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說笑笑,忽外間有侍女在外面試探問道:“莫姑娘,你可在裡面?”
“在。”莫研應道。
“公主有請。”
公主怎得還沒睡下?莫研疑惑地看瞭展昭一眼,後者點點頭,示意她快去。她隻好起身拎起食盒出帳去,將食盒交與侍女,自己便往趙渝的牙帳而去。
牙帳內僅點瞭一盞銀剔花小燈,趙渝靠在屏風後的軟榻上,手中還持瞭卷書,目光卻怔怔望著燭光,沉思著什麼……
“莫研參見公主。”
“你過來吧。”
莫研依言轉入屏風後,略帶疑問地望著趙渝:“公主找屬下有事?”
“你……”趙渝欲言又止,指瞭指旁邊的圓凳,“你先坐下。”
也不懂得推辭或謝恩,莫研大大咧咧地坐下,探究問道:“公主,您是不是不舒服?”見趙渝精神倦乏,她第一反應便是,多半是酒席上那些肉吃壞腸胃瞭。
趙渝輕輕搖搖頭,看她瞭半晌,似乎想說什麼又難以啟齒。
“……”她不說話,莫研就隻能幹瞪眼。
自酒席散後,趙渝便是滿腹心事,席間耶律洪基與蕭觀音的點點滴滴皆落在她眼中,雖然知道契丹風俗比起大宋要不拘許多,可那兩人眼神之間的情意,卻是怎麼也瞞不過人去。她心中思量甚久,又不能完全肯定,欲找人相問,席上從頭到尾將此幕收到眼底的人雖多,可能喚來問話的卻甚少。想來想去,隻有莫研是女兒傢,性情也算爽直,問她應是最合適的瞭。
良久,她終於還是開口瞭:“你覺得睿祥郡主是來作什麼的?”
“來迎您的呀。”
趙渝白她一眼:“大遼有多少個郡主,怎麼偏偏就她一個人來瞭。”
“自然是因為她心裡喜歡著耶律洪基,所以才特地跑瞭來,想瞧瞧您的模樣。”莫研理所當然道。
趙渝一怔,她說話沒什麼忌諱,所說自是清清楚楚的大白話。
“你也覺得她喜歡著耶律洪基?”
莫研聳聳肩,蕭觀音在席上對耶律洪基甚是親密,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那耶律洪基對她……是將她當小妹妹麼?”趙渝又問道。
“這個……”這可難倒莫研瞭,她細細回想瞭半日,才道:“反正,看起來他對那郡主著實不錯。”
趙渝沉默,目光落寞。皇傢嬪妃三宮六院,她並不是不懂,隻是尚未嫁時,便知道夫婿已有心上人,自是另一番滋味。
雖然遲鈍瞭些,但莫研終還是明白瞭趙渝的心事,她自己滿心歡喜地沉浸在與展昭的相許之中,自然明白情之為物,如何能容瞭下第三個人。若是展昭喜歡上他人,或是要娶他人,自己又不知該如何傷心難過。
突然有點後悔在酒席上事情,莫研咬咬嘴唇,半晌,才勸道:
“這樣說起來,那位郡主也挺可憐的。”
聞言,趙渝很想吐血,想都不想就沖口朝她怒問道:“難道我就不可憐?”話說出口才想到這話與公主身份實在不符合。
“都挺可憐的。”莫研鄭重作出結論。
“你……”趙渝氣結,瞪瞭她半晌,一股氣忽又泄下去,懊惱地低低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莫研撓撓耳根,同情地望著她。感情之事,說不清道不明,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她又哪裡會有法子讓耶律洪基喜歡上公主。
趙渝自然也沒指望她能給出什麼法子,那話不過是說給自己聽的罷瞭。
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莫研隻好一聲不吭。趙渝鬱鬱寡歡,亦不作聲,卻也未讓莫研離去,眼前有個人總是感覺好些。
帳內一片靜默,能聽見外間曠野上的風呼嘯而過,燈火猛地晃瞭一下,差點熄滅,驚得趙渝猛得從榻上坐起來,與莫研四目相投。後者小臉煞白,顯然也嚇得不輕,保持著腦袋僵化的狀態,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帳內轉瞭幾圈。
“是不是有鬼!”
莫研最怕這些東西,嚇得連聲音都不敢出,用口型朝趙渝道。
“胡說八道!”
知道自己應該大聲訓斥她,可趙渝的聲音怎麼都提不起氣來,顯得心裡很沒底,又連聲傳喚瞭候在帳外的幾名侍女進帳來,方才讓莫研離開。
展昭此時正預備歇下,剛剛脫下外袍,便見有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大哥!”莫研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看她臉色發白,展昭也微微一驚,忙上前問道:“怎麼瞭?出什麼事瞭麼?”
“大哥!”莫研索性一腦袋栽進他懷裡,牢牢抱住不撒手,“方才,方才,在公主帳篷裡起瞭一陣陰風,蠟燭差點滅瞭。”
原來就是這點小事,展昭有些哭笑不得,但又知道莫研最怕這些,隻好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也許是這裡風大,從縫隙裡透進來也說不定。”
莫研微抬起頭,目光驚疑不定地瞧著他:“不是,當時帳篷裡一點風都沒有。”
“那公主呢?”
“她好像也嚇得不輕,叫瞭好幾個侍女進去陪著她。”
就在此時,遠處隱隱傳來急急的馬蹄聲,愈來愈近。
“殿下!殿下!”有人在疾呼,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聽得人心裡忐忑不安。莫研聽著這聲音,愈發害怕起來,揪緊展昭的衣裳,後者有心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事,卻能感覺到懷中身體微微發抖,一時不忍推開她。
營內甚多人都被此人驚著,紛紛出帳來看,耶律洪基身披錦織外袍,也急急步出……
來人直到瞭耶律洪基不遠處才翻身下馬,匍匐跪行至耶律洪基跟前。
“殿下,殿下!”
“究竟出瞭什麼事,快說!”
“殿下,皇太後、皇太後……駕崩瞭。”
此言一出,四下裡的遼人立時響起哀號之聲,人人面露悲傷之色。耶律洪基呆立半晌,轉頭厲聲吩咐道:“立時拔營,回中京!”
“領命!”
莫研一直豎著耳朵細聽外間動靜,一聽到皇太後駕崩五個字,她立時雙目圓睜,言之鑿鑿地朝展昭道:“你看,你看,方才一定就是皇太後!”
事情如此湊巧,展昭也找不到話來解釋,何況此時外間必定甚為混亂,他須得出去安排這邊宋人事宜,還得與公主商議。看莫研揪緊自己的衣角,模樣楚楚可憐,展昭忍不住低頭在她額頭上親瞭親,微笑道:“莫怕,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莫研深吸口氣,又摸摸額頭,才用力點瞭點頭。
兩人出帳時,見營內人影憧憧,遼人忙忙碌碌地穿梭著,卻絲毫不亂,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拔營的各項事務。展昭先進公主牙帳,告之一切,兩人相商片刻,便傳話令隨行宋人皆先換上素服,以示哀傷。
遼人動作甚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然收拾停當。趙渝亦被請上迎嫁的青幰車,車的璃頭和蓋頂都鑲嵌銀飾,且是用白駱駝駕車。
“皇太後突然駕崩,我們需得日夜兼程趕回去,旅途難免勞累,恐怕要委屈公主瞭。”耶律洪基特地到趙渝車前來賠禮。
“殿下是至孝之人,不必擔心,我很是明白。”趙渝回道。
“多謝公主體恤。”
耶律洪基一抖馬韁,轉過馬頭,直奔在隊伍最前方,他身後緊緊跟隨的便是蕭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