把小七叫回來。”

“嗯?”她愣瞭愣,“我?”

似乎對她的呆滯十分厭惡,蕭辰連話都懶得再說,隻微不可見地點下頭。

她疑惑問道:“哦,那……她在哪裡?”

蕭辰眉頭皺起來,已經是明顯地不耐煩:“你沒聽見她說要去加草料嗎?”

他的語氣刻薄非常,白盈玉畢竟是大戶人傢小姐,如何受得瞭這等無名閑氣,微惱道:“既然你知道,何不自己去找?”

短暫的靜默……

“因為我是個瞎子。”蕭辰淡淡道,臉緩緩轉向她。

白盈玉呆住,不可置信地盯住他的雙目,眼珠漆黑如墨,與常人無異,隻是少瞭幾分靈動與光華。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艱難啟唇,欲向他賠禮,忽見莫研和寧晉已回來坐下。

混然不知他們兩人之間發生瞭什麼,莫研笑瞇瞇地朝蕭辰道:“二哥哥,我來趕車,你在馬車裡頭歇歇好不好?”

“你會趕車麼?”

“當然會,你可記得:在傢的時候,我還替鎮上的劉叔趕瞭幾日馬車送酒。”

似乎想回那時情形,蕭辰總算露出瞭點笑意:“自然記得。”

看著他的臉寒冰消融,白盈玉有些發怔,賠禮的話不知怎得就說不出口,隻微垂瞭頭聽他們說話。

“二哥哥,出門左五。”莫研取瞭自己的包袱,又替他拿瞭行裝,告知蕭辰馬車所在,遂出門先將東西放上車。

蕭辰起身,白盈玉趕忙也站起身來,以為他會需要有人來扶著走路,立在當地猶豫著是否上前,愣神之間,蕭辰已越過她身側,獨自走出客棧,左轉五步,正停在馬車旁邊。

“這個傢夥哪裡像個瞎子?”

忽聽見身邊寧晉搖頭嘆道,她慌忙收回視線,怕他看出自己的異狀,忙取瞭包袱出門去。

寧晉慢吞吞跟上。

當掀開車簾,發覺馬車正往城外駛去的時候,白盈玉才後知後覺地啊瞭一聲:“我們不是要等揚州知府回來麼?怎麼……”

蕭辰聽見也當沒聽見,壓根就不理會她。寧晉斜瞥瞭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有這位蕭大俠在,功夫瞭得,想必是前路無憂。”

蕭辰向來敏感,雖目不能視,仍聽出寧晉話中酸意,冷淡道:“江湖難測,蕭某可不敢打包票,兩位不妨權衡思量,此刻下馬車也不遲。”

“你讓我下馬車!?”

寧晉嗓門提高,這輛馬車可是自己買下來的,若是有人要下去,也不應該是他。

莫研的聲音適時出現:“六斤,你出來駕車,我覺得自己的胳膊還得多歇歇才好。”說話間,她已勒住韁繩,探入馬車中,連拉帶拽地把寧晉扯出去,不讓他再有說話的機會。

待寧晉回過神來,韁繩已經塞入他手中,莫研低低在他耳邊惱道:“我不是叫你莫惹我師兄嗎?”

“到底是誰惹誰!”寧晉一肚子氣,“你沒聽見他……”

“算瞭,算瞭,”莫研拍拍他肩膀,把他後半截話拍掉,息事寧人,“總之這一路上你莫再和他說話,大概就能相安無事瞭。”說罷,不等寧晉羅嗦,她便鉆入車中。

寧晉氣得猛拽韁繩,瘦馬被他扯得一驚,揚起前蹄,嘶嘶長鳴,隨即往前竄去,倒比方才跑得快多瞭。

馬車內自然顛得厲害,連莫研都不得不一手扶著車窗,方能穩住身體;白盈玉更是被顛得東倒西歪,幾次都差點撞到蕭辰,幸而都被莫研拉住。

隨著馬車行進,蕭辰的眉頭愈皺愈緊,忍瞭良久,終於沉聲道:“可否挪開尊足?”

莫研一怔,往底下瞧去……

“啊!”白盈玉輕呼出聲,慌忙挪開自己的右腳,見蕭辰的黑色靴面上已然臟污不堪,忙疊聲陪禮。

“不如到瞭下個鎮子,重新買一雙?”她細聲問道。

蕭辰冷哼:“不必費心。”

面對如此漠然的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白盈玉停口,求助地看向莫研。

此時的莫研正饒有興趣地盯著蕭辰的靴子,絲毫沒留意他們倆說瞭些什麼,自然也沒看見白盈玉的一臉尷尬。

“二哥哥,這靴子是在京城買的吧?我瞧見開封府裡馬汗就穿著這麼個靴子。”她笑道,“可惜他腳底功夫不好,靴底跟處磨得起毛,不像二哥哥你的,還是平平整整。”

蕭辰淡淡一笑。習武之人,提氣而行,腳下忌滯拖,越是功夫好的人靴跟處越難有磨損。

“展大人若不是受傷,他的靴跟也是平平整整的,我之前還以為那禦貓二字就是個虛名號,沒想到他的輕功著實不錯,那晚去寒山寺,若不是他拉著我,我還真是追不上。”

蕭辰聽到此處,面色一沉,白盈玉瞧在眼底。

“也不知道你和展大人的輕功哪個好?”莫研一徑嘰嘰喳喳,興致盎然地笑嘻嘻道,“回頭到瞭京裡,找個由頭,你們比試比試才好。”她原是小孩心性,說起武功,自然隻想到高下之別,至於此二人願不願比試,分出瞭高下各自心中又當如何,她卻是半分都未思及。

蕭辰淡淡道:“他功夫好不好,與我們有何相幹。這些官府中人,還是遠些的好。五師弟的事情瞭結後,你就同我回去。”

“哦。”

莫研隨口應瞭,壓根沒往心裡去。

蕭辰聽她答得飛快,便知道她沒當回事,原想再說她幾句,卻未說出口,隻在心中默默地想:自相遇以來,展昭在師妹口中被提及多次,卻不知這短短數十日,師妹與他經歷多少事,兩人竟已如此親近。

“……你方才說展昭受瞭傷?”他猶豫地開口。

“嗯。”莫研點點頭,想到一路行來所遇到的事情,索性挨著蕭辰坐下,方才在店中多有不便,不能詳詳細細地將經過告訴師兄,此時正好向他慢慢道來。

《一片冰心在玉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