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子趕回傢的時候,好瞭已經血淋淋地吊在二樓的欄桿上瞭。
好瞭的脖子是用一隻長筒絲襪勒著的,身上紮著水果刀、剪子,還有鐵絲、鐵釘子,鼻腔裡,深深捅進去瞭兩根竹筷子。連好瞭的私處也沒放過,裡面被硬撅撅地別進去瞭一根生黃瓜。
好瞭明顯是遭受瞭比較長的虐殺過程,不僅渾身充滿瞭刀剪、銳器的紮、戳、劃、剝,而且那條斷腿,也分明是遭受瞭特別的攻擊,白茬茬的骨頭,折斷在瞭血糊糊的皮毛之外。
從好瞭身上溢出來的血,都凝固瞭,滴在最下面的,已經成瞭黑色冰凌。
順子看到這幅景象,瘆得一屁股癱在地上,咋都站不起來瞭。
他見過各種被宰殺的動物,也見過非正常死去的人,前些年,他甚至還幫警察下護城河撈過死屍,大夏天膨腐的屍體,是連鑒定的法醫,都有些畏懼下手的,可那慘象,也都遠沒有眼前這一幕更讓他心驚膽寒。一條可憐的傷殘狗,怎麼能激起下手者這樣的仇恨,而這個下手者,竟然是自己的親生閨女,他心裡一下淒涼得,像跌進十八層地獄一般,咋都找不見瞭返回的路徑。
他聽見樓上還有動靜,素芬似乎還在樓上阻止著什麼,他就往起爬,勉強爬起來,手摸到瞭那攤狗血凝成的黑冰上,又坐瞭下去。這時,他聽見素芬喊:“順子,你還不快上來。”他到底還是硬撐著爬起來,上樓去瞭。
他能想到樓上這一幕的亂糟,但沒想到,已經被整得亂糟成這樣。兩個人的房裡,都幾乎沒有一件渾全的器物瞭,連被子、單子都被剪刀剪成瞭幾塊。從房裡到過道,滴滿瞭踏亂的血跡和一縷縷、一蓬蓬散亂的長發。菊花這陣兒是和韓梅扭打在自己的榻榻米上,韓梅手中拿著一把菜刀,是被素芬用雙手把刀口部分,死死地按在瞭被子裡,而她自己的身上、臉上,已經被血跡抹得失瞭人樣兒。菊花是操的鋼管折疊椅,也被素芬用屁股死命壓著。房頂上被擊碎的吊燈線頭,還在哧哧地冒著火花、青煙。順子隻在電影、電視裡看到過這種場面,咋都想不到,這種血淋淋的景象,會在自己傢裡出現。他也知道姊妹倆有矛盾,可沒想到,能整到這樣你死我活的地步,他覺得這個傢是要完蛋瞭。
他在做最後的努力,他沒有任何拿人的武器,這麼多年來,他就是用自己的低下,可憐,甚至裝孫子,化解瞭很多矛盾,解決瞭一個又一個不好解決的問題。面對越來越強勢的菊花,甚至今年也突然變得不聽話瞭的韓梅,他也隻能使出這一招來,企圖挽救這種他已明顯感覺撐持不住的危局。他跪下瞭,就跟給寇鐵跪下一樣,他覺得給自己兩個女兒跪下,也並不是太沒面子的事。人傢有臉面的傢庭,父親一個眼神,就可能阻止住不想發生的事情,而他,掙紮得屁股後邊的大腸脫出幾公分來,在女兒面前,也還是沒有做父親的尊嚴。沒尊嚴,他也認瞭,隻要都安安生生地,能好好活著也行,可偏偏都不想好好活瞭,這麻煩也就大瞭。再活得不如人,也不能從傢裡拖幾個死屍出去。他沒有辦法用訓斥的話語跟她們對話,因為,在菊花看來,這個年代,你刁順子是不配為人父母的,想訓誰,那更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他就還是揀最軟的話說:“我求求你們瞭,別鬧瞭好不好?有啥事過不去的?是沒的吃沒的喝的瞭,還是咋的?要這樣你死我活地打?鬧?明天就是年三十瞭,你姊妹倆有啥深仇大恨,不能等過瞭年再說嗎,非要鬧得雞飛狗跳的?我求求你們瞭,都忍一忍,讓一讓吧,我求你們瞭!”順子說著,把頭就磕到地上去瞭。
韓梅號啕大哭起來,握菜刀的手,素芬壓都壓不住地切進瞭被子深處。
菊花也號叫起來:“刁順子,你這個窩囊廢,你這個臭流氓,你要不把這屋裡的野女人們都趕出去,我就跟你沒完。”
順子在親生女兒喊出自己是窩囊廢、臭流氓時,他真想操起身邊的茶幾,把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結果瞭算瞭。他都不敢回想,為瞭這個傢,也為瞭這個女兒,自己所受的屈辱和淌下的血淚,但畢竟沒讓她過上她想過的日子,並且到現在,還連對象都找不下,他也就生著一份深深的歉疚瞭。況且,她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敢刺激,他就沒有操起茶幾,也沒有說出比剛才分量更重的話語,而是說:“我知道我活得窩囊,可你有啥容不下你妹,容不下你姨的理由嗎?”
“呸,妹!呸,姨!”菊花瘋狂的程度,讓順子徹底絕望瞭。
“我走,我走,行瞭吧!”韓梅終於憤怒異常地喊出瞭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