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是深秋的一個下午回來的,回來時,哭得臉上化妝油彩一道一道的。她說譚道貴出事瞭,制假酒販假酒,被判瞭十年,他前老婆也是送他進監獄的“黑手”之一。順子看見,菊花美過容的臉,鼻梁有些歪斜,臉頰也有些塌陷。現在這模樣,是既不像赫本,也不像菊花瞭。如果不說她是菊花,大概誰也認不出她是誰瞭。
順子就問是咋回事。
菊花說:美容針跟不上瞭,那針一月得幾千塊呢。
順子啥也沒說,就幫著菊花收拾好瞭房子。
菊花就《鳳還巢》瞭。
菊花一“還巢”,過去那音樂就又響起來瞭,聲音一樣,節奏一樣,叫聲一樣,是那種永不安生的怪叫聲,就是不像唱,隻那樣一直沒頭沒尾地反復著。
好在順子已經習慣瞭,什麼他也改變不瞭,但他認卯。
他突然想起瞭《人面桃花》裡的幾句戲,雖然意思他也沒全搞明白,但那個“無常”、“有常”啥的,還是讓他覺得此時特別想哼哼兩句:
花樹榮枯鬼難擋,
命運好賴天裁量。
隻道人世太吊詭,
說無常時偏有常……
他正哼哼著呢,周桂榮突然回來瞭。
麗麗已經在做第四次手術瞭,周桂榮是從醫院回來給麗麗做飯的。
當周桂榮踏進門後,菊花就十分警覺地問:誰?她是誰?
順子沒說話。
菊花問是不是又找瞭女人。
順子點瞭點頭。那是一種很肯定的點頭,肯定得沒有留出絲毫商量的縫隙。
菊花氣得揚起手,就把一個花盆掀翻在地瞭。
這天晚上,一隊螞蟻搬傢,又從順子傢裡經過,它們不知從哪裡來,也不知要到哪裡去,反正隊伍很龐大,行進得很有秩序感。
天好像要下雨瞭,悶熱得十分難耐,但螞蟻們沒有忙亂,沒有不安,沒有躁動,隻有沙沙沙的行進聲。順子是聽到動靜,才爬起來的,他給它們的隊伍旁邊放瞭水。聽說螞蟻不耐渴,缺水時間一長,會死亡的。他還給他們撒瞭芝麻、米粒,因為有些螞蟻的前螯還空著,還在四處尋找,還沒有什麼東西可托舉。
他就坐下來,一邊聽鳴蟲叫,一邊看螞蟻忙活。螞蟻們,是托舉著比自己身體還沉重幾倍的東西,在有條不紊地行進的。
他突然覺得,它們行進得很自尊、很莊嚴,尤其是很堅定。要是靳導看見瞭,是一定會要求他順子給它們打追光的。
2012年10月6日初稿於西安
2014年7月12日二稿於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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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5日四稿於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