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
西竹吃驚地瞪大瞭眼睛,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孔菁華的腳步聲幾乎已經到瞭身後瞭,隨之而來的是那叫人聽瞭頭皮發麻的聲音。
“西西……西西……”
秦放皺瞭皺眉頭,眼眸中閃過一絲對陣前的凝重,就在這個時候,西竹突然拉瞭他一下,耳語般說瞭句:“別讓她發現。”
別讓她發現?這意思是,避免正面沖突?
借著僅有的微光,秦放看到孔菁華拉的斜長的身影已經快繞過樓梯口的拐角瞭,他不及細想,蹬住身後的墻借力,倒行逆上,幾乎是瞬間後背就貼上瞭樓層的頂板。
雖然早預料到瞭,西竹心裡還是酸溜溜的:擱著從前她也行的好嗎,做的可是比秦放要好的多瞭。
她摟住秦放的脖子,拼命轉瞭頭往下看,正下方就是孔菁華的頭頂,有時光亮盛些,可以看到她頂心稀疏的白發,她的影子和身體都那麼瘦伶伶的,慢慢地順著樓梯一步步往下走。
西竹屏住氣,直到她走得看不見瞭,才如釋重負地回過頭來。
咦?
秦放正看著她。
西竹眼珠子滴溜溜轉瞭兩圈,跟他打招呼:“你好啊。”
忽然又想起什麼:“呀!我老師!”
林絹沒什麼大礙,確實隻是嚇暈瞭,秦放關上窗子,又給林絹蓋好被子,盡量恢復的一切如常——雖然她明早醒來之後,如果回憶起什麼,免不瞭一通雞飛狗跳,但是管它呢,那就不是他的問題瞭。
做這些的時候,西竹倚在門邊等他,好像有點困,連著打瞭兩個呵欠。
秦放故意沒有理她,自顧自關上門出來,走廊裡走瞭一會,聽到身後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果然,她一直跟在後面。
快走到樓梯口時,秦放停下來,轉身看瞭她一會,緩緩蹲下身子:“其實你不是一個小孩,對吧?”
經歷過剛剛的事情,再裝成一個小孩,未免有些牽強瞭,西竹點頭:“其實我是一個妖怪。”
說完瞭,還套近乎一樣補一句:“你也是吧?”
秦放盯著她看:“你是什麼妖怪?”
“妖怪……石頭妖怪,你呢?”
“我也是石頭妖怪。”
西竹眼睛裡掠過一絲忿忿,像是在說:騙子!
秦放隻當是沒看見:“你為什麼長這麼小?”
“因為我是……小妖怪。”
真是毫無誠意的對話,秦放站起身,面無表情說瞭句:“那小妖怪,你愛去哪玩就去哪玩吧。”
說完瞭轉身就走,西竹先是一愣,繼之氣惱,最後權衡再三,不得不追上去:“哎,哎……”
識時務者為俊傑,當然不能在秦放面前暴露,但也不能放跑瞭他。
秦放回頭,看到她邁著小短腿兒跑的氣喘籲籲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西竹跑到近前,喘著粗氣叉著腰,跟剛跑完八百裡地的小老太太似的:“你……彎腰,我……有話說。”
秦放不彎腰:“有話就說。”
西竹隻好仰著腦袋看他,脖子都支棱酸瞭:“這世上,妖怪本來就少,大傢交個朋友唄,互相幫助。”
說到這,臉色忽然嚴肅,聲音中摻瞭些許恫嚇:“剛剛那個,可能也是妖怪。”
這是什麼好日子,妖怪聚齊瞭開會嗎?秦放失笑,一語戳破:“你其實是怕她,所以找人保護你,是不是?”
怕?笑話,她怎麼會怕?她隻不過是暫時打不過孔菁華罷瞭。
秦放真是越來越討厭瞭,以前自己說一,他都不敢講二的,西竹心裡的火騰騰的,喉嚨裡那句“你知道我是誰嗎”險些就要脫口而出瞭……
忽然又警醒,不行不行,以前秦放對她恭敬,是因為她占絕對優勢,現在兩個人的處境幾乎是掉瞭個個兒,所謂的鳳凰落架不如雞,虎落平陽遭犬欺,西竹可以被人欺負嘲笑,司藤不可以的,反正,等她變回司藤之後,誰會知道西竹這檔子事啊。
她換瞭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在大傢都是石頭的份上……”
秦放看瞭她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西竹眼巴巴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簡直是垂頭喪氣到沮喪瞭:就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放整天跟易如待在一塊兒,能好到哪兒去?要麼去找顏福瑞吧,實在不行,王乾坤也行啊,好歹是熟人……
正胡思亂想,前面忽然飄過來一句:“還不走?”
咦?秦放這是……同意瞭?
冒雨回到車上,秦放拿瞭毛巾給西竹,西竹接過來在臉上一通抹,抹著抹著,心裡陡然一動:這個晚上,秦放怎麼會在這裡呢?
說是一路跟著自己,好像太把自己當回事瞭,莫非是跟著……孔菁華的?
“你是不是覺得……孔菁華有問題?”
秦放沒看她,啟動瞭雨刷:“她當然有問題,她沒問題的話,能徒手爬到六樓的墻邊嗎?還有,你剛剛跟我說’別讓她發現’,她很厲害嗎?”
西竹沒有說話,雨刷有節律地左右擺動著,剛把前擋玻璃擦幹凈,新一輪的雨漬就下來瞭。
孔菁華很厲害嗎?未必,雖然篤定她是個妖,雖然連續幾次孔菁華都有讓人毛骨悚然的表現,但西竹就是有一種直覺:即便她是個妖怪,比起沈銀燈或者白英,那也是差的遠瞭。
至於為什麼“別讓她發現”,那是因為,她忽然有瞭個打算。
她沒有正面回答秦放的問題:“那個易如,是孔菁華的女兒嗎?”
“是,她從前也叫西竹。”
西竹噌地坐直瞭身子:“你跟她怎麼認識的?”
雨還大,秦放一時半會也不急著走,大致把易如的事情說瞭說,反正她也並不真是三四歲的孩子,秦放也就不隱瞞那些血腥的情節和沆瀣的勾當。
西竹眼睛越瞪越大:她被人拍瞭照片嗎?她說要報警嗎?會是那幾個人動的手嗎?你和他打過?胳膊很硬嗎?還有呢,還發現瞭什麼?”
還發現瞭什麼?當時動手也隻是很短的時間,沒有發現太多的異樣瞭。
秦放還沒來得及說話,西竹忽然冒出一句:“兇手會不會是孔菁華?”
——我見過她藏著的易如的照片,起先我還奇怪她怎麼會有這樣的照片,現在想想,既然是那幾個小混混拍的,他們聽說易如要報警,可能拿照片威脅她,然後不知怎麼的,落到孔菁華手裡瞭。
——孔菁華的胳膊也很硬啊,剛剛我拿刀子紮她,紮在她胳膊上,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秦放下意識反駁:“可是那天晚上,和我交手的人身材高大,分明是個男人……”
說到一半,他自己止住瞭,心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分明是個男人?
他還曾經一度懷疑過孔菁華那個夫妻感情不好的“丈夫”,但是就在這剎那,電光火石的點醒,他忽然反應過來瞭。
當初的沈銀燈,不就是非男非女嗎?如果這個孔菁華,是可男可女,但是偏女人多些呢?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她有一個幾乎不露面但是從未離婚的老公,畢竟在中國這樣的社會,正常的夫妻形態做事會更方便些,比如……領養孩子。
那麼,隻剩下一個疑問瞭:“易如跟我說過,她媽媽對她一直很好,從來就沒舍得打過她一下,是出於什麼,忽然間一反常態,要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呢?”
西竹說:“你不要想著是殺掉啊。”
“殺掉是多簡單的事兒,拿著把刀,喉嚨那裡一抹,人就死啦。她不是把易如殺掉,她一下下砍掉瞭她的手腳,如果當初你沒有出現,誰知道她是要殺掉易如,還是砍斷她的手腳就算瞭呢?”
殺掉一個人跟砍掉四肢,有分別嗎?從某種意義上講,秦放甚至覺得後者更殘忍些:一刀斃命好過生不如死地活著吧?
西竹的眼睛裡閃過奇異的光,她說:“再讓我知道兩件事就好瞭。”
“一是,孔菁華到底是什麼妖怪。”
“二是,她至少收養過三個西竹,我是第三個,易如是第二個,我想知道,第一個西竹,發生瞭什麼事。”
回到酒店時,天已經蒙蒙亮瞭,西竹困的不行,眼皮掀都掀不開,進瞭房間就爬上瞭沙發,張牙舞爪地趴住瞭倒頭就睡,秦放問她:“妖怪也會困嗎?”
西竹含糊不清說瞭句:“小妖怪啊。”
說完就不吭氣瞭,睡的呼哈呼哈的,像隻蜷縮的小狗似的,秦放幫她脫掉鞋襪,抱起瞭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沉默著看瞭她好久。
小妖怪嗎,總會長大的。
西竹這一覺一直睡到日暮西山,打著呵欠起來時,幾乎是一點時間概念都沒瞭,依著早晨起床的步驟先去洗手間,爬下床的時候,看到秦放就坐在邊上的沙發上看書,還跟他寒暄瞭一句:“起這麼早啊?”
秦放笑起來:“這一天已經發生很多有意思的事瞭。”
有意思……的事?
西竹登時就清醒瞭。
這一天確實發生瞭幾件事,是否真的那麼有意思就不好說瞭。
——林絹醒瞭之後,先是打電話報警,尖叫著孩子丟瞭,反應過來之後又打電話過去道歉,說是自己記錯瞭,應該是孩子傢長半夜把孩子抱走瞭。
——幼兒園的幾個老師找去瞭孔菁華傢,怎麼都敲不開孔傢的門:孔菁華沒有回傢,但同時也沒有不依不饒地跑到幼兒園去討要西竹。
——秦放利用白天的時間,去打聽瞭一下孔菁華的情況,果不其然,在易如之前,孔菁華的確曾領養過一個孩子:隻是那孩子五六歲時就夭折瞭,據說是得瞭肺結核。
肺結核?西竹對這個病不大清楚:“這種病很嚴重嗎?”
“會傳染,以前醫療水平不高,得瞭這種病很嚴重,但是現在不算什麼瞭不得的病瞭。不過那個孩子死的時候,是八幾年,那時候生活水平普遍不高,也是可能的。”
說到這時,秦放頓瞭頓:“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如果那個孩子不是正常得病死的,極有可能,還是孔菁華動的手腳。”
如果說孔菁華當初殺易如,是因為易如行徑穢*亂不聽話,導致她急怒攻心一時昏瞭頭倒還說得過去,但是第一個西竹,隻五六歲年紀,又不像眼前的這個西竹人小鬼大,她能做出什麼忤逆瞭孔菁華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