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天,陳江河收到一張請帖,隻見上面寫著:義烏傳統武術大會將於3月15—16日在梅湖體育館舉行,經組委會研究決定請您擔任評委,敬請參加。
陳江河自七歲起習義烏雲步、棍花,外出謀生時又學會瞭散打、拳擊,對武學見解頗深。他所瞭解的“金臺拳”由八卦掌、降妖拳和猴拳三套拳術組成,大狗已經學會瞭這幾套獨門絕技,其中,“金臺拳”因其速度之疾炫、目標之精準、力道之深厚、節奏之明朗、儀態之優雅而獨樹於武林。讓義烏武術界慶幸的是,失傳已近千年的“金臺拳”,將在本屆武術大會上首次向義烏市民展示。陳江河也正想著找機會和大狗見面,因為大狗師徒的公開身份是武師,於是便請組委會牽線,與大狗見個面。
大狗是開貨車來跟陳江河見面的,他想試試陳江河的功夫,於是故意把車子在他面前風風火火地停瞭又起動,急得陳江河躲閃連連,在車子前好生翻瞭幾個跟鬥。
“你們這是玩命啊,有本事過來單挑!”陳江河大聲喊著攔住車。
大狗的幾個鐵哥們從車上跳下來。大狗從車上探出頭,對陳江河喊道:“你不是還要找我們麻煩嗎?來啊!”
陳江河原本就有一肚子火,見大狗如此野蠻,火氣更大,他一把拉住貨車門,想爬到車廂裡。大狗手下見勢不妙,扯住陳江河的衣領不讓他上。
陳江河一把甩開那個人的手,說:“大狗,你給我下來!”“我憑什麼聽你的!陳江河,我告訴你,我跟你的賬還沒算呢!”大狗也不示弱。
“你們盜用商標,制造偽劣商品活該受罰,這賬怎麼就算到我頭上來瞭?我看你是在裡面還沒待夠吧。”
大狗說:“我們也是靠勞動賺錢。”
聽到這句話,陳江河氣不打一處來:“說得好聽,你知道設計一款首飾要耗我們多少道工序嗎?你倒好,拿著別人的產品用這些簡單模具仿制。你有本事幹嗎不帶你兄弟正兒八經掙錢,非得幹這種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勾當?”
大狗極不服氣地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說得這麼輕巧!再說瞭,我們哥們幾個這輩子就這賤命,怎麼樣?”
“你別在這裡跟我說命賤不命賤,你那是害人傢。”陳江河回道。
聽瞭陳江河的話,車裡的幾個人開始竊竊私語,細心的陳江河察覺到瞭他們的變化。
陳江河緩瞭緩口氣對大狗的兄弟們說道:“你們幾個都沒娶媳婦吧?你們這樣做就不怕娶不到老婆?即便是娶瞭老婆,你將來也不能跟孩子說你爸我是造假大王?這不光彩吧?說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又進去瞭,老婆一改嫁,孩子也沒瞭,傢也散瞭,到那時後悔都來不及瞭。”陳江河邊說邊留意著大狗幾個手下的表情。大狗則朝他們瞪瞭瞪眼。
陳江河繼續說:“大狗,你們都是身懷絕技的天才,可是你們現在這樣做跟做賊有什麼兩樣,這算哪門子生意?你們現在是有本事沒用對地方,所謂英雄無用武之地,幾位朋友,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被陳江河這麼一說,大狗的幾個手下洋洋得意起來。“我們是英雄瞭,哈哈。”
大狗喘著粗氣:“陳江河,你別在這裡忽悠瞭。你說,像我們這些人誰敢要?”
陳江河大聲地說瞭一句:“我敢。”
陳江河擲地有聲的兩個字,讓大狗聽傻瞭,眾人面面相覷,沒發一言。這時大狗突然捧腹大笑起來,他的手下也跟著笑。“你知道哥幾個幹這營生一人一年能掙多少?十萬!十萬啊!陳江河,你給我聽著,沒本事你別在這兒給老子誇海口。”大狗說著,叫瞭一聲二錘,“二錘,來,你跟這小子說說,你今年掙的錢蓋瞭幾間房子!”
那個叫二錘的連忙伸出五個手指頭。
大狗得意地說:“五間啊!陳江河,你付得起嗎?”
陳江河說:“我付得起,而且憑你們的本事還可以賺更多。”
“陳江河,你別在這兒信口開河,你讓我們吃的苦還不夠多嗎?我信誰也不信你!”
陳江河說:“大狗,我不是信口開河,我說的是大實話。你們幾個跟我一起做,底薪十萬,怎麼樣?”
“啊?!”大狗手下們聽瞭,吃驚地相互對望著。
陳江河笑笑說:“對,年薪十萬,外加勞保福利,根據業績還有提成。”
幾個人眼巴巴地看著大狗。大狗冷笑道:“陳江河,你這話說得太離譜瞭吧,你是大善人啊?你怎麼不說拿錢打發我們兄弟呢?”
陳江河淡然道:“我不是慈善機構,也不是大善人,我隻是個商人,你們幾個是難得的高手,現在市場競爭那麼激烈,產品要根據市場的變化而變化,要按客戶的要求設計產品,設計師要隨時調整出樣品給供應商。你們加盟,也算是幫我一把呀。”
大狗的手下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二錘說:“哥呀,我不想再這樣混下去瞭。”另一個說:“可我們不知道陳江河他心裡打什麼主意啊,別忘瞭是他把我們坑成這樣的。”
“那不能全賴人傢陳江河,管教不是說瞭嗎,重新做人,要是再進去,那是要判重刑的。”
大狗可不讓:“要是別人,我也就從瞭,你,陳江河,沒門!”說著,大狗手臂一揮,“兄弟們,上車!”
大狗的手下們一溜煙地上瞭車,看著車子漸漸遠去,陳江河深深嘆瞭一口氣。
二
遊戲廳內,陳路和駱玉珠的父親正默契地打著遊戲,周圍有不少看熱鬧的人。
打著打著,陳路突然大叫:“狼,你堵左邊!”
駱大力拼命按著操作鍵:“我堵不住瞭,你趕緊火力支援!”
陳路幹脆從椅子上跳下,嘴裡喊著:“俺來也!”
在兩人的默契配合中,屏幕上終於彈出闖關成功的圖像。陳路歡呼雀躍,一把摟住駱父脖子,一老一少奪到寶似的抱成一團。
打完遊戲,兩人坐在路邊吃著冰淇淋。駱父繪聲繪色地給陳路講起瞭故事。
“小子,我給你說一個事,是關於一位女船主運假貨的。這事當時我就覺得奇怪,我一看船的吃水線就知道肯定有問題!如果船上都是棉花,不可能那麼沉。我要驗貨,船主捋一捋胡子,抄起傢夥要攔我,我使瞭一個降龍十八掌,又來瞭一個鷂子翻身,直落到他身後,一劍刺上去,你猜流出來的是什麼?”
陳路好奇地問:“是什麼?”
“是沙子,他居然用沙子來冒充棉花!”駱父得意地說。
陳路舔瞭一口冰淇淋,沖駱父笑笑,說:“你是我見過的IQ值最高的網友,遊戲也打得棒,牛皮也吹得棒。可你這故事也編得太差勁瞭吧。”
駱父愣瞭一下,問陳路怎麼知道自己在編故事。陳路眨眨眼告訴他:“第一,隻有傻瓜才會用沙子冒充棉花;第二,降龍十八掌是武俠小說裡瞎編的;第三,開頭說船主是女的,為什麼後面又捋一捋胡子,蒙誰呢?”
駱父詭秘一笑,說:“不愧是駱玉珠跟陳江河的孩子。”
陳路驚愕地:“什麼?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我爸媽?你是我媽派來的奸細!哎呀糟瞭!”還沒等駱父回答,陳路轉身飛也似地跑瞭。
三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在老火車站豪華的女子會所內,水晶燈下,一群貴婦圍坐在沙發上品著茶,說笑著。一位老板娘拉著駱玉珠的手:“我們想組團去阿拉斯加滑雪橇,玉珠,你和我們一起去一趟吧。”
沒等玉珠回答,一位小姐妹就搶著說:“還是去冰島看極光吧!”
一位叫吳姐的姐妹故意挑逗:“行瞭你們,玉珠除瞭做生意賺錢,哪也不會去的!”
駱玉珠一聽樂瞭:“瞧你說的,我去年沒和你們去羅馬嗎?”
“你還好意思說呀,把我們扔在羅馬,自己跑去跟外商談生意去瞭。”小姐妹說。
“人傢這是跟老公歐洲補度蜜月,你們誰行?”姐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
眾人一陣哄笑,駱玉珠哀求道:“哎喲,你們這些麻雀娘,就別再欺負我瞭吧!”
正說著,服務員進來在駱玉珠耳邊低語,駱玉珠和大夥兒打個招呼起身離開。
在外廳,萊昂神色焦灼地等在那裡。駱玉珠笑著打量萊昂道:“什麼事啊,非要當面談?看你十萬火急的樣子。”
萊昂告訴玉珠,自己在歐洲各國的夥伴們紛紛打來電話,問這批貨能否先降價。費爾南德已經下降瞭10%,我們的分銷商壓力太大。
駱玉珠抱起胳膊凝視萊昂,來回踱著步說:“價格可以降,但損失要你們自己承擔。”
萊昂雙手一攤苦笑道:“你是不是先跟陳董商量一下?我這些分銷商從前都是跟我一起出海的船員,如果能扛得住,他們不會打這求援電話的。”
駱玉珠思索瞭片刻,對萊昂說:“既然大夥都做過船員,我問你,上船前談好的價格,等遇到風暴,船員放下手裡活,先跟船長談漲價,你會怎麼想?”停瞭一會,駱玉珠正色道:“萊昂,後面的貨我們肯定要跟楊氏打價格戰,但是現在,請你轉告你的夥伴,需要他們自個扛住。”
萊昂聽後黯然離去。
在香山國際酒店門口,王旭也不等陳大光,搶先一步就往大堂裡走。
陳大光追上前去:“哎!王總,你這樣沒規沒矩,人傢會笑話我們公司的。”
王旭掉轉頭,冷冷地瞧著陳大光。陳大光說:“你別這樣看我,從現在起,你是我的手下瞭,要跟我學東西,是不是?這可是你爸說的。”
陳大光微笑著,將包遞到王旭手中,王旭沒接。陳大光倒不著急,兩人對視片刻,王旭這才無奈接過。
陳大光得意地邁步上前安慰說:“名師出高徒,叔在教你怎麼做事呢!”
天黑瞭,陳傢別墅裡,駱玉珠在給丈夫推背,陳江河閉眼趴在床上,他跟玉珠商量:“如果分銷商都感到壓力,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降價?”
駱玉珠口氣堅決地說:“不行,我們必須按規矩辦事,如果一開始就沒規沒矩,以後更會受人欺負!”
陳江河笑著說:“幾十年瞭,犟脾氣一點也沒改,真是瓷公雞,玻璃貓—一毛不拔的鐵娘子。”
駱玉珠一聽這話就來氣:“你還說我呢,我那幫姐妹還笑話我,就曉得整天被老公拴著褲腳做生意。”
陳江河笑著沒吭聲。駱玉珠可不放過他:“別裝睡,裝睡我也說!”
按摩器在陳江河背上來回穿梭,陳江河覺得特別舒服,問老婆這按摩器在哪買的。駱玉珠說:“吳姐老公最近進瞭批保健器,專門送給會所的姐妹們試用。”
陳江河像是突然開悟似地說:“我們公司的飾品也拿去給大傢試用試用,怎麼樣?”
“按那些太太們的品位,送就要送高端貨,那得花多少錢啊?不送!”駱玉珠道。
陳江河輕聲說道:“小氣!”駱玉珠按住丈夫剛要抬起的頭,用力推起來。陳江河的臉埋在枕頭中,告訴玉珠,“我跟大狗他們見面瞭。”
駱玉珠一聽,驚愕道:“你一個人去的,你們沒打起來?”
“沒有,談得不錯。以後大夥井水不犯河水。”陳江河笑瞭,“不知道為啥,我挺中意他們的。”
駱玉珠整個身子都壓在按摩器上,發狠地推著,“神經有毛病!”
陳江河哎喲大叫起來……
四
陽光大道N8號玉珠公司前,萊昂臉色難看地走下車,邱巖從另一側下車,緊隨其後,邱巖事先提醒過萊昂,要說服對方公司接受新標準比登天還難。
萊昂不明白,中國人做一點改變為什麼就那麼難!今天跑瞭五個廠,居然每個人都跟他提困難,就不願意改變!邱巖笑著告訴萊昂,這個態度已經算不錯瞭,很照顧他面子瞭。
此時,邱巖手機響起,她瞥瞭萊昂一眼,走到一邊:“走之前不是確認瞭嗎?為什麼剛才不說?”
萊昂上前問邱巖:“什麼事?”
邱巖掛上手機嘆瞭口氣:“就剛才那個五金廠的技術員來電話,說我們要求的刀具尺寸他們沒法做。”
萊昂用西班牙語嘟噥瞭一句,轉身往外走。邱巖不知道他要往哪去,連忙追上去:“等等,我讓公司的車回來接你。”萊昂不理,咬牙快步往前走。
邱巖無奈,一路小跑跟著萊昂,轉過樓角,萊昂在一輛摩托車前停下來,並將一個女士頭盔遞給邱巖。“上來!”萊昂命令道。說完,“呼啦”一聲,摩托車急馳而去……
摩托車在廠區停下,萊昂大步向車間裡沖去,邱巖緊跟其後。技術員從裡面迎出來,好奇地看著邱巖,問:“邱總,你們怎麼回來瞭?”
邱巖還沒來得及回答,萊昂搶上一步怒吼道:“是誰說達不到標準的?給我站出來!站出來!”
見這陣勢,技術員們嚇壞瞭,邱巖連忙上前勸阻。可此時的萊昂像頭急瘋瞭的獅子:“如果是男人,答應的事就必須做好!產品是你們做的,這一點標準都達不到,憑什麼跟他人競爭?”
萊昂越說越激動,他一邊罵著,一邊用頭盔砸向車間大門。技術員慌亂地叫保安阻止,邱巖見勢不妙,雙臂抱住萊昂,勸他冷靜。
這時,兩個手持警棍的保安跑瞭過來。邱巖連忙攔住:“沒事瞭,沒事瞭。”又轉身向技術員,“你們去會議室等我吧。”
等大夥散去,邱巖雙手揣兜註視著坐在面前的萊昂。“對不起。”萊昂有氣無力地說。邱巖不再說什麼,轉身默默離去。萊昂瞇眼望著邱巖背影,起身快步跟上。
陳江河傢的門鈴聲響起。駱玉珠以為小路回來瞭,忙叫趙姐去開門。
原來是柱子叔,後面還跟著一群人。駱玉珠眉頭一皺,連忙往樓上走。隻聽柱子叔喊:“來來來,都進來,甭客氣!到我們雞毛傢就跟到自己傢一樣。”
趙姐把拖鞋遞上。柱子叔擺擺手:“不換瞭。”
一聽柱子說不用脫鞋,和柱子一道來的人都樂瞭。眾人哄笑著走進駱玉珠傢中。
柱子問趙姐道:“雞毛在傢嗎?”
趙姐說:“老板不在。”
“那玉珠呢?”柱子繼續問。
丈夫不在傢,駱玉珠知道自己躲不過,隻得走下樓梯迎接客人。
見到玉珠,柱子叔問:“江河去哪瞭?”
“去公司瞭。柱子叔,這幾位是……”駱玉珠說。
“這些都是我們陳傢村的鄉親,年紀大瞭,在外打工幹不動瞭,我想問問雞毛,他這裡有沒有什麼差事,留幾份給我們做做。”說完,一個個把同村人介紹給駱玉珠:“樓大爺、石頭伯、旺叔……還有這位是村東頭的陳二嬸兒子。”
駱玉珠笑著點點頭。這時門外響起瞭汽車聲,駱玉珠沖趙姐使瞭個眼色,趙姐不動聲色溜出門去。
別墅外,陳江河正要下車,趙姐小跑上前,低聲說:“老板,夫人讓你快走。”陳江河一愣,剛想問,隻聽屋裡一陣喧嘩,就知道傢裡來客人瞭。
“是老傢陳傢村的人找來瞭!說要找你幫忙找事做!”趙姐說。
“好啊!今天正好有人送我酒!”陳江河下車,打開後備廂,取出兩瓶丹溪酒來,“趙姐,炒幾個菜!今天我要跟老鄉們好好喝幾杯!”
趙姐急瞭:“您還不走?”
見陳江河回傢,老鄉們高興地喊起來:“雞毛,雞毛回來瞭!”
陳江河一個個地打著招呼,那個熱情勁,就像幾輩子沒見面似的:“來來來,快坐下,我讓趙姐和玉珠弄幾個菜,我們好好聊聊。”
五
香山國際酒店的包間內,王旭局外人似的坐在席間,桌上擺著幾瓶丹溪酒,陳大光正與幾個廠長推杯換盞,談著生意。
陳大光說:“各位,我們就按剛才說定的標準走,各廠最近不能再接別的活瞭。”
一廠長問:“大光,玉珠集團的貨將來真能覆蓋整個歐美?”
“歐美算什麼?陳董要走一步大棋,將來玉珠集團的貨要覆蓋五大洲!再過兩年大傢就是元老級供應商瞭,你們就等著發財吧!”陳大光說著和大傢舉杯暢飲。王旭苦笑著不言。
陳大光白瞭王旭一眼,叫他快給各位廠長倒酒!王旭很不樂意地給各位倒上酒。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個險值得冒,陳董的本事我們是見過的。”“玉珠集團能找我,是看得起我。”聽著這些話,陳大光可開心瞭,正在高興之時,他突然聽見瞭一個懷疑的聲音:“可是我聽說,原先給你們公司供貨的廠傢,都沒有什麼利潤啊,是真的嗎?”
聽聞此言,陳大光忙向各位解釋:“這隻是暫時的,等熬過這段……”
“原來說瞭老半天是灌迷魂湯啊,人傢楊氏可是出瞭高價的!”
“我們出價不一定比楊氏高,但你們少賺瞭的利潤本公司會想辦法補上!不信,你們問問這位王公子。”陳大光說著把王旭推到前面,“王旭,來,給廠長們敬酒表表態!”
眾人一陣嘩然。“是王公子,陳大光你也不早說!”
王旭尷尬舉杯:“各位,幸會。”
“鬧瞭半天玉珠集團少帥在這呢!我還以為你是大光的助理。”
陳大光得意地拉過王旭:“他就是我助理!他爸爸讓他跟著我鍛煉鍛煉,想多學點本事呢!”
王旭紅著臉,羞臊得抬不起頭來,恨恨的目光望著陳大光沒有說話。
酒足飯飽後,陳大光與廠長們勾肩搭背,低聲說笑搖晃著走出。
王旭提著幾袋禮品費勁地跟隨在大光身後,陳大光接過,把玉珠集團生產的首飾,一一送到廠長們手裡,說:“拿回去給嫂夫人或閨女當回頭貨!送情人也行。”
王旭跟在他後面,盡力掩飾厭惡,心中暗想,陳大光也太過分瞭,便找瞭個借口,擺脫瞭陳大光。
回去的路上,王旭給邱巖打瞭個電話,不巧邱巖正在萊昂的摩托車上,大風呼呼刮著,根本聽不清聲音。
邱巖隨即掛斷電話,萊昂問:“男朋友?”
邱巖默不作聲。萊昂一笑:“對不起,我不該問。我請你吃點東西!”
邱巖雙手抓緊萊昂的腰,摩托車飛馳一般呼嘯而去。
王旭無奈地看著手機發呆。
王旭漫無目的地來到爺爺陳金水傢。
此時,陳江河傢裡,酒足飯飽後的鄉親們提著回頭禮品,邊剔牙邊咧嘴樂。柱子叔與陳江河聊著他孩提時候的事,聊瞭一會,柱子把話題轉到瞭找工作的事上:“雞毛啊,你命大啊,小時候你到在座的每一傢都吃過飯,柱子叔替你做主瞭,現在你可得給他們找個好差事呀!”陳江河笑著答應柱子叔的要求:“柱子叔,您放心,這事我會考慮,今天我先把大夥送回去。”
柱子叔沖眾人揮手:“你們先上車。”
他把陳江河拉到一邊說,自己那攤位太偏,客流量又少,你是個體勞協會長,求你幫我租個好攤位。陳江河一琢磨,自己在三區有攤位正想轉租,便爽快答應,叫柱子叔明天便可去公司,會有人帶他辦手續。柱子叔一喜,忽然想起租金的事兒,陳江河說,原來攤位你付多少錢,換過來你也付多少便是。柱子樂得合不攏嘴,轉身屁顛屁顛地向車跑去:“從小沒白疼!當年我就斷定,雞毛一定出將入相、肯定有大出息,果然沒看走眼。”
陳江河疲憊地推門進屋,駱玉珠正收拾著杯盤狼藉的餐桌,趙姐則在使勁擦地。“趙姐,辛苦瞭!”陳江河向趙姐打瞭個招呼表示感謝。駱玉珠不開心瞭,她低聲問陳江河:“我真想不通,你為什麼要一再遷就他們?憑什麼要把村民招進公司?柱子叔還要換攤位,太過分瞭!我看這樣下去,公司遲早會被他們拖垮。”
“我的命像雞毛一樣輕,像雞毛一樣不值錢,可陳傢村人卻省下自己的口糧,一口一口把我喂大。那時候我曾經想過:如果需要我用口糧來還這份情,我會拿出自己最後一份口糧;如果需要我用身體的一部分:手臂、腦袋、胳膊,我也會閉上眼睛,毫不猶豫地砍下來,奉還鄉親們人情。我背負著全村的人情債啊。玉珠,請你理解我。”
“可柱子叔那種人就算換瞭攤位還是做不好的,你這樣做,與其說是幫他們,還不如說是在害他們。”駱玉珠說。
“柱子叔他們都老瞭,還能夠幫他們幾次呀?”陳江河嘆瞭一口氣說。
“公司不是收容所,我堅決不同意招你這幫老鄉進來!”駱玉珠甩下這句話,直往樓上跑去。
陳江河無奈地搖瞭搖頭。
駱玉珠上樓推開小兒子的房門,陳路一見她,忙把電腦屏幕上呈現出的對話框關上瞭,駱玉珠見兒子又在上網聊天,不禁有幾分惱怒:“你就不怕我告訴你爸,作業做完瞭嗎?”陳路說,“那些作業太簡單瞭,早在學校就做好瞭。”
“跟誰聊天呢?”駱玉珠邊問邊走近電腦,一看屏幕,更來瞭火氣,“還贖罪的狼,看網名就知道不是好人。”
“不許你侮辱我朋友!”陳路朝母親喊道。
“等告訴你爸瞭,就知道是不是侮辱瞭。”駱玉珠威脅道。
“媽,別告訴爸爸,我求你瞭。”聽到母親說要把上網聊天的事告訴父親,陳路急瞭。
駱玉珠一看王旭沒在,就問小兒子:“你哥呢?怎麼還沒回來?”
陳路說瞭句不知道,便把母親推出瞭門外。駱玉珠拿出手機打王旭的電話。
王旭在敬愛的金水爺爺傢,他痛苦地撐著頭,看著手機在眼前一閃一閃的,卻視而不見,誰的電話也不想接。他不明白,爸媽為何要賠本賺吆喝呢?
“王旭啊,我現在也摸不清你爸媽的套路,沒學會爬就想著跑瞭。他們不惜血本把產品賣往歐洲,又在上海一樓開店,這明顯是在往倒敗裡走啊。大概是我老瞭,不明白現今的世道瞭。”陳金水也不理解。
“您永遠不會老,爺爺,是他們錯瞭。”王旭安慰著爺爺。
陳金水目光復雜地註視著王旭:“從小你就愛往爺爺這跑,跟我最貼心,誰都說你最像我,今天爺爺跟你交交心。”
“當年陳大光帶著村裡年輕人去賺錢,搞得雞飛狗跳的。而我還不是靠自己養雞、紮雞毛毽子挺過來瞭?到頭來,你看誰笑到最後瞭?”王旭嘆息說:“我爸跟我講過,爺爺當年比誰都看得清世面,現在更是看得清楚。”
見孫子誇獎,陳金水馬上告訴王旭莫要遲疑,做人就要有主心骨!不能再任由父母敗傢下去,義烏人的買賣是一分一厘賺出來的,而不是靠冒險賭來的。
陳金水想起自己那麼多年來負責抓生產,也抓出瞭幾個靠得住的五金廠,效益都不錯。這次江河夫妻倆要把資源都用上,將優質產品全部供往歐洲,他自己便留瞭個心眼。
王旭以為爺爺想讓他另起爐灶,其實陳金水想的是,這幾個周邊地區的五金廠生產能力強,可以用來做一批老式鐵鍬、農具,踏踏實實地做秋收買賣,有利潤賺!王旭皺眉擔心,這事要是被父母知道怎麼辦?
這事陳金水跟巧姑、大光都沒提過,他告訴王旭:“等他們那邊虧瞭,這邊賺到錢,就全明白瞭。”
陳金水順便問:“跟邱巖的婚事怎麼樣瞭?什麼時候能喝上喜酒?”王旭臉一紅:“爺爺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早著呢!”
陳金水叼著煙袋笑著開導說:“各方面條件都這麼好的女孩要趕緊追,否則小心被老外拐跑。我早就聽巧姑說起過,那個萊昂非要邱巖做助手。你這孩子這麼內向,又不知道哄女孩,那個萊昂可是滿世界混過的。什麼也逃不過你爺爺的眼睛啊。”
王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卻滿不在乎地一笑說:“爺爺,您就不要為我操心瞭,我心裡明白。”
六
萊昂和邱巖走進藤香園餐廳坐下,點好菜,將菜單遞給侍者,萊昂一摸口袋,攤開雙手搖搖頭。經邱巖再三催問,萊昂才把苦衷告訴邱巖,自己最近實在太倒黴!歐洲的幾個夥伴都被費爾南德挖走瞭,自己資源有限,隻是個漁民,而費爾南德是整個傢族!萊昂的銷售體系一夜間全沒瞭,費爾南德出手太狠,這事萊昂也沒讓陳董和駱總知道,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萊昂說著傻傻地盯著邱巖,像盯著自己的救星。
邱巖不敢相信地起身,隨後又坐下審視這個棕發年輕人,喃喃地說:“你發脾氣真夠嚇人的,萊昂先生,我本來還以為西班牙人都是紳士呢。我就知道你一定遇到什麼難過的坎瞭,因為我兼修瞭三年的心理學,主攻人的行為分析。不過,盡管遇到這麼大的困境,你也沒有完全崩潰,你還在完成自己該做的事,今天居然一整天還跟我跑瞭幾個廠,去跟他們解釋標準。你的自控力太強大瞭!”
萊昂欲吐還休,抱住腦袋想瞭想,下決心湊近盯著邱巖眼睛。
邱巖沉吟片刻:“你的那些夥伴就那麼容易被收買嗎?”
萊昂攤開雙手:“利益,雖然他們跟瞭我很多年,但是費爾南德答應給他們其他貿易機會。”
而今,萊昂已到瞭絕望的邊緣,隻後悔不該與費爾南德為敵,以至於辛苦經營瞭那麼多年的基業一夜間化為烏有,自己完全處於被孤立的境地。邱巖提醒萊昂:西方不亮東方亮,千萬不要為此絕望,丟瞭歐洲市場,你還有中國市場,萊昂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他真想說自己還擁有全世界呢!可是……
邱巖替萊昂一一分析,中國是萊昂可靠的資源,費爾南德並不具備,萊昂完全可以把自己塑造成神。萊昂不可思議地抬眼盯著邱巖的大眼睛。
邱巖微微一笑,給他講瞭“空城計”的故事。中國古代有個軍事傢名叫諸葛亮,他的兵都派往其他戰場瞭,敵人卻重兵壓境,前來攻打他這座守備空虛的城,他竟讓人把城門打開,焚香灑水,自己在城樓上彈琴迎敵。結果是敵人落荒而逃,認為這是個陷阱。諸葛亮用很少的資源贏得瞭時間。
聽瞭“空城計”的故事,萊昂怔怔地看著邱巖,喘息急促起來。邱巖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萊昂垂下一頭棕發,閉上藍眼睛苦苦思索著,突然神經質地猛然起身沖出瞭大門。
邱巖詫異地望著他的身影,摸不著頭腦。
入夜,陳江河夫妻倆在茶案前對坐,用心沏著功夫茶。駱玉珠擔心起小兒子陳路,他對什麼都好奇,真怕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學壞。
“把小路房間裡的電腦搬出去,筆記本也沒收!”陳江河提議,駱玉珠反對:“那可不行,電腦可是兒子的學習工具,沒瞭電腦就等於缺胳膊少腿,學習多不方便?”
陳江河又想出一計,那就拔掉網線,就說我規定的。駱玉珠眼睛一亮,認為這辦法可行。
陳江河剛想下樓,手機響瞭起來,是陳大光打來的。陳大光告訴他,一切搞定!幾傢廠都同意加盟,也答應瞭公司提出的條件,貨源應該沒問題。隻是有一條:他們雖然看好玉珠公司在歐洲的前景,可現在收不到效益,楊氏那邊又在拉攏他們,大光就答應給他們補貼。陳江河聽瞭,心想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便同意瞭,心裡一塊石頭總算是落瞭地。陳江河交代大光,那些補貼細則由他去談。
駱玉珠進屋,吃驚地看著陳江河。她聽到歐洲那邊要自己降價,這邊還要倒貼,真是倒瞭八輩子的黴瞭。
陳江河卻一臉平靜,這樣人傢才有利可圖,才會跟自己公司擰成一股繩往前走。可駱玉珠擔心的是公司的利潤空間會全打瞭水漂。
陳江河讓玉珠不必擔心,一切盡在計劃之中。“我想跟楊雪溝通一下,不到萬不得已不打價格戰,這種惡性競爭對誰都不利。”駱玉珠聽瞭,問他是不是有受虐癥,如果有,就打楊雪電話試試。
在商貿區,膚色各異、習性不同的外商猶如生活在自己的國度裡。整個商城不僅彌漫著濃濃的商業氣息,也流露著釅釅的異國情調。標有阿拉伯語、英語、韓語的餐館、KTV、理發店等隨處可見,而每到夜幕降臨,不少外國餐館的霓虹燈就會閃爍起來。
邱巖在西餐廳內坐瞭很久,她剛掏出電話,萊昂已經興沖沖地進來跟侍者打瞭招呼:“菜單。”
萊昂接過菜單,說:“最好的龍蝦,全份!要這瓶1992年的……”侍者禮貌地提醒萊昂,這瓶是收藏酒,要8800元。
邱巖:“萊昂,你這是幹什麼?”
萊昂一笑說:“邱,你隻管吃,其他什麼也不用管。我是半個義烏人,我是友善好客的,踏進我傢門就是親人。而且,空城計!是你的空城計把我救瞭!”
邱巖哭笑不得,她拍拍自己的口袋,意思是沒帶多少錢。萊昂得意地拍著一疊錢,說是剛把摩托車賣瞭,很低的價錢。邱巖吃驚地看著萊昂:“你瘋瞭!”
“是嗎?我願做一個幸福的瘋子。”萊昂放聲大笑起來。
夜已深,王旭回來瞭,快到傢門口時,他看到瞭萊昂和邱巖,於是停下腳步。
邱巖說道:“你趕緊回去吧,那麼多事等著你處理呢。”
萊昂撇撇嘴,雙手一伸,說:“我沒事要處理呀,我的事就是送智慧女神回傢。”
邱巖說:“天都快塌瞭,你還說沒事。”
“真沒事,我的事你都已經替我解決瞭。我回去瞭,拜拜!”
萊昂真要走,邱巖又擔心他不熟悉路。“出門打車,你不會把自己丟瞭吧?”
萊昂說:“我對義烏比你更熟悉,不要擔心我會迷路。”
萊昂突然上前在邱巖耳邊懇求她,吃人傢的嘴短,請先不要把我的困境告訴陳。邱巖呆住,撲哧一笑,萊昂轉身離去。
邱巖望著萊昂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正要轉身進屋,突然看到身邊的王旭,心裡一怔,有些尷尬。
王旭陰陽怪氣地說瞭一句:“對不起,我回來的不是時候。”
邱巖勸他不要誤解,今天跟萊昂去瞭幾傢工廠,打電話時正在路上……
王旭往屋裡走,邱巖見他不理自己,急瞭,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王旭停住腳步,回頭望瞭望她:“應該是我問你在做什麼?”
邱巖欲言又止,隻好看著王旭轉身進屋。
七
在上海楊氏集團總部,白富美老總楊雪手把紅酒杯,坐在落地窗前的靠椅上,望著窗外的滿城燈火。
手下敲門進來,將貨單遞交給楊雪,這是楊氏集團在歐洲的銷售情況,降價後銷量上去瞭。割肉補瘡—楊雪心裡像被鈍刀一下一下地割著,可她還是鎮靜地問手下:“費爾南德那邊有何反饋?”
“對方希望再降百分之二,這樣可以更快地跟玉珠集團搶占市場。”楊雪聽瞭冷哼一聲:“這隻吸血鬼,一隻貪得無厭的老狐貍精!”
手下剛離開,她的手機無聲地在黑暗中閃亮起來。楊雪拿起,屏幕顯示的是那個讓她又愛又痛的代號—MYJH。楊雪默默地看著,在臉上貼瞭一下,又斷然將手機扔到一旁,悠然地喝起紅酒……
手機無人接聽,陳江河無奈,他轉身望去,駱玉珠臉上貼著面膜,正在樓上扒著門偷著往樓下觀察。陳江河進屋時見玉珠這副模樣,責備說:“幹什麼呢?你裝神弄鬼地嚇唬誰?這個時候你還有閑心當克格勃,嗯,還真像川島芳子!像陳傢村鬼故事裡的白腳。”
駱玉珠一開始聽不懂諷刺話,可是“白腳鬼、紅腳鬼”還是懂的,隻不過覺得能防止活著的狐貍精作亂就行,便大度地沖陳江河噓瞭聲,將門關嚴,告訴丈夫,今天邱巖和王旭兩個孩子一塊回來的。
陳江河瞥瞭她一眼,轉身上床閉眼嘆息,讓她少管孩子們的事。駱玉珠生氣瞭:“許你關心楊雪,不許我關心孩子,這是哪門子道理?”
駱玉珠上床也戴著面膜罩,她摟住丈夫的肩膀,刨他老底:“老處女沒接電話吧?”
“你能不能別戴著面罩上床,真想把我嚇死呀。”
“你別打岔,受虐狂我問你,你對外人都特別好,對傢人就跟暴君似的,為什麼?”駱玉珠不饒。
陳江河假裝沒聽見,駱玉珠盤腿坐起,像抓住把柄一樣,說:“你太虛偽瞭吧!你看看倆孩子怕你怕成什麼樣子瞭,對外人你有一百個耐心,愛心,包容心,你能不能跟我和兒子也扮個笑臉?”
陳江河無奈睜眼,自己怎麼這麼倒黴,每天半夜妻子準時給自己開批鬥會。駱玉珠見丈夫仍不理她,幹脆騎在他身上:“你老實交代,對楊雪是不是心軟瞭?”
陳江河哭笑不得,告訴妻子,我們在外國隻曉得內鬥,除瞭互相壓價放血沒別的本事—再也不能繼續下去瞭,和楊雪公司再爭鬥下去毫無意義!
駱玉珠不信,開始動手扒丈夫睡衣催交公糧,陳江河求饒:“你幹什麼?我發現一提楊雪你就興奮……哎!別動手啊!你先把面罩摘瞭!”
此時門開瞭,陳路闖進來責問:“為什麼要拔我網線?”駱玉珠忙翻下身,尷尬地瞧著陳路,兒子頭也不回地關門出去瞭,說:“你們繼續,我明天再來抗議。”
夫妻倆尷尬地望著對方。
早飯時,一傢人圍在一起,陳江河正捧著由陳望道題寫報名的《義烏商報》翻看。
陳路拍著桌子問母親:“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拔我網線?”駱玉珠偷偷指瞭指陳江河,邱巖忍不住笑瞭。
陳路走到爸爸面前還想耍橫,終究膽怯還是忍住火氣退瞭回來。駱玉珠冷哼:“邱巖你看出來有人欺軟怕硬瞭吧,這傢裡最沒地位的就是我!小路,你趕緊吃完飯去上學。趙姐,你去看看小旭怎麼還沒起床。”
駱玉珠問邱巖:“昨天跟萊昂跑瞭一天,效果怎麼樣?”
邱巖說:“累啊,要說服他們接受我們的標準,他們會提出一大堆困難,精得像猴。”
駱玉珠笑問:“萊昂有沒有發火?”邱巖苦笑:“我第一次看見外國人急成這樣,像頭發瘋的獅子。”
王旭懶洋洋走來,邱巖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
陳江河眼睛不離《義烏商報》,突然問瞭一句:“萊昂有什麼缺點嗎?”
邱巖與駱玉珠對視一眼。
邱巖說:“他容易沖動,控制不住情緒,暫時還沒發現別的毛病。”
陳路見哥哥這麼遲才起床,笑他睡懶覺。王旭在弟弟後腦勺輕輕拍瞭一下,在他身旁坐下。
王旭沒好氣地補充說:“萊昂好色。”邱巖不予反擊,紅著臉低頭吃早餐。
早餐後,陳江河帶著王旭、邱巖走向汽車,駱玉珠拉著背書包的陳路往另一輛車走去。
王旭說他來開車,陳江河便將鑰匙遞給兒子,自己坐在副駕駛位上。陳路卻賴著不動,說要邱姐姐送他上學!駱玉珠隻好笑著叫邱巖跟自己坐一輛車,送完小路再一塊去公司,邱巖愉快地答應瞭。
這時趙姐站在門口喊瞭一聲:“晚上都回來吃飯!少在外面吃地溝油!”兩輛車上的人都樂起來。
路上,駱玉珠把著方向盤,邱巖與陳路坐在後座。駱玉珠跟邱巖說起瞭趙姐:“我和王旭孤兒寡母的,在杭州擺攤時被人欺負,她挺身而出。她呀,就是善良、公正的代表,一直記在我心裡。我那個時候心裡就暗暗發誓:如果以後我有錢瞭,我一定要報答趙姐!
“在陳路兩歲那年,她傢欠瞭滿屁股債走投無路。我找到她,處理瞭債務後帶到陳傢,她把孩子帶大後沒事幹,老鬧著要走。再加上她老傢買房要還貸款,我跟江河一商量,幹脆借瞭她幾十萬。每年讓趙姐按年扣工資還債,她就省下瞭一筆貸款的利息。我們呢,隻不過是把工資提前預支給她,換來這些年她的勤快,我的知恩圖報,值!”
邱巖若有所思地說:“幹媽有恩必報,又是菩薩心腸,幹什麼都是以真心換人心。自己能賺錢,讓別人也有錢賺,給別人留下成長的空間。這是義烏商幫的生意經:雙贏—永遠是最好的買賣。”
陳路神秘地湊近邱巖,貼近她耳朵問她有沒有網友,邱巖說當然有。陳路說:“姐,我最近交瞭一個比我大五十歲的,厲害吧。”
駱玉珠不理兒子,卻似不經意地問邱巖:“昨晚跟誰吃飯瞭?”邱巖愣瞭一下:“和萊昂在一起,那邊有新情況……他不讓我說。”駱玉珠一笑,沒說話。
八
一路上,王旭將車開得飛快,陳江河提醒他開慢點。王旭忙把速度降下來,陳江河想知道王旭這幾天怎麼跟那些廠長談的。王旭說除瞭喝酒拉關系,沒什麼正經的。
陳江河笑起來:“按你的說法,想辦成事必須要嚴肅認真,一幫人坐在會議室裡談判才行?”
王旭沒好氣地與陳江河講理:“爸,你一直教我不要交酒肉朋友,做人不要浮誇,不要貪小便宜,卻為何看不見大光叔一身的毛病。”
陳江河說:“我隻是希望你通過學人長處,能體會到待人處事的不容易。你身邊每個人都可以有自身利益和小算盤,唯獨你不可以有,你該有的應該是夢想,你的夢能做多大,你將來的世界就有多大。”
此時,手機響起,陳江河接聽。駱玉珠在電話中告訴陳江河,為瞭降價的事,恐怕得見見萊昂瞭。
公司裡,邱巖一邊忙著手中的活,一邊還時不時瞄瞄辦公室裡的身影。
在董事長辦公室,陳江河一臉嚴肅地與萊昂交談。萊昂像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低著頭:“我知道應該在第一時間就通知你們,但是我想在扳回來後再告訴你,我比費爾南德更瞭解供貨商。”陳江河仍然一言不發地註視著萊昂。
萊昂小心地想著措辭:“眼下利益才是最牢靠的,合作不能光靠情感,而且夥伴之間需要信任,就像在西班牙時,我沒有與你陳董交流太多,隻跟你出海釣瞭一次魚,我就堅信你是值得信任的隊友,現在,該輪到你能不能信任我瞭!”
陳江河責備萊昂:“你是合作夥伴,分銷商被挖光,出瞭這麼大的事你不該瞞著我。”萊昂尷尬地看著陳江河,說:“陳,我知道我錯瞭,所有的損失我會自己承擔。”
陳江河搖頭:“咱倆是合作方,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吃肉來我喝湯。玉珠集團不會更換合作夥伴的,資金、人力方面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說,我會全力配合,等你的好消息!”萊昂感動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伸出手,與陳江河緊緊相握。
萊昂吹著口哨,一臉輕松地走瞭出來。邱巖正低頭看電腦,萊昂已到桌前,雙手撐桌盯著她。
萊昂輕聲責怪邱巖:“我那頓飯白請瞭嗎?”
邱巖抬頭歉意一笑:“你隻求我別告訴陳董,所以我隻告訴瞭駱總。”
萊昂轉身向外走去,邱巖快步追出:“萊昂先生!”
電梯門打開,萊昂回頭註視。邱巖急急地問:“陳董同意瞭?”
萊昂點頭:“我今天就回去。如果空城計失敗,我就不回來瞭。”
“祝您成功!”邱巖大聲喊著。
萊昂微笑著沖邱巖揮手告別。
邱巖剛要離去,另一臺電梯門開瞭,王旭走出。
邱巖向王旭打招呼,王旭想中午請她一塊吃飯,邱巖答應瞭。兩人駕車來到藤香園餐館內,王旭翻看菜單,邱巖坐在對面瞧他。
王旭問服務員:“哪個是今天的特價和例湯?”
邱巖一把搶過菜單,王旭愣住:“幹嗎?”
邱巖賭氣地說:“能不能點我愛吃的菜,而不是特價菜。”
王旭當然明白,邱巖不挑食,不虛榮,龍蝦、牛扒、紅酒都不想要,隻想喝碗粥,聊聊天。邱巖劃出幾個菜,將菜單交給服務生:“就按這下單。”
王旭打量她:“怎麼啦?”
邱巖搖頭不語。王旭問:“是不是萊昂今天回西班牙瞭,你心情特糟?”
邱巖欲起身,王旭一把拉住她,用歌唱道:我是一片雲,自在又瀟灑,身隨魂夢飛,來去無牽掛。
唱完,又對邱巖說:“你是一片雲,萬裡之外飄回來,哈佛高才生,我哪琢磨得透?”
邱巖賭氣。
“我為你付出那麼多,你卻一直想要躲,為你做那麼多,你卻一直在逃。”王旭終於說瞭出來。
邱巖感動瞭,重新坐下。
王旭說:“玉珠公司宣佈降價,正式跟楊氏打價格戰!”
“所以你要省吃儉用?”邱巖問。
“對不起,這是我的習慣。在大學前三年,沒人知道我傢裡有錢。”
邱巖默默地註視著他,王旭則尷尬地擺弄著筷子,他這人很難跟別人說出心裡想法,從小母親就說他心重。邱巖回來瞭,王旭卻不知該怎麼面對她。他甚至妒忌小弟,懷疑邱巖對自己不如小弟。
邱巖撲哧一笑:“就像小時候那樣面對。”
王旭想約邱巖下午跑個長途,邱巖問他去哪兒,王旭說帶她去一個做夢都想帶她去的地方,邱巖點點頭。
九
商城外,陳金水拄著拐杖與駱玉珠邊走邊談。這次駱玉珠想瞭很久才來找金水叔,是因為玉珠公司宣佈歐洲貨全面降價後,江河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瞭。村裡人至今還是有事就找雞毛,可他哪裡還有時間處理那些烏七八糟的雜事呀!這難題隻有您金水叔能幫他解決。
陳金水說:“柱子去找江河的事是背著我去的,我根本不知道。柱子也確實做得太過分瞭,攤位不能換給他。玉珠你放心,這幫老人還是能聽我一句勸的。”
駱玉珠誠懇地道謝,一面從包裡取出幾個紅包,托陳金水分給柱子叔他們,就說是自己的一點心意。陳金水堅決推回,他請玉珠放心,不要把陳傢村人想成要飯的,大夥都是從小看著陳江河長大的鄉親,隻是說話不知輕重罷瞭,那一套不管用。
駱玉珠說,陳江河老是有一種還債心態,最好能讓柱子叔他們做成是自願,否則……
陳金水苦笑著,用復雜的目光看瞭看駱玉珠,轉身離去,駱玉珠默默地望著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