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老人離開之後,幾個侍從幫著韓蕓汐將龍非夜抬到第九重宮去,一路上九重宮,血撒瞭一地。
韓蕓汐回頭看瞭一眼,視線全模糊瞭,隻覺得那長長的走廊都被染紅瞭,整個世界也都被染紅瞭,紅得像是永遠都洗不掉。
侍從將龍非夜放在榻上便退到一旁去,龍非夜已昏迷不醒,蒼白的臉色和嘴角模糊的血跡,一白一紅異常鮮明,看得人刺眼。
韓蕓汐再不懂也知道龍非夜是血氣逆行,一旦沒有及時的救治,真真的大羅神仙都救不瞭瞭。
他的命隨著湧出的鮮血,在大片大片的流失。
韓蕓汐拉著自己衣袖拼命地擦,想擦掉龍非夜嘴角所有血跡,很快,她兩個袖口便都染成瞭血紅色。
她用手擦,拼命地擦,鮮血一湧出來,她就擦掉。可是,她的速度根本快不過湧血的速度。
那些血明明在眼前,她就擦不掉擦不完,就像龍非夜明明就在眼前,她感覺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抓不住,怎麼都抓不住,他隨時都會離她而去,永永遠遠離開她。
她都怕瞭,手在顫,身在顫,聲亦在顫,“不要……龍非夜,非夜……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擦拭不瞭,她就用手捂住瞭龍非夜的嘴,可是,沒用!
一點用都沒有!
鮮血還是從她手縫裡流溢出來,滴落在純白的被褥上,那麼怵目驚心,提醒著她這不是夢,是現實,是真的!
她該怎麼辦?
“龍非夜,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龍非夜,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瞭,你別這樣好不好……龍非夜,你醒醒!”
“龍非夜,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跟我一塊下山的!你不許騙人!不許……龍非夜,你怎麼敢騙我?”
“龍非夜,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她曾經想象過無數種可能,無數種自己下山的可能,也偷偷地做瞭無數種準備,卻從來沒有想過結局會是這樣子。
龍非夜不是不想跟她一起下山,而是根本下不瞭山,他根本陪不瞭她下山,他沒命下山瞭!
韓蕓汐哭得都啞瞭,坐在榻邊,她看著龍非夜,喃喃自語,“龍非夜,你敢騙我,就不怕我永遠都不相信你嗎?”
“龍非夜,以後……以後我還有機會相信你嗎?”
說著說著,她終是泣不成聲,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即便她還願意相信,可……還會有以後嗎?還會有機會嗎?
龍非夜的身體都開始涼瞭……
“嘭!”
房門便劍宗老人一腳踹開,跟著他進來的是三位白發蒼蒼的尊者,一屋子的血腥味,讓他們眉頭緊鎖。
劍宗老人都還未下天山頂,就劍三位尊者迎面過來瞭。三位尊重早就看出龍非夜傷勢非常重,特地敢來救人的。
龍非夜的武功雖強,卻不足以折服他們,但是,龍非夜頑強的意志,不屈的倔強讓他們折服,他們皆已年過百歲,卻是第一次見到天山門下有這等驕傲的弟子。
縱是不舍,縱害怕,韓蕓汐還是第一時間讓開。
她不懂,所以一聲都不敢吭,生怕影響瞭三位尊者。
尊者把瞭龍非夜的脈,立馬下令,“你們全都出去,在外頭好好守著,不許任何人接近!”
所有侍從立馬退出門外去,韓蕓汐不想走,她正想說她不會打擾他們的。
可是,劍宗老人朝她看瞭過來,示意她到外頭等。
她無聲地搖頭,真的不想走。
劍宗老人無聲地揮手,執意要她出去,這時候,一個尊者已經將龍非夜攙瞭起來,另一個尊者朝劍宗老人看來,冷冷問,“之前什麼情況,快說!”
劍宗老人連忙上前,卻還是不忘看韓蕓汐。
韓蕓汐哪敢耽擱他們的時間呀,她看瞭龍非夜一眼,毅然轉身出門,親自將門帶上。
她雙腿一軟,就癱在門口瞭。
心都塌瞭,怎麼還站得住?
這時候,徐東臨聞訊趕來,見王妃娘娘坐在地上,連忙過來攙,“主子,殿下……殿下呢?”
韓蕓汐抬起頭來,徐東臨就愣住瞭,忽然好心疼。
他從來都沒見王妃娘娘哭過,這……怎麼哭成這樣瞭?
“殿下他……”徐東臨也嚇到瞭,一時沒站穩跌坐在一旁,“殿下他……他……”
“他不會有事的!”韓蕓汐冷冷道。
“對對!殿下吉人隻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徐東臨急急說,其實,他是趕來送密函的,寧南來瞭一份特急的信件,他沒敢拆開,一拿到就跑來瞭。
而今,見王妃娘娘這樣子,他哪敢拿出來?就算拿出來,王妃娘娘也不會看吧!
再急的事情,都沒有殿下的性命重要呀!
半晌,屋內一點動靜都沒有,徐東臨分明看到王妃娘娘雙手十指緊緊扣在一起,扣得手指頭都沒瞭血色。
他想瞭半天也不知道怎麼勸,隻能遞來一塊幹凈的手帕,“主子,擦一擦眼淚吧,殿下一定不想看到你哭鼻子。”
韓蕓汐愣愣地看來,沒動。
徐東臨真害怕這主子會傻掉,或者瘋掉,他連忙又勸說,“主子,殿下待會醒瞭,見到你哭成這樣,該心疼瞭。殿下會難受的。”
韓蕓汐這才緩過神來,胡亂手用摸瞭摸眼淚,站瞭起來,她告訴自己,不哭,等他!
韓蕓汐這一等,竟足足五天五夜。
第五個晚上,韓蕓汐幾乎處於崩潰的邊緣,她確實沒有哭,她就像個木頭人一樣,盯著緊閉的大門看。
徐東臨把水遞到她唇邊瞭,她動都不動一下。
徐東臨知道,秦王殿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女人不會瘋掉也不會傻掉,她會死……
終於,第六天的清晨,房門“咿呀”一聲,開瞭,劍宗老人和三位尊者走瞭出來,他們一個個臉色都非常不好。
韓蕓汐張嘴想問,卻發不出聲音,她嗓子完全啞瞭。
“主子,你……”徐東臨再也忍不住,哭瞭,這五天五夜,主子滴水不占,一言不發,雖然他在她身旁,可是,他真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哭泣到絕望,哭成啞,泣血淚。
韓蕓汐又努力地張瞭張嘴,卻還是說不出話,忍瞭五天的眼淚,無聲無息流淌下來。別說沖進去,就算看一眼她都不敢瞭。
劍宗老人和三位尊者的臉色,讓她恐懼。她甚至願意,願意在門口等到地老天荒,至少,至少生命中還會有一個盼頭,一個希望。
“秦王殿下到底怎麼瞭?”徐東臨開瞭口,其實,他也害怕,但是,見王妃娘娘這樣無聲的詢問,他心都碎瞭。
無法想象秦王殿下要是見到風華萬千的王妃娘娘哭成這樣子,會有多心疼。
“沒養個一年半載,休想下塌。”劍宗老人重重地嘆息。
這話一出,韓蕓汐便沖瞭進去,隻見……
隻見龍非夜並沒有醒,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他已經不再湧血瞭,可是,他滿身,滿臉都是血,就是這榻上,也基本被染紅瞭。
韓蕓汐距離床榻不過五步之遠,她怔怔地看著他,分明感覺到這個男人正在離她遠去。
原來,最遙遠的距離並不是一百步,而是生和死。
哪怕永遠保持一百步的距離,尚且都還能看到,聽到,知道他的一切,至少和他擁有同一片天空,同一片日月星辰。
可是,生和死,那是無論再怎麼努力都跨越不瞭距離,永遠都跨越不瞭。
三位尊者離開之後,劍宗老人便進來瞭,徐東臨跟在他後面,幾個侍從都在門口侯著,有一兩個偷偷探頭往裡頭看,不敢進來。
韓蕓汐正默默地替龍非夜擦臉,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臉色所有血跡。
“內功逆行,氣血逆行,三位尊者付出瞭極大的代價才勉強救回一條命來。”劍宗老人淡淡道,“你放心吧,尊者用盡真氣護住他的命脈,他不會死的!”
聽到這話,韓蕓汐才停下來,想問,嗓子卻還是發不出聲音。
劍宗老人這才註意到韓蕓汐的憔悴,她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眸像是被奪走瞭靈魂,暗淡無光。
“你別急,你幫不上忙的,他的傷隻能靠內功養著。”劍宗老人嘆息道,“回頭我到幽敏那挑幾個人過來,幽敏還是信得過的。”
韓蕓汐低著頭,繼續擦拭,劍宗老人又道,“老夫也想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蒼邱子的罪得定,你這毒女的身份……也該有個交待。”
韓蕓汐緘默,她想問的,劍宗老人都說瞭。
三日之後的清晨,韓蕓汐疲得趴在床頭睡著瞭,睡夢中似乎有人在撩撥她的劉海。
她猛地睜開眼睛,竟見龍非夜正看著她,眸光柔柔的,說不出的疼惜。
她一愣,隨即大驚,起身就要沖去叫劍宗老人,龍非夜醒瞭,是不是得找尊者再來瞧瞧?
“韓蕓汐,你過來……”龍非夜連聲音都是虛弱的。
韓蕓汐立馬跑回來,正要開口,嗓子卻刺痛不已,她隻能把自己想說的寫下來,拿到龍非夜面前來給他看。
她寫的是,“你哪裡疼?哪裡不舒服,告訴我!”
這話是這麼熟悉,數日之前,他出關,見她被欺負得一身是傷,亦是這麼著急地詢問。
然而,龍非夜並沒有看這些字,而是看著她,許久許久,才伸手撫摸她的喉嚨,“韓蕓汐,你……為什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