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偽滿十四年(1932—1945)一、同時上演的另一臺戲

——摘錄一個參與者的記述(1931—1932)

日本人建立這個“國傢”組織,首先是建立地方的組織,要解決這個問題也並不難,因為他們早已準備好培養好一批“人才”瞭。

九月二十三日,關東軍大佐參謀兼奉天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受本莊繁的命令,就任瞭沈陽市長。但是土肥原感到他到底是一個日本人,做事有些不太順手,不如利用漢奸來做,既省事,收效也大。於是他把豢養多年的大漢奸趙欣伯拿出來做替身。

趙欣伯原是滿族旗人,曾任清末禁衛軍的衛兵,辛亥革命後,在北京參加文明新劇團,因其面首還不惡,常飾旦角,頗為某闊佬(忘其名,據說是國民黨某要人)所賞識,因而被拉進國民黨。一九一三年,袁世凱驅逐國民黨,趙欣伯也在北京站不住腳。他在演劇時曾與某王公的愛妾勾搭成奸,此時見事不妙,便誘拐她一同逃往大連。趙欣伯改名為劉笑癡;他拐帶的王公愛妾改名為王愛癡。趙欣伯兩手空空,生活困難,幸而他能說一口好的北京話,合乎那時某些日本人的要求,就以教日本人學中國語維持生活。王愛癡也粗知文字,經日本人介紹在大連公學堂(初高小和初中程度)做初小教員。同時,趙欣伯因國民黨的關系,與逃往大連的國民黨有聯絡,為當時大連日本財閥相生由太郎(此人因包辦大連碼頭裝卸車船貨物,榨取中國勞動工人的血汗而大發橫財)、石本貫太郎(此人包辦販賣鴉片致富)和日本大浪人大連泰東日報社長金子平吉這三個傢夥所豢養。這三個人承擔替日本軍閥政黨財閥豢養中國的胡匪黨徒擾亂中國治安的任務,以便發動中國內亂,給日本帝國主義造成侵華的機會,因此,趙欣伯夫婦得到這三個日人的資助,於一九一五年到日本留學,進入明治大學法科,這時才把劉笑癡的假名改為趙欣伯。他雖得到資助,生活仍不富裕,還是邊讀書邊教中國話,因此認識瞭一些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和各高等專門大學的師生。王愛癡也因教中國話而結識瞭不少日本人。王愛癡後因懷孕難產,在東京帝國大學醫學院施行手術時死去。趙欣伯失去瞭這個搖錢樹,生活收入大成問題,心殊不甘。日本軍人和各大學教授素與王愛癡有來往的,也支持趙欣伯提起訴訟,控告東京帝大醫師,要求賠償損失。日本帝大醫科以名譽關系,盡力運動東京地方法院不予起訴。該法院根據日本法律和法院判例,對於醫師因用藥或施行手術而危及病人的生命時,從來不以殺人論罪為理由,僅以“過失”的輕微處分瞭事,並沒有判處任何賠償。各教授們就以“刑法過失論”為題,讓趙欣伯向東京帝國大學提出“博士論文”,趙在各教授幫助之下,抄襲一些前清“大清律”的舊東西,用日本刑法的條文加以解釋,作為論文向東京帝國大學學士院提出。論文內容平常,實在沒有通過學士院授予博士學位的價值,但是,日本有些人極力主張對於趙的論文,應當從政治意義方面去看,予以通過,授予趙以博士學位。理由是:出身日本各大學的中國留學生,還從來沒有獲得過法學博士稱號者,這次趙欣伯享受日本法學博士的榮譽,一方面既可略酬趙夫婦多年來對於日本的各種貢獻,又可以取得中國留學生的好感,使他們積極親日,以便歸國後為日本做更多的貢獻,對於日本實現“大陸政策”也是有幫助的。日本帝國主義的軍閥、財閥們都支持這個主張。加上趙欣伯到處奔走,哀求各方面幫助,因此,日本學士院居然通過瞭他這個毫無價值的論文,授予趙法學博士稱號。趙在日本的社會地位,隨之提高。日本軍閥認為這隻可以利用的走狗,長期放在日本,沒有多大意義,讓他回中國對於日本會有更大的作用,因而通過張作霖的日本軍事顧問本莊繁(也可能是另一位日本軍人,記不清楚瞭),於一九二六年把趙推薦給張作霖,並加以吹噓,說趙欣伯博士品學兼優,尤其精通法學,為今日有名的學者。張作霖對於一個日本留學生本來無所謂重視與歡迎,現在趙欣伯既有本莊的介紹,每月拿出幾百塊錢賞他碗飯吃,也不算什麼,便用趙為東三省巡閱使署法律顧問。趙欣伯獲得瞭這個頭銜,在東北政治舞臺上總算有點活動資本,就大肆招搖起來,往來於軍閥官僚與日本軍閥之間,相當活躍。當時大多數有愛國心的中國人都不屑與他來往,但是他總想聯絡一幫人造成一股勢力,便以提倡研究中國法學為名,組織一個所謂“法學研究會”,地址設在沈陽博物館內,又從張作霖那裡每月騙去一千元津貼作為經費,從日本法學雜志裡翻譯一些沒有什麼價值的稿子,登載在他的《法學研究》刊物上,粉飾門面。從此,“趙欣伯”三字逐漸在東北政學各界露出頭來,他也就越發招搖撞騙,拉攏一些日本浪人匪徒,以壯聲勢,尤其與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最為親密。因此,在“九一八”事變的第三天,土肥原居然就從衣兜裡把他掏出來,叫他做沈陽市長,作為自己的替身。

趙欣伯鉆營多年,一旦如願以償,就依靠他主子的淫威,勒索敲詐,大發橫財,舊軍閥官僚巨商如汲金純、張仙舫等都遭殃及。他在三個月裡獲得巨款六十萬元,貴重財物不計其數。這種行為也引起瞭其他漢奸頭目的嫉恨和議論。十月二十八日袁金鎧、闞朝璽等正在偽委員長室裡和大傢胡說亂講趙欣伯的德行的時候,趙欣伯忽然帶領偽警察五十多人闖進省政府院內示威,表面上說市面不靖,用來保護大傢的安全,實際上是由於袁、闞在對趙的惡劣行為私下議論,為趙所知,致有此舉。闞當時忍不住大怒,便和趙口角起來,並到庭中大喊大叫說:“我姓闞的外號闞大刀、闞屠戶,從來不怕死,警察弟兄們如果和我過不去,不要客氣,就把我槍斃好瞭。若是面對面不好意思開槍的話,我可以轉過身來。”說著便把臉轉向裡面,大叫道:“請開槍吧!”當時大傢把闞朝璽拉到屋裡,並沒開槍。趙欣伯耀武揚威而去,一場小小的鬧劇至此收場。這時又有一個曾充北京政府財政總長、東三省邊業銀行理事長的閻廷瑞,持有某日本人的介紹信,來沈陽見關東軍某參謀,自稱以私人資格奉張作霖五妾之命,提取存款,求趙欣伯從中幫忙。趙要求先給他二十萬元,才能相助。閻說,手下無錢,候款取出時再給。彼此相持多日未決,事為別人聞知。趙認為閻既不行賄,又破壞他的名譽,惱羞成怒,密告日本憲兵隊長三谷清說:“閻廷瑞來沈陽表面上說是為人提款,實際上是為張學良偵探日軍的秘密。”日本憲兵便把閻廷瑞抓起來拷打折磨,一星期後閻即慘死。

九月下旬,本莊繁派板垣征四郎到遼陽城裡見老牌漢奸於沖漢,說:“本莊司令官很掛念你,現在身體怎樣?如果能到沈陽住,醫療既方便,早晚又可以和本莊司令官與我們談談,我想於先生不會拒絕吧。”

原來,於沖漢當日寇走狗的資格更老,與日寇的不少當權人物有來往,尤其是與日寇在華的人物更有其良好的關系。

於沖漢是遼寧省本溪縣人,生於一八六九年,傢裡是大地主,有一所大院,並霸占瞭院的前後兩個山頭,此外還開瞭一個雜貨店。他父親曾在熱河平泉當“州判”,不久即被因受不瞭蒙古王公壓迫剝削借宗教力量起義的漢族農民殺死瞭,因此,清廷賞瞭他的子孫為世襲雲騎尉,並賜給其“五品頂戴”的銜級。

於沖漢在前清時曾考上過秀才,一八九一年因鎮壓人民有功授縣丞,一八九三年升候補知縣。一九〇〇年於沖漢到瞭東京,在外國語學校中擔任瞭中國語教師。從此開始,於沖漢與日本的統治者勾搭上瞭,走上瞭無恥的當漢奸的道路。日本統治者看到他能專心研究日本的情形,講起日本話來也明晰流暢,認定他是奉天派唯一的“老日本通”。一九〇四年日俄戰爭爆發之後,日本派他到遼陽日本軍司令部當翻譯,以後又到沈陽日本軍政署當翻譯,因其肯賣力氣,善於奉迎討好,日本為瞭酬勞其功績,贈予瞭一枚六等勛章。戰後於沖漢當過“奉天省巡警總局提調(相當於參事)”,親手創辦瞭遼陽城內的巡警局,做過“奉天交涉司隨辦”“民國外交部特派奉天交涉員”。這時於沖漢已成瞭日寇的重要奴才之一,每當舉行什麼公開的活動都要讓他參加。如一九一三年秋,日本“駐滿洲師團”在長春到大連鐵路沿線演習結束時,在“奉天附屬地”舉行瞭“師團長閱兵式”,也邀請瞭他去陪閱。

一九一五年日寇的走狗張作霖任二十七師師長時,於沖漢在張師中任顧問。張作霖憑著日本的勢力當上瞭奉天督軍兼省長,於沖漢也當上瞭“東三省官銀行號”總辦。這個肥職給瞭他盡情搜刮老百姓的大好機會,大大地發瞭洋財。特別是張作霖為瞭取得外匯,無止境地發行“奉大洋票”,以此來收買大豆去換“金票”,於是“奉大洋票”價值暴跌,造成瞭通貨膨脹。為瞭把這個負擔轉嫁給勞動人民,就又發行“現銀元票”,原來的一元“奉大洋票”隻值二分“現銀元票”。勞動人民吃瞭大虧,而這些軍閥漢奸卻朋比分肥發瞭洋財。於沖漢從一九二〇年至一九二四年,僅僅紅利就分得瞭五十餘萬元,其他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搜刮來的更不用說瞭。於是新置瞭大批田地,修瞭華麗的住宅和別墅。

在這同時進行的另一件更大的賣國勾當是:袁世凱與日本訂的二十一條賣國條款中,有一條是日本有鞍山鐵礦的采礦權。根據這條,於沖漢的活動不遺餘力,把祖國的權利拱手出賣給日本。一九一六年夏,日本在鞍山成立瞭一個名義上中日合辦的“鞍山鐵礦采礦振興無限公司”,於沖漢出任中國方面的總經理。可是於沖漢對這條賣國條款的實現並不滿足,為瞭取得主子的歡心,也為瞭自己更好地發洋財,他與張作霖一塊兒在這條款的基礎上更發展瞭一步,把開采出來的礦石就地煉鐵,以便減低成本。所以在鞍山附近強買農民的土地萬餘坰,作為建設煉鐵高爐、煉焦爐及修築運輸鐵礦石的鐵道用地。又在鐵道沿線海城、蓋平兩縣境內強買苦土礦、長石礦、骨石礦等十餘處。由於這個漢奸的勢力,使許多農民流離失所無傢可歸,而於沖漢卻又發瞭一筆洋財。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之後,這個公司由“中日合辦”名義改為“日滿合辦”名義。次年於沖漢死去,其子繼承瞭其總經理職位。於沖漢一手出賣祖國礦權的結果,使國傢的資源受到極大損失,供給瞭日本戰略物資支持瞭其侵略戰爭,而於沖漢父子倆前後共撈到瞭一百八十萬的橫財。

因為於沖漢有瞭上述賣國“功績”,一九一九年日本政府又贈給瞭他一枚“二等瑞寶勛章”。第二年,於沖漢又作為張作霖的特使,赴日本東京,乞求日本諒解,數次會見瞭幣原首相,上原參謀總長,內田外相,田中陸相。日本見其對主子的忠實,對其更有好感,非常信任。

以後他官運亨通,先後兼任奉系保安總司令部總參謀,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等,直到一九二七年因病辭職閑居。

所以,板垣一見瞭於沖漢就說瞭上面一段話。在九月上旬,關東軍司令部從旅順移到沈陽時,本莊繁路過遼陽,借口慰問於沖漢的病,下車到城裡見過他。本莊繁於一九二六年後充張作霖軍事顧問時期,與於沖漢很熟悉,彼此可以談心。這次見面,本莊繁把日本帝國主義對於東北局勢的看法和將來的行動已暗示一些,於沖漢心中早已有數。他現在聽到板垣的話,便知道本莊繁讓他出來,因而想到他自己過去很得張作霖的寵信,和楊宇霆一樣,充任張作霖的總參議。張學良當權以後,對於老一輩人很冷淡,自己也就隻好待瞭下來。再說現在本莊既這樣看得起我,我怎能不聽命呢?因此,他便回答板垣說:“謝謝本莊司令官的關懷和你的厚意,我這幾天就想到沈陽見見司令官,隻是身體不大做主。請回答司令官,無論如何我明天一定到沈陽。”

當時於沖漢患的是“煙後痢”病,大便帶膿血,病情不輕,但是他聽到主子賞臉呼喚,怎敢不聽從。果然,第二天他便到沈陽,住在軍署前的通天街的自己住宅裡。從此日寇大佐參謀板垣征四郎,中佐參謀石厚莞爾,少佐參謀和知清,大尉參謀今田四郎和滿鐵奉天公所長鐮田謙吉等出入於傢,催促他組織偽政權。

於沖漢在東北政界雖然是個老資格,要比趙欣伯高出多少倍,但終究由於他臭名遠揚,人人齒冷。這次又是幹的這樣一種大逆不道的勾當,煞費力氣,他也自知招呼不動,恐怕誤瞭主子的大事,遭到責罰。因此,他想把自命為“關外大儒”的同鄉老友袁金鎧拉出來做幫手(袁曾做過張作霖父子的秘書長,借勢力賣官鬻爵,賺瞭不少錢,在遼陽占買瞭一千多坰好地)。他把袁金鎧請到他傢裡(袁住在於的對門),躺在大煙榻上作瞭如下一段談話。

於沖漢說:“我看東北局面必將徹底改變。日本處心積慮想要占據滿蒙,為日已久,這次得機會進軍東北各地,是實現它的大陸政策的開端,不是簡單能夠退兵的,並且根本也沒有退兵的樣子。

“其次,老將(張作霖)在世的時候,還能聽聽我們的意見,遇事有個商量。現在小六子(張學良乳名)這孩子,子承父業雖有李世民的雄心(張學良曾以李世民自居),卻沒有李世民的才具。他跑到關裡貪圖玩樂,把軍政中心無形中移到北京,置東北老傢於不顧。我們還捧他有什麼意義?

“第三,日本圖謀侵占東北領土,已非一日,幾個月來的情況尤為明顯。蔣介石、張學良有兵有將,但是他們居然事前商量好,決心把東北奉送給日本。我們兩手空空,無拳無勇,拿什麼去抵抗日本,反對日本呢?我們既然離不開傢鄉,離不開東北這塊土地,也不能像蔣介石、張學良那樣狠心,坐視東北人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不去設法拯救。那麼,隻好將計就計,暫時答應日軍的要求,起來組織臨時地方政府,維持治安,恢復秩序,既可穩住日軍,徐圖挽救的方法,又可避免人民遭受日軍的蹂躪,這也不失為救國愛民的義舉。如果日後有瞭辦法,國際出來幹涉,日本能夠撤兵,張學良重歸東北,我們也不失為守土保民之士,於國於民,可告無愧。我身體本來不好,現又有重病,不能出去應付。你的精神還好,我希望你出頭收拾這個難局。對於日軍方面無論有何困難,我當負責交涉,盡力幫助你擔當難局,你看怎樣?”

袁金鎧原是個張作霖手下的紅人,但自張學良得勢後,他這個“袁大儒”就被冷落下來瞭,他自然很不滿意張學良。他本是個利欲熏心官癮十足的傢夥,聽到於沖漢這番慫恿,早已心旌搖搖,認為好機會到瞭,但是他表面上卻假惺惺地裝著頗有難色的樣子。他說:“這樣做,豈不是有失我們一生的名節,叫人笑罵嗎?並且我在東北的政治地位也不高,能力也有限,尤其對付日本人我是一點經驗也沒有。我看還是你出來撐著門面,我在後面幫助你比較妥當些。”

於沖漢大笑說:“你這個老奸巨猾,還在我眼前說假話!我問你:自古以來所謂名節二字值幾個大錢?勝者王侯敗者寇,識時務者為俊傑。關於這些,你要比我明白得多瞭,還裝什麼腔?我實在病得動不瞭,請你不要遲疑。過瞭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瞭。你放心,我說到哪裡,就做到哪裡。你隻管出來,我決不能捧你上去,再撤梯子叫你摔下來。我明天就答復本莊。我們就這樣辦吧。”

袁金鎧說:“假如我硬著頭皮勉強出來,用什麼名義呢?”於沖漢說:“先打出東北地方自治委員會的招牌來,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袁金鎧沉思瞭半天說:“不大妥當吧?”於沖漢說:“為什麼?”袁說:“自治二字豈不是脫離中央獨立瞭嗎?”於沖漢說:“你又裝糊塗瞭。南京的蔣介石、北京的張學良拿出不抵抗主義對付日本,就等於不要東北,置東北人民的生命財產於不顧,我們出來維持地方,保護廣大人民安居樂業,這不是我們見義勇為、責無旁貸的好事情嗎?還管那中央做什麼,難道獨立自治不是蔣、張逼著我們去做的嗎?”袁說:“你說得固然有道理,隻是東北二字我看用不得。據說熙洽已在吉林獨樹一幟,黑龍江群龍無首,正陷於混亂狀態。我們的力量實際上達不到吉黑兩省,我看用遼寧兩字比較妥當。並且闞朝璽(張作霖時代的熱河督統,奉軍軍長)這個傢夥已糾合一幫無賴流氓,在沈陽城內打起所謂“四民維持會”的招牌,聽說還利用一幫日本浪人小倉正治、水上等,勾結滿鐵總裁內田康哉作為靠山,想擁戴恭親王溥偉為首領,恢復滿清,進行復辟。我看可以把闞朝璽拉過來,加入我們的組織。我們的組織添瞭這樣一個軍人代表比較有利,又可以瓦解‘四民會’,恭親王非分的野心,也就無從施展。你看怎樣?”

於沖漢沉思半天說:“這也使得。但是委員人選不宜過多,越多越亂,不好辦。據我看,你擔任委員長,我和闞朝璽,再拉上趙欣伯擔任委員,省得他們背後搗亂。本來還有些人可以拉出來,但是怕他們畏首畏尾,不肯出來,暫時隻我們四個人也就夠瞭。”

袁金鎧說:“還是你擔任委員長,對日軍方面辦事容易。你身體不好,一切事務由我來負責。”於說:“你擔任委員長最相宜。你怕麻煩,就叫闞朝璽擔任副委員長,麻煩事叫他去擋。我幫助你對付日本人。這樣,趙欣伯就無從施其伎倆瞭。”

袁金鎧還是半推半就地說:“好吧,待我明天召集大傢商量一下再說吧。”

十月二日,袁金鎧在遼寧省政府召集各廳處長開會。當時,財政廳長張振鷺,建設廳長魯穆庭,警務處長黃顯聲等都在北京,隻有教育廳長金毓紱和沈陽縣長出席。此外,商務會長、農務會長、教育會長和各法團代表們也都參加。袁金鎧說:“目前時局不定,群龍無首,人民無所適從。我們本諸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大義,擬組織遼寧地方維持委員會,代行遼寧省政府職權,以安民心。一俟秩序恢復正常,這個會立即解散,決不拖延,大傢以為如何?”到會的人面面相覷,默無一言。還是沈陽縣長很機靈,首先發言說:“我看潔老(袁金鎧別號潔珊)的意見很對。事到今日,隻好這樣辦。”大傢原無成見,便說:“潔老識多見廣,老成練達,看怎辦就怎辦吧。”於是沈陽縣長又提議推舉袁金鎧為委員長,闞朝璽為副委員長,於沖漢、趙欣伯為委員,大傢都無異議通過。袁金鎧提議張某(忘其姓名)為該委員會秘書長,大傢無意見,遼寧省偽政權就這樣產生出來瞭。

十月三日,袁金鎧即以偽委員長的名義把成立偽政權的經過通令各市縣,並發出佈告。

偽政權成立後,日寇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以下僚屬,都不滿意,認為該委員會的聲明,既無東北脫離中國、獨立自治字樣,卻有等待張學良歸來的說法,這等於是為張學良看傢而敷衍日本的表示。因此,板垣征四郎等對於沖漢說,本莊司令官對於遼寧地方維持委員會的組織很不滿意,認為不合乎日軍的要求。於沖漢隻得哀求日寇主子息怒,容許他日後徐圖補救。同時,日軍立派滿鐵公司衛生課長、滿洲青年聯盟理事長、醫學博士金井章二為該委員會最高顧問,升巴二郎為顧問,監督指揮該會遵照日軍的意旨辦事。金井對於遼寧省政本來一竅不通,因又拉上阮振鐸(當時吉長鐵路局醫院院長,曾在滿鐵公司設立的南滿醫科大學讀過書,與金井有師生關系)為該會顧問,作為幫手。但是這個偽政權的政令,幾乎不能出沈陽城一步,袁金鎧坐在遼寧省主席辦公室裡所委任的一些偽縣長,由於地方秩序沒有恢復,也不能到差。一群大小漢奸聚在會客廳裡,除瞭胡說亂道一陣,便大擺宴筵,每飯成席。金井、升巴、阮等除瞭作威作福,大吃大喝外,也無從施其伎倆。

日寇侵占瞭沈陽、長春、吉林各大城市,樹立瞭地方的偽政權,組織瞭偽軍警,但是沈陽的偽地方維持委員會,既不合於日軍的要求,也無實際作用,除在滿鐵沿線上的六七個縣外,對於其餘全遼寧四十幾縣完全無力控制。加上東北邊防司令長官公署和遼寧省政府在九月底後都已移到錦州,並調遼西一帶東北軍隊四五萬人據大凌河南岸抵抗日軍前進,使日軍不能渡河。日寇采取以中國人打中國人的手段,把豢養多年的流氓漢奸凌印清拿出來,委為東北自衛軍總司令,占據盤山縣一帶,召集胡匪天下好(蓋中華),老北風(張海天),項青山,卑庭秀等五萬多人,由日寇供給槍械子彈,打起青天白日旗,以“救國救民,保衛地方,實行自治”為幌子,但不久即為東北軍黃顯聲部所消滅,凌印清被槍決。

但是日寇心殊不甘,聲稱為凌印清報仇,又想利用張學良的叔伯兄弟張學成(素與張學良不睦,有野心)。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把張學成找到沈陽旅館(關東軍司令部所在地)利誘他說:“日本進軍東北,原無侵占東北領土之意,本想促進令兄張學良的覺悟,脫離蔣介石的牢籠,速歸東北,實行中日親善,共存共榮,以便共同保衛滿蒙,防禦赤化勢力的侵入。不想令兄張學良執迷不悟,反友為仇,因此請你出來,共同協力剿滅東北殘軍,恢復東北秩序。我保障你做一個東北軍政兩方面的大首領。請你想想,大好機會不可錯過。”張學成是個利欲熏心不知國傢民族為何物的傢夥,當即向本莊表示願做犬馬。本莊就委他為東北自衛軍總司令,供給槍械子彈,在黑山一帶招收胡匪四萬多人,打起紅藍白黑滿地黃的旗幟,宣佈獨立自治,打擊東北軍。不料還不到二十天光景,就被東北軍打散,張學成也被槍決於黑山縣。

據當時南滿鐵路公司顧問日本陸軍中將高柳保太郎說,日本關東軍侵占東北發動“九一八”事變的善後方案有三個。一個是估計張學良失去瞭老傢,即喪失瞭政治上的根據地,等於喪傢之犬。他為恢復實力,可能改變排日的態度,自動地投降日本,承認和履行所謂“二十一條”,和日本合作,實行中日親善,開發滿蒙資源,共同防禦共同的敵人(指蘇聯)。另一個是,如果張學良不肯歸來投降日本,日本就從現在東北的中國人物中選一個堪作東北代表的人物,支持他實行東北獨立自治,組織一個實行中日親善的政權。再一個是,如果找不到這樣的人物,就把在天津的溥儀弄來做傀儡,組織偽政權,從歷史關系來說也講得下去。尤其大佐參謀土肥原賢二竭力贊成這個方案。高柳保太郎又說,無論哪個方案,都必須把整個滿蒙完全侵占後才能實現。現在遼吉兩省大部分雖已侵占,黑龍江省還沒拿下,遼西一帶也有問題,必須軍事政治兩方面雙管齊下,才能較快地達到侵略的目的。

關東軍因為現有的遼寧偽組織很無力,漢奸人物也不夠用,板垣征四郎、石原莞爾等再三催促於沖漢成立新的偽組織。同時,本莊繁又和南滿鐵路公司總裁內田康哉聯絡,要他趕快選定大批青年人物以便應用。因此,十一月一日,所謂“奉天地方自治指導部”的偽組織便突然出現。這個偽組織設在沈陽城內女子同澤中學,內部組織偽部長由於沖漢擔任,他的長子於靜遠,沈陽稅捐局長王傢鼎,滿鐵公司文書科長中西敏憲,日本律師中野琥逸(大連民政署長,著名鴉片販子中野有光的兒子)為顧問,遼寧省政府咨議、大連關東報總編輯王子衡為秘書,滿鐵公司庶務課長結城清太郎為總務科長,本溪湖煤鐵公司秘書王秉鐸為調查課長,滿鐵公司參事笠木良朋為聯絡課長,於靜遠兼任青年訓練所長。擔任參事的有:曲秉善、張賢才、呂作新、張漢江等二十多人,和滿鐵職員中參加日本青年聯盟和雄峰會組織的其他各方面的日本人二百多人。這個偽組織的任務是宣傳日寇侵占東北的大陸政策是“除暴安良,合理合法的義舉”,監督指導各縣行政,調查研究東北人的思想情況,以便做出對策,並且還要導演“民眾自治”和“要求獨立”的一出戲。因此派出大批日寇和漢奸,穿著中國旗袍馬褂(當時東北人民愛國仇日情緒很高,日寇穿洋服怕遇害,因而都換上中國便服,避免招禍,進行所謂“宣傳宣撫”工作也比較方便)。十二月下旬,他們叫嚷著要為凌印清、張學成復仇。這些人隨著關東軍第八師團前往錦州、錦西一帶各縣,大散宣傳品,說什麼“日軍仗義興師,討伐殘暴,如有暗藏敵軍,援助匪徒,破壞日本軍事行動者嚴加懲處,如有幫助日軍密報敵人的行動者給以重賞。”東北軍終以寡不敵眾,於一九三二年一月上旬自動地向西退卻。日寇軍迫近山海關後即不再前進,整個遼寧省至此完全被日寇侵占。遼西八縣政府改名為縣公署,派有日寇充“縣公署”參事,並有漢奸翻譯,指導監督縣政,進行所謂宣傳撫慰以麻痹人民的“自治”工作,為進而建立偽國創造條件。

遼寧省政府主席臧式毅因為拒絕與日軍合作,於九月二十二日被監禁後,雖然物質生活供應不缺,鴉片也得以大吸特吸,而身體不自由,精神太苦惱,感覺生命根本沒有保障,因而決定叛國投敵,服從日寇的驅使。一九三二年一月中旬,本莊繁命令金田大尉把他接到沈陽旅館內。本莊對他說:“委屈你瞭,對不起。因為閣下在中國的地位很高,影響也很大。聽說閣下諒解日本的立場,願意與我們合作,太好瞭。”臧說:“過去我想到自己身負政府的委托,個人出處如不審慎考慮,恐難見諒於國人。多日以來,熟思的結果,感到中國中央政府和張學良副司令既都沒有抗日的心理,區區如我,更不應有違背中日提攜的精神。願盡綿薄,講求兩國親善之道,以便對中日合作事業有所貢獻,也無損於互愛自己國傢的精神。”本莊說:“對瞭,那好極瞭。閣下疲乏瞭,請回去休息休息,我們再談吧。”

一九三二年一月十三日,臧式毅由他傢來到遼寧省政府。他看到省政府大門的左邊掛著“遼地方維持委員會”的牌子,右邊掛著“遼寧省政府”的牌子,心殊不快。走進屋裡,他看到日寇金井章二和漢奸阮振鐸高踞在省主席辦公室裡,袁金鎧占據瞭主席小會客室。臧式毅由差役領到大客廳,愈發感覺到“衙門依舊,景物全非”。袁金鎧等一群人都進來向臧道喜,由袁說明“遼寧地方維持委員會”的一切情形。臧聽後意氣沮喪,激動地說:“我這次回來,是本莊司令官讓我照舊支持遼寧省政府的,現在這樣,我還像個什麼主席?”袁說:“這隻好請示本莊司令官取消遼寧地方維持委員會,我們得以卸卻重肩,倒是很願意的。”又說:“即使能夠這樣做,恐也不能恢復遼寧省政府昔日的權威。一則日本最高顧問好像太上皇一樣,坐在主席的座位上發號施令,已成為省政府的中心。二則現在又有個‘奉天地方自治指導部’的機關,監督指導各縣行政,縣長都得聽他們指揮。並且他們任意更換縣長,也不通知‘遼寧地方維持委員會’,今後是否能通知奉九(臧式毅別號)也未可知。”臧式毅被袁金鎧奚落瞭幾句,真是啼笑皆非,越發沖動起來,氣憤地說:“於雲章(於沖漢別號)也太胡鬧瞭。他躺在傢裡做個維持委員,還不夠瞧的嗎?為什麼又組織什麼指導部來篡奪省政府的職權呢?豈有此理!”說著涕淚交流(並非義憤而是鴉片癮發作起來),起身就走,回傢吸鴉片去瞭。

臧式毅過足煙癮後,尋思於沖漢這個老漢奸(他忘瞭自己也正做著漢奸)真是可惱,渾水摸魚,投機賣國,我委屈瞭好幾個月,好容易才出來瞭,他卻躺在傢裡不動,也不來看看我。第二天,他到省政府,下條子撤銷所謂“自治指導部”委任的十幾個偽縣長,使舊縣長復職。“太上主席”最高顧問金井章二說:“這樣做不好吧?請把條子收回,以後慢慢再說吧。”臧式毅碰瞭這個軟釘子,氣憤難平,便到於沖漢傢裡想跟他爭論一番,出口悶氣。於沖漢見臧面說:“恭喜恭喜!我近來老鬧病,起不來,沒能去看你,對不起。我以既老且病之身,替你維持瞭這幾個月的局面,實在累得不得瞭。你出來瞭正好,我可得休息一下瞭。”實際上於沖漢早已知道臧式毅被放出的原因和他的行動,所以說一些先發制人的話逗逗他。臧式毅又被於沖漢奚落瞭一頓,隻好說:“哪裡的話,哪裡的話。”便同於沖漢倒在床上邊吸鴉片邊談話。臧說:“我們遼寧省現在有瞭三個行政機關(指省政府,委員會,指導部)並立,有些不好辦,你看怎樣?”於說:“你說得一點兒不錯,一國三公,這教人民聽誰的好呢?請你設法把三個攤子歸攏在一起,我是很希望的。”實際上袁金鎧坐上維持會委員長的高椅,豈肯輕易下來?於沖漢正想利用“自治指導部”的招牌擴張勢力,做他的政治資本。臧式毅本想盡點兒犬馬之勞,報答他主子不斬之恩,但又有個太上主席(最高顧問)掌握實權,豈能容他隨便做去,真是內外交攻,很不得勁。他們三人之間的矛盾也就越來越深,日寇更是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加以操縱,因而發出瞭建立一個統一東北的偽政權的命令。

關東軍因為張學良、張作相、萬福麟都不能回來,現有的張景惠、臧式毅、熙洽又都不是能夠代表統一東北的人物,而東北則需要一個統一的政權。因此,一九三二年一月中旬,本莊繁於沈陽旅館特召於沖漢會談。本莊繁說:“現在遼吉兩省秩序基本上已經恢復,馬占山已經投降,黑龍江省的治安也沒有多大問題。隻是各省分立,政治無法推行,經濟不易恢復,人心不好安定。需要建立一個統一政權,對於政治、經濟、文化等政策才能順利進行。你看怎樣?”於沖漢早已明白本莊的意圖,便說:“閣下的意見很對,東北地方長此分立,不僅對於中國人的生活無法改善,貴國援助中國開發滿蒙的大計劃也無法實現。必須成立一個新政權,才能完成這個使命。”本莊繁說:“是那樣的。那麼,就請你研究一下新政權的名稱、性質和內容,下次見面請你告訴我。再就是新政權出現以前,需要有一種民意的表示,才合乎要求,我看你的‘奉天地方自治指導部’正好做這一運動的先導者,請你籌劃一下詳細辦法,回頭我告訴他們(指“自治指導部”的日人)辦好瞭。”

於沖漢回傢後,先把本莊的話告訴其子於靜遠(指導部顧問)。於靜遠說:“我留學瑞士,知道瑞士是個復合民族的國傢,人民說的是德、法、意三種語言,風俗習慣各有不同,沒有軍隊,隻有少數警察維持秩序,人民安居樂業,倒很幸福。我們東北現在四五個民族,性質有些像瑞士,如果建立一個像瑞士那樣的國傢倒也不錯。”於沖漢又請袁金鎧、臧式毅到他傢,對他們傳達本莊繁的意見。袁金鎧說:“這樣說來,是要建立一個新國傢,可得好好研究研究,不能馬馬虎虎的。我看盡可能讓些權利給日本。經濟盡管合作,政治卻要獨立。我們自己幹自己的,不能讓日本人亂參與。”臧式毅說:“實行東北聯省自治,采用委員會制度,共同推出幾個人來各負專責,再舉一個總其大成的人來,也是一個辦法。”於說:“二位的意見雖好,隻是恐怕行不通。我們自己幹自己的,不讓日本人參與,這是辦不到的想法。至於推舉一個人總其大成的說法,將推舉誰呢?誰是最有力的候選者呢?我們之中哪一位是合乎日本要求的人物呢?據說,宣統已到旅順,你們聽到這個消息沒有?”袁臧二人都愕然良久。袁說:“漢卿(張學良別號)既不能回來,我們之中又沒有一個適當的人物,宣統皇帝回主東北,於情於理也說得下去。”(袁原是個保皇黨,曾充任清史館館長。)於說:“無論聯省自治也好,民主共和也好,像日本那樣君主立憲也好,隻要能鞏固東北的治安,咱們得以安居樂業,就是好政治。至於首領人物,我們選不出來,也沒有成見,讓關東軍給想想。就這樣答復本莊吧。”臧式毅被放出後,自己認為可能是將來東北首領的候選者,現聞溥儀已到旅順,當然是將來的東北首領。他眼看大勢已去,很不愉快,便說:“好吧,怎樣辦都可以。”袁的心中卻很高興,認為自己忠實於清朝,很得溥儀賞識,他當皇帝,則國務總理一席可能落在自己的頭上,因此說:“那使得。”實際上於、臧、袁三人都有做偽總理的野心。一月底,於沖漢就把他們的意見告訴瞭本莊繁。

一九三二年二月上旬,關東軍中佐參謀石原莞爾在沈陽八千代(日本飯館)設宴,招待當時在沈陽的曾留學日本以及在東北的日本各專門學校和大學出身的中國人。日軍方面出席的,還有少佐參謀和知清,大尉參謀金田四郎等。中國人方面除於沖漢、臧式毅、丁鑒修、趙欣伯等未出席外,其餘阮振鐸、徐紹卿、王慶璋、曹承宗、王子衡、王秉鐸、曲秉善、王席珍、洪公餘、張漢仁、王士香、龐奉書等五十多人(多半是在遼寧省政府、地方維持委員會、自治指導部各方面服務的漢奸)都出席瞭。首先由石原莞爾代表致辭,大意謂:“今天本莊司令官因為有事不能前來,派我代為招待,請諸位談談。我想諸位都是留學日本和日本在東北創辦的專門大學讀過書的有為青年,對於日本歷史可能知道一些。日本在明治維新以前,和現在的中國一樣,是個遭受歐美強國侵略壓迫的國傢。明治維新以後,才一躍而為世界的強國,不但日本人享到文明國傢的幸福,即東亞首先是中國在經濟文化上也受到日本很好的影響。如果沒有日本這一強國的存在,中國早已被瓜分瞭。但是中國不但不感謝日本,還排斥日本。尤其張學良受到日本的支持保護,才有今日,他反而采取遠交近攻的中國傳統方法,親近歐美,壓制日本,直至今日,還沒有反省的表示,令人憤慨。回想滿蒙地方是日本的生命線,我們流瞭無數的鮮血,才換來今日的地位,保持今天的繁榮。你們都是有為之士,張學良既不回來,你們應當和日本青年合作,積極起來吸取明治維新時日本青年的精神,進行一個建設新國傢運動,促進中日親善的實現,才能談到中日共存共榮,進而保障東亞的安全。盡力於這樣一個劃時代的事業,我想是很有意義的。”

徐紹卿代表大傢致辭,略謂:“石原參謀所講的,實在是披肝瀝膽的話,我們深受感動。我們都在日本學校念過書,知道日本為何這樣富強,同時,也知道中國為何這樣貧弱的道理。東北是我們的傢鄉,張學良隻顧驕奢淫逸,不愛惜故土,但是我們愛惜它。貴軍仗義,除暴安良,我們很感激。援助人民建立新政權,這是當務之急,是人人希望的事情。我們基於善鄰友好、互助共存的精神,願盡綿薄,促進新局面早日見諸事實。”

此後,這些人就向各方面散佈空氣,宣傳為瞭發展經濟,安定民生,必須樹立一個新政權。同時,於沖漢也將本莊繁叫他制造一個民意運動的話,告訴瞭於靜遠和自治指導部的日本顧問等。因此,這些人即以自治指導部為中心,開始偽造民意的活動,為制作傳單、標語和各種旗幟,籌備召開省、市、縣各界代表大會,等等,終日奔走,忙碌不休。

二月十八日,張景惠(東北特別區行政長官)奉行本莊繁的命令,利用“東北政務會議”(張學良時代的組織)的名義,召集沈陽臧式毅,吉林熙洽,黑龍江馬占山和於沖漢,袁金鎧、趙欣伯等,在沈陽大和旅館舉行所謂東北政務會議(外傳四頭會議,實際是七頭會議),出席者除上述七人外,日軍方面為司令官本莊繁,參謀長三宅光治,參謀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賢二、石原莞爾和駒井德三等。會議開始時,本莊繁高居上座,其餘諸人分左右圍坐。張景惠說:“本會基於本莊司令官的意旨,以東北政務會議的名義,請諸位到此商議一下。目前,東北各省分立,終非常局,需要有一個統一組織才好。究竟用何形式,請大傢研究一下。”臧式毅說:“現在南京政府和張漢卿既都放棄東北不管,我看就組織一個東北聯省自治政府,推行一切政治如何?”大傢還沒有如何表示,趙欣伯便搶著說:“我這裡倒有一個方案,也是本莊司令官所同意的。”說著就把那個方案拿出來念道:“東北地方脫離南京政府的統治,另組織一個新滿蒙國傢,名叫滿洲國,暫設執政府、參議府、國務院、立法院、監察院。國務院下分設總務廳、民政部、軍政部、財政部、外交部、司法部、文教部、實業部、交通部。執政一席,擬請清朝宣統皇帝擔任。國務總理由執政推薦任用,各部長除由現任各省省長兼任外,其餘各院部長另由別人專任。首都原擬在沈陽或者哈爾濱,但是沈陽偏南,哈爾濱又偏北,都不相宜。長春位於東北的中心,最為適宜,並且便於建設,因此,首都擬設在長春,改名為新京。大傢以為如何?”大傢沉默瞭一下,於沖漢說:“我想此案已經過本莊司令官考慮再三,很完善,沒有什麼研究的必要吧?”張景惠說:“我們就照這個方案趕快開始籌備吧。”熙洽說:“宣統皇帝回主滿洲,名正言順,可以不稱執政,即登上皇帝寶座,亦有何不可?”本莊說:“滿洲國是新國傢,不是滿清的繼續。溥儀皇帝就任執政,是新國傢的元首,不是滿清宣統的繼續。宣統皇帝將來如何登極,這是另一個問題,現在還不能研究。”熙洽不語,他心中以為:總理一席既取決於溥儀,我是皇族,當然有望。袁金鎧也以為自己是保皇黨,曾任清史館館長,很為溥儀皇帝賞識,也有總理的希望。臧式毅本來認為關東軍釋放他,就是為瞭讓他收拾東北政局,無論如何變動,東北首領位置是非他莫屬的,可是現在聽說主席和總理兩席人選已定,很覺失望,因而無精打采地說:“既然這樣就沒有什麼可說的。我們就推敘五(張景惠別號)為東北政務會議委員長,負責籌備一切吧。”本莊說:“諸位閣下如果沒有什麼異議,就請簽字決定吧。”張景惠、臧式毅、熙洽都簽瞭字。馬占山說:“黑龍江省現在情況還復雜,我想回省同大傢說一下後再簽字,比較妥當。”本莊明知馬占山還有反復的意思,如果馬上逼他簽字,恐怕這個會議流產,惹起麻煩,好在別人都簽字,他一個人不簽,也沒有多大關系。便說:“馬閣下回省商量一下再簽字,也可以。大傢既推張閣下(張景惠)負責籌備,我很贊成,就那樣辦吧。但是本月底必須籌備妥善,越快越好。”袁金鎧推薦遼寧省政府秘書長金毓紱擔任偽建國宣言的起草人。臧式毅說:“他還年輕,不大相宜。”熙洽說:“叫榮叔章(榮孟枚別號,當時是吉林省政府的秘書長)幹吧。”大傢又說:“叫敘五的秘書長宋文林和榮叔章共同負責起草吧。”大傢都無異議。這一出賣祖國,建立偽國的會議,就此閉幕。

本莊繁指揮的建立偽國會議成功以後,為瞭欺騙世界,制造民意,把建立偽國說成是出於東北人民的要求,便催促於沖漢快搞一個民眾運動,召開民眾代表大會,以促進偽國的建立。這個運動由留日出身的漢奸和滿鐵公司的日本社員(主要是青年聯盟和雄峰會的會員)以奉天地方自治指導部作中心,籌備多日早已妥善。二月二十日,在自治指導部大禮堂,有遼寧省各縣長帶領各縣的所謂法團代表,滿鐵沿線各組織單位和沈陽城來的各種人物共一千多人,開瞭促進建立偽國運動的所謂代表大會。首先,由奉天地方自治指導部部長於沖漢致辭(於沖漢有病,坐在臺上,由秘書王子衡代讀),大意說:“慨自辛亥革命,清室退位,民國成立,二十年以來,中國兵連禍結,迄無寧日。北洋舊軍閥混亂火並,惡鬥不已。南方新軍閥又復窮兵黷武,方興未艾,胡匪稱王,流氓稱霸,橫征暴斂,奸淫掠奪,未有甚於今日者。以致政治廢弛,經濟凋敝,民生困窮。我東北人民樸質,土地肥沃,素稱富饒之區,地上地下寶藏無窮,一切資源不僅應有盡有,並且他地所未有者我東北也一一俱有。似此大好河山,歐美侵略者垂涎於前,赤色威脅者覬覦於後。張作霖統治十餘年,敲骨吸髓,榨盡人民的膏血。張學良子承父業,變本加厲,勾結流氓政權於南京,驕奢淫逸於北平,舉其罪惡,擢發難數。又復以遠交近攻,以夷制夷的手段拜倒於西方,竟至背信棄義,反友為仇,不惜開罪於鄰國,不幸事件經常發生,僑居東北之友人感到人人自危。此世人之所憤,群情所不容也。善鄰日本,本著悲天憫人的意志,興起吊民伐罪的義師,今日惡軍閥鏟除凈盡,舊勢力不復留存,建設新邦,化地獄為天堂,安居樂業,拯斯民於水火,此吾人之所志,想亦天下所樂聞也。我等不敏,生居東北,愛護桑梓,不敢後人,本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大義,召開此會,願聽輿情的呼籲,出任艱巨,端賴眾擎以共舉。凡我邦人君子,盍興乎來。”

各縣各界各單位代表聽到這一套喪心病狂的鬼話後,爭先發言(事前準備好的),表示擁護建立新國,並由大會做出決議書,向東北政務會議請願,促進新國早日實現。散會後,一千多人敲鑼打鼓,遊行示威,大街小巷貼滿瞭標語傳單,如“打倒張氏父子的傢天下”,“鏟除兩張(張學良,張作相)、一萬(萬福麟)的惡勢力”,“建設安居樂業的天堂”,“歡迎吊民伐罪的日本王師”,“實現中日親善共存共榮的理想政治”,等等。這樣烏煙瘴氣地鬧瞭三個多小時,才在人民群眾的嘲罵聲裡解散。

二月下旬,關東軍政治部長駒井德三,滿鐵參事松本俠等在關東軍參謀石原莞爾的指揮下,已將偽滿洲國政府的臨時組織法草擬完畢。各府、院,部單位的日本負責人員,已於三月一日前受到內部任命,前往長春籌備,安排人事,準備慶祝偽國建立典禮等事。

二月下旬,張景惠奉行本莊繁的指示,率領遼寧臧式毅,吉林熙洽和趙欣伯等到旅順“請願”……

《我的前半生(末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