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昨晚雖然一口拒絕瞭王柏川,可周六清晨才剛天亮,她就熱切地起床瞭,調配各色精油洗頭洗澡,直把整個小小的洗手間弄得香噴噴的。本來,周六應是洗曬一周臟衣服的日子,可樊勝美今天若有期待,一時顧不得洗衣籃裡的衣服,忙著卷頭發,做面膜,修指甲。等邱瑩瑩起床,見到的是已經容光煥發的樊勝美。
邱瑩瑩今天要去人才招聘會,可是她對自己的選擇沒信心。昨晚雖然在樊勝美那裡碰瞭個小釘子,可她才不會死心,她見樊勝美哼著小曲兒挺有空的樣子,立刻捧電腦過來請樊勝美幫忙參考。這一回樊勝美沒有回絕,她一邊輕輕按壓塗有補水面膜的臉,一邊幫邱瑩瑩認真看選擇。隻有樊勝美自己知道,她眼下心浮氣躁。
“唷,你找的80%是銷售崗位啊,這個你原本可沒經驗。”
“可我在簡歷裡可以說,我在市場部待瞭兩年半。”
“市場部待瞭兩年半沒錯,問題人傢要的不是你的銷售經驗,而是你銷售的人脈,誰傢都想撿現成兒的呢。除非你去同樣產品的公司,要不然你的兩年半沒有用。而且你看,你選擇的公司銷售產品五花八門,有制藥廠,有咖啡行,嗯,還有紅酒行,你對這些公司銷售的產品做過針對性的瞭解嗎?應聘銷售一般會被問到這個問題,你得有所準備。”
“公司招人後總有職前培訓的吧。樊姐,你請幫我看看哪傢公司有發展前途,比如像關雎爾的公司那樣利潤高工資水準高工作穩定工作環境好的,我想去那種公司,起碼水漲船高,我的工資也能高點兒。”
“進那種公司,要麼你有後臺,要麼你有硬本事,比如小關的英語可以直接看原版《生活大爆炸》,安迪有超人記性,你我有嗎?平常人還是死心塌地踏實做事做積累。我幫你找找哪傢公司可以提供你積累有效資歷。你原來那種吃青春飯的文員工作不做瞭也好,是好事,沒前途的。”
“好,我聽樊姐的。”邱瑩瑩從善如流,尤其是樊勝美的教導她現在百依百順,“樊姐,你打扮得這麼漂亮,今天又有約會?”
樊勝美無言以對,難道她能說她在等約會電話?那真太悲劇瞭。“我等會兒跟女友們喝茶。說到喝茶,賣咖啡豆的市場不知大不大,你應聘咖啡相關產品的銷售……我真不知道職業前途怎樣呢。你懂咖啡嗎?”
“我連是不是速溶咖啡都喝不出來呢。我這麼回答,會不會挨招聘的揍?”
樊勝美一笑,用不同顏色將適合邱瑩瑩的工作提亮,方便邱瑩瑩的選擇。當然不會提亮紅酒與咖啡那兩行當,那兩者似乎與邱瑩瑩的性格格格不入。“但前提,你不能穿這套衣服出門。我來給你配。說話也要記得多微笑,盡量不要哈哈大笑。”樊勝美來到邱瑩瑩臥室,給她挑瞭短西裝配小A裙,邱瑩瑩穿上一看,又利落又青春,不禁抱住樊勝美親瞭一下。樊勝美心一軟,貢獻出一隻手挽的包包,配邱瑩瑩的衣服。這邱瑩瑩,工作兩年半,竟沒攢下一隻人模人樣的皮包。
邱瑩瑩收拾一新,蹬著中跟鞋橐橐地沖到樊勝美面前,樊勝美眉頭一皺,邱瑩瑩立馬知趣地笑著倒回去,改成扭扭捏捏地走出來,嘴裡還說這是模仿樊勝美平日裡走路的婀娜多姿。樊勝美這下是欲哭無淚瞭,她平時走路難道是如此做作嗎?“你學關雎爾,請,千萬別學我瞭。”邱瑩瑩仰面朝著屋頂思考會兒,終於走出瞭人樣。“想不到,我工作多年,還得學關雎爾走路。”邱瑩瑩說的正是樊勝美所想。既然如此,樊勝美就不多說瞭,拍拍邱瑩瑩肩膀將她送出門,祝她好運。
可邱瑩瑩走出到電梯,忽然折瞭回來,抱住樊勝美鬱悶地道:“樊姐,萬一又不成呢?為什麼我做什麼都做不好,連走路都要學關雎爾?”
“噯,怎麼忽然不自信瞭呢?要相信自己,尤其今天更要展示給HR們你的自信。”
“要我怎麼自信呢?資質不好,長相又一般,要工作沒工作,要戀愛沒戀愛,生活費還得問爸媽伸手,你說世上多一個我跟少一個我有什麼不同?招聘市場上我憑什麼讓人看中我呢?我越想越泄氣瞭。”
隨著2203的門咔嚓一響,裡面鉆出一個人頭,一句話,“哇噻,背背山。”
“背你個頭,又想惹事還是怎的?”邱瑩瑩毫不猶豫就扭頭給瞭曲筱綃一句。
樊勝美不禁笑道:“你看,這就是你的優勢,幹脆,大膽,直爽,行動力強。去,招聘會上展示給他們看。”
“真的?”邱瑩瑩是真的被最近接二連三的事兒打擊得沒自信瞭。
“當然是真的。聽樊姐的,挺起胸膛,去吧。”
邱瑩瑩卻是趴在樊勝美身上猛嗅幾下,說句“樊姐真好聞”,才姍姍走開。嚇得樊勝美花容失色,往後連退三步,曲筱綃聽瞭差點兒笑死,大聲道:“小邱,看你調戲樊姐的分上,我給你一個保底,你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公司有銷售位置給你坐,不過偶爾要出賣色相做三陪。”
“我呸,你啥時改做老鴇瞭?”邱瑩瑩背對著曲筱綃頭也不回。
“女孩子做銷售不賣色相賣什麼,長難看的人傢門都不讓你進,你想好瞭。”
“對嘍,你開什麼公司賣產品,你整一個媽媽生。”
“你這回終於理解正確,告訴你,別端什麼女大學生臭架子,你要是能拿出賣藝不賣身的勁頭,做什麼都能成。預祝應聘成功。”曲筱綃笑嘻嘻地追著走進電梯的邱瑩瑩說完最後一句話,才轉臉對樊勝美道:“我說得對吧,樊姐。”
“對不對咱暫且不論,你今天對我這麼客氣,必然有鬼。我說得對不對?”
曲筱綃面不改色心不跳,依舊笑嘻嘻地道:“樊姐說得再對也沒有瞭,你吃早飯沒?我最愛與美女一起吃飯瞭,秀色可餐啊。一起去?”
“走。”樊勝美等不到電話,心煩氣躁,不願意一個人待著,與曲筱綃一起去吃早飯倒也挺好。她披上夾克關上門,但忍不住追上一句,“想要銷售做得好,老鴇一樣的厚臉皮是重中之重。”
“還是樊姐啊,難怪我跟朋友們一起去會所玩兒,一個媽媽生被我們玩得沒招。原來我是天生的商業奇才啊。”
樊勝美哭笑不得,正好電梯來瞭,她連忙竄入。可曲筱綃今天行動慢得多。樊勝美一看,才明白瞭,“今天腳不舒服啊,難怪對我這麼客氣。”
曲筱綃被識破,索性雙手挽住樊勝美的胳膊,“樊姐,這22樓我最愛的是你,話說我們旗鼓相當火花四射多麼好玩啊。哇,樊姐身上好好聞哦。”
頓時,電梯裡的男人都垂涎欲滴看向樊勝美,樊勝美欲哭無淚,人人都怕厚臉皮啊。
走出大樓,更是有一隻隻流浪貓上來見面行禮,曲筱綃一路吊著樊勝美的膀子,將白粉絲曲小五曲二妞曲黑胖檢閱過去,很是熱鬧大牌。可是偏偏,兩人剛走出小區,準備左拐,王柏川舉著手機喊瞭一聲“勝美”。顯然王柏川正在說電話。有曲筱綃撬邱瑩瑩墻腳之先例,樊勝美立馬提高瞭警惕,先回王柏川一個笑臉,隨即轉身攔在兩人中間,輕而嚴厲警告曲筱綃:“請你,立刻自己去早餐店,立刻,我不陪你瞭。”
曲筱綃卻硬要探出腦袋看清楚王柏川,才拍拍樊勝美的肩膀道:“青年才俊啊。放心,我最近迷戀一個帥哥,沒空找碴兒。”說完還真乖乖地走瞭。
樊勝美卻是看著曲筱綃走遠,才返身朝王柏川走去,王柏川當即先送上黃白粉三色百合一束。捧起花束,樊勝美才想起她臉上沒有化妝,一時去留兩彷徨。王柏川很快結束通話,道:“勝美,有客戶聽說我來瞭海市,想跟我見一面,我這就得去機場接他們。可忍不住想先見見你,本來想到門口再給你打電話,想不到這麼巧。”他看看手表,“我們還可以說幾句話。你正準備與你閨蜜出去嗎?”
“我鄰居呢,我們本來打算一起吃早餐。你還是去機場吧,周末路上堵,別耽誤接客戶。”面對王柏川熱辣辣的眼光,樊勝美嬌羞不勝地低頭看著百合,“需要安排吃飯什麼的,盡管來電咨詢。”
王柏川毫不掩飾地道:“我還是當年的那句話:中心藏之,無日忘之。勝美,等我忙完立刻來找你。”
王柏川急急忙忙走瞭,樊勝美看著車子離開,才一路微笑著拐進早餐店。她才進門,就見曲筱綃高舉手臂朝她揮舞,她忙走過去,坐在剛放下手機的曲筱綃對面。曲筱綃搶著就道:“樊姐,我爸說,做生意第一要緊是搞清楚客戶底細,所謂底細,就是客戶資產多少,債務多少,支付能力如何,是吧?要我幫你調查你男朋友底細嗎?”
樊勝美微笑道:“不用,我們是高中同學,知根知底。”
“哈哈,我今天馬屁老拍馬腿上。我該怎麼討好你呢?我腳傷已經在傢宅一天瞭,真快悶死瞭,好想跟你一起逛街哦。”
“你,還想逛街?”
“我的意思是,我們去熱鬧地方找個露天咖啡座,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帥哥。”
“一對對毛眼眼找哥哥啊。”
“是啊是啊,你看今天天氣這麼好,再不看帥哥就冬天瞭。我那些朋友都還睡覺,我等不及瞭。”說話時,曲筱綃手機來瞭短信。她拿起來看一眼手機,看一眼樊勝美,眼神復雜起來。想瞭想,索性將手機遞給樊勝美,讓自己看上面的短信。
手機上首先是王柏川那車子的車牌號,車型是寶馬320i,然後寫著車主是翔風汽車租賃公司。樊勝美呆住瞭。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王柏川可沒否認過那是他自己買的車,還說過國產瞭才買得起之類的話。原來是騙她。
曲筱綃見此忙道:“我不是故意的哦,我聲明,這回我出發點絕對純潔。”
樊勝美回過神來,才故作平靜地道:“人生處處有伏筆啊。”但樊勝美心中則是翻江倒海,鬱悶得不得瞭。終於有一個在曲筱綃面前揚眉吐氣的機會,結果當場被戳穿。她越看手邊的這束花越不順眼,可又不便當著曲筱綃的面發脾氣,隻得悶聲不響,免得一張嘴就露餡。
邱瑩瑩非常淑女地擠地鐵,非常淑女地以關雎爾標準步幅走到人才市場,然後非常淑女地尋找樊勝美提亮出來的單位。可是,毫無疑問,樊勝美看好的公司,攤位前無一不是人山人海。邱瑩瑩排瞭一個隊,等排到,被人三言兩語就打發瞭,雖然對方收瞭她的簡歷,可邱瑩瑩並不指望對方能給她進一步面試的通知。她又到其他攤位轉瞭轉,都不理想,有一傢直接就否定瞭她,因為一問就知道她沒有真正銷售經驗。
她心裡有點兒失望,不是說眼下勞動力短缺嗎,怎麼招聘攤位前還這麼熱鬧。看起來勞動力短缺,大學生不短缺。這不,連那傢咖啡貿易公司攤位前也有好幾個人輪候。咖啡,邱瑩瑩舔舔已經幹渴的嘴唇,心想,雖然樊姐不認可這傢,可不妨瞎貓抓死老鼠試試看也好。她想走過去詢問公司做什麼,招聘的人員又是做什麼。但站在一邊的一位青年男職員反問一句:“你喝咖啡嗎?平日裡喜歡喝什麼咖啡?”
邱瑩瑩一下被問住瞭,果然如樊姐所言,不能打無準備的仗,她索性淑女地微笑道:“我不懂咖啡,但我喜歡咖啡香。希望能獲聘,讓我接近咖啡,瞭解咖啡。”
那男職員看看她,噢瞭一聲,“我們公司想招有經驗的人才,對不起。”
邱瑩瑩反駁:“人才都是歷練出來的……”但她顧盼之間,看到隔壁攤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白主管是誰?見白主管西裝筆挺,待遇良好可以坐著與招聘人說話,她心頭火起,憑什麼。她跟面前男職員說聲“對不起”,便奮勇沖到隔壁攤位,對招聘人道:“對不起打擾,這位白先生是因為做賬有貓膩才剛被前公司開除,這種人千萬不能用在財務部,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給你他前公司的電話號碼。”
白主管抬頭見是邱瑩瑩,二話不說,起身就是一個耳光,隨即一聲不吭快速走開。邱瑩瑩被打得七葷八素,等回過神來,白主管早逃得不知去向。可周圍有人輕輕說她多管閑事,邱瑩瑩哽咽怒道:“我疾惡如仇,可以吧?你們看著一個女孩子被惡人打,為什麼不幫忙?你笑什麼笑……”她怒指一個應聘者,那應聘者不欲得罪人,悄悄走開。
邱瑩瑩無趣,捂著被打痛的臉龐,去咖啡公司攤位收拾應聘資料。不料那位剛才拒絕她的男職員道:“大俠,請慢走,讓我看看你的資料。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本大俠沒那麼嬌貴,但請給把凳子讓我坐會兒,我腿軟。”
咖啡公司的人趕忙遞給邱瑩瑩一把圓凳,邱瑩瑩坐下,從包裡拿出面紙擦掉眼淚。可心裡委屈,臉上痛楚,眼淚擦之不盡,她最近為什麼接二連三倒黴個沒完啊。有人遞一瓶礦泉水過來,“大俠,喝口水,你夠厲害的。”
“別提瞭,大俠有這麼窩囊打不還手的嗎。”邱瑩瑩雖然啜泣,話可一定要說個明白。
旁邊有人不禁想笑,可又不好意思笑出來。那個咖啡公司男職員道:“公然跟男人對抗,還是需要點實力的。”
“是的,話當然是這麼說,誰不知道。”
那男職員道:“我們公司設有實體店,專門營銷中高檔名廠咖啡機器和咖啡原物料,我們需要一位收銀員,平時幫助打理展示廳,操演咖啡機器,講解咖啡鑒賞,當然推銷產品也在其中。我看你的資料上寫有你懂財務知識,不知你對那職位有沒有意向。”
邱瑩瑩大為意外,淚眼盈盈看著眼前男子,“你能做主嗎?工資福利怎麼算?”
“我能做主。這是我的名片。”
邱瑩瑩雙手接過,一看,通天的。希望終於降臨瞭。原來小勝真的憑弱智啊。
奇點清晨起來,自以為挺早,先打電話給吃瞭黑片的安迪提供叫醒服務,又是響瞭沒人接。奇點以為安迪又是拔掉電話還沒接上,就出去敲門。可是敲瞭半天,裡面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奇點慌瞭,他立即聯想到周四那天晚上安迪的失常。他逮瞭一個正好推車過來做房間的樓層服務員,讓趕緊開門。交涉好幾招,拿出房卡身份證給查個清透,又有保安監督,樓層服務員才奉命開門。可是,奇點沖進去一看,房間整整齊齊,床上也是整整齊齊,卻一個人影都沒有。保安與服務員都說客人可能出門去瞭,唯有奇點不認可,安迪怕聽鄉音,怎麼可能清早出門去自討苦吃。他要求查看樓道錄像。
正交涉著,門口安迪的聲音傳來,“咦,這是我房間嗎?怎麼回事?”
奇點回頭一看,正是安迪,不禁大籲一口氣,“你去哪兒瞭?”隨即趕緊向服務員與保安道謝並道歉,他心急跳出門,沒帶錢,讓安迪給豐厚小費。可忍不住,在安迪給小費時候又問一句:“你去哪兒瞭?”
安迪本想取笑,可看清奇點臉上的焦急,心裡異常感動,“我強化心理建設去瞭。一個小時前出門,周圍轉轉,買杯豆漿喝瞭。”她邊說邊也跟著向服務員和保安道謝,殷勤送出門去,她心裡有點兒猜到是怎麼回事。但轉身,她就指出,“你說絕不進我房門一步的。”
“本想問你感覺怎麼樣,既然還能倒打一耙,可見狀態良好。”奇點挺為自己剛才的興師動眾不好意思,但經過安迪身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站住仔細辨認一下安迪的神色,才“哼”瞭一聲,轉身出門。
“奇點……謝謝。”
“又多燒出一顆舍利子。”
安迪微笑。回頭兩人約瞭去吃早餐,她才詳細告訴奇點,她回國的原因正是弟弟,想不到這麼容易就找到弟弟,讓她有點不敢相信。奇點道:“老譚用你弟弟邀你回國幫忙,卻依然落力為你尋找弟弟,不在時間上做手腳,這個男人,光明磊落,也燒得出舍利子。今天接瞭你弟弟,送到環境良好的療養院之後,你打算就此打包回去美國?”
“我是不是很過河拆橋?”
“不幫你開脫。”
安迪愣瞭一下,見奇點大口吃飯不理她,心裡有點兒亂,趕緊沒話找話,“我剛才出去遛彎,跟人用本地話小吵一架。我好好地走路,一個中年女人一頭撞過來,還指責我擋瞭她遛狗的道兒,我一張嘴,她就一臉灰黑頹瞭。你知道為什麼嗎?本地罵人的臟話我張嘴就來,她不是對手。我從小混街頭,在孤兒院也是憑此立山頭。”
“你回美國去,以後有人欺負我,誰幫我出頭?”
安迪原想使勁踩自己,想不到人傢不接招,她又無計可施。看著奇點不理她,她又很心煩。“好吧,我認錯,當初回國時候不應該通知你,唉……”
奇點隻能哭笑不得地看著安迪,反而出言寬慰,“你覺得怎麼舒服就怎麼做吧。但起碼有一點我昨晚沒說錯,你今早方言罵人瞭也沒怎麼樣,說明你比你想象中能扛。所以你不必急著逃避熟悉的環境去美國,國內亂哄哄有亂哄哄的好,挺好玩挺刺激,是不是?我希望你別走。也為老譚勸你一句,不要讓好朋友失望。”
安迪想瞭很多,直到上瞭車,聽到奇點提醒她系上安全帶,所有的堅持稀裡嘩啦全崩潰瞭。她拿出手機撥通譚宗明的電話,開門見山,“老譚,我周一開始建立新部門,把我最擅長的事做好。”
譚宗明小心地問:“你見瞭你弟弟?老嚴沒安排好?”
“我還沒見。不管見沒見,就這麼決定瞭。”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奇點,見奇點微笑,她心裡也開心,“隻是你得今天就回海市做前期瞭,我們速戰速決。對不起你的新女友。”
奇點聞此言,不禁想到周四晚上譚宗明看她的眼光。是男人都明白那眼光意味著什麼。他隻得耐心等安迪將電話打完,才急著追問:“老譚有女朋友瞭?”
安迪一時腦子轉不過彎,“老譚有女朋友?噢,他,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的口頭禪是錢太少,美女太多;等開始做得風生水起瞭,口頭禪換成時間太少,美女太多;現在的口頭禪是生命太短,美女太多。不過他有分寸,從來享樂不耽誤工作。甚至化情敵為戰友。”
“你看得慣?你不是生活很嚴謹嗎?”
“你們不都是這樣的嗎?你經常凌晨一兩點才上線跟那時候在美國的我聊幾句,別跟我說你玩到一兩點一直就隻看電影吃爆米花上網聊天看書喝茶。”
“完瞭,舍利子少一顆。可我現在不一樣瞭,你看昨天正常吧?以後跟你的作息,隻跟你玩。”
安迪忍不住又笑瞭,跟奇點在一起,她笑點特低。這麼說說笑笑,一起來到簡陋的敬老院,一路心情順風順水得很。她不知怎麼感謝奇點才好。
敬老院規模不大,進門有個小小的院子,太陽很好,許多老人在院子裡曬太陽,院子裡飄浮著一股濃鬱的老人體味。不能動彈的老人一臉的漠然,能動彈的都將目光匯聚到新來的陌生人身上。老人大多耳聾,交頭接耳時候自以為竊竊私語,其實大聲得隔墻都聽得見。安迪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們議論有人來領小明瞭,秀媛要哭死瞭。安迪不知道秀媛是誰,但估計小明就是她弟弟。先到此地的嚴呂明一從屋子裡面出來,安迪就輕聲問秀媛是誰,原來正是這傢鎮敬老院的院長。
走進院長近似於雜物間的辦公室,安迪一眼見到一個清秀男青年。男孩長得斯文,尤其是衣服雖然有點不合身也有點舊,可幹幹凈凈,沒有一點污漬。男孩低頭誰也不理,隻顧著一二三四數著自己的手指頭,安迪則是感覺男孩異常陌生,不欲靠近,緊緊貼墻而立。她原以為她將見到一個臟亂不堪的瘋子,就像印象中的媽媽,她還以為見面時候得有人控制弟弟的手腳,甚至得有人控制弟弟的嘴,她想不到弟弟如此安靜,安靜得……靜若處子。
直到大嗓門院長秀媛聲若洪鐘地道:“小明,你姐姐來接你瞭,喊姐姐。”一邊說,一邊伸手指給小明看誰是姐姐。小明遲疑著抬頭,但隻是草草看安迪一眼,又低頭數手指玩。秀媛急瞭,伸手招呼安迪:“你過來,我們小明不臟,你別躲著,你過來跟小明拉拉手。我們小明乖著呢,你當姐姐的還怕他?”
安迪連忙乖乖過去,想拉小明的手,可小明就像見瘟神,來不及地往秀媛身後躲。秀媛連忙安撫道:“別怕,別怕,這是你姐姐,不是別人。”
“二婆說她要帶我走,我不走。”小明終於開腔,說話有點兒遲鈍,口齒卻是清楚,“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小明別怕,你姐帶你去過好日子呢,乖……”可秀媛抱著小明安撫幾句,就終於忍不住爆瞭,“這位小姐,看你樣子你日子過得不錯,我問你,你們早年為什麼扔瞭小明?虎毒不食子,你們連親生兒子都舍得扔,我們小明咋瞭?有什麼不好,你說。我真不放心把他交給你領走,既然小明也怕你,我索性放話在這兒,要領,你那作孽的爹娘自己來領,好好給我們小明賠罪瞭,跟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扔小明,我再放行。否則誰知道你們今天領明天扔的,我不相信你們,別跟我說什麼一樣的DN啥的,我不認。”秀媛一邊說,一邊利索地摸摸小明的頭皮,讓別擔心。
“我們爹媽都死瞭,我也是孤兒院長大的。對不起,我才找到小明,給你添瞭那麼多年的麻煩。”
“啊……”秀媛院長看看安迪,看看小明,這才主動拉起小明的一隻手,遞給安迪,“我冤枉你,唉,你也是可憐人,你領走小明吧,看你這麼找他,應該不會虧待小明。”
但小明隻跟安迪碰一下手,就死命縮回,又轉到秀媛院長身後躲著。秀媛道歉說孩子讓她養壞瞭,怕生。安迪卻心領神會:“我理解,當年我在孤兒院時也怕被人領走,相比外面,還是院裡最安全。小明……更怕吧。”即使秀媛一心急就隻會說本地話,安迪依然堅持說普通話,唯恐一說本地話就亂來。
“唉,你跟小明一樣,都很懂事。小明,背口訣來聽聽。”小明背乘法口訣時候口齒特伶俐,秀媛趁空就跟安迪說,“你們姐弟長得像,脾氣也像,乖,懂事,聰明,連說話也像。唉,到底是姐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安迪聽一句,不得不喝一口隨身帶來的礦泉水。等秀媛說完,看到小明背乘法口訣一字不差,不禁想到自己當年跟著上小學的大孩子無師自通,才四五歲就能背口訣,因此經常被阿姨們推到志願者前面表演,就像現在的小明。還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對瞭,她當年也是躲在阿姨後面背口訣,眼光不敢與外人相遇。
她隻能強迫自己喝更多的水。
奇點正想勸安迪到別處舒一口氣,秀媛嘆道:“你們誰去打開車門,你們都去外面躲會兒,我替你們把小明弄上車。”
安迪卻盯著躲在秀媛背後驚惶的小明,仿佛看見孤兒院時期的自己,對,就是鏡中的自己。她想說什麼,可胸口悶得慌,也不接腔,轉身大步走出門去,一直穿過院子,走到大門外,才大口大口地呼吸。一會兒奇點出來,她愣愣看著奇點,好一會兒才能正常說話,她討好地看著奇點,討好地道:“如果我哪一天也出事,要是能像小明那麼安靜倒也很好。好在,我們很像,很像,我會安靜,不會惹人嫌。”
奇點不說話,很自然地伸手想提供懷抱給安迪,可沒料到,這反而犯瞭安迪的大忌。安迪幾乎是大叫一聲地逃開瞭,飛一樣地沖進奇點的車子,緊緊將自己關起來,四門上鎖。奇點不知怎麼回事,走過去想說明白,可安迪捂住臉不看他,當然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奇點隻能看著走出來的嚴呂明發呆,兩人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奇點此時想到昨晚安迪的托付,如果她情緒不穩,由他作出決定。但奇點想到周四晚上更不穩定的安迪,他決定花時間等待安迪自己恢復鎮定。
過會兒,奇點與嚴呂明終於見到安迪開始喝水。再過會兒,安迪停止喝水。又等好久,安迪才走出車門。可已是一頭一臉的汗水。秀媛走出來看見,快嘴快舌問:“怎麼瞭?別難過啊,從小不見,小明不認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奇點忙道:“安迪身體有點不大對勁。”
安迪道:“我沒事瞭。院長,我弟弟就托付給你,我不領走瞭,他跟著你很好,我隻要他好就放心。以後每月我會寄錢來,請你替他買吃的穿的。”
秀媛反而愣瞭,“雖說孩子一來就跟著我吃跟著我住,可你到底是他姐……”
“我身體不好,是個短命的。”安迪咬牙編瞭個謊,“小明跟你比跟著我強,今天我來看過就放心瞭。回頭我會設立一個基金,每月按時匯款給院長,即使我不行瞭依然會執行,一直到小明過世。請你幫忙照料小明瞭。”她深深鞠瞭個躬,先鉆進車裡,拿出三捆共三萬塊錢,交給秀媛。“這是我預付小明三個月的費用。院長,這是給你私人的,請你拿小明當自傢孩子養。院長,請你答應我。”
院長看看安迪,看看小明,再看看眼前的三捆錢,終於將錢推回去。“小明我會養著,你沒來我就養著他,從沒虧待他。這錢太多瞭,你留下千兒八百的給小明買衣服零嘴就行瞭。”
“你拿著,以後小明就靠你瞭。這點錢都不夠你花在小明身上的心血。”
秀媛院長終於接受後,安迪再遠遠地站著看瞭會兒弟弟,就走瞭。嚴呂明上瞭自己的車,安迪還是坐在奇點身邊,兩輛車分別上路。
奇點心裡也很煩,可他會沒話找話,“你把你弟弟留在敬老院是對的,看得出小明與秀媛感情很好。跟你走無非是送到療養院,就未必有人貼心照料你弟弟,最關鍵是你弟弟未必適應。”
安迪愣愣地回答一句:“主要是我跟他有血緣沒感情。”
“對。你留下三萬,而不是把全部五十萬都交給秀媛,我也認為很對。一個月一個月地給,而且給得也蠻大方,反而對你弟弟更好。反而如果你弟弟今天跟你走瞭,你倒是可以大方全部給出五十萬。人都是欲壑難填的,不考驗人的欲望是正確的做事方法。所以你很理智。”
“需要辯護的理智是脆弱的。事實是我又發作一次。”
“不是發作,好嗎?永遠不許這麼說。你隻是再一次成功把你自己嚇死,如此而已。發作有這麼快恢復嗎,能自我修復嗎?你不是腦筋很好知識很淵博嗎,你理性考慮清楚,這是不是發作。”
“即使不是發作,我在你面前也已顏面無存。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唉。”
此後奇點怎麼說話,安迪都不接腔瞭,裝作很累,假寐。她心裡打定主意,從此遠離奇點。
她更難承受的是在奇點面前發作。
車子在沉悶中前行。奇點沒再找話題,他也需要安靜。正好有一輛車總是在後面大白天的拿大燈晃他,時不時硬擠上來超車,奇點火氣一大,黑著臉將油門一踩到底。安迪睜眼看一眼速度,未超速50%,但已經將許多車落在身後。回頭看後面一輛車,一眼認出是神車寶馬M3,再扭頭看奇點,神色嚴肅得可怕。她索性繼續眼睛一閉,忐忑地裝睡。
飆瞭會兒,奇點便不再搭理後面車子的挑釁,拐進服務區。安迪睜開眼睛,見奇點像沙皮狗似的趴在方向盤上,臉卻扭過身來默默看著她。她隻得說瞭一句,“不餓哦。”奇點沒搭腔,隻是拿嘴朝一個方向努努,安迪順著方向一看,是洗手間,不禁臉一紅,趕緊跳出去。確實,她在敬老院喝瞭那麼多水。奇點這人真可怕,既然如此細致,那麼剛才她發作的一幕他會看到更多內容。安迪覺得自己在奇點面前猶如透明,那感覺猶如被脫光,她毫無自信。
等她出來,見奇點站在必經之路上吸煙,看著她走近,目光暖暖的,柔柔的,像頭頂深秋的太陽,讓安迪堅硬不起來。“有人請客,據說這個服務區有上好的大閘蟹。我也餓瞭,你呢?”
“我不餓,隻是累得想睡覺,我去車上等你。”
“是剛才追我飆車的M3,一聊起來原來是好朋友的朋友。他帶著個漂亮的女朋友,我不能沒有,拜托啊。”
“你又不是老譚,還跟人比這個?剛才還飆車!”
“我本來就是個莽漢嘛,而且還是個低級趣味的莽漢。一起去吧,你不說話幹坐著也沒關系,中飯還是要吃的。”
奇點幫她做瞭那麼多,安迪不好拒絕,灰溜溜地跟奇點一起去餐廳。她想托詞暈車不舒服,可剛坐下就有熱氣騰騰的大閘蟹上桌。唉,她無比不要臉地投降。奇點在笑,雖然沒沖著她笑,但安迪感覺奇點在笑她。安迪終於想到,所謂別人請客可能是奇點有意促成,目的是讓她吃飯。在城府如此深的人面前做人真是崩潰。
樊勝美吃完早餐就變得意興闌珊,倒提著百合回屋後就開始洗衣服。曲筱綃悔不該將車子不屬於王柏川的消息告訴樊勝美,這下她沒人一起玩瞭。但她不會死心,好說歹說,想將樊勝美拖出街,“樊姐,咱好歹都是江湖上的好漢,即便失戀,也不用這麼唉聲嘆氣。男人還不是一茬一茬的,你看路上都是男人。”
“再次聲明,不是失戀,他追我,我還沒答應呢。正好你幫我查清他的底細,省得我繼續費勁。”
“剛才我光顧著看車牌瞭,都沒看清人。如果那男人性感風趣,管他車子是不是他的,繼續玩下去嘛。他借車跟你玩,總好過一起擠公交車玩,是吧?我跟你講,別看見一個稍有好感的男人就憋著勁想能不能跟他天長地久,能不能結婚養傢,這麼想做人就沒活路啦。人要活得瀟灑點兒,喜歡,先想辦法把他捆上床,其他再說。後年就2012年瞭,誰知道呢。”
“你年輕,你當然可以這麼想,我玩不起啦。”
“得瞭吧,這是性格,比我更年輕的關雎爾就玩不起。”曲筱綃眼珠子一轉,詭笑著放出一絲誘餌,“你職位不低,工資不少,長相很贊,眼光不俗,你瀟灑有資本,我看好你哦。”一邊說,曲筱綃拿眼睛偷偷觀察樊勝美,隻見樊勝美的臉忽然僵住瞭,曲筱綃讀秒到十五,樊勝美才輕咳一聲恢復正常。
“年齡,年齡是一切資本的資本,尤其在這一片土地上。”正巧手機響,樊勝美連忙逃避似的拿起手機接聽。那邊是王柏川,樊勝美一看見顯示就換上千嬌百媚的聲音。得知王柏川的車子是租來的,樊勝美反而底氣十足,在王柏川面前言笑自如,感覺上主動在握。
“勝美,我剛接上郎總,郎總聽說我在海市的迅速立足與你大有關系,提出一定要見見你呢。你在哪裡?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吃中飯。”
“這怎麼好意思,我隻幫你租瞭兩間屋子而已,你就說我謝謝郎總啦。”
“好吧,我在郎總面前承認吧,其實是我想見你,哈哈,勝美,郎總要跟你說……”
“唉呀,不要啦,好吧好吧,你快到時候給我電話,我在小區門口等你啦。好不容易一個周末的,傢裡一團糟的等著我收拾呢,你凈給我添亂。”
曲筱綃鬱悶地聽著,顯然樊勝美不被她的勸誘打動,那個租車男卻一個電話就把樊勝美叫出去瞭。等樊勝美打完電話,曲筱綃就道:“你不是說不在那男的身上費勁瞭嗎?”
樊勝美這下子精神抖擻地道:“當然不再費勁。但小曲你有所不知,女人最怕空窗,一個月空窗下來,就跟空房子長久不住人,整幢房子能透出一股衰敗的氣。所以呢,女人切記,一定要騎馬找馬。有死馬騎也好過空窗。要不然,男人湊過來你連媚眼都不懂得怎麼拋。”
曲筱綃翻個白眼,當她是邱瑩瑩嗎?但她順桿子道:“哇,看不出樊姐是個欲女啊,佩服,佩服,算我前面都是胡說。我再怎麼樣也不是玩真刀真槍的樊姐的對手。”
樊勝美故作大方地挑眉一笑,“我換衣服”,就將曲筱綃關在臥室門外,不與爭辯。曲筱綃卻在門外想那空窗理論,忽然發現,她自初中後就從未空窗超過一個月,咦,要不要空窗一個月試試效果?
於是,等樊勝美花枝招展地離開,曲筱綃回自傢屋裡睡覺,當作修身養性。可是一覺醒來就把持不住瞭,一個人著實悶得慌。她下去吃飯喂貓,給朋友們打電話扯皮,也給安迪去一條短信,告知樊勝美的男朋友乃是空心大老信,開的車子原來是租的,樊勝美不僅白歡喜一場,至今還執迷不悟。鬧騰瞭一陣子,曲筱綃忽然良心發現,叫一輛車去她的新公司,做事去瞭。
安迪本來在奇點面前入定,見此短信本來不想當回事,譚宗明去美國常搶她車子,她為此也常租車開,租車有什麼瞭不起。可又一想,若不是大事,曲筱綃不會特意發短信知會她。曲筱綃那傢夥別看做事似乎亂七八糟,其實心裡有準頭得很,很懂得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十足一個小妖精。她隻得開口打破沉默請教奇點,“在國內,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出手很排場,卻開一輛租來的寶馬三系車,這租車有什麼講究嗎?”
“誰?追你的人?飛瞭。”
“是我鄰居的男同學,跟我鄰居正來電。我鄰居也很好玩,明明是租房住,卻在同學面前裝作有產業的。可我鄰居其實是挺不錯的女孩,熱心大方,跟我也很好。”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剛創業時候為瞭在客戶面前擺排場,曾經借用朋友的辦公室,租車也是常有的事。你讓你鄰居當心一點就是瞭。”
“但你前面顯然不認可租車,還說飛瞭。”
“你不一樣,你不在意那些噱頭,若有人不理解你,租車擺排場追你,說明那人不瞭解你,那種人不飛瞭難道還留著當寶貝?”
“為什麼說我不在意那些噱頭?”
“憑感覺,但我不會看錯人。既然你鄰居裝有房,那麼她同學裝有車,兩人正好是絕配。你不用替他們擔心。是不是你上回提出讓我幫做媒的那個鄰居?”
安迪一聽,這麼一說樊勝美似乎也挺不堪。“對瞭,我的車子甚至不是自己掏錢租,還是問老譚搶來的。有些事被旁人三言兩語一總結,似乎是個笑話,其實事情可能曲折晦澀,當事人甘苦自知。我少管閑事。”
“你不一樣,你除非不說,說的都是真話。外人再看,也看不成笑話。”
“我才是個最大的笑話,三言兩語說出來是這樣:我媽是有名的花癡,我看著她發花癡長大,我弟弟就是那種結晶,因此我這輩子心理殘疾。可是身上分泌荷爾蒙,腦袋分泌多巴胺,人活著活生生就是一個笑話,外人看到的就是一個精神分裂的傻瓜。”壓抑瞭一路,吃中飯後安迪更鬱悶,這會兒聽奇點對她十足瞭解的樣子,索性橫下一條心借題發揮什麼都說出來,什麼形象不形象的,索性剝光瞭,反而坦白。她受不瞭奇點的註視瞭。“你以為我恐懼什麼,擔心什麼,都不是,就是殘疾,心理殘疾。”
奇點不語,但這一回他鐵青瞭一張臉。安迪忐忑地坐一邊,堅持不作解釋。兩人沉悶一路,一直到奇點把安迪送到小區門口。“你故意的。”這是奇點最後扔給安迪的話。
邱瑩瑩成功應聘,雖然臉上掛著熱辣辣的疼,可她心中一洗這幾天的愁悶。她輕快而遊刃有餘地穿插在如潮的求職人流中,等中午的太陽照射到她的臉上,邱瑩瑩快樂得想歌唱。即使有人往她的臉上行註目禮,她也可以歡樂地選擇無視。不就是跟瘟孫碰撞瞭一下嗎。
但她還是想方設法遮住瞭她被一個耳光打紅瞭的臉,她將手機擱在這一邊臉上,給爸爸打電話報喜。爸爸正加班,背景是轟鳴的機器聲,她這邊的背景則是車來車往,父女倆通話靠吼,吼叫聲中,邱父聽清楚瞭喜報。但邱父顯然還有一個更關心的話題,“工資多少?”
“基本工資跟原來差不多,但這傢有提成,而且還有工作服,省好多開銷呢。”
“好,好,你好好做,爸就說你該留在大城市嘛。我上班,不打瞭。”
“爸爸,你可以不加班瞭……”但邱瑩瑩的話還沒講完,手機裡已經傳來掛斷的提示音。“怎麼這樣,怎麼又這樣。”邱瑩瑩對著無人接聽的手機叫瞭幾聲,卻也無可奈何,爸爸替她省電話錢呢。但邱瑩瑩由此也發現瞭遮醜的好辦法,她幹脆一路就裝作在聽手機,將那側被打紅的臉用手機遮住。於是,本來想群發短信給22樓全體鄰居告訴好消息的,現在改為口頭當面通知,以免從側臉移開手機。
至於關雎爾式的淑女步,她早拋到腦後去瞭,照舊是急瞭小跑幾步,遇到坎兒跳幾步,再加上高興,那就再多跳幾步。她幾乎是蹦蹦跳跳地回傢的。出地鐵時候看見一傢經常垂涎的西餅店,門口寫著奶茶一元特惠,好多人排隊等候進門,邱瑩瑩也蹦跳瞭過去。等她從西餅店出來,左手一杯一元奶茶,右手則是一個可以跟她爸打上千次電話的八寸提拉米蘇蛋糕,就因為這個蛋糕是今天店裡唯一的咖啡味,她一見傾心。
可惜,提著蛋糕上到22樓,一個人都見不到。邱瑩瑩甚至委屈自己去敲曲筱綃的門,即便是曲筱綃能分享她的快樂也好,可惜甚至連曲筱綃都不在。她隻好開著門等待。
終於,在邱瑩瑩渾身熱度還未散發完之前,電梯門在22樓打開瞭。即便從電梯門裡出來的是跟她八字不合的安迪,邱瑩瑩依然非常開心,直接從凳子上跳過去,也不看安迪的臉色,隻盯著安迪拎的行李包大喊:“安迪,我找到工作瞭,賣咖啡,以後工作就是賣咖啡。我非常喜歡,真想不到這麼快就找到瞭工作。”心裡則是靈活地嘀咕上瞭,安迪原來出差去瞭,難怪拎著個行李包,還有一隻黑色塑料袋。
安迪心情不爽,見到不喜歡的邱瑩瑩纏上來,隻得敷衍幾句,“McAfee?很好的軟件公司啊,恭喜恭喜。”
“哈哈,不是那個殺毒軟件,是賣真咖啡的公司,他們破格錄取我瞭。我買瞭一個咖啡味蛋糕,你等等,我切一塊給你哦,我們一起慶祝。”
安迪隻能站住,等邱瑩瑩用盤子捧出一塊提拉米蘇蛋糕來。她一手接瞭盤子,“謝謝,再恭喜。我以後買咖啡就找你瞭,你是內線。”
“啊,你喜歡喝咖啡?平時喝什麼?”
“我有些從美國帶回來的綠山咖啡豆子……”
“不是藍山咖啡嗎?哈哈,你說錯瞭。藍山,藍山咖啡,據說最好的都被日本人買走瞭,這個我書上看到過。你從美國帶來的一定正宗,給我看看吧,看看吧。”
安迪相信此時她的臉色一定是灰敗的,可邱瑩瑩硬是有本事看不到,她現在手裡托著邱瑩瑩送的蛋糕,吃人傢的嘴軟,隻好引邱瑩瑩去2201室。“你一定是個好推銷員,一定的。”這一句,安迪說得極其由衷。進到屋裡,她就翻出兩包咖啡豆和一隻密封罐裝的咖啡豆交給邱瑩瑩看,自己進臥室整理東西。
邱瑩瑩一看包裝就大笑瞭,“還真是綠山,美國也有山寨貨啊,哈哈。小字是什麼意思?”
“你拿去你那兒慢慢研究吧,什麼時候研究完什麼時候還給我。對不起,小邱,我累得慌,想睡會兒,不留你玩。”
邱瑩瑩巴不得這一句,趕緊抱起兩袋一罐往2202走。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字,她留在2201也是看不懂,回來才好上網查。放狗一搜才知,原來綠山不是山寨藍山,不過她無所謂。這一回,她查得非常認真,產地,烘焙之類的,看著有意思的還放進收藏夾,她特意在收藏夾裡設瞭一個咖啡文件夾。
隻是,面對著密封罐裡散裝的香噴噴的豆子,邱瑩瑩非常想嘗試自己煮一次咖啡。她想反正豆子這麼多,她拿幾顆應該沒事。然後,拿什麼碾磨?邱瑩瑩捏著三顆豆子在屋裡打轉,從臥室找到廚房,又從廚房找到臥室,竟是找不到趁手的工具。無奈,隻能扔整豆子進去水裡煮。然而正如煮黃豆與豆漿不是一個味,整粒咖啡豆煮出來的咖啡就像咖啡的洗腳水,當然是連速溶咖啡都不如。邱瑩瑩好生鬱悶。
關雎爾睡醒起來,與李朝生一起在陌生的城市悠遊。沒有明確的目標,甚至還拐進久違的新華書店翻瞭一個小時的書,雖然沒買,怕累贅。走累瞭,買一杯咖啡坐在路邊聊天。關雎爾痛訴她每天暗無天日的工作生活,李朝生是過來人,他指導關雎爾該如何走準路子,而不是悶頭做無用功。一說起那辦公室裡的黑暗,兩人的話題如滔滔江河,一發不可收拾。
在江邊吃糖炒栗子喝奶茶的時候,關雎爾手機進來一個電話,顯示是林師兄。“小關,我在父母傢裡瞭。我想到你本來要回傢的,你傢可能給你準備瞭些帶回海市的東西。需不需要我去一趟你傢,替你捎回海市?”
“好……可是會不會很麻煩你?”
“不會麻煩,我們傢這種小城市徒步轉一圈也要不瞭多少時間。你短信發給我地址和電話吧,再跟你爸媽打聲招呼,我明天走之前,大概下午三四點鐘拐過去拿。讓你爸媽不用客氣,盡管打大包,車裡裝得下。”
“太好瞭,太好瞭,太好瞭。”關雎爾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連忙跟父母打電話告知此事。她父母當然得問一下林師兄是個什麼樣的人,可靠不可靠。李朝生默默抱臂聽著,兩隻眼睛在夜色中閃爍。
關雎爾與父母打完電話,就給林師兄發短信。感覺到李朝生伸過腦袋來,她連忙將手機收到身後,“不許看,我寫我父母傢地址和電話呢,隱私。”
“不要太不公平嘛。我跟你好歹這麼多天同事,你跟林師兄才幾個照面,給他地址卻不給我地址,你說得過去嗎?”
關雎爾心裡立刻刷刷刷掠過白猥瑣男打電話去邱瑩瑩父母傢污蔑的那一幕,前車之鑒,她說什麼都不會把手機伸到李朝生眼皮子底下,“不行,不一樣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不信任你。Sorry哦。”她硬是將手機背著李朝生,寫完短信,發瞭兩遍,然後就動手將儲存刪除。
李朝生看在眼裡,臉都黑瞭。“小關,你既然這麼不信任我,為什麼還跟我一起出來玩?”
“這是不一樣的,我都已經跟你說瞭。我很不好意思把爸媽傢地址給你看,好瞭吧?”
“為什麼?我跟林師兄有什麼不同?”
“我不知道,我要回賓館休息去瞭,你請自便。”關雎爾說完轉身就走,去路邊攔出租車。
李朝生一看不好,連忙追上去道:“好瞭好瞭,我不問瞭。是我不對。我們看電影去好嗎?天還早呢,這麼早睡辜負良辰美景。或者去K歌?”
“為什麼我不生氣的時候你追著問,我一生氣你就不問瞭呢?你就是欺軟怕硬。真沒意思。”
“沒有,你別把我想得這麼壞,我真沒有。好吧,我承認,我口不擇言,我道歉。”
關雎爾不理他,攔一輛出租車就跳上去,讓司機看到ATM機就停一下。李朝生連忙也跳上車。等到瞭ATM機,關雎爾跳下車,李朝生也下去,但口頭立刻聲明,“我給你做保鏢,你別擔心,不會看你密碼。”
“我才不擔心你看我密碼呢,你還不至於這麼猥瑣。可是我傢地址這件事不一樣,知道嗎?”
李朝生趁著為瞭不看密碼而臉朝著別處,就厚著臉皮道:“我剛才是吃醋瞭,對不起。可那個林師兄明明就是跟你套近乎,很明顯不懷好意,你還給他地址。”
李朝生一實話實說,關雎爾聽著害羞瞭,“關你什麼事,關你什麼事,我等下就去火車站等夜班車回海市。”
李朝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我說實話還得罪你呢?你不用回海市,你坐夜班火車太辛苦。我不說話就是瞭。”
關雎爾偷偷看李朝生一眼,見他果然目不斜視正襟危坐,她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說,隻好也沉默。到瞭賓館,她看見對面就有一傢電影院,可又不願被李朝生以為她妥協瞭,隻得倔頭倔腦粗聲粗氣地問:“去不去看電影啦?”
“去!”李朝生轉身就去。
關雎爾穿的是中跟鞋,半天走下來早走累瞭,哪兒趕得上牛高馬大的李朝生,索性不趕瞭,就在後面走她的小碎步。李朝生走出半天回頭不見人,找瞭一下才看到關雎爾慢騰騰走過來,才想到人傢女孩子是累瞭。他倒走回去,有點兒扭捏地問:“要不要背你啊。”
“這個……不可以。”
兩人慢慢地走到電影院,李朝生讓關雎爾坐著,他滿場飛舞地買票,買飲料,買爆米花,捧瞭一大堆過來,終於,他看到關雎爾在沖他笑。
“其實你也穿著皮鞋,跟我一樣坐辦公室的,為什麼你這麼能走路呢?按說我每天早上也在鍛煉的啊。”
“我經常玩戶外,休假都扔在跋山涉水瞭。如果這回不是跟你一起走,我一個人可能走得更遠點兒,也不一定非要開後門弄兩張臥鋪票,我在火車上站著都能睡著。給,爆米花。你不大出門?”
關雎爾臉一紅,“都是爸爸媽媽安排好的,大多數乘飛機,好像很小時候才坐過火車。這回給你添麻煩瞭。”
“不麻煩,隻要你喜歡,下次我們再出來玩,跟你一起玩我很開心。以前一起上班時候一直想約你出來玩,可是怕影響你實習考評。時間差不多,進去吧。”
李朝生一個人捧瞭所有吃的,關雎爾兩手空空跟著走,想吃瞭就從李朝生懷裡抓一把爆米花,很自在。兩人都不再提發短信那件事。
曲筱綃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周末時間做正經事。把她的父母感動壞瞭。她在辦公室的總經理室裡面看資料,她父母趕來陪在外面等她。她父母其實恨不得流水般地送上零食飲料獻媚,可一想到女兒好不容易專心,萬萬不可打斷,隻好在外面輕手輕腳。直到晚飯時間,曲父曲母才進去總經理室朝覲。
曲筱綃大模大樣地拿手指彈彈資料,道:“我發現興趣瞭,我對賺錢太有興趣瞭。”
“好事啊。隻要你有興趣,爸爸提供一切條件。”
“哼,我說的是自己賺錢,而不是坐享現成。媽,我今天要吃帝王蟹。”
曲父曲母自然是百依百順。即使女兒頑劣時候,在他們眼裡,女兒依然是公主,何況女兒現如今做起瞭正經事。吃完帝王蟹,兩人將女兒送回小區。曲筱綃硬是忍著,沒將腳傷的事說出來,要不然準被父母綁架回大別墅裡養傷。
很巧,曲筱綃才跳下父母的車,就見到王柏川的車停到她身邊。從外面看進去,車裡坐著三個人,兩個男的,一個是樊勝美。王柏川跳下車給樊勝美開門,曲筱綃旁邊好奇地跟著,看到走出來的是喝醉的樊勝美。喝醉的樊勝美心頭緊繃著階級鬥爭一根弦,說什麼都不讓王柏川送進傢門去,尖銳地笑著,道:“你送郎總回去,不要怠慢客人。郎總喝得比我更多。”
“你走得穩嗎?我跟郎總說一聲,先送你進去。”
“我會送樊姐。”曲筱綃一頭鉆進兩人的圈子,將一張名片偷偷塞給王柏川,“還認識我嗎?早上跟樊姐一起出來吃早飯的鄰居。不會耽誤送樊姐。”然後跟她爸媽打個招呼,拉著樊勝美一起進小區。王柏川趕上來,將兩隻購物袋塞到曲筱綃手裡,讓幫樊勝美帶上。
曲筱綃咬牙切齒,她可不是力夫。可她想看好戲,就拿瞭購物袋嬌媚地跟王柏川說再見,與樊勝美一起進去。樊勝美防不勝防,終於還是被曲筱綃鉆瞭空子。
走到拐彎瞭,曲筱綃才借著路燈光仔細看購物袋,“哇噻,愛馬仕的圍巾,租車男下手還挺大方。”
樊勝美大著舌頭得意道:“我幫他擺平郎總,他總得放點兒血。當著郎總的面,他好意思買雜牌的嗎?”
曲筱綃放聲大笑,“樊姐,哈哈,我就愛你的不正經。對付那種男人,不要客氣,咔嚓。”
兩人心照不宣地嘻嘻哈哈地回到22樓。22樓隻有一個喝泡咖啡豆喝得有點兒興奮的邱瑩瑩,曲筱綃扔下樊勝美就走瞭,樊勝美也不管邱瑩瑩興奮地跟她說著什麼,草草洗一把臉就睡。
邱瑩瑩一腔熱血沒地兒灑,隻好鬱悶地一個人對付一個提拉米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