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老譚吃飯應酬回傢,見安迪住的客房還亮著燈,就過去敲門,“安迪,開門讓我看看你臉色。”

安迪乖乖打開門,“在做事。別打擾我。”

“早點休息,你這兩天都沒睡好。”老譚看看安迪挺平靜,便放心瞭。

“這幾天都沒好好做事,欠瞭一屁股工作債。唉,要是打字速度能趕上腦子運轉速度就好瞭。你去睡吧。”

老譚現任女友站在邊上看著,完全不能理解這兩個人的關系。但,不敢問。老譚隻是看似和藹而已。

老譚卻跟女友揮揮手,讓她先去樓上。等女友的腳步聲離開很遠,老譚才問:“再問一個問題,什麼時候搬回去?”

“為什麼?不可以嫌我煩。再讓我住幾天。”

“行。但再住幾天後你得搬回去,不是嫌你煩,你這麼安靜的人,多住幾個我也不會覺得。我看你那小區住著蠻好,你現在事兒挺多,總算活得像個普通人。其實我更見不得你在我傢裡窩著,又變得冷冷清清的像個嫦娥。”

安迪瞪目,“我快被22樓那幾個小姑娘煩死瞭。寧可自閉,我需要幾天安靜時間處理工作。”

老譚呵呵一笑,“小姑娘們嘛,再煩也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兒,你真在意?還是這幾天心情不好,才會嫌那些小姑娘們煩?”

“不是嫌她們煩……好吧,我矛盾瞭,我挺頭痛朋友越界臧否……好吧,我擦槍走火傷及無辜。這就收拾瞭回傢。”

“也不用這麼急的,我喝酒瞭,懶得送你。司機也不在,你一個人又開不回去。再住幾天吧,過瞭周末再回。”

“這就走。能行,右拐,到丁字路左拐,開到熱鬧地段,找輛出租車帶路。老譚,你就是嫌我煩。”

老譚看安迪跳起身有條不紊地收拾,躲在門外陰影中偷笑。剛才那句,他有沒有聽錯啊,怎麼聽著像撒嬌,這可不是安迪一貫風格,可這樣才像個大活人。

安迪既然已經與魏渭說開,那麼現在可以不用躲躲閃閃,又換回她的寶馬M3代步。對於回22樓這件事,安迪一想到就頭痛。最擔心的還是一回去就被追著噓寒問暖,被追著道歉賠不是,被這個被那個。若都像關雎爾該多好。

安迪這回終於沒向出租車求助,獨立自主地將車開回瞭傢。見2202的門縫透出燈光,她猶豫瞭一下,敲開瞭門。來開門的是兩個人,關雎爾與邱瑩瑩一起緊張地站在門裡面。安迪遲疑瞭一下,決定多事一把,問:“怎麼回事?小關,明天繼續一起上班,你可以晚點兒起床。”

關雎爾含蓄地道:“好,謝謝。很高興你回來。”

安迪見邱瑩瑩欲言又止,而關雎爾在邱瑩瑩身後做小動作不讓邱瑩瑩說,她決定聽關雎爾的,微笑一下道別,什麼都不問。她還有好多工作要做,不能顧此失彼。

等安迪進門,這邊2202也關瞭門,關雎爾才松開背後捏邱瑩瑩的黑手。邱瑩瑩道:“你幹什麼不讓我說。我想代樊姐向安迪道歉,安迪也去跟魏總解釋清楚,事情不都解決瞭嗎。多簡單的事,幹嗎搞得這麼復雜。”

“不要越俎代庖。你憑什麼替樊姐道歉,你知道她想道歉嗎?她都沒覺得自己做錯,幹嗎道歉?”

邱瑩瑩被問住,但忍不住道:“你太偏心安迪瞭。又不是什麼大事。”

“出賣朋友是最差的人品之一。睜著眼睛說瞎話則是差人品之一。這還不夠?難道還要大奸大惡殺人越貨?”

“關,你太上綱上線瞭。其實樊姐已經受到懲罰瞭,小曲向王柏川告狀,夠狠,這不是拆散兩個人嗎。小曲怎麼……”

“你要是覺得樊姐對安迪的所作所為不是大事,小曲對樊姐的也算不瞭什麼。你試著一碗水端平,再想想?不是我偏心,而是你偏心。”

“可是不一樣啊,安迪的事是誤解,可以解釋清楚,最後沒事。樊姐的不是……”但邱瑩瑩說到這兒挺迷惘,樊姐究竟有什麼不對,她倒也說不上來。但關雎爾不接話,等著邱瑩瑩說下去,邱瑩瑩想瞭會兒,道:“樊姐是真的跟別的男人過夜瞭,所以她才那麼緊張。”

關雎爾差點兒噎住,不過邱瑩瑩的邏輯一向與她的不對路,關雎爾知道再解釋也沒用,隻得將解釋含血吞下,淡淡地道:“都什麼年代瞭,沒跟王柏川在一起的時候,跟個男人過夜也沒什麼。即使小曲一五一十都說瞭,樊姐隻要一口咬定小曲血口噴人,咬定小曲一向聲譽不佳,王柏川難道能拿她怎麼辦,又不是捉奸在床。她是自己……”關雎爾將“做賊心虛”四個字硬生生咽瞭下去,不願背後出口傷人。“她自亂陣腳。”

邱瑩瑩聽瞭卻是眼睛一亮,“對哦,樊姐幹嗎嚇得方寸大亂啊,有的是解決辦法。她不應該自亂陣腳,對,應該以靜制動。我打電話跟她講。”

關雎爾想不到邱瑩瑩能把她的話理解到岔路上去,隻得翻個白眼,回自己屋裡閉門睡覺。臨睡前看手機,卻見到一條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短信。打開,卻是曲筱綃的。“嘿嘿,小關關,偷偷告訴你,我沒跟王柏川說任何樊大姐的事。別生我的氣瞭哦。”關雎爾一時哭笑不得。

樊勝美不舍得打車,可外面又冷又黑危機四伏,她當然不敢閑庭信步,而是走得又快又急,小跑似的沖進地鐵站。等進瞭地鐵站,還有點兒剎不住腳步,一不小心稍稍沖撞到前面的男子,踩到前面男子的鞋跟。樊勝美忙賠笑想道歉,但一時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不出口。前面那三四十歲斯文白領男子回頭厭惡地看她一眼,依然帶著厭惡轉回頭去下樓梯,一點兒客氣都沒有。

樊勝美驚住,前面男人怎麼可以拿這種神情對她,從未有男人如此看待她,在那男人眼裡她似乎是個粗俗打工妹。她邊走邊在包裡摸粉盒,沒等走到光亮處,先打開鏡子細瞧。隻是劇烈喘息未平,一口氣呵到鏡面,鏡子一時變得糊裡糊塗看不清楚,樊勝美急得在樓梯一腳踏空,差點兒摔下樓梯,結果又是撞在前面那個男子身上。那男子險險穩住,沒有一起摔下樓梯,但那男子依然沒罵,隻是更加厭惡地看樊勝美一眼。樊勝美這回終於有氣兒說出“對不起”,但前面男子厭惡地扭頭又走瞭。樊勝美憤然將再跌跤也不肯扔掉的粉盒舉到面前,查看前面男人為什麼厭惡自己。一看,手中粉盒差點兒掉落:眼前這個神色慌亂,口吐粗氣,披頭散發的婆娘是自己嗎?

樊勝美心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麼個鬼樣子,還怎麼去見王柏川,怎麼說服王柏川。她在轉角處躑躅瞭。機械地刷卡進去,卻面對著一輛接著一輛開過去的地鐵,沒敢上車。直到喘息止住,她對著小鏡子收拾好頭臉,左右看看,逮到三名以上平頭整臉男子偷窺的眼光,她才放下心來,上瞭下一班地鐵。已經過瞭客流高峰,地鐵車廂人不算多,樊勝美避開人群站立,以免弄亂衣服和頭發。

出瞭地鐵,離王柏川住的地方還有一段路。可這回樊勝美說什麼都不肯跑步瞭,她被進地鐵時候那男子厭惡的眼神嚇到。連危機四伏的黑夜都沒男人厭惡的眼神可怕。但說不怕是不可能的,這一段路,樊勝美一個人走得提心吊膽,腿肚子打戰。好不容易來到王柏川所住單身公寓,面對緊閉的房門,樊勝美有點兒小悔。元旦從老傢回來路上,王柏川想交一把公寓鑰匙給她,她堅拒不要。一個女孩子傢不明不白拿瞭王柏川的鑰匙,算什麼呢,不夠尊重。可不拿鑰匙的後果就是在門口站等,又冷又累,還得忍受單身公寓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住戶的矚目。樊勝美又不便打王柏川電話,催促他趕緊回來,因王柏川正忙於應酬,應酬就是工作,她怎能打斷王柏川做正經事。

樊勝美耐心地倚門等待,先是兩隻腳落地,然後轉成左腳支地,讓右腳歇息會兒;再換成右腳支地。她原想看手機裡的電子書打發時間,可心慌意亂,怎麼也看不下去,腦袋總是不由自主地挖掘中午曲筱綃與王柏川對談的內容,想象王柏川當時的表情。她忍不住調出手機裡存儲的那張照片再看,可是小曲之可惡,不僅在於背後告密,而且還隻給王柏川的背影,不讓別人看清王柏川正臉上的表情。樊勝美都無從判斷王柏川當時究竟怎麼想。她越看手機裡的圖片,越是心亂如麻。因她可以想象得到,曲筱綃這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平時曲筱綃當著她的面都能胡說八道,背著她還不是更加信口雌黃。以曲筱綃算計到連拍照都隻取王柏川背影的險惡用心,樊勝美可以斷定,曲筱綃的告密一定掐準瞭她的七寸,也掐準瞭王柏川的七寸。王柏川聽瞭究竟怎麼想,怎麼想,怎麼想……樊勝美焦慮得幾乎腦袋停擺。

邱瑩瑩電話進來的時候,樊勝美有氣無力地道:“你們睡吧,給我留著門。”

邱瑩瑩忙大喊大叫:“樊姐你見到王總沒有?趕緊回來。快,趕緊走,別等他瞭。”

說曹操,曹操就到,樊勝美被邱瑩瑩大喊驚到,頭一抬,卻見王柏川從電梯那兒走過來。樊勝美頓時一陣緊張,“為什麼,長話短說,他來瞭。”

“小關提醒,反正小曲這個人平時信譽不怎樣,你隻要裝作一切正常,王總問起來也是死無對證,總之就是咬定沒小曲說的那回事就行。越自然越好,切不可自亂陣腳。”

邱瑩瑩的話如醍醐灌頂,澆得樊勝美心中風清月白。是啊,邱瑩瑩是她教出來的徒弟,她怎麼反而驚慌失措瞭呢。可是,邱瑩瑩的電話晚瞭一步,王柏川早已站到她的面前,看到她驚惶的神色。其實王柏川看到樊勝美大半夜的站在他門口,湧上心頭的不是柔情蜜意,而是驚訝。再等走近看清她驚慌的臉,更是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想到曲筱綃中午曾經提起,借樊勝美一百個膽兒,都不敢放他與曲筱綃吃飯。為什麼?王柏川心中自然想到很多,可又不敢深想。但見到樊勝美一反常態半夜等在他門前,他不得不心驚,害怕聽到一些什麼不好的坦白。

樊勝美結束與邱瑩瑩的通話,便將一張臉轉為嫵媚的笑,“啊,你可總算回傢瞭。嚇死我瞭。”

王柏川也不敢主動提中午與曲筱綃見過面,還吃過飯,忙也笑道:“我還以為我眼花瞭。快進門,凍著沒有?”

看到王柏川笑容滿面,樊勝美放下一半的心,“這麼晚,不進門瞭,怎麼好意思呢。我走瞭,你送我。”

王柏川莫名其妙,“怎麼來瞭又走瞭呢?話都沒說,而且你等到這麼晚……”

“才沒等多久呢,剛才跟他們玩牌算命,算到……算到……反正我心驚肉跳,趕來看你回傢才放心。你隻要送我上出租車,其他你不用管瞭。今晚總之我不放心你開車。”

王柏川這才弄清楚樊勝美這麼晚站他門口的意思,可能算命算到他晚上開車回傢出問題,非得親眼來看瞭才放心。王柏川聽瞭激動,擁抱的手臂自然更加用勁瞭。他一直想趁吻得天昏地黑的時候將樊勝美抱進屋去,可樊勝美硬是不許,兩人拉扯的時候,樊勝美的手機又響。樊勝美見又是邱瑩瑩來電,忙將王柏川推開,“走開,呼哧呼哧的,讓小邱電話裡聽見多不好。”

王柏川聽說是邱瑩瑩的,隻得克制自己讓開點兒。樊勝美退後幾步,靠在門背上才接通電話:“小邱,我很快就回。”

“樊姐,阿彌陀佛,你最好什麼都沒說,小曲剛才向小關短信坦白,她什麼都沒跟王總說。”

“噯……好吧。你們別反鎖。”隨即對王柏川眉毛一軒,“走吧,送我打車去。”

王柏川無奈,隻能擁著樊勝美下樓。“小邱還管催你回傢?天哪。”

“我們2202交情好啊,誰要是晚歸,總得打電話催一下。都是一個女孩子在海市打拼,大傢互相照顧著點兒,省得有所閃失。我來前跟她們說好留門的,她們見我這麼晚……尋我開心呢。”

王柏川小聲道:“何不讓她們心想事成呢?”

“呸,胡說。就不該過來等你回傢,早知你會輕賤我。”

王柏川連連道歉,樊勝美才肯罷休。等上瞭出租車,將王柏川關在門外,樊勝美才長長地松瞭一口氣。才有時間細想,難道曲筱綃真的什麼都沒說,可能嗎,不可能嗎。但幸好,她總算沒頭腦發昏禍從口出。

王柏川送走樊勝美回傢,被冷風一吹醒瞭頭腦,不禁又有點兒狐疑,可心裡更多的還是幸福。他愛瞭那麼多年的人惦記著他,牽掛著他,為他操心奔波,做人真是夫復何求。

樊勝美回到2202,見其他兩個房間都已黑燈,便躡手躡腳鉆進洗手間洗漱。忍不住一再檢視兩隻生凍瘡的手,離傢已有好幾天,都不知道這些凍瘡什麼時候能退,這幾天她總是不好意思在別人眼皮子底下伸出手來,怕人看見她手上的凍瘡。最擔心的還是將一手的凍瘡帶入新單位五星級賓館。那種長年溫暖如春的地方,恐怕連洗手間工作人員手上都不會有凍瘡。樊勝美特意沖瞭一隻熱水袋暖手,帶入被窩裡。

一時無眠。回想剛才的驚險,樊勝美不得不想到,曲筱綃今天沒說,能保證明天後天以後一直不說嗎。當然她可以抵死不認,可最好辦法應是防患於未然。

可如何防患?其實搬傢是最好的辦法。隻是一想到一屋子的傢什,搬傢豈是容易之事。再說……王柏川已經信誓旦旦今年中買房子。那麼她很快就要搬離出租房,還是別折騰瞭。在這短短的半年時間裡,還是想方設法屈就一下,與曲筱綃搞好關系吧。沒辦法,哪兒都有這種人。

樊勝美心中嘆一口氣,求神拜佛保佑王柏川事業順利,趕緊興旺發達。

第二天清晨,樊勝美等瞭好久,才等到關雎爾揉著眼睛走出房門。樊勝美鎮定自若地道:“小關,昨晚謝謝你提醒。”

關雎爾還沒醒過來呢,聞言又走瞭一步,才迷惘地停下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兩隻眼睛睜到平常程度,“不客氣,樊姐。很抱歉我昨天態度過激。”

樊勝美保持微笑,但小心留意著燈光下關雎爾的神色,見關雎爾一臉沒睡醒,倒也看不出什麼別的。“昨天什麼事都擠在一起,我心慌意亂瞭。等下安迪鍛煉回來,我準備向她道歉呢。”

關雎爾又是神色迷惘地發瞭會兒呆,“哦。謝謝你。”說完搖搖晃晃進瞭洗手間。

樊勝美看看邊穿衣服邊站在門口圍觀的邱瑩瑩,苦笑一下,走過去抱抱她,“最感激你。”

“嘿,樊姐,你再肉麻,我會被你嚇死,這又不是什麼大事,這麼莊重幹什麼,你幫我那麼多我都還沒說呢。”

邱瑩瑩嘰嘰呱呱一頓說,才讓樊勝美釋懷。但邱瑩瑩指指門口,“安迪回來瞭。”

樊勝美連忙重整微笑,趕緊沖出去,“安迪,請留步。請接受我的道歉。”

安迪本想偷偷竄回傢,別給2202的人看到,以免被捉住接受道歉,但還是避免不瞭。既來之則安之,她隻能止步,微笑,“不客氣。再跟三位知會一聲,我跟魏渭徹底結束瞭。小樊,與你無關。”

安迪說完回房間去瞭,留下2202一室驚訝。樊勝美直到上瞭王柏川的車子才想到,關雎爾與安迪兩個一前一後,都對她說的是“不客氣”。前後的一致,說明的是什麼?

而關雎爾今天是清醒著坐入安迪的車子。她沒多嘴問安迪的私事,而是嚴肅地道:“我今天得面對HR與上司們的面對面考核。很擔心很擔心。”

“別怕,到這會兒瞭,都已經內定,你平時工作接觸的上司起最關鍵的作用。除非你今天表現得特別好或者特別差。”

“你早年遇到這種場合會怎麼表現?”

“我沒被內部這麼考核過。不過我常面對客戶,緊張的是在預先準備階段,真正上場瞭就有什麼說什麼,隻要不緊張就是最好的發揮。”

“唉,我的問題就是緊張。今天過後,要麼十日被保安押著卷包走人,要麼十日拿到工資,又可以獲得一年合同,等待來年考核。工作好緊張,就像當年讀書時候,見天的小測驗期中考期末考,以前還以為工作後可以放松瞭呢。”

“聽這意思,原定考核後才肯考慮的戀愛問題又得往後推瞭。呵呵。”

“我想推,我媽還不讓呢,早已元旦給我安排瞭相親。這幾天舒展……他叫舒展,總是打電話來約我一起吃晚飯,我總說沒時間,要加班,要過考核關。等考核之後就沒借口瞭。”

安迪聽瞭非常感慨,“談戀愛太費時間。生活節奏完全打亂,很多時間段身不由己,需要配合另外一個,真受約束。”

“可我媽硬是不答應,她說人傢一邊結婚生孩子一邊做女強人呢。反正我有焦慮癥,我不行。”

安迪想瞭想,“我好像也不行。人得愛得多深,才肯與一個男人結婚生孩子,都想象不出來。”

“那也不是,有好多人相親見面幾次就結婚生孩子瞭,無非是搭伴過日子。不過你什麼都有,對愛情的要求就純粹點兒,也無可非議。”

“你也一樣。”

“聽說我們這種人最麻煩,很有剩女潛質。”

兩人都笑,覺得“剩女”這個名詞挺諷刺,但諷刺的不是她倆自己。

邱瑩瑩上班時候收到應勤的短信,“今天太陽很溫暖,有沒有空中午一起吃飯?”

邱瑩瑩回瞭一條,“我中飯時間不長啊。可是等我下班就沒太陽瞭,真糾結。”

“我買好盒飯,在公園占好位置,好嗎?公園噴水池邊的石階。”

邱瑩瑩一到吃飯時間,便“耶”一聲,沖去公園。果然在噴水池邊見到應勤。不是周末,沒有噴水,池子在太陽下靜靜地反射著冬日的陽光,照得人有點兒晃眼。但應勤還是第一時間看到邱瑩瑩到來,站起來歡迎。邱瑩瑩蹦跳瞭幾下,站到應勤面前,有點不知說什麼才好,隻得沒話找話,“老鄉,你今天衣服總算穿得多瞭。呀,頭發也理瞭。是不是項目做完瞭?”

應勤微笑地等著邱瑩瑩說完瞭,才道:“項目昨天交付。今天光收拾辦公桌,就整理出一堆垃圾。”

“哈哈,你們同事沒把你也收拾進垃圾堆,真乃手下留情。我們開吃?盒飯呢?”

應勤手忙腳亂地打開一件羽絨衣,從裡面挖出兩盒盒飯,一盒交給邱瑩瑩。“肯定還沒冷。”

“嘿,你拿好好的衣服包盒飯?這衣服還能穿嗎?”

“沒關系,回去扔洗衣機裡洗一下就行。”

“羽絨服扔洗衣機?唔,老鄉,我不批評你瞭,吃飯。哇,咖喱飯,還有西蘭花……這白白的是什麼?”

“西蘭花瑤柱,白白的是瑤柱,你喜歡吃,真好。”

“我當然喜歡吃,你是在飯店裡買的吧,而且是好飯店,太謝謝你瞭。但以後別買這種好貴飯店的哦,我白吃你的會內疚死。”

“這個沒關系,你肯白吃我的,我高興都來不及。”

“看老鄉分兒上,大兄弟,提醒你一句,海市房子不便宜,你別吃光用光,不懂攢錢。唔,咖喱飯真好吃,這麼好吃的咖喱……我回傢就去超市買咖喱來,自己做。”

“我已經買房子瞭,還有一輛小Polo車,可都是按揭的,你說得對,要省著點兒花錢,每月還款壓力很大。但跟你一起花錢很開心。”

想到連樊姐傢的王柏川都還在辛辛苦苦地掙房子的首付款,邱瑩瑩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今天穿得雖然看上去用心,還系著領帶,實則依然形象有點兒亂糟糟的應勤,好一陣子才道:“你們工資這麼高?哇。我怕你。難怪去你們公司有門禁,得打電話喊你下來。”

“我們工資不高,但我喜歡我的工作,我們領導也喜歡把項目交給我做,我就掙做項目的錢。真的不高,別怕,真的。還有一個問題你得留意瞭……”

邱瑩瑩聽得一愣,心裡毛毛的,緊張地搶著問:“什麼問題呀,這麼嚴重?”

應勤道:“是個挺嚴重的問題,春節回傢的火車票你考慮過沒有?我現在起到春節放假都有空,我申請幫你買票,你隻要給我一個回傢的時間就行。這件事你別內疚,我也得回傢。排隊買一張票與買兩張票一樣。”

“咦,你為什麼不自駕回傢啊?還可以多帶一些年貨回去呢。”

應勤扭捏瞭,“我車技……幾乎就是個本本族,常把車子扔小區裡,地鐵上下班。路上開起來顧此失彼,看瞭路牌就忘瞭看路面,要麼你跟我一車回,幫我看地圖指路……這個想法好,怎麼樣?油費過路費都不要你出,由我來。路線也不需要你考慮,我會搜來最詳細直觀的路線。如果一天到不瞭傢,旅店費也由我來。”

“那不行,不能亂揩油。要不油費過路費我承擔一半……”但邱瑩瑩說的時候心裡又毛毛瞭,她不知道回傢要多少油費車費,萬一比火車貴好幾倍呢,萬一要瞭她一大半工資呢。那就事兒大瞭,“太麻煩,還是火車回傢吧。強烈申請幫我買票,硬臥,最好中鋪上鋪。我明天拿錢給你。如果買不到硬臥就硬座哦,千萬別軟臥,我坐不起。”

“好,我也喜歡硬臥。其實現在想想開車回傢也挺好,你任務艱巨,得監督著我開車,當然你不用承擔一半費用……”

“嘿嘿,工科生,你花言巧語的水平很差勁哦。你還得負責開車呢,究竟誰任務艱巨呢?哎喲,時間不夠瞭,我加油吃飯,可別遲到瞭。”

應勤果然不再找話與邱瑩瑩說,安靜地邊吃飯邊偷看邱瑩瑩。反而邱瑩瑩嘴巴閑不住,一會兒說這好吃那好吃,一會兒說太陽光真溫暖,還得加油吞咽,非常辛苦。沒辦法啊,冬天難得這麼好的大太陽,人想心情不好都不可能,什麼叫放飛心情啊,就是曬著太陽吃飯的這種時候。

吃完,邱瑩瑩就趕緊著回店裡瞭。應勤陪著一起回去。半路上,應勤又紅著臉從羽絨服裡變出一束精致小巧的粉紅玫瑰花球,還有一盒巧克力,做賊似的遞給邱瑩瑩。邱瑩瑩驚呆瞭,兩腿一個急剎車,看著應勤發愣。於是應勤更臉紅瞭,想瞭一晚上的表白,吭哧吭哧說不上來,隻會兩隻手伸得筆直,將鮮花和巧克力遞到邱瑩瑩面前。

一瞬間,三個月前剛剛經歷的一場戀愛鬧劇在邱瑩瑩眼前閃過,邱瑩瑩忽然有點兒怕,怕再次遭受從身心到事業的雙重傷害。“你……你……你想幹什麼?”

“我……我沒幹什麼,真的,沒……沒幹什麼,隻……想送你花。”

“為什麼送……我花?”

“你……你是我……見過最……最……最可……愛的人。”

由於應勤比她還結巴,邱瑩瑩表示謹慎地放心,接受瞭鮮花與巧克力。但立即清醒地想到上班在即,慘叫一聲,趕緊往回跑,謝謝與再見齊飛,將面紅耳赤的應勤丟在街上。等到瞭店裡,邱瑩瑩卻越想越開心,將花球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時不時看一眼。這是她有生以來收到的最美麗的花瞭。

傍晚下班,應勤已經等在門口。邱瑩瑩捧著鮮花和巧克力走出去,臉紅紅地看應勤一眼,應勤連忙緊張地一笑。肅穆地上瞭應勤的車,邱瑩瑩沒話找話,硬憋出一句話,還是問安迪學來的,“你衣服有股味兒,不好聞。”

應勤急忙申辯,“我昨天理發洗澡,一系列全做瞭,一個不落。”

邱瑩瑩權威地道:“毛衣沒換,上回見你也是穿這件。嘿嘿,不會是隻有一件毛衣吧?”

“我媽有給我織……挺土,怕你笑話……隻好從洗衣機裡把這件撈出來再穿上。你真眼尖,要不吃完飯,你幫我去挑兩件,你眼光比我好多瞭。”

邱瑩瑩心說,她買衣服都還得找樊姐幫眼呢。但她毫不猶豫地答應瞭。兩人吃完賽百味,邱瑩瑩將應勤領到鄂爾多斯羊絨衫專櫃,在應勤的要求下,買瞭兩件。但應勤一定要邱瑩瑩也給她自己挑兩件,才肯一起去付款。

邱瑩瑩看看那價格標簽,當然不肯要,每件一千多,怎麼好意思。連去賽百味吃晚飯都是她要求的,因為便宜。可應勤如此殷勤,邱瑩瑩說瞭好多“不要”他還堅持,她隻能使出殺手鐧瞭,“不行,拿瞭你這麼貴禮物就得做你女朋友瞭,這不行。”

“這個行的。沒關系,你拿著,你挑吧,我不會,你自己挑。”

“不可以。非親非故,拿這麼貴禮物就是……”邱瑩瑩腦袋裡蹦出“受賄”兩個字,可又知此詞不準確,卻看著眼前的應勤有點兒語塞,“反正不行。對,不能貪婪。”

“可你第一次見到我,非親非故,隻因為老鄉就送我臘肉。還有第二次見我,非親非故,大半夜打車送我臘肉飯,一頓飯就把我感冒治好瞭。你會不會覺得我當時很貪婪?”

“那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還有,臘肉是我傢裡帶來的,當然很高興讓老鄉分享。”

“我也想送毛衣給喜……喜歡的人。”

邱瑩瑩再度果斷而權威地道:“現在不行。”為什麼不行,邱瑩瑩卻怎麼也想不出來,隻覺得心裡非常歡喜,歡喜得想唱歌尖叫旋轉,因為對面的這個人真的喜歡她。

應勤懾於淫威,隻得放棄。但總覺得對不起邱瑩瑩,一個勁兒地買零食給她吃。直到坐上車子才想起來,“我吃瞭好幾個酒心巧克力,會不會被警察抓住?”

兩人於是決定放棄駕車,邱瑩瑩提議乘公交回傢。應勤發揮瞭強悍的認路能力,他站在就近的一處公交車牌前,三下五除二便優化出一條最佳線路,與邱瑩瑩坐上瞭車。夜晚,車上人依然多,兩人被擠得站一起。車子動靜大瞭,應勤就伸手扶邱瑩瑩一把。邱瑩瑩最先大大咧咧地說不用,她站得穩,可後來就很受用瞭。有人對她這麼好,她喜歡。一路上,邱瑩瑩嘰嘰呱呱唱獨角戲,把自己住什麼小區,群租,同室是誰,鄰居又是誰,一股腦兒告訴瞭應勤。

最後在小區門口分手時候,邱瑩瑩發現應勤一直在大門口看著她,她都走得不自然,快不會走路瞭。直到轉彎才恢復正常。她在冷風中長長呼吸一口,模仿曲筱綃輕輕一聲尖叫,蹦跳著回傢。

2202卻沒一個人,樊姐正約會吧,小關又是加班,隻有曲筱綃乘下一部電梯累得慘兮兮地回來。邱瑩瑩奮勇上去,興奮地給曲筱綃一個熊抱,要不然她的高興都沒地兒使。曲筱綃懶得推開,翻著白眼問:“幹嗎?有屁快放。”

“嘿,你問對瞭。”邱瑩瑩將晃來晃去的曲筱綃扶直瞭,“我要你幫我掙錢。我不能在人面前不平衡。”

“人?誰?”

吃一塹長一智,邱瑩瑩這回當然不肯跟曲筱綃實說,“我同學,他們怎麼工資比我高那麼多呢。我都慚愧得抬不起頭。”

“有鬼。我比你錢多得多,沒見你在我面前抬不起頭啊。誰?領來讓我審核瞭,才幫你。”

“同學啦,真的是同學聚會。”

曲筱綃將信將疑,“行,周末幫你,現在……放——開——我!”

但邱瑩瑩才不怕曲筱綃的尖叫,她將曲筱綃扛回房間,硬按在椅子上。“你現在就行,真的,而且你是真行,水平高。我給你打開網頁,我的銷售記錄,我都記著呢,憑這些計算提成。你幫我看看,我還可以怎麼做。姑奶奶,我給您老倒水。”

曲筱綃掙紮著想起來,被倒水的邱瑩瑩一個箭步趕過來按回椅子上。“你,卑鄙無恥下流。”

“我肯定比您老良民。”邱瑩瑩將水杯放到曲筱綃手中,“看,這些是我一個月裡面拿雙腳跑出來的業績。”

曲筱綃累得半閉著眼睛呻吟,“我眼花,看不清。”

“我讀給您老聽。”

曲筱綃隻得索性全閉上眼睛,老太爺一樣地聽邱瑩瑩讀。聽到一半才扯著累啞的鴨嗓子問:“這個價格怎麼低瞭?”

“批發價,這個量大啊。”

“才這麼點兒量就可以批發價?得,你也別拿提成瞭,直接批發來傢裡堆著,賺差價比你拿提成強多瞭。”

“這個量不小瞭,我一個月工資全拿出來都不夠這個量。”

“反正我主意出給你瞭,你要是有心,自己找你老板拿貨的源頭,差價更大。反正做網絡銷售,反正……我睡著瞭。”

曲筱綃打定主意死豬不怕開水燙,邱瑩瑩再怎麼喊她都不搭理。邱瑩瑩無法,隻能將曲筱綃扛回2203。但曲筱綃的話她給記在心裡瞭。她得好好考慮。

而曲筱綃回到傢裡,放熱水在泡泡浴中泡到水微涼,才總算撿回一條命來。滾爬著上床,陷入昏迷前,檢視瞭一遍電郵和微博,打著哈欠將電郵回復瞭,看微博的時候,真的是眼花繚亂瞭。唯有趙醫生的微博讓她的瞳孔稍微收縮瞭會兒,趙醫生在微博上說,這幾天工作繁重,每天都是連滾帶爬地離開手術室。曲筱綃異常感慨,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當然,很好,在她忙碌的時候,趙醫生同樣也沒精力招蜂引蝶。於是曲筱綃積極動手,隔空拋瞭個小媚眼,“天天發貨到虛脫,今晚竟然慘被妞泡,各種恨。”

邱瑩瑩翻轉頁面看到曲筱綃的這條微博,笑得前仰後合。正好進門的關雎爾看瞭奇道:“怎麼回事?”

“你看,你看,小曲最新微博,這個‘妞’就是我。”

“你又熊抱她瞭?”一想到狡計百出、妖精一樣的曲筱綃硬是折服於邱瑩瑩的熊抱,關雎爾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當然,她與邱瑩瑩一樣,也有其他好心情打的底子。

邱瑩瑩得意地詳細描述。關雎爾趁機給安迪打個電話,問有沒有空說話。過瞭不到一分鐘,安迪出現在2202門口,安迪看到關雎爾的笑臉,就瞭然地問:“通過瞭?”

在邱瑩瑩有點兒驚訝的註視下,關雎爾笑道:“當場的,上司的上司親口跟我說,‘恭喜你’。”

“非常好,恭喜你。雖然早知應該是這一結果。看來你上場沒緊張。”

“緊張的,一上去就非常緊張。但後來很快發現他們提出的問題都很容易,我應付起來綽綽有餘。當時就不緊張瞭。出來發現手心好痛,查看瞭才知道拳頭握得太緊,指甲全摳肉裡面瞭。”

邱瑩瑩這時才插瞭一句,“原來你今天正式考核啊,都沒跟我說一聲。恭喜恭喜,大熊抱。這下工資大漲瞭。”

關雎爾這才能體諒曲筱綃的恐懼,邱瑩瑩的大熊抱確實不容易消受。她滿臉尷尬地道:“昨晚今早……都想不到要說這一出瞭。”

邱瑩瑩相當理解,“那是,昨晚今早誰還有心情。幸虧你通過考核,要不然樊姐又得向你道歉瞭。”

安迪早意識到昨晚2202發生瞭些什麼事,此時更加證實,但她沒問,反而打斷邱瑩瑩再往昨晚的事兒說。“問答順利說明兩個問題,一方面是你熟悉業務,另一方面是上司內定名單上有你,提問時手下留情,更說明你平日業務表現獲得首肯。我倒是有個好奇,上回那個緋聞事件相關的人,今天遭遇如何。”

“緋聞女主角沒異常,怎麼進去怎麼出來,但也沒有我當場就獲得好消息的激動。另外兩位將緋聞捅上網的,出來都是面無人色,說提問簡直慘無人道。她們隨即又被請入HR辦公室,最終被保安監視著卷包離開。可見真的如你所言,問題都是設計過的,給誰什麼問題,不給誰什麼問題,全由上司掌握。好險,如果一著走錯,我今天就跟她們兩個一樣瞭。上司們都還真能憋得住氣,一直憋到今天才找個岔子把她們名正言順地打發。你們也是一樣?”

“到處都一樣,以免碰觸勞動合同法的底線。要不要慶祝一下?我們幾個去吃夜宵?我請客。”

邱瑩瑩前面一直聽得懵懂,忽然感覺關雎爾簡直是個小安迪,兩人說話竟差不多的腔調。聽到最後夜宵兩個字才總算還魂,歡呼一聲要去。關雎爾說應該她請客。一行人奮勇將已經睡下的曲筱綃鬧出門,扛著曲筱綃去小店夜宵。曲筱綃真是欲哭無淚啊。沒人看到邱瑩瑩的粉色玫瑰花球,她這回長記性瞭,將花球牢牢藏瞭起來,隻給自己看。22樓別人無所謂,唯獨小曲,這個搗亂分子,說什麼都不能再給小曲機會。

樊勝美約會回來,見2202沒人,知道她們夜宵未回,但她不打算趕去聚會,那一桌除瞭邱瑩瑩,都讓她不自在,還是別湊那個熱鬧瞭。隻是,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一向人緣很好的她,怎麼在22樓落得個孤傢寡人的地步。而明天就是周五,周末兩天她都有大把時間在22樓待著收拾一兩個星期積累下來的傢務。那種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滋味真是煎熬。

但包括樊勝美都沒想到,22樓的周五夜晚,她下班回來重新化妝打扮,等王柏川來接她的一小段時間裡,竟然一個人影子都沒出現。隻有她一個人踩著高跟鞋進,又踩著高跟鞋出,空曠得與小區彌漫的紅燒肉溫暖的香氣格格不入。

邱瑩瑩一下班就被應勤接走,兩人吃著爆米花喝著可樂連看兩場電影。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邱瑩瑩眼睛都花瞭,想不到連著看兩場電影會這麼辛苦,走到冰冷大街上頭腦依然暈暈的像是會飄。但應勤一提議去大學街吃串串燒,邱瑩瑩立馬又來勁瞭。她也最愛那旮旯好地方,真是一傢接著一傢的小美食店子,每傢店都提供全市最價廉物美的小吃,邱瑩瑩最愛吃那兒的串串燒和烤翅,可惜關雎爾嫌東西臟不肯去,樊姐嫌地方亂不肯去,一個人去太突兀,她都好久沒去那兒瞭,應勤真是與她一拍即合。

最悲慘的是關雎爾,舊人紛紛被解聘,許多工作分攤到瞭她的頭上,暫時沒有替代者。她做得頭暈眼花,抬眼看一眼手表,手表的指針卻有好幾根,得眨上半天眼睛,才能好不容易看清兩根指針形成的夾角。連她的頂頭上司都頂不住瞭,驅趕大傢先下班,明天再來。關雎爾收拾好桌子下班,大傢又都紛紛跑去地下車庫瞭,隻有她一個人走上街頭打車。意外的是,又見到久未謀面的李朝生。場景好生熟悉,仿佛昨日再來。

李朝生穿著件短羽絨服,他仿佛永遠都是精力十足,走路似是腳底裝瞭彈簧。“恭喜你!大傢都說你是實力取勝。”李朝生從背後掏出一束花,是關雎爾非常喜歡的白色桔梗。

可關雎爾腦袋打結,直著眼睛反射性地道:“謝謝,我累得稀軟瞭,不去玩,不去。明天還得加班。”

李朝生將鮮花塞給關雎爾,“理解。我送你回傢。請跟我走幾步路,我的車子停在那邊。”

關雎爾搖頭,她很想婉轉表達,但是腦袋超負荷運轉之後停擺,由不得她。“不好意思麻煩你,我打車很方便。謝謝。”

“你考核已經通過,我可以開始追求你嗎?請給我機會。”

關雎爾一再搖頭,“我有喜歡的人。對不起。”

李朝生微笑:“你沒有。上次你也這麼說,但我會觀察。”說著,李朝生微微蹲下身,“我很會觀察的哦。”

關雎爾不由得一笑。李朝生松瞭口氣,道:“路上冷,上車說吧。”

“不,你等等,別打擾我,讓我想想該怎麼表達。對不起。”關雎爾口氣溫和,但態度堅定,絕無妥協。可加班累得腦子實在不好使,組織幾句話竟然得想好半天。好在李朝生倒是有耐心等待,而且自覺挪瞭位置,替關雎爾擋風。

關雎爾想好瞭,才道:“對不起,讓你久等。還記得我們幾個月前一起玩瞭一個周末。雖然很愉快,可美中不足。到後來我才想明白為什麼,如果有表達不清楚,請見諒。當時我們爬公園裡的一座小山,對你而言,是山在那兒。但對我而言,是對著沿途一草一木一石一亭浮想聯翩,想歷史上的誰誰曾到此一遊,面對此山此水曾作何感慨。你不停頓地往上爬,以征服為傲;我卻流連忘返,並不在意登頂。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別,這種差別是原則性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嫌你拖拖拉拉,你嫌我不解風情?可反過來講,這不正好互補?而且我不是不會流連忘返,而是跟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給春風得意馬蹄疾瞭。你看,你又笑瞭,說明我說中瞭。其實……哈哈,我如果圍著你流連忘返,你可能又會說我娘娘腔十足,偽娘一個。”

“你還會仰望星空,說城市的天空也很美。”

“是啊是啊,沒原則性差別瞭吧。小關,我保證,我是個很好的男人。你用一兩天時間,真不夠瞭解我這麼個有深度的男人,真的,你起碼再用半年,你會發現……哈哈,不劇透,讓你自己去發現。”

“我不是小孩子,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你得原諒我沒經驗啊。而且我臉皮又這麼薄……”

“你還……”關雎爾這才發現,她說著話,不知不覺地來到李朝生的車前。上當瞭,“你連手指甲上每一個半月板都透著厚顏無恥呢。”

“我從頭到尾每一個毛孔都透著凜然正氣。”李朝生嘻嘻哈哈地笑著,很紳士地請關雎爾上車。關雎爾皺著眉頭,痛苦不堪地上瞭車。仿佛坐上的是老虎凳。但一坐進車子,冬日的寒冷便立刻擋在車外。即便如此,關雎爾還是白眼以待坐入駕駛座的李朝生。李朝生並不在意,打開音響唱起歌,在寒風中上路。辛辛苦苦才將關雎爾騙上車,李朝生這一路將車開得跟烏龜爬似的,異常“穩重”。

《歡樂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