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早晨的風又暖和又濕潤。風吹來幾抹雲,飄過多拉德的房子原先所在的地方,那裡現在隻剩燒得黑黑的煙囪。殘存的煙隨著風飄落到田地裡。

幾滴雨點打在黑乎乎的炭上,變成碎碎的灰和蒸汽。

一輛救火車停在路邊,警燈還在旋轉。

S.F.安奈沃斯,聯邦調查局爆破科的科長,和格雷厄姆站在房子廢墟的上風方向,從一個暖瓶裡倒出咖啡。

安奈沃斯瞇縫著眼睛,一個當地的消防隊長拿著耙子走進廢墟裡。

“感謝上帝那裡面到現在還是比他能承受的溫度熱得多。”他抿著嘴說。他一直小心地和當地警察保持友好關系。而對格雷厄姆,他是想什麼就說什麼。“我得蹚進去瞭,他媽的。等那些特種兵部隊的副官們和特警們吃完小煎餅來胡扯的時候,這地方馬上就得變成他媽的火雞飼養場瞭。他們馬上就要過來幫忙瞭。”

在安奈沃斯的情有獨鐘的爆破現場搶修車從華盛頓運過來之前,他隻能用從飛機上帶下來的工具武裝自己。他從一輛警車的後備箱裡取出並套上一隻海軍用的防水行李袋,打開諾美內衣、石棉靴以及上下連身的工作服。

“火勢起來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威爾?”

“一股非常強烈的火光慢慢熄滅瞭,然後在底部看起來更暗。很多東西飛騰起來瞭——窗戶框、屋頂的碎片,還有大塊的燃燒著的東西四散橫飛,落到田地裡。有一股震波,隨後帶著風。風吹過又有餘燼被吹燃瞭。可是看起來大火似乎是被沖擊波吹滅的。”

“爆炸的時候火勢還很猛烈?”

“是的,火把房頂都燒著瞭,從樓上的窗戶出來,蔓延到樓下。樹都著瞭。”

安奈沃斯叫兩名當地消防員拿著水管站在邊上,讓另一個消防員穿上石棉衣拿著絞盤在他身旁站著,以防有什麼東西落到他身上。他進去一次隻能待幾分鐘,一共去瞭八趟。

他這麼費力搶救出來的隻有一塊開裂的金屬板,可是他對自己的戰果挺高興。

臉紅紅的,而且滿臉是汗,他脫掉石棉外罩坐在救火車的踏步板上,肩膀上披著一件消防員的雨衣。

他把金屬板放在地上,撣去上面的一層灰燼。

“炸藥,”他告訴格雷厄姆,“你看,看到這金屬上面的蕨類植物樣的花紋瞭嗎?這像是裝在一個行李箱或者小型提箱裡的。沒準就是這樣,裝在小型提箱裡的炸藥。可是它不是在地下室裡被引爆。看上去像在地上一層。你看到那棵被削平瞭的樹瞭嗎?是被大理石的桌面打掉的。火勢橫向蔓延。炸藥被裝在什麼東西裡邊,所以沒有在著火的最初就爆炸。”

“看到屍體殘骸瞭嗎?”

“不會有很多的,不過總會有些東西的。我們得做好多篩選的事情瞭。會找到他的,我會用一個小袋子把他寄給你的。”

一針鎮靜劑總算在接近黎明的時候讓萊芭·麥克蘭在德泊爾醫院的病房裡入睡瞭。她讓女警官就坐在她床邊。上午她好幾次醒來時,都去摸警官的手,看她是否在床邊。

當她想要早飯的時候,格雷厄姆端瞭進去。

怎麼跟她說呢?有的時候越是以陌生人的身份與他們交流越容易。可是對萊芭·麥克蘭來說,這行不通。

格雷厄姆告訴瞭她他是誰。

“你認識他嗎?”她問身邊的女警察。

格雷厄姆把身份證明遞給瞭警官。她並不需要證明。

“我知道他是聯邦調查局的探員,麥克蘭小姐。”

最後,她告訴瞭他全部的經過,所有她和弗朗西斯·多拉德在一起的經歷。她的嗓子很疼,她在講話過程中多次需要吸冰水。

他問瞭她一些很讓人難堪的問題,有些問題引得她把剛吃掉的早餐吐瞭出來。不過她沒有回避,回答瞭他所有的問題。女警官端著盆進來接她的嘔吐物時,她擺手示意他出去。

等他重新進病房的時候他看到她的臉很蒼白,被擦得很光潔。

他問瞭她最後幾個問題,然後合上瞭筆記本。

“我不會再讓你重新回顧這段記憶瞭,”他說,“不過我願意再過來看你。隻是問候一下你並且看看你恢復得怎麼樣。”

“你怎麼能夠不來呢——我是一個‘多有魅力’的人啊。”

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淚,然後意識到真正讓她傷心的是她吸引瞭多拉德的事實。

“你可以讓我單獨待一會兒嗎,警官?”他對女警官說。然後他握住瞭萊芭的手。

“聽我說,多拉德有很多問題,可是你是非常正常的。你說他對你很和善而且有思想深度,我相信這一點,這是你從他身上挖掘出來的。在最後關頭,他不能殺死你,也不能看著你死。做相關分析的專傢說他也許在試圖停止自己的病態行動。為什麼?因為你幫助瞭他,而這也許挽救瞭幾條生命。你沒有吸引變態的人,你把一個有怪癖的人重新恢復正常瞭。你什麼問題也沒有,孩子,要是你硬讓自己相信你不正常瞭,你就是白癡。過一兩天我會再來看你的。我整天都被迫和警察們打交道,我需要放松——我說,該把你那邊的頭發整整瞭。”

她搖搖頭,沖著門的方向向他擺擺手。也許她做瞭個露齒的笑。他不能肯定。

格雷厄姆在聖路易斯聯邦調查局辦事處給莫莉打瞭個電話。威利的祖父接瞭電話。

“是威爾·格雷厄姆,瑪媽,”他說,“你好,格雷厄姆先生。”

威利的祖父母總叫他“格雷厄姆先生”。

“瑪媽說他自殺瞭。她正在看電視劇的時候出來瞭新聞報道。真是幸運,省瞭你們好些事去抓他,也省得我們這些納稅人再為這件事貢獻鈔票。他真的是白人嗎?”

“是的,先生,是黃頭發。有點像斯堪的納維亞人。”

威利的祖父母就是斯堪的納維亞人。

“我可以找莫莉說話嗎?”

“你現在就回佛羅裡達嗎?”

“很快就會的。莫莉在嗎?”

“瑪媽,他想和莫莉通話。她在衛生間,格雷厄姆先生。我的孫子又開始吃早飯瞭。他剛剛出去騎馬回來,這兒的天氣很好。你應該來這裡看看這個小傢夥吃飯。我敢打賭他長瞭十磅。好瞭,莫莉來瞭。”

“你好。”

“你好,大腕。”

“這麼說是好消息瞭?”

“看起來像。”

“我當時正在花園裡。瑪媽出來告訴我她看見電視報道瞭。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昨天深夜。”

“為什麼不告訴我?”

“瑪媽可能已經睡著瞭。”

“沒有,她那時候正看約翰·卡森呢。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高興你不用親自去抓他呀。”

“我可能還得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

“四五天?”

“我還不能確定,也許不會那麼長。我想見你,親愛的。”

“我也想見你。等你把所有必須處理的事情都幹完。”

“今天是星期三,到星期五我應該——”

“威爾,下禮拜瑪媽把威利所有的叔叔和姑姑都從西雅圖請到這裡來,她——”

“他媽的瑪媽。到底為什麼叫瑪媽啊?”

“威利小的時候他說不好——”

“和我一起回傢。”

“威爾,我已經等你等瞭那麼久。他們從沒有見過威利,而且再等幾天就要——”

“你自己過來嘛。讓威利留在那邊,你的前夫的母親下禮拜可以把他委托給一個航班帶過來。咱們這麼著吧——我們在新奧爾良轉機。那裡有一班飛機叫——”

“我不想這樣。我在這找到工作瞭——隻是零打工——就在鎮上的一個小店裡,我走之前得提前告訴人傢。”

“發生什麼事瞭,莫莉?”

“沒事。什麼事也沒有……我隻是覺得很傷感,威爾。你知道我在威利的爸爸去世以後來過這兒。”她總是說“威利的爸爸”而不是他的姓名,好像“威利的爸爸”是個辦公室的名字。“而且當時我們曾經在一起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我重新找回瞭我自己,我恢復瞭平靜。現在我又重新找回我自己瞭,我——”

“可是有一點小小的不同,我還沒死呢。”

“別這樣。”

“哪樣?你讓我別哪樣?”

“你瞧你發火瞭。”

格雷厄姆閉上瞭眼睛。過瞭一會兒。“喂。”

“我沒火兒,莫莉。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這邊弄完瞭就給你打電話。”

“你可以來這裡嘛。”

“我不這樣想。”

“為什麼不呢?有足夠多的房間。瑪媽可以——”

“莫莉,他們不喜歡我,你知道為什麼。每一次他們看到我,我都讓他們想起過去。”

“這樣不公平也不對。”

格雷厄姆已經很累瞭。

“好吧,他們腦袋裡進屎瞭,讓我惡心——這條理由行嗎?”

“不許那麼說。”

“他們想要的是他們的孫子。也許他們也喜歡你,如果他們仔細想想的話,他們會的。可是他們是因為想要孫子才把你一同留下的。他們不想要我,我也可以不介意。可是我需要你。去佛羅裡達。威利也樂意,在他玩累瞭他的小馬駒以後。”

“你睡一會兒就會感覺好些的。”

“我懷疑。這樣吧,等我這邊定瞭再給你打電話。”

“好吧。”她把電話掛瞭。

“鳥屎,”格雷厄姆說,“鳥屎。”

克勞福德把頭探進來。“我聽見你說‘鳥屎’瞭嗎?”

“我說瞭。”

“好瞭,振作點。安奈沃斯從前線打來電話,他說咱們應該去看看。他和地方警察搞僵瞭。”

《紅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