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顏福瑞把賓館所有人都給叫起來瞭,他是真害怕,手腳顫抖著語無倫次:“孩子沒瞭,孩子沒瞭啊。”
怎麼會沒瞭呢,去前臺問,服務員回說根本沒看見小孩兒出去,肯定還在賓館,估計是貪玩兒亂跑,建議餐廳客房配件間都找找。
顏福瑞急的都快哭瞭,沒頭蒼蠅一樣奔進奔出的找,找一處失望一處,最後那句“都沒有啊”帶著哭音,這麼大年紀一男人這樣,看的人心裡別提多難受瞭,大傢圍著他七嘴八舌地支招,柳金頂眼睛瞪的渾圓,腦門上汗津津的,一口咬定:“內賊,肯定內賊!估計還在賓館,搜房,一間間房搜,我就不信瞭,那麼大一孩子,還能打窗戶飛出去!”
混亂中,白金教授忽然反應過來,指著墻角高處的攝像頭提醒大傢:“賓館都有24小時監控,調監控看看就知道瞭。”
這話一出,顏福瑞直如溺水者抓到瞭救命稻草,一群人在值班經理的帶領下鬧哄哄殺到監控室,監控室裡隻有一個保安,正打盹兒,聽瞭事情原委之後打著呵欠調出顏福瑞房間外走廊攝像頭的視頻,快退著回倒,也不知倒到哪一幀,屏幕上忽然出現瞭瓦房的人像,大傢幾乎是一起叫起來:“就這,就這。”
保安又往回倒瞭一會,屏幕茲茲跳瞭一會之後正常瞭,燈光昏暗,夜半的走廊很黑,好像鬼片裡的常見場景,看的叫人心裡發瘆。
過瞭一會,門開瞭,瓦房揉著眼睛打著呵欠出來,茫然的東張西望,看口型,似乎是在叫師父,顏福瑞這才反應過來回房時看到門沒關好,不是自己忘瞭關,是瓦房半夜突然醒瞭,找不到他,自己開門出來找瞭——顏福瑞覺得心裡冰涼冰涼的,瓦房夜裡一般睡的死沉,很少會起夜的啊。
瓦房又走瞭兩步,仰著臉打瞭個長長的呵欠,就在這個時候,屏幕范圍內忽然湧起黑霧又迅速散去,時間極短,1到2秒,不註意看,還以為是故障黑屏——而瓦房,就這麼憑空不見瞭。
畫面重新變為靜悄悄的走廊,顏福瑞目瞪口呆,兩眼死死盯著屏幕,嘶聲問瞭句:“人呢?”
似乎是對他問題的回應,又過瞭幾秒鐘,監控屏幕上有一間房門猛的打開,身材矮小的潘祈年抱著葫蘆沖出來,神情激動地挨個敲門,後面跟著的正是顏福瑞。
顏福瑞呆呆看著屏幕上自己的樣子,他記得當時,潘祈年抱著葫蘆大叫“有妖氣,大傢快起來,有妖氣”的時候,自己還跟在後頭勸說潘道長你小聲點,大半夜的,其它客人會有意見的。
原來那時候,距離瓦房的失蹤,隻有短短幾秒鐘——不是說親近的人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嗎,為什麼自己一點異常都沒感覺到呢?
隨同觀看的值班經理和賓館人員也都驚著瞭,有個膽小的女服務員膽怯地問瞭句:“這不是鬼吧?”
值班經理有幾分閱歷,斥責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這世上哪來的鬼,又說這肯定是人販子新的犯罪手法,估計是施放瞭一種黑煙,屏蔽瞭攝像頭以掩蓋罪行,不行,這個得報警。
管你報警不報警,顏福瑞腦子裡嗡嗡的,失魂落魄地任人帶著走,神智稍微恢復些,才發現已經到瞭蒼鴻觀主的房間,大傢夥都在,神情凝重的很,道門看這件事,角度跟常人不同,加上當時,寶葫蘆金錢劍銅算盤以及雷擊木法印的確有異動——蒼鴻觀主遲疑著說瞭一句:“不會真的是妖吧。”
大傢都不說話,還是王乾坤提瞭個問題,他說,司藤小姐之前的確是扣過瓦房當人質,但是大傢明天都會去拜訪她,她這個時候擄走瓦房有什麼意義呢?
一句話提醒瞭顏福瑞,司藤!
秦放睡到半夜,被砰砰砰的砸門聲驚醒,披上衣服出來,看到司藤氣定神閑地坐在簷下的椅子裡翻書,這回換瞭本《鹿鼎記》,看的還挺入神,秦放示意瞭一下門的方向,問她:“你怎麼不開門呢。”
司藤奇道:“我為什麼要開門,我又不是沒有仆人,我為什麼要做親自開門這種有失體面的事。”
仆人?得,你說什麼是什麼,秦放懶得跟她爭辯。
門一打開,涕淚交疊的顏福瑞幾乎是跌進來的,他也是急壞瞭,壓根忘瞭可以給秦放打電話,就那麼一口氣從賓館跑過來,兩腿一直打顫,攥住秦放的胳膊前言不搭後語的:“司藤小姐想要瓦房做人質,跟我說一聲我就會送來,何必半夜抓人……瓦房就是個小孩子,他什麼都不懂……我知道是我不好,我這段日子沒能幫司藤小姐刺探到有用的情報……我會努力……但是跟瓦房沒關系啊……”
說到後來近乎崩潰,抓著秦放的胳膊哽咽不成聲,秦放聽的一頭霧水的,司藤也過來,在邊上聽瞭會,問秦放:“瓦房,就是那個小孩嗎?”
聽到司藤的聲音,顏福瑞趕緊抬頭,袖子抹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請司藤把瓦房還給他。
司藤冷眼看他:“我抓他做什麼?長的不好看,也不討人喜歡,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拿個土疙瘩當寶貝蛋嗎。”
顏福瑞急瞭:“司藤小姐,你怎麼做瞭不認呢,我們都知道你今晚上去過賓館瞭,不是你,還能是誰呢?”
“你親眼見到我瞭?”
這倒把顏福瑞問住瞭,愣瞭半天問她:“不是你嗎?”
直到這時,他才靜下心來去細想,半夜鬼鬼祟祟的抓人,的確也不像司藤的風格,她那麼囂張,要抓人都是明搶的,再說瞭,抓瓦房幹什麼呢,自己現在為她做事,都是她的“臥底”瞭,屬於自己人瞭。可是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呢?
他皺著眉頭苦思冥想,老天沒給他聰慧的大腦,想的腦子都疼瞭還是一鍋漿糊,司藤撇下他回房之後,秦放留下陪瞭他一會,想問些具體的關於瓦房的消息,但顏福瑞木木的,問什麼都是嗯嗯啊啊,秦放很快也失去瞭耐性,留他一個人自生自滅。
顏福瑞就那麼一直坐著,呆呆看宅子簷角上的天空從墨黑轉成魚肚白,最後轉成大亮,周圍的人聲嘈雜起來,有人拍他肩膀,抬頭一看,原來是白金教授。
再一看,所有人都來瞭,是關心他顏福瑞嗎?不不不,今天是他們拜訪司藤的大日子。
白金教授說:“你下半夜不在,公安都來瞭,調瞭所有的視頻,確認瓦房沒出賓館。房間也都一間間查過瞭,但是……”
他嘆著氣沒有說下去,顏福瑞腦子裡隻盤旋著一個聲音:妖怪,一定是妖怪!
司藤住的是舊式宅子,客廳也是老式風格,正對的墻上掛中堂,兩面各有條幅,憑墻梨花木幾案,案下就是司藤的主座,客座分列兩旁,分前後席位,還真有點舊時聚義的味道,沈銀燈捧著那個密封盒走近,停在司藤面前丈許。
司藤示意秦放把盒子接過來:“這就是赤傘的血濡之泥?”
沈銀燈說:“當日事情發生的太快,我和它也隻是打瞭個照面,說它是赤傘,都是事後根據一些舊時的記載推測。”
蒼鴻觀主他們對視一眼,都在心裡暗贊沈銀燈說話留有餘地,任何事情,隻要不說死,就是留瞭退路,利不利人不知道,但一定是利己的。
司藤把盒子接過來,猶豫瞭一下去解密封扣,秦放先還不覺得,見她忽然猶豫,驀地想到什麼,下意識提醒:“小心啊,萬一有……”
萬一有毒呢?
司藤看著秦放笑:“萬一有毒,就把我和眾位道長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風景要好,才叫死得其所。”
言笑晏晏,暗流湧動,這是警告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否則觸動藤殺,同歸於盡,誰也落不瞭好去。
蒼鴻觀主尷尬的笑,心裡忽然起瞭少許悔意:萬一沈銀燈不能如預料的殺掉司藤,那後果真是……不敢想象。
蓋子掀開一線,司藤剛一湊近,馬上皺眉掩鼻,秦放這樣隔著遠的,都覺得惡臭難聞思之欲吐。
蒼鴻觀主一幹人的心,此刻全部提到瞭嗓子眼,戰戰兢兢難以名狀,是死是活,單等她一個評判,可惱人的是,她偏偏一言不發。
沈銀燈沉不住氣:“司藤小姐怎麼看?”
司藤把密封盒往案幾上隨意一推:“難說。”
沈銀燈有些激動:“司藤小姐是妖,鑒定同類孰真孰假就這麼難嗎?這土取自黔東,血若非來自赤傘,也一定是別的妖怪,如果你去黔東,我甚至可以帶你去實地看看,這難說二字,真不知道從何說起。”
司藤笑笑:“是真是假,我心裡自然有數,各位道長回去吧,等我消息就好。”
蒼鴻觀主他們聽到“心裡有數”幾個字,直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滿腦子隻縈繞兩個字:完瞭,腳踩雲朵樣飄飄忽忽,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大門的,馬丘陽道長臉色難看到極點,冷笑連連:“這下都滿意瞭?都回去等死好瞭。”
丁大成看不慣他陰陽怪氣的:“馬道長,大傢夥合計時,你也是同意的,現在說什麼風涼話。”
馬丘陽道長一肚子的氣,又往沈銀燈身上撒:“都是為瞭你,一個麻姑洞的傢仇,可真是要全道門都陪葬瞭。”
沈銀燈原本一直跟在眾人後頭,聞言停下腳步,臉色鐵青,說瞭句:“沒可能的,我去找司藤問個清楚!”
她性子執拗,掉頭就走,眾人心事重重,也沒誰去攔她,想著: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鬧就鬧去吧,沒準鬧出個柳暗花明,還能有一線生機。
蒼鴻觀主等人走後,司藤把密封盒拿過來,隔著透明玻璃對著裡頭的泥土細看,秦放好奇,問她:“這到底是不是赤傘的什麼血什麼泥啊?”
“不知道。”
“你不是聞過瞭嗎?”
“我長瞭個狗鼻子嗎?聞瞭就知道是誰的血?”
秦放被噎住瞭,半天才又問:“那你怎麼鑒別?”
“鑒別不瞭。”
秦放懵瞭:“你這個‘鑒別不瞭’,是那個‘鑒別不瞭’的意思嗎?”
“這世上的‘鑒別不瞭’,有很多種意思嗎?”
秦放真是吐血的心都有瞭,司藤還說的泰然自若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妖力不繼,不管拿來的是血濡的泥還是血濡的草,我都鑒別不瞭。”
她早知道自己鑒別不瞭,還一定要蒼鴻觀主取證,這是把戲做到十足,端得滴水不漏,秦放嘆為觀止,正想說些什麼,手機裡有短信進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秦放遲疑的撳瞭進去,短信內容瞬間就讓他一顆心跳漏瞭半拍。
“我是沈銀燈,就在門外,方便出來……聊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