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第一個發現屍體的?”神奈川縣警察局刑警毒島徹向率先趕到現場的下屬加賀谷學詢問道。
“是一位過來采野菜的女性,七十幾歲。這處山谷偏離山道,有八百米深,誰也不會沒事跑到這種地方來。不過這地方倒是可能有野菜。”
這個季節蕨菜和紫萁正長得茂盛。在加賀谷這種年輕人眼中這裡可能隻是一座長滿花花草草的山,但對七十幾歲的女性來說,這可能是一座寶山。
“好痛!”
“加賀谷,怎麼瞭?”
“啊,沒什麼,就是被草鉤到瞭。”
毒島轉過頭,發現加賀谷正吃痛地甩手。
“那是蒺藜。這種蒺藜的刺可大意不得,沾在褲子上都能疼死人。總之你別去碰。”
“知道瞭。”
就算是神奈川縣境內的山,走進來也不能大意。一旦離開山道進入這樣的密林,大自然就會對你齜起獠牙。
“聽說屍體被埋在地裡?”
“對,坑深約三十厘米,除頭蓋骨外,全都被埋在裡面瞭。”
加賀谷指向前方,那裡拉著閑人勿進的警戒帶。幾名法醫正在裡面忙碌,毒島和加賀谷兩人則在現場周邊的雜樹叢裡尋找是否有遺留物品。
“不過,那位老婆婆為何能發現已經半白骨化的頭蓋骨呢?”
“應該是被野生動物刨出來瞭。由於無法拖動全身,動物便叼著頭蓋骨離開瞭。發現頭蓋骨的地點在下方五十米處的山谷。”
“有沒有衣服或遺留物品可以確認身份的?”
“目前正在搜查,但還沒有發現。屍體好像是全裸掩埋的。”
“全裸?”
“沒錯,就是那個狀態。”
“死者的大概年齡呢?”
“二十歲到三十歲,身高在一米五到一米六之間,已經死亡三個月到一年瞭。”加賀谷看著黑色記事本說。
“是女性對吧?”
“沒錯,是女性。”
“有沒有對照失蹤人口清單?”
“正在對照。”
毒島想,被害者既然是年輕女性,那可能會有人報案。隻要查明身份,調查就好辦多瞭。往往隻需把被害者的戀人、傢人和人際關系篩一遍,就能迅速解決案件。
“毒島先生,這無疑是他殺吧?”
剛調到刑偵科沒多久的加賀谷表情微妙地問毒島。
“嗯……若隻是遺棄屍體,不會專門挖個洞,還把屍體的衣服扒光瞭埋進去。這裡雖然相對開闊,但地下還是長滿樹根雜草,要挖三十厘米,得費不少勁。做這件事的人不惜費那麼大的力氣也要把屍體埋起來,想必是有原因的。”
毒島說著,用鞋尖刨開瞭腳下的泥土。正如他所言,雖然周圍比較空曠,但黑色泥土下根莖糾纏,若不借助鋤頭鐵鍬等工具,根本挖不開。
“而且,你看見死者的下腹部瞭嗎?”
“看見瞭。”
有一條線索警方沒有向媒體透露:屍體的下腹部有多次被刺的痕跡。
“可能是帶有性侵性質的犯罪,兇手恐怕在某些方面比較反常。”
“兇手是開車把屍體搬運過來的嗎?”
“嗯,應該是。”
“他把車停在山路上,然後將屍體帶到這裡掩埋。假設這個洞是臨時挖的,那應該花瞭不少時間。這樣的山路鮮有車經過,雖然相隔一年,但如果曾經有可疑車輛應該會有人記得。我認為這件案子應該先從搜查目擊信息開始。”
“是啊。”
“兇手也沒想到埋在地裡的屍體還會被野生動物刨出來吧。”
雖說這片地屬於神奈川縣,但隻要進入丹澤腹地,就有許多野生動物。這座山裡有鹿、野豬、果子貍,甚至還能看到猴子和熊。刑警們進入森林後,鳥和不知是什麼動物的叫聲就一直沒斷過。周圍還滿是蚊蠅等小飛蟲,毒島不得不時而抬手驅趕。
“啊,毒島先生,請不要動。”
加賀谷說著,繞到毒島背後,用力一拍他的後頸。
“什麼東西?”
“毒島先生的脖子後面趴著一條螞蟥,可能是剛才從樹上落下來的。不過已經沒事瞭,我給拍掉瞭。”
毒島扭著身子,雙手拍打面部和頸部,又查看四肢是否還有螞蟥附著。
“渾蛋,我就感覺剛才被刺瞭一下,原來是螞蟥。加賀谷,你沒事吧?”
“嗯,應該沒事。我身後有嗎?”
加賀谷說著轉過身,讓毒島查看背部。
“背後沒有。你再掀開褲腳看一眼。”
加賀谷聞言掀開褲腳,發現三條肥碩的螞蟥掛在腳脖子上。
“嗚、哇啊——”白襪已被血染紅。
“螞蟥口中會分泌麻痹痛覺的成分,所以你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被蜇瞭。等它們吸得肚子溜圓,就會自己掉下去。”
“碰到這些傢夥,襪子根本擋不住啊。”
“對,面料較薄的褲子都不頂用,它們能隔著褲子吸血。下次再來時得塗些防螞蟥的藥瞭。”
“是啊。”
“螞蟥出沒的深山,算是拋屍的最佳場所瞭,隻不過兇手應該再挖深一點,那樣一來就不用擔心被野生動物刨出來,從而被人發現瞭。兇手尋找拋屍地的眼光很不錯,可惜手段還不夠老到。”
“尋找拋屍地的眼光?”
“沒錯。加賀谷,你知道最不好偵破的案件是什麼嗎?”
加賀谷邊走邊歪著頭思考。
“是什麼?”
“就是找不到屍體的案件。找不到屍體,案件就不存在,我們警察也就無從下手瞭。”
“也對。沒有屍體,就無法成立搜查本部。”
“沒錯。加賀谷,你知道平均每年上報到警方的失蹤者有多少嗎?”
“好像有七萬人吧。”
“是八萬。據統計,日本警方每年會收到八萬件失蹤人口調查委托,大部分是走失的癡呆癥老人,以及因感情或傢庭原因離傢出走的,這些不算惡性案件。但其中有百分之五左右是不明原因的失蹤者,這些人中大部分很難尋回。”
“百分之五,那就是四千人啊。”
“每年這四千個失蹤者裡,被卷入謀殺案,卻找不到屍體的又有多少?”
“如此想來,還真有點可怕啊。”
“隻要屍體不被發現,那無論殺多少個人都不會被抓到。把屍體深埋在地下,是一種傳統而有效的藏屍方法。要是我們的這位兇手再多挖十幾到二十厘米,恐怕連野生動物也無法刨出來。那樣一來,就不會被來采野菜的老奶奶發現,我們警察更不會沒事兒跑到這種深山裡來。”
“您說得有道理。”
“最近盛傳這幾年兇殺案降到瞭每年一千起以下,但反過來想,有可能隻是屍體越來越難被發現瞭。”
毒島自言自語般說著,從胸前口袋裡掏出香煙。最近到處都在禁煙,不過這種深山裡應該沒人會找他麻煩。
“死者被脫成全裸掩埋,這我有點想不通啊。”加賀谷喃喃道。
毒島把手擋在嘴邊,用打火機迅速點燃香煙,問:“什麼意思?”
“如果隻是精神異常者的沖動行為,那就沒什麼問題。這樣的人肯定會在哪裡露出馬腳,最終被我們發現。”
“假設不是精神異常者呢?”
“那就是防止警方查明死者身份而故意為之。而且既然如此,兇手肯定也會小心檢查周圍是否有被害者的遺留物品。”
“目前確實沒有找到疑似被害者遺留物品的東西。”
“這樣一來,這可能是個很棘手的案子啊。”
毒島噴出一大口煙,穿過林間的風很快便把煙霧帶向後方。越過幹枯的大櫸樹,能看到相模灣的粼粼波光。
“加賀谷,被害者的頭發找到沒?”
“當然找到瞭。”
“哦,那就能做DNA鑒定瞭。”
“嗯,順帶一提,被害者有一頭漂亮的黑色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