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以秦一恒的性格,這麼晚瞭要我趕過去,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糟。敲開瞭門,果然見他臉色很不好,還沒等我問,他先把我讓進瞭屋,伸手朝身後指瞭一下,然後自己讓到瞭門邊,看意思是叫我自己看。
我這才發現他傢的客廳中央,端端正正地立著一個很大的物件,被黑色的塑料佈蓋著,看樣子體積很大,倒也看不出是什麼。我回頭看瞭他一眼,他也沒解釋,隻是走到那個物件旁邊,把塑料佈揭開。
秦一恒傢所有的燈都是開著的,屋子裡被照得燈火通明。可是,當我認清這個物件是什麼之後,還是止不住從心底往外泛涼氣——竟然是那個衣櫃!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上次之後秦一恒又專程回瞭一趟宗祠帶回來的?
我看向他,想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一恒點瞭根煙,又順手給我扔瞭一根,坐到沙發上打量瞭這個衣櫃兩眼,這才說道,我回到傢就發現這個東西在這裡瞭,我檢查過瞭,門窗都沒有被撬的痕跡,我也不知道是誰把它放到這兒的。
說完,他使勁吸瞭一口煙,站起身走到衣櫃旁邊,說,我已經檢查過瞭,這個衣櫃應該就是宗祠裡的那一個。
聽瞭秦一恒的話,我的驚愕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瞭,他傢是八樓,先不說運來這個物件的人是怎麼輕而易舉地進入他傢的,單純就搬運來說,也是相當費力的。衣櫃很高,我大致比量瞭一下,恐怕是進不瞭電梯的,要是憑借人力走樓梯搬上來,這可是相當費事的。雖然我並不清楚衣櫃究竟有多重,可是,就以體積來論,也肯定輕不瞭,這太讓人匪夷所思瞭!
秦一恒也料到我會這麼吃驚,反而勉強地笑瞭一下,叫我坐到沙發上,說今晚要告訴我的不止這一件事。說著,他從茶幾底下拿出一個便攜筆記本,翻瞭兩頁後遞給瞭我。我看瞭兩眼就知道,這些數字是宗祠墻上他記下來的,當時我也留意看過,所以印象還挺深。
於是我問,你猜出那些除瞭時間的數字的意義瞭?
秦一恒點瞭點頭,卻沒有解釋,而是起身回臥室拎出一根很粗的繩子放到茶幾上,說,江爍,我知道你現在心裡肯定有很多疑問,為什麼我會這麼拼命地帶你去找那個址簿,為什麼我會那麼突然地通知你去萬錦榮傢。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就是這根繩子,這根繩子跟這個衣櫃一樣,也是有一天突然出現在瞭我傢裡的。
聽他這麼一說,我就端詳起瞭這根繩子。嚴格來講,這應該叫作麻繩吧。現在生活中已經很難見到瞭,偶爾可以在那些小碼頭見到,都是用來拴小漁船的。這一根倒沒有拴船的那麼粗,但也是用瞭很多股捻到一起的,大概有兩到三根手指粗細的樣子,看起來很普通,唯一讓人覺得特別的地方就是,上面不知道用什麼顏料點瞭幾個黑點,粗看一下,得有七八個。
現在這種情形,我的大腦已經有些跟不上運轉瞭,我也懶得再自己猜,就直接問他這根繩子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秦一恒“嗯”瞭一聲,接著道,這根繩子看似普通,卻有一個很不普通的名字,這在方術裡面叫陰扣。陰扣可是很多學瞭一輩子玄學的人都沒親眼見過的法器,因為這個東西太難找瞭。上面每一個用駱駝血點的點就是一條人命!
聽他這麼一說,我立刻仔細地數瞭一下,繩子上不多不少一共11個點,這東西上有11個人的魂魄?這麼一想,我就本能地向後靠瞭靠,心說,這麼邪的東西,多虧剛才我沒好奇地直接上手摸。我轉過頭問秦一恒,這個東西到底是幹嗎的?
秦一恒叫我先別急著害怕,說,這個陰扣的確很厲害,但那也得是懂行的人使用才能發揮作用。陰扣說白瞭就是有人曾經用來上吊自縊的繩子,但在方術中隻有索命過三才能稱為陰扣,這單純的一根上吊繩仔細尋,倒也容易找到,可要一根繩子曾經要過三條人命,就實在難尋瞭。相傳,陰扣捆住重病之人的雙腳,能在閻王爺手底下留人三天;而與人的頭發相連,則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把魂魄拽出。不過,這也都隻是傳言,因為他自己之前也沒親眼見過這個東西。
秦一恒一邊說我就一邊琢磨,這上吊繩想找的確是挺不容易,隨著社會發展和科技進步,自殺方式早就不單純局限於古時候的自縊、服毒、自刎什麼的,而這根繩子竟然曾經吊死過11個人,可見年頭還不少,說不準都得是新中國成立前留下來的東西。可是,話說回來瞭,這個東西跟萬老頭有什麼關系呢?難道是他們傢生產的?
問瞭秦一恒,他就又從茶幾下面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木盒子,告訴我,這之前是拴在這個陰扣下面的,萬錦榮他們傢的地址之前被人寫成字條裝在瞭裡面,不過,那張字條被他弄丟瞭,所以現在就隻剩下一個空盒瞭。
我拿起空盒端詳瞭一下,古色古香的,上面也不見什麼花紋陋飾,也不知道是不是古董。不過,即便隻是工藝品,看著也有那麼一些古樸的美感。可現在也不是研究欣賞價值的時候,於是,我把盒子放下問他,既然已經找到瞭萬錦榮傢的地址,為什麼沒有早和我一起去?秦一恒低頭沉默瞭一下,習慣性地抿瞭一下嘴,才告訴我,本來他是打算到那裡和我會合的,但他之前先去查瞭這個陰扣的來歷。這陰扣三命的就很稀少瞭,而這種十一命的,恐怕幾十年才能出現一個,他尋思著這麼大來頭的東西即便不是人人皆知,但業內肯定也會有人有所耳聞,所以,他就緊趕慢趕地去拜訪瞭幾個玄學上的同行,無奈他們對此卻並不知情,他隻好無功而返地去找我會合,可是路上又不知道遭瞭誰的暗算,四個車輪上都貼瞭束地釵,車也開不動,轉乘出租車,沒想到司機又被人遮瞭眼,這才導致最後來晚瞭。
我點點頭,以後來所經歷的事情來看,恐怕他遭人算計的原因,就是有人害怕我們搶先一步在萬錦榮傢發現什麼線索。可是,日後秦一恒分析過袁陣可能就是址簿,要是這樣的話,那個假冒的劉瘸子到底是去找什麼呢?難道不是址簿?
我的頭又有些大,索性也不想瞭,繼續等秦一恒說吧。他估計也是說累瞭,給我倆一人開瞭一聽罐裝啤酒,才繼續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即便我們去找址簿的誘因是這根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傢的陰扣,而根本原因我卻遮遮掩掩地沒有告訴你,今天,我覺得事情已經沒有必要瞞下去瞭。江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你好,錢是永遠賺不完的,但命卻隻有這麼一條,你明白嗎?
他這番話我聽得是完全摸不著頭腦,看他的表情很凝重,我心裡隱約浮現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隻見他說完話,又一口氣把啤酒幹瞭,走到臥室,拿瞭一個東西出來。這個東西用油佈包著,看樣子他還挺愛惜。我看瞭形狀,心說,是幅油畫?然而,等油佈一層一層揭開我才發現,這竟然是九子鎮真龍那個宅子裡的棺材板,我的姓名、生辰八字一字不落地全在上面。
見是這個東西,我心裡有些毛毛的。這東西和那個來歷不明的衣櫃一樣,有說不出的詭異。秦一恒也沒多跟我解釋,而是緩緩地把棺材板翻瞭過來,然後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等到棺材板的另一面展現在我眼前,我立刻倒抽瞭一口冷氣!
這一面也有字!怎麼之前從沒聽他提起過?而那一晚,我也僅僅是棺材板放在地板上時匆匆看瞭幾眼。現在看來,想必那時秦一恒就已經發現瞭背面有字,特地沒有讓我看到,而我也完全沒想到他會把這塊板帶回來。這實在是太讓我震驚瞭。然而,這種震驚並沒有持續多久,等到我真正看清瞭上面的字之後,我卻忽然沉默瞭。這幾秒腦袋甚至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這種感受應該被稱作什麼,也許是這一晚擺在我面前的謎題太深奧瞭吧。
棺材板的背面,也是與我有關的,而且關系可能比前面的生辰八字還要重要,因為上面寫著:江爍 卒於甲午年丙寅月乙卯日。
這是我的死期嗎?我使勁抽瞭根煙才轉過臉問秦一恒這句話。他卻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事情,隻怕萬一的。那個九子鎮真龍是高人所佈下的,然而為什麼非要引我們去破,我也窺不出端倪,所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這件事,隻是怕你會多心,因為現在看來,誰也不能確定這個死期是真的。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有必要查下去,這是賭命勾當,但不賭,江爍,你很可能就真的輸瞭命。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也不知道是不是煙抽得太頻瞭,反正,這一會兒的工夫,我們倆的煙誰也沒斷。我平靜瞭一下,倒不覺得這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我對秦一恒說,按這上面的日子算下來,我還有兩年活頭,而且,這還不一定是真的,萬一隻是哪個神經病的惡作劇呢?另外,他告訴我這個棺材板的事情,是不是希望我跟著他一起查下去?他點點頭,說,其實他想過瞭,如果不告訴我,恐怕以後那些不賺錢的宅子我是肯定不跟著去瞭。
說完,秦一恒就笑得很無奈,又拿起那個筆記本,指著上面的數字說,這個我想瞭很久,我覺得這時間的數字應該是坐標。他也試著用谷歌地圖看瞭一下,位置就在南部的一個省會城市,那邊近期正在動工一個很大的地產項目。如果他的判斷無誤,這個坐標指向的就是那裡。
他的推論倒是有可能,雖然數字上沒有標註地理信息,可是看他的意思,估計已經用谷歌地圖翻來覆去地查過瞭,這個地方肯定是他篩選出來的。可這樣卻有一點說不清,如果這真是個地理坐標,那又會是誰刻意留在宗祠的墻壁上的?下面的時間又是什麼意思?在那個時間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秦一恒卻也隻是搖頭,說,希望你盡快可以跟我去看看,大不瞭路上再打探著有沒有靠譜的宅子,捎帶著收幾個。他這話說得我特不好意思,這一切現在看來明明都是危及我生命的事情,弄得卻好像是他求我去一樣,居然還用收宅子誘惑我。我灌瞭幾口啤酒,心中感慨現在像秦一恒這樣靠譜的真朋友真是越來越少瞭,當即就跟他約好,小休幾日,然後就動身去那個地方看看。
秦一恒聽瞭連忙點頭,接著道,那我們繼續說這個衣櫃的事情。
剛才光顧著在茶幾上研究,倒忘記身邊還有這麼一個大傢夥瞭。之前也並沒有細瞅,這下我仔細看瞭兩眼,發現這個衣櫃跟之前見過的還是有所不同的。這不同倒不是衣櫃本身的變化,而是衣櫃上纏著的那些厚厚的透明膠帶竟然都沒有瞭,也不知道是秦一恒在我來之前揭去瞭,還是送來的時候就沒有。
秦一恒站在衣櫃門前,回頭沖我點瞭下頭,伸手就想拉開衣櫃門。我見他的舉動心就有些慌,上次那個衣櫃裡的東西讓他都暈菜瞭,這次又是來歷不明地出現在他傢裡,萬一是有人設計害我們,裡面指不定有什麼邪物呢。我想叫他住手,可見他神情鎮定自若,難不成他已經打開過瞭?我也隻好閉瞭嘴。
隨著一聲難聽的吱呀聲,兩扇門被緩緩地拉開瞭,我走上前,想看看櫃子裡究竟裝瞭什麼東西。
打眼一瞅,我整個人就愣住瞭。這,是袁陣?
第一縷清晨的陽光恰好從窗縫中照瞭進來,我站起身伸瞭個懶腰,陽光洗去瞭我身上所有的不安。沙發上的人也站瞭起來,看著我半晌沒說話。我告訴他,今天我就可以跟他去過戶。
他像是想瞭一下,然後抬起頭問我:“你說過天亮以後可以回答一個問題,你相機裡拍的究竟是什麼?”
我笑瞭一下,說:“我講過,要看心情,很抱歉,我現在沒心情回答你的問題。”
他“嗯”瞭一聲,繼續道:“如果我也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呢?比如,我們之前為什麼會動手打起來。”
我道:“如果你想問故事後面的內容,很抱歉,現在天已經亮瞭,如果想聽,你要等下一次,而且不要跟我講條件。你給瞭他們兩個好處,想演一場引起我好奇心的戲,我用腳指頭也能猜出來。”
他沖我比畫瞭一下大拇指:“我在報紙上見過有關的報道,有人用類似的手段騙瞭一群人去,結果那群人都被割走瞭人體器官。隻是我沒想到,你這次竟然沒有下手,而且,你的故事是真的好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屋子裡還有你的同夥,隻是他為什麼也會要照相?另外,你們有什麼高科技設備可以鑒別出誰是警察嗎?”
我不置可否地沖他笑瞭一下:“你是警察?”
他點點頭:“如果你不是器官販子,那你是江爍?”
我也點瞭點頭,看瞭看手上的相機,心裡暗罵,媽的,渾蛋,你究竟是想讓我拍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