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最美好的發薪日,當數早年沒有銀行卡的年代。百元十元,一分一角,多少工資,就由財務一五一十地數出真金白銀交付。但等工資越來越高,工資袋越來越顯得沉甸甸,領工資越來越享受的時候,忽然有一天開始,工資都打到銀行卡裡面瞭。即使現在可以上網查詢工資到賬沒有,那工資的數字一分錢都沒少給,可是發薪日領到真金白銀的那瓷實的感覺是此情可待成追憶瞭。
2202室全體對12月發薪日更完全無感。因為那一天是她們交付未來三個月房租的日子,12月份的薪水不過是在她們的賬戶裡以數據形式存在瞭一下,然後很快就被她們用電子支付的方式劃到房東的賬戶裡,徒留一進一出的痕跡共白雲千載空悠悠。
22樓另一個對工資無感的人是安迪。譚宗明大駕親臨安迪的新辦公室,大冷天的,他卻見到安迪穿襯衫長褲平跟鞋,手邊一瓶霧氣騰騰的冰礦泉水,用指揮若定來形容安迪那是抬舉她,譚宗明眼裡看到的是瘋狂。而這,卻正是譚宗明所熟悉的。譚宗明不去打擾,耐心等候在小會議室,切桌上的蛋糕吃。看來整個樓層的人都被安迪那隻中心機房一般的大腦卷裹著運行,竟然沒人顧及小會議室裡的美味蛋糕。譚宗明如同品味蛋糕一樣地品評眼前的工作場面,以前他總奇怪安迪那機械般冰冷規則的大腦何以在工作中有強大賭性與瘋狂決策,似乎很矛盾。直到安迪回國,他幫安迪查清身世之謎,他才隱約弄明白,原來這一切都來自上帝之手。
直到,譚宗明看到安迪摔瞭整瓶礦泉水,他而且可以熟練地預見安迪嘴裡以輕不可聞的聲音罵瞭什麼粗口,他知道會見時間終於等到瞭,那也是慣例,早年他不知幫安迪為此打瞭多少官司,因同事總無法跟上安迪的節奏,安迪總惱火大好時機被浪費。早期的安迪修養不好,不免將怒火延燒向同事,每天的工作總結會令同事望風而逃,有些同事甚至以各種理由提請法院介入。後來她總算汲取教訓,隻將火氣發泄到礦泉水瓶上。而且一般她總是先將水瓶塞擰緊,才用力擲出去。比如今天。摔瞭瓶子之後,一切風平浪靜。
譚宗明在半路截瞭安迪,將一隻檔案袋交給她,“幫你提瞭新車,就放在樓下。我的車子可以還我瞭吧?”
“嚯,我要去看。”剛從戰場下來,安迪語速飛快,“偷吃蛋糕之後記得擦掉嘴角罪證。”她趕緊從辦公室拿風衣裹上,趕去地庫看新車。
譚宗明也不見外,緊緊跟上。“我看瞭上月報表,想不到你進入角色飛快,已經有新資金找上我談合作。”
“找你,不找我?說明新資金很龐大,來源也很復雜。我要額外獎金。”
“我呸,買房子買在平民區,買車子隻一輛,還讓我挖掉M3換320標牌,我問你,回國後的工資,你是不是至今隻動用瞭第一個月的?這麼吝嗇,存那麼多錢幹什麼,告訴你,壽衣沒衣兜。”
電梯旁正準備下去用餐的同事聽兩位老板吵鬧,都一臉漠然裝充耳不聞。安迪笑道:“最近開銷有點大,某人常送我禮物,我隻好回送,要不然就成傳說中的撈女瞭。這事兒挺麻煩,有必要協商一條規則,以免送禮攀比,拿來的禮又都鎖在保險箱裡,浪費。但我們把話說回來,獎金數額並非由消費決定,而是由贏利來決定。”
譚宗明一笑,讓安迪先入電梯,進瞭電梯後大傢就不說話瞭。下到地下車庫,安迪一看見自己的新車,差點兒震暈過去,居然是妖艷的橙色,讓她一下子想到那輛著名的粉紅色賓利。“老譚,你故意,你故意。”
“嘿嘿,若不是知道你不喜歡花,我肯定給你畫大朵牡丹上去。走,出去兜兜。”兩人上車,車子一啟動,譚宗明看看四周,問道:“那位魏先生,定瞭?”
“定瞭。你不滿意?”
譚宗明沉默瞭會兒,道:“我不滿意。這個關系裡面,你太低估自己。雖然魏先生也是不錯的人。”
“這不是交易,這個關系裡面隻講求合適。而且他很好。寶馬M3駕馭性能不錯。”
“我上一句話的重點在:你低估自己。”
“在工作方面,誰都不存在低估自己的可能。在生活方面,你高估我。”
老譚道:“你根本沒必要把那些有的沒的放心上,你不放心上,你不說,誰知道。”
“我知道。”
“那麼說,魏先生全部知道瞭?”
“全部知道。我很佩服他能接收良好。”
“袒露真相未必是美德,有時候真相是永久紮在心頭的刺。善意隱瞞是必須的。”
安迪心頭一震,什麼叫知情權?也可以說,她將什麼都跟奇點坦白,讓無辜的奇點與她一起承受她先天帶來的風險,而等哪天風險兌現,她還可以一臉無辜地跟奇點說,我早有坦白,你早就知情,你無話可說。不錯,奇點確實知情瞭,但奇點也吃瞭個啞巴虧。這就類似安迪運用嫻熟的合同陷阱。貌似愛他,實則利用他的善意陷害他?而且,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她心口紮著真相的刺生活,奇點也將心口紮上真相的刺,陪她一起生活。他何苦。
她何以做出如此不經大腦的事。若是什麼都不說,紮刺的隻有她一個人,而結果則是一模一樣。她嘆瞭一聲氣,“所謂愛情,就是邏輯混亂地對付生活,運用邏輯反而導致生活混亂。不要提醒我啦,讓我繼續邏輯混亂下去。”
“也好,邏輯解決不瞭的生活,邏輯混亂反而一往無前。過日子還是糊塗點兒的好。但我還是提醒你,別低估自己,別以為你是誰的包袱。實際是誰得到你誰幸運。”
“老譚,後面幾句你說得太大聲瞭,但我體諒你幫我模擬理直氣壯的心理。”
老譚無言以對,老譚自己的缺陷是減不下去的肥,因此見到非常心儀的美眉的時候,他總是心虛地大手大腳砸錢。他大致可以理解安迪的心理。可他又真心覺得安迪無須自卑。人就是這麼明知需要邏輯,卻又邏輯混亂地活著。
安迪對奇點心懷內疚,可又離不開奇點,唯有讓內疚加重。
樊勝美在公司裡打開電腦,進入個人銀行賬戶,查看工資是否打入。她的數字記憶不好,有時候密碼還得用筆記本記錄才不至於遺忘。但工資的數字她還是清清楚楚。打開賬戶看瞭一眼,她跟旁邊的同事道:“下月該有年終獎瞭吧,今年不知多少。”
同事道:“去年誰都不敢提年終獎,沒被放入裁員名單已經感謝上帝瞭。今年……看領導良心。”
樊勝美痛苦地看著工資數目。她隻要稍稍操作,一筆錢立刻劃入房東的賬戶;再輕輕一個操作,又一筆錢劃入父母的賬戶。再看賬戶,餘額已經寥寥。但再少,也是錢,這個月是聖誕疊加新年,無數商店揮淚打折迎新,無數商店慶祝店慶N周年,她積攢瞭多少心願等著這個月的打折季。她最大的煩惱隻有一個,面對打折季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這點賬戶餘額,隻要稍微放肆地揮霍一下,一個星期見底。她不禁想到網友廢材的名言,“工資就像大姨媽,一月一次,一周就沒瞭”,她苦笑。
樊勝美心裡牽掛著下月的年終獎,她工作多年,當然不指望老板良心發現,但她總得為自己的年終獎做點兒什麼。作為資深HR,她心裡清楚,老板體現在年終獎上面的良心與人才市場的供求關系掛鉤,若是像去年那樣大批人下崗,無數人應聘一個職位,在職的則是人心惶惶,老板理所當然地良心墨黑。但今年不大一樣瞭。
樊勝美主動請纓寫瞭一份報告,描述今年四季度招聘工作中面臨的人才緊缺大環境。在報告中,她指出,今年無論在人才市場,還是在學校招聘應屆生,都遇到人才挑三揀四的問題,尤其在某些專業崗位,一傢有女千傢求,獵頭公司也反饋今年人才行情飄紅。但在報告的最後,樊勝美當然不會敲鑼打鼓提醒老板為瞭挽留公司現有人才而發年終獎,她反而是站在老板的戰略高度提出公司來年的人才策略,如何在大環境下穩固公司職工隊伍,並提前籌劃來年招聘計劃。她將報告交給部門經理。經理一看,心照不宣,但還是例行修改幾個字,重新打印出來,上報老總。
樊勝美下班路上,依然在得意於自己純熟的辦公室套路。在她眼裡,辦公室不過是一個利益共同體,隻要提出的每一件事盡量多地在辦公室人群中達到利益共識,事情的發展往往就朝著共同推動的路子上疾奔瞭。反之,則千萬不要做第一個提議者,絕對的吃力不討好。冬日天時已短,公車周圍幾乎一片漆黑,可樊勝美仿佛看得見年終獎的倩影“叮咚”一聲跳入她的銀行卡賬戶。
她正笑瞇瞇地想著,手機響瞭,是她老傢一個老同學打來。老同學非常為難地跟她說,“你哥這保安做得好好的,本來挺好,可今天跟他頂頭上司打架,而且還不顧場合,不看看VIP客人正在大堂,他就在大堂開打。兩人都掛彩,先送醫院後進派出所。樊勝美,這回我保不瞭他瞭,老總發火瞭,對不起,對不起。”
樊勝美連連替哥哥向老同學道歉,可再道歉又有何用,她哥哥的工作又得失去瞭。她預計,很快,她嫂子將打電話找她哭訴,無非是一半收入沒瞭,日子過不下去瞭,跟窩囊廢離婚算瞭,先抱著樊傢孫子去娘傢。再下來,將是她媽來電,她媽會哭求她為哥哥的傢庭著想,再找找同學關系為哥哥找個輕松體面的工作。她媽同時還會提出,要她這個月多交一點兒錢,拿去接濟她哥哥的生活。再然後,她哥哥將粉墨登場,對她苦苦哀求。樊勝美一聲長嘆,將手機關瞭,恨不得就此消失在海市,不讓任何人找到。比如她目前的住址就沒告訴過傢裡,當然,她工作後經常搬傢,她傢也懶得問她又搬去哪裡瞭。她隻要一關手機,從此風箏脫線。
可是關機不到五分鐘,她又無可奈何地開機。如果不開機,心急跳墻的爸爸就會喝悶酒,喝多瞭就會打她媽,傢務事從來就是關上傢門如此解決。
果然,嫂子的電話來瞭。樊傢孫子是嫂子手中的王牌,嫂子隻要一說離婚,樊傢上下誰都不敢怠慢。嫂子這個電話一直打到樊勝美進入地鐵。嫂子電話剛掛,立刻登場的是她媽。什麼都是定式,樊勝美卻隻能艱難地擠在人群中耐心聽著。這回很糟糕,哥哥不僅得賠上司醫藥費,還得在拘留所待三天。錢由誰出?樊勝美一聲長嘆,當然是她出錢。此時,下班時的所有得意全部消失。
不容樊勝美長籲短嘆,第三個電話打入她的手機。樊勝美已經很煩瞭,她看都不看,有氣無力地給個“喂”。但是電話那頭是消失好幾天的章明松的聲音。樊勝美隻能強打起精神,聽章明松說什麼。章明松說幾個朋友聚會,他想請樊勝美一起出席,問樊勝美這會兒在什麼地方,他開車過來接。
樊勝美此時哪兒都不想去,隻想回傢拉上被子睡覺。再說她見多識廣,這個時間章明松幾乎是站在飯店門口打電話,唯有一個理由,章明松原本約的那個人失約瞭,他臨時找人替補。如此難堪,樊勝美還是微笑答應瞭,約瞭接頭地點。有什麼辦法呢,如不答應,更沒機會。
走出車廂,樊勝美抓緊時間找個角落,拿出鏡子,稍稍整理妝容。寧可遲到一些,也絕不可殘花敗柳地出現在別人面前。至於哥哥的事兒,隻能拋到腦後瞭,走出地鐵站找到章明松的車,她就悄悄將手機關瞭。鉆進車子,她跟沒事人一般,與同樣江湖老到的章明松熟練地寒暄。一個說緊急約請很不好意思,一個說沒事沒事很開心受邀。兩人客氣一番,章明松開車途中掏出一張購物卡遞給樊勝美,微笑著說這是別人剛送他的,裡面也不知有多少,送給樊勝美玩兒。樊勝美又是客氣推辭一番,才勉強收進包裡。
年底的飯店高朋滿座,樊勝美跟著章明松吃喝說笑,這種場合她見多瞭,都是雙雙對對地出現,互相某總某總地叫,但男的不問女的要名片,女的也不問男的要名片,灌酒的時候關系拉得比親人還近,結賬出門便告拜拜誰都不認識誰。樊勝美心裡煩,喝酒就有點兒關不上閘。章明松看著不對,提示瞭一下,要樊勝美註意酒量,樊勝美說她有數。她酒一喝多就妙語連珠,將章明松的朋友們也灌得東倒西歪。但卻一轉身,去廁所全部摳出來吐掉,收拾一下,重返沙場。她心中不爽,灌醉一個,她心裡仿佛出氣一點。
邱瑩瑩領瞭工資返傢。雖然才是新手上路,她這個月卻是除瞭工資,還拿到提成。等爬上地鐵,她來不及地摸出細細一條工資單,查看明細。她最主要的是計算提成有沒有少算給她,她每一筆都記在心裡呢。算來算去,沒有出錯,她將工資單收進包裡。不錯,比原來做文員時候多瞭幾百元。下個月應該更多。邱瑩瑩心裡很開心,又開始盤算手頭錢財。她現在手頭有些爸爸給的錢,加上今天發的工資,減去房租,剩下的才兩千瞭。她很慶幸前陣子打定主意自己燒飯燒菜降低生活成本,要不然扣除交通費,她每天就得食不果腹瞭。
邱瑩瑩錢不多,支出也不多,算賬很快,可地鐵卻遲遲爬不到站,邱瑩瑩於是重新心算一遍,確認第一遍算的不會出錯。等走出地鐵,她已經計算到第三遍,她不等結果出來,就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她爸。“爸,我今天發工資瞭,對,這傢公司沒拖欠,比以前的多呢,下個月應該會更多。爸,這個月你不用給我寄錢瞭,夠用,夠用瞭,哈哈哈,我夠用瞭。”
爸爸當然很開心,但表揚三句就將電話果斷地掛瞭,又是為瞭節省通話費。邱瑩瑩因此發現大事不妙,她漏算一項支出,那就是手機的每月話費。她不得不站在街邊重算第四遍。算下來,她隻能摸摸額頭,可冷汗很不爭氣地沒有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冒出來渲染一把氣氛。邱瑩瑩一想到剛在爸爸面前誇下海口說夠用不必寄錢,這會兒不好意思才過三分鐘又打回去討錢。她思來想去,唯有勒緊褲腰帶,這個月的電話費從菜錢裡省吧,明天開始做好便當帶去上班,可以省下不少。
但邱瑩瑩畢竟還是很開心,終於不需要傢裡寄錢瞭,用她爸剛才的話說,老邱傢女兒有本事靠自己在大城市立足,這是光耀門楣的大事。節衣縮食就節衣縮食吧,下月就不用那樣瞭,下月不用交房租。想到這兒,邱瑩瑩忍不住蹦瞭一下。但是經過那傢西餅店時,她還是鬱悶瞭一下,思想鬥爭一分鐘,決定不進去裡面破費,還是回傢做一塊雞蛋卷餅犒勞自己吧。好在,小鬱悶打不碎她自力更生的快樂,眼看離傢越來越近,她蹦跳的次數越來越多,連進電梯都是蹦進去的。
隻是,她這回臉紅瞭,因為她看到電梯裡有笑嘻嘻看著她蹦進去的魏渭,有點不好意思。
“什麼事這麼開心?”
“發工資瞭。”邱瑩瑩本想在外人面前裝淡定,可她憋不住心中的興奮,忍不住又補充一句,“比原來設想的要多。”
“喲,這個不容易,需要慶祝。才去新公司上班,有這成績不容易。網購生意很好?”
“啊,魏總,你真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的那些小事?謝謝你,謝謝你,難怪安迪對你這麼好。魏總,你也是做生意的,能請教你怎麼把生意做大嗎?”
好大的題目,奇點差點兒啞火。“像你現在這麼做,有熱情有沖勁,日積月累,突破指日可待。”
電梯到瞭22樓,奇點出去奔2201,但邱瑩瑩意猶未盡,跟著過去。“你也是這麼積累的嗎?會不會有點兒慢呢?”
“積累的作用在一定周期內是乘數效應,如果路子走對的話。”
“我的路子有沒有走對呢?”
奇點頭大瞭,這個問題簡直應該歸屬人生導師。尤其對於這個連門都沒摸到的邱瑩瑩而言,他縱有萬千經驗,都不知從何指點起啊。他摸出鑰匙打開門進去,發現安迪已經到傢,在廚房抓著頭皮忙碌。他很希望邱瑩瑩看清眼色,別做燈泡,別影響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傢庭晚餐,可邱瑩瑩不讓他如願,硬是跟瞭進門。奇點隻好繼續做邱瑩瑩的人生導師。“什麼叫做生意?就是跟人交易。為什麼別人跟你交易而不是跟別人交易,取決於兩件事,一是你手中商品的性價比,二是你的遊說能力。前者當然不用說,後者要求你揣摩別人心理,別人想什麼,你比人想到更早更周全,別人當然就被你說服。比如你看我現在最想做什麼?”
“你最想吃……”邱瑩瑩興高采烈地回答才四個字,就醒悟過來,人傢現在最想的肯定不是吃晚飯,而是吃人。她嘻嘻一個詭笑,趕緊告辭。但關門前忍不住再說一句,“開著暖氣的房間真舒服哦。”
奇點這才如釋重負,過去擁抱安迪。可忍不住埋怨,“這樣的資質怎麼做生意。”安迪心懷鬼胎,心中充滿對奇點的負疚,便沒反駁。但奇點自己很快修正,“勇氣可嘉,做小生意不錯。”
“要不要告訴她實話?”
“別。她那麼年輕,心理承受力不強,要是這麼快讓她看到頭頂天花板,她的生活還有什麼盼頭。”
“可是我把最殘酷的實話都倒給你,展示給你看墨黑的前景,是不是對你很不公平?呸,這話又很假惺惺。”
“我願意。”
“我似乎是在欺負你。”
“這個……可以有。”
“這是大事,不要輕描淡寫,好嗎?”
“我們承擔得起的,都不是大事。你隻要往最極端的可能看,最大的黑暗是什麼,無非是孩子有問題。但你再想想,即使來十個可愛的但有點傻傻的像你弟弟那樣的孩子,你我也養得起,有什麼啊。何況大概率的是我們會擁有天使般的孩子。我們有聰明的腦袋,你的身高可以彌補我的不足,你那麼美麗,這些也都是基因。對不對?”
安迪點點頭,“可是你本來不用考慮這些的。我讓你承擔風險。”
奇點笑道:“我認識你之後一直在考慮一個重大問題,什麼時候求婚合適,該怎麼求婚才不會被拒絕……”他說到這兒一頓,詭笑,“剛發現不用求婚瞭,我們都已經跳過那麼多程序,直接討論子女問題瞭。”
安迪忍不住笑出聲來,“不行,不行,不能便宜你。什麼單膝跪下,詩朗誦,肉麻話,一個都不能少。奇點,我不知該怎麼愛你,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要不我向你求婚?”
奇點終於驚瞭,愣瞭會兒,當即單膝下跪,高誦:“安迪,嫁給我!”
“你當真?”安迪反而跳開一步,也是愣瞭,求婚?似乎是很重大的決策,就這麼隨意可以解決?似乎兒戲。“不是需要什麼見伯父伯母喝茶送紅包之類的程序嗎?”
“我們都是自立的成年人,自己可以作決定。安迪,嫁給我。戒指明天補上。”
“當然願意。戒指不用補,我不耐煩戴那玩意兒。”
奇點被安迪拉起來,這下換他有兒戲感瞭,“不是特莊重嗎?不是應該很羅曼蒂克嗎?你不用我過五關斬六將,這麼輕易答應我瞭?”他半信半疑地走瞭幾分鐘純情路線,才終於回歸正常,想到,對面的這個女人,腦袋是一加一等於二的類型。
但求婚程序異端得讓兩人終究都有些沒底氣,趴在桌子兩端無語地虎視眈眈,就這樣?就這樣?兩人幾乎同時聲明,“我是認真的。”申明完瞭,都覺得對方可能覺得自己不認真,可如果再聲明,就會落入滑稽戲的俗套。隻好苦惱地對視。最終安迪起身,“我認真地做晚飯給你吃,表明我的認真。”
“我求婚當天,吃瞭你親手為我做的一頓晚飯。我會記住。”
兩人都使勁往求婚這個口袋裡面塞內容,以增加厚重感增加誠意感,以免對不起對方。可事與願違,安迪挑戰高難度做出來的菜很令人痛苦,最終,兩人還是穿上外套走出傢門覓食。既然據說是求婚,當然得去吃個大餐,以示慶祝。
曲筱綃這回出差走瞭好幾個地方,一傢一傢地拜訪客戶,那些客戶都是通過朋友介紹,朋友引薦,然後她找上門去,先混個臉熟。每天都是吃飯喝酒說場面話,而且,被人當小朋友。曲筱綃隻能苦惱地安慰自己,也好,起碼能在一幫肥大肚腩中年怪叔叔當中脫穎而出,給人留個深刻印象。果然,她離開一地,回頭打電話表示感謝接待的時候,隻要嬌滴滴說個“我是小曲啊”,對方就軟綿綿地回復一個“啊,是小曲啊”,誰都不會錯認她。但曲筱綃始終不大自信,這麼混個臉熟,算有用嗎?
強行軍似的拜訪客戶很累,曲筱綃實在是很想好好睡一覺,根據日程安排,她應該明天回傢。可公司財務來電匯報工資已經發好,等曲總回傢簽字。那“回傢”兩個字,讓曲筱綃蕩氣回腸地想到趙醫生。曲筱綃當即魚躍而起,整理行李,詢問機票,直奔機場,買到一張頭等艙座位,連夜趕回傢,她要盡快見到趙醫生。她在辦登機的時候不斷開小差,想著要不要通知趙醫生。她半夜三更到達,接機的任務是條硬骨頭,她夠分量讓趙醫生來接嗎?如果通知瞭,而趙醫生不來接,兩人以後見面豈不心存芥蒂。而她,是決不願有什麼東西夾在她與趙醫生之間的。她轉著眼珠想來想去,當機立斷,決定委屈自己一次,著眼未來。
曲筱綃身邊坐的是一個女胖子,她在登機時候看著女胖子“善意”地一笑,小身板兒在大椅子裡靈活地挪來挪去,側身翻轉騰挪自如,不盈一握的纖腰小蛇似的在女胖子面前飛舞,直到起飛才安靜下來,整個人收起腿蜷縮在寬大座椅上美美入睡。兩人對比實在太顯著,任何人經過都會刻意地看兩眼。女胖子鬱悶得一路不曾閉上眼睛,而曲筱綃睡得滿臉都是笑。
下瞭飛機,已經十一點多,曲筱綃睡得頭重腳輕的,叫一輛出租車迷迷糊糊地回傢。下車拉著行李進小區,她幾乎是半閉著眼睛,偏偏睡得手腳酸軟沒手勁,行李箱輪子一偏倒在地上。曲筱綃無奈地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懶得挪窩,甚至懶得尖叫,直著眼睛連辦法都懶得想。
冬夜寂靜,因此曲筱綃很快聽到不知哪兒傳來的輕輕的嗚咽。聲音如此之輕,而且斷斷續續,令曲筱綃懷疑是哪隻流浪貓在寒潮中喊冷。她勉強轉一下腦袋,忽然跳起身,很可能是又冷又餓的流浪貓,對,她的行程在中途有延長,她留給關雎爾的貓糧不夠。她往四周打量,即使腦袋暈暈的,她也很快發現聲音的來源,沒錯,來自那塊大石頭,那種地方往往就是流浪貓的窩。
曲筱綃正準備潛過去,身後傳來聲音,“小曲,你幹嗎?”
曲筱綃回頭一看,是安迪與魏渭兩個牽手而來,她心中八卦之火瞬間點燃,半夜一起回來,魏同學還打算回傢嗎?但她強行將八卦吞進肚子裡,不肯打草驚蛇。“你們幫我看一下行李,那邊好像有隻流浪貓在哭,我去關照一下。”
安迪道:“我們幫你把行李拿上去。你小心別摔瞭。”
曲筱綃一聽有人幫拿行李,開心得躥起來,直奔大石頭。奇點不禁好奇,“她居然有同情心?”但奇點話音未落,大石頭前就傳來曲筱綃一聲尖叫,兩人驚得趕緊扔下行李跑過去看,順著曲筱綃的手指,他們看到有人趴在大石頭上輕輕哭泣。而且四周如此大的動靜,也沒打斷那人的哭泣。
因哭的人是女生,安迪稍微上前道:“姑娘,外面冷,你回傢吧。要不要我們幫你?”
曲筱綃見那人沒反應,偷偷接近,才到半路就道:“一股酒氣,醉八仙啊,安迪你別喊瞭,我們叫保安。”
奇點跑腿,到大門口叫來保安。大傢七手八腳將醉女扶起來,曲筱綃又尖叫瞭,“樊勝美,樊勝美,是她,是她。”
奇點心有所悟,抓緊時間對安迪道:“我們這麼直接簡單很好,最好。”
安迪連連點頭,就像幾何中的兩點一線,隻要不是直接簡單的一條直線,那麼兩點之間的連接就必然有曲折反復。不如他們這樣,簡單是福。他倆終於釋然。
安迪與曲筱綃拖抱著樊勝美回傢,奇點在後面拖著曲筱綃的行李跟著。曲筱綃眼看樊勝美醉得神志不清,問道:“她撞什麼邪瞭?跟王柏川還是跟那老男人?”見安迪搖頭,曲筱綃又道:“醉成這樣,要不要送她去醫院?”
奇點這才插嘴:“臉色還好,我看不用。去醫院也就打個醒酒針,那針受罪。”
“為什麼哭?好像很傷心,為什麼?”曲筱綃實在忍不住,摸出手機給樊勝美拍照,可惜才兩張,就被安迪喝止。她笑嘻嘻地收回手機,給安迪做個鬼臉。奇點隻是微微一笑,不作聲。
一行來到2202,曲筱綃很仗義地道:“人交給我,行李也扔這兒,你們繼續,繼續,別管我。”
奇點笑道:“尋我們開心呢,小姑娘,我送安迪回傢,你別胡謅。”
安迪看看2202門縫裡沒有光線透出,決定還是將樊勝美弄到2201,不吵醒睡著的關、邱兩人。曲筱綃將樊勝美拖到2201大沙發上,就識相地告辭。安迪看看樊勝美,看看奇點,“你也回傢吧,不早瞭。”
奇點笑道:“本來一路謀劃在你這兒留宿,完瞭,基本條件消失瞭。”
安迪臉上一紅,鞋子踢鞋子,一腳一腳地將奇點踢出門去。於是走廊傳來曲筱綃的爆笑,“魏大哥,遜斃瞭,沒話說瞭,遜斃瞭。”
安迪幫樊勝美洗臉,換衣服,折騰得筋疲力盡才睡。但是,半夜,被一聲巨響吵醒,她心跳半天才想到客廳長沙發上睡著個樊勝美,她連忙出去,果然見樊勝美呆呆地站立在幽暗的客廳裡,身邊是傾倒的椅子。“樊勝美,是我,安迪。別怕,別怕,我開燈。”
樊勝美呆呆地看著安迪,口齒不清地問:“我怎麼在這兒?”
“你喝多瞭,倒在路邊,被我撿回傢。繼續睡?”
“我要喝水。”樊勝美想自己來,可腿一軟,人就面條似的摔倒在地上。
安迪給樊勝美倒水過來,捧著給她喝。看樊勝美兩眼發直,眼角有淚花閃爍,她想瞭想,道:“如果需要傾訴,盡管說。首先我會保密,其次我還是會保密。”
樊勝美愣愣地看著地板,好久,才搖搖頭。“麻煩你一夜,我回去睡覺。”
安迪沒勉強,扶她起身,收拾她的衣服拎包,一起送到2202。此時她才認可曲筱綃的話,樊勝美今晚有事。
但安迪早上去2202招呼關雎爾上班時,意外看到樊勝美還沒上班,而且還未化妝,臉色奇差。樊勝美也看到安迪,連忙看一眼身後,感覺到關雎爾還在屋裡在匆匆穿衣,她悄悄閃出來,輕聲道:“我剛請瞭兩小時假。昨晚謝謝你。”
“不客氣。不過昨晚是小曲先看到你。”
樊勝美驚住,安迪見此也隻能聳聳肩,與沖出來的關雎爾一起進電梯。樊勝美站在走廊上,一臉恐懼地看著2203房門,許久才回到空無一人的2202,坐在梳妝鏡前對著自己的臉發呆。但她當務之急還是從無數的電話號碼中翻出一個淘寶優惠券賣傢的電話,告訴賣傢她有一張購物卡轉讓。那賣傢很快呼應,兩人約好在購物卡所屬超市門口會合。
樊勝美動用精湛的化妝術,盡量掩飾眼皮的浮腫,可一夜病酒,再多化妝品也無法掩蓋眼神的呆滯,她隻得戴上黑超出門。雖然有多日不見,那位優惠券賣傢與樊勝美還是老遠就彼此認出,兩人熟門熟路地去收銀那兒刷卡看數,然後按通行折扣錢貨兩訖,出門各自走開。樊勝美走到冬日難得透明的陽光下,不禁籲出一口氣,又發瞭幾秒鐘的呆,轉身找地鐵站,趕去上班。順便,打開手機給章明松發個短信,感謝他昨晚把她送到大門口。其實,她隱隱約約記得,章明松昨晚也被她灌醉,叫瞭他的司機來開車,是司機好意把她送到歡樂頌的門口。
然後,樊勝美就死心塌地等傢裡的催命電話。很快,她嫂子來電。“勝美,要死瞭,你哥裡面關著,他們還問他要醫藥費。昨晚上來鬧瞭一夜,雷雷嚇得一直哭,你媽今早把雷雷接去上學,我還讓他們堵著,上班都不能去上。想不到那傢人兄弟那麼多,他們說等你哥放出來,打斷你哥的腿。怎麼辦啊?”
樊勝美裝傻:“要麼,你打電話報警?這事又跟你無關的。”
“哎呀,你不提醒我都忘瞭還能報警。勝美啊,現在已經有兩千多醫藥費瞭,再加上對方誤工費,還有以後換藥什麼的,醫藥費還得加,這回恐怕沒個七八千是逃不掉瞭。勝美啊,你那兒先幫我籌集起來,你工資高,總之一傢人裡面靠來靠去還是靠你。你先準備個六千,好吧,當然不會全問你借,我也找娘傢借點兒錢。”
“嫂子,這個月我拿不出錢,我正好交瞭下季度房租,剩下的隻夠吃飯乘車。要不你另想辦法?”
“我要想得出辦法,就不會找你瞭。我是鄉下人,沒出息,傢裡就你一個能混大城市的,出大事情不找你找誰呢。你前兩個月總有積蓄的吧,你找找,找找,求求你,仔細找找,你大城市的隨便翻本小存款本都有幾千幾萬呢,我們都指望你啦。長途貴,三天內你找到錢,給我來個電話。”
樊勝美收回手機,擠在地鐵人群中一臉漠然。沒錢,除非賣瞭她。總是他們闖禍她買單,她這回不買瞭,聖誕元旦購物季正等著她呢,她需要新大衣。這回她一定咬緊牙關,絕不松口。
曲筱綃回到公司,問財務哪來的錢發工資。不出所料,她爸自覺給她墊資十萬。財務出示借條一張,正是她爸主動上門親自簽署。曲筱綃於是正告財務,以後不許在未經她同意的前提下受她爸的借款。可話音剛落,她就將這一次的出差發票一咕嚕都交給財務,將十萬塊錢發工資後所剩餘額全報銷掉瞭。
然後,曲筱綃一本正經地檢查應標工作進程,與同事開會通報出差結果,討論需要同事著手跟進發給剛拜訪客戶的資料內容。其實同事基本上是她爸麾下做熟的精幹員工,工作能力出色,曲筱綃把工作佈置下去,他們就能自覺主動做好。不過這些員工都是處理技術問題的,跑生意還得曲筱綃自己動手。
關雎爾是22樓第一個發現安迪換車的,她一看車子的顏色就非常喜歡。安迪奇怪瞭,“這麼俗艷,你真覺得好看?你覺得帕裡斯·希爾頓的那輛粉紅賓利呢?”
“那輛車像個笑話。但這輛的顏色是真的好看,你看輪胎的亞光黑色拉低車身橙色的色溫,使整車色彩顯得靈動卻不失高雅,這個度可真難把握呢。”
安迪將信將疑,“真的還行嗎?我覺得幫我訂車的朋友陷害我呢。我還是喜歡炭黑車身,炭黑輪圈,唯一亮點是艷紅的剎車盤,尤其是輪子轉動起來的時候,那一抹紅色才是風景。好吧,你是22樓第一個投贊成票的,還有三票,要是都反對,我要找人退車。”
關雎爾疑惑,“我昨晚蒙蒙矓矓聽到你和樊姐一起回來的啊,好像在門口說瞭幾句話。”
“我昨晚出去沒開車,坐魏兄的車。今天要出差?”安迪不打算提起昨晚樊勝美醉酒這件事。
“是的,以後要經常出差瞭,就在附近幾個省,我同事讓我在傢放個大旅行箱,隨時準備出發。她們還傳授我很多旅行包裝護膚品上飛機的訣竅。其實我挺喜歡出差的,真的,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即使走街串巷都很好玩呢。”
“你以後工資不會低,可以考慮買一輛車,去鄰近省出差開車過去更方便。”
“我會開的。等有需要瞭再買車不遲。”
“嗯,我周末去香港,你有什麼要我帶的嗎?”
關雎爾吐吐舌頭,“這個月沒錢瞭,交瞭房租,成窮光蛋瞭。可能樊姐還有點兒錢,她肯定想買很多化妝品。”
安迪不禁笑瞭,“對瞭,我中午問問小曲要不要我帶。她這會兒可能睡懶覺吧,昨晚夜班飛機出差回來,很辛苦。”
“我以前以為像她那樣的富二代除瞭玩,不會幹活呢,真想不到。”
“一個人群被圈定到兩三個字裡,像富二代,官二代,小三,二奶,撈女,取其某一共性,而忽略個體的特異性,往往會導致判斷前預設立場,判斷結果自然是缺乏理性。你可以嘗試一下,如果隻用三言兩語來概括一個人,基本上沒幾個人不是笑話。而不是笑話的幾個人,必定是極端乏味的那種人。所以最好不要受流行思維誘導,不要從眾,一個人一定要有基於自身立足點的獨立判斷,判斷能力與結果無論是好是壞,都比受人誘導強得多。你太乖,乖得人容易被誘導。”
關雎爾領會瞭好一會兒,才道:“我還得再花時間想想。謝謝你,安迪。你關心我,才會對我說這些。”
“除瞭關心,主要還是你心態好,不褊狹,因此不會完全拒絕思考與你心中既有成見不同的意見,我才可以說啊。”
安迪想到的是前不久與樊勝美說起林師兄似乎追求關雎爾,樊勝美說大好青年大多喜歡關雎爾那樣的人,傢庭小康而不復雜,父母以後生老病死有保障,本人工作也不錯,性格又單純,娶妻如此一勞永逸。但安迪覺得凡事未必都可以往物質條件上套,那種不復雜傢庭出來的孩子心態溫潤如玉,誰能不喜歡與這種人相處呢。當朋友,當伴侶,當然選擇關雎爾這種人,連喜歡搞惡作劇的曲筱綃都愛關雎爾。
果然,中午安迪去電曲筱綃,問曲筱綃要從香港帶什麼的時候,曲筱綃提到關雎爾可能也要帶東西,而未提到22樓其他兩個人。曲筱綃此時正吃大樓裡的盒飯,盒飯不合口味,她挑挑揀揀吃幾口就扔瞭。“安迪,我出差出得皮膚老瞭十歲,等晚上下班我去找你,我們到上次去過的那傢美容店做護理吧,就在你們附近,你走過去就行。完瞭一起吃飯,我把趙醫生也叫來,你們認識認識。然後呢,我就扔下你走啦,我向來重色輕友,嘻嘻。”
“你能正常下班嗎?我約瞭魏兄,要不四個人一起吃飯。”
“我下午去我爸那兒譴責他對我公司財務的粗暴幹涉,完瞭就沒事瞭,等你一起下班。”
“你爸敢幹涉你?”
“就是,所以才必須譴責,不許他再犯。安迪,不許對我傢趙醫生放電哦。”
曲筱綃早上給趙醫生發短信約晚上一起吃飯,獲得趙醫生慢騰騰的肯定回復。她好開心,她一向喜歡公開她的開心,與朋友分享她的開心。可是在她眼裡,趙醫生太帥,若是拉到她的老友圈裡,估計很快被那些女人橫刀奪愛,想來想去,還是安迪比較保險。
但是曲筱綃興師問罪之旅很不成功,去瞭就被她爸爸拖進會議室,整整開瞭一下午的會。很神奇,兩個月前她還聽不懂的會,甚至過去斷斷續續也曾被她爸媽拖來旁聽,也總是聽不懂的會,這一次,竟然聽出點兒名堂。是因為她親身運作她那小麻雀公司有瞭點兒底子嗎?破天荒地,她很給老爸面子,全程沒有打哈欠,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以旁觀者的心態不帶成見地分析每一個人的意見,甚至偷偷分析那些人發言時候的眼神,她發現這事兒蠻有趣,比分析樊勝美有趣得多,因為這些人更復雜。
但下班時間一到,她不管會議還在繼續,拔腿就溜。她看到爸爸不滿的眼光,不管,她心裡充滿的都是趙醫生的帥臉。
安迪卻看著活蹦亂跳沖進美容院的曲筱綃心想,她中午跟奇點說推後晚飯時間,奇點很贊同她與曲筱綃一起玩,說是支持她感染曲筱綃無拘無束的遊戲態度。安迪自然要問個為什麼,她有點兒羨慕曲筱綃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傢庭條件下培養出來的率性性格,可並不欣賞,她喜歡認真負責的人生態度,比如關雎爾的。但奇點說那是他前年債務壓身差點跳樓之後得出的人生感悟,回頭跟她詳談,總之聽他的沒錯。
安迪跟著曲筱綃在美容院裡蕭規曹隨,卻怎麼也舒服自在不起來,她凡事需要想通為什麼,曲筱綃卻隻要喜歡就一聲OK。她後來眼睛一閉,做不到,讓她放棄思考,比讓她跳艷舞還難。於是她又大睡。好在,這一次曲筱綃也一樣大睡。
趙醫生是走近酒店門口時看到曲筱綃車子馳入的,他見到曲筱綃與安迪一起下車,不禁抱臂站住,滿臉欣賞地看著兩人走來。正好奇點也驅車趕到,見此不禁一笑。曲筱綃自然是撲進趙醫生的懷抱,旁若無人地先來一個濕吻。安迪輕問奇點:“你要我跟小曲學的就是這個?”
“她強大的內心,這個很難學。我們去香港路上,我慢慢跟你分析我前年的心路歷程,我們有的是時間。”
曲筱綃吻完瞭,就問:“嘿,你倆不許議論我們。吻一個,給姐們兒瞧瞧。”
安迪笑道:“我隻在美國校園見過……”
“美國又不僅是校園裡這樣,你這保守派。”
趙醫生一臉自來熟地插話,他的聲音確實很好聽,不緊不慢,磁性溫和,但說出來的話連奇點都睜大眼睛。“國內的校園也開放。我最懷念大學到博士期間王小波式的生活,有趣的性愛,有趣的社交。”但趙醫生隨即看著略微吃驚的安迪,道,“呵呵,沒有什麼能夠阻擋,猥瑣男發表悶騷想法的欲望。”
四個人走進飯店,趙醫生在後面與曲筱綃輕道:“前面兩位朋友與你不一樣啊。”
“你放心,他們兩個很能求同存異,都是見多識廣的人。而且跟你一樣聰明哦。”
“可以湊一桌鬥地主嗎?好久沒玩,總是湊不足一桌聰明人。四十分也行,八十分也行,隻要聰明人湊一桌打牌。”
奇點在前面聽見,“橋牌?梭哈也行。”
安迪道:“除瞭橋牌,都不會。”
“很容易,一教就會。小曲會什麼?最終裁定權交給你,我們就玩你最擅長的。”趙醫生非常踴躍。
“為什麼問我,不問安迪?我除瞭橋牌,都會,四十分吧。”
“好,四十分。會打橋牌的都會算牌,四十分一學就會,這兒就你一個看上去不會算牌,當然我得鋤強扶弱匡扶正義一下。”
奇點在趙醫生問曲筱綃最擅長什麼的時候就笑瞭,安迪聽到這一句也開始笑,唯有曲筱綃本來還挺開心的,以為趙醫生對她偏心,但聽到最後,一轉念就發覺不對,這是變相說她笨呢,撲上去全身掛在趙醫生身上,讓趙醫生扛著走,以示懲罰。兩人嘻嘻哈哈東倒西歪地入座。奇點看安迪一眼,安迪心領神會,這就是曲筱綃的強大內心,若換做22樓其他人,包括她,都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趙醫生,尤其是樊勝美,估計強大殺傷力的反唇相譏早已出爐瞭。
曲筱綃坐下就道:“你問過我誰去香港可以幫你帶書,喏,這兩位周末去閑逛,沒事幹,打算一天吃五頓殺時間,你把任務佈置給他們。”
趙醫生當即摸出奇點剛交給他的名片,“我把書名發你手機上,謝謝,太好瞭。你們兩位肯定也逛書店。”他一邊說,一邊偏著頭,靈活地在手機上打字。曲筱綃得意揚揚地看著,“外科醫生的手指跟鋼琴傢的差不多吧。你會繡花嗎?”
“我彈不好鋼琴,隻會聽。”說話不耽誤趙醫生打字。
奇點接到短信,打開來看,一看就會心一笑,讓安迪一起看。“趙醫生以後有空,可以去我傢書房玩玩。如果看原文書不累,可以去安迪傢玩。你的興趣可真艱深,有三本書我也得下單買來。”
趙醫生笑道:“既然同好,我就再猥瑣一下。推薦最新香港旅遊項目,3D《肉蒲團》,不可錯過。”
奇點與曲筱綃一齊笑倒,唯獨安迪第二次聽到這個名詞,很後悔上回曲筱綃說起的時候沒去研究,她不知道大傢笑什麼。趙醫生以為她臉皮薄,隻得道:“我胡說的啦,我是醫生,什麼沒見過,隻是開開玩笑,別當真。”
奇點連忙幫安迪解釋一下,安迪也才弄懂他們笑什麼。心說趙醫生在醫院裡看著一團正氣,出來原來這麼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