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中,淚光中,微笑中,凌大長老的殘忍在繼續。
他說到瞭小七的童年,在毒宗禁地的童年,那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歲月,似乎是小七人生中唯一的安慰,可卻也是所有罪惡的開端。
顧雲天將小七藏在毒宗禁地,教小七分辨毒藥草,教小七毒術。
“天啊,醫學院真的和毒宗有勾結!”
寂靜中,也不知道是誰大喊瞭一聲,終於,顧雲天從不知所措中緩過神來,他急急厲聲否認,“荒謬!這簡直是誣陷!凌古易,老夫待你不薄你為何要編造這種荒謬的謊言污蔑老夫?這話事,能信嗎?”
“顧雲天,能不能信,你最清楚!當初我勸過你,可是,你一意孤行!”凌大長老怒聲反駁。他已經被顧七少逼得走投無路瞭,他知道自己今日將一切說出來,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可是,誠如顧七少所說,就算沒好下場,也一定要顧雲天這個始作俑者更慘!
顧雲天一步登天,成為院長,而他呢?至今連個副院都當不上,催生的事,顧雲天竟不顧過去絲毫情份,執意將他驅逐!
他凌古易可不沒脾氣的!
“口說無憑!”顧雲天滿頭大汗,但是他還是守住瞭心中最後的防線,保持著淡定,“諸位,你們聽聽,聽聽!這種事,能信嗎?凌古易連催生那種慘無人道的事情都幹得出來,他的話,如何可信?”
“太荒謬瞭!如果真是那樣,那孩子怎麼可能活得下來?”林副院長大聲說。
在場眾人這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理智地思考,凌大長老的說辭確實不可思議呀!
“應該……應該不是真的吧?唐離?”寧靜喃喃自語。
“應該吧……”唐離也不確定,“那樣折騰,還怎麼活呀?”
大部分都還是不相信的,可是,韓蕓汐一動不動,她的視線始終落在顧七少身上。
她終於知道顧雲天那些對胎兒的研究成果是怎麼來的瞭!她是最不願意相信凌大長老的人,可是,她不得不信。
此時此刻,她很想很想將小七看清楚,仿佛不看清楚,小七就是不真實的。
可是,她視線卻早就模糊瞭。
她已經不知道小七是不是還在微笑,她看不到,看不到!
小七還在笑,他緩緩轉身,面的眾人。也不知道怎麼的,嘈雜的現場就立馬安靜瞭下來。
明明大傢都質疑凌大長老的話,可是,他們看小七的目光,卻是那樣的鄙夷、防備、警惕,仿佛,看著一個怪物。
在這些目光中,顧七少是那樣輕松坦然,那樣雲淡風輕,他聳瞭聳肩,笑道,“口說無憑,那就把證據端上來唄。”
這話一出,大傢便更加安靜瞭,就連顧雲天都不知覺屏住瞭呼吸。
證據?
他怎麼可能會有證據?
隻見一個醫童,捧著一個箱子飛奔過來,氣喘籲籲地說,“七哥哥,你要的東西都在這瞭。”
醫學院的人都認得,這醫童是顧雲天院裡的。
醫童將箱子重重摔在臺上,“嘭”一聲將顧雲天的三魂七魄全都驚醒。這箱子裡裝瞭什麼東西,顧雲天再清楚不過瞭。
他的臉色全白瞭,唇齒在顫抖,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抖得說不出話。
怎麼會!顧七少怎麼能找到這個箱子?不!
他不相信!他一定是在做夢!
顧雲天瘋瞭一般沖過來,想奪哪個箱子。
顧七少冷眼看著,就在顧雲天的手要觸到箱子的時候,忽然一腳狠狠地踩住瞭他的手掌。
顧七少俯身下來,饒有興致地欣賞顧雲天的慌張,“爹,你這麼心急作甚?”
則一聲“爹”叫得那麼親切,可是腳上的力道卻不減反增,顧雲天的手掌幾乎要被踩碎,他疼得青筋都浮出額頭瞭。
顧雲天強忍著疼痛,艱難地仰頭朝顧七少看去,低聲警告,“小七,把真相說出來,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小七……
十多年瞭,他終於又聽到這一聲“小七”瞭,這一聲小七伴隨著他年幼時候多少個安睡的夜晚,可是,而今聽來,怎麼就這麼惡心呢?
也不知道是被顧雲天惡心到瞭,還是被自己不堪的過往,怪物般的身軀惡心到瞭,顧七少真難受得想吐。
可是,他很快就忽略瞭。
他還是笑,笑得妖冶絕美,笑得沒心沒肺,笑得天真爛漫,他開開心心地告訴顧雲天,“爹,小七,已經沒好下場瞭。”
“你,你到底想怎樣?”顧雲天終於怕瞭。
光腳不怕穿鞋的,一無所有的人比擁有一切的人還不好招惹,顧雲天終於意識到顧七少的破釜沉舟。
他怔怔地看瞭顧七少許久許久,才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是現在?”
顧七少不是成為藥鬼老人瞭嗎?不是擁有藥鬼堂瞭嗎?不是活得好好的瞭嗎?為什麼突然要回來復仇瞭?為什麼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是現在?
顧雲天曾經打過藥鬼谷的主意,隻是,他還是心中忌憚,不敢太冒險。他一直都以為小七擁有那麼多之後,就不會再有勇氣復仇瞭,就不會再有勇氣把一切公佈於眾瞭。
要知道,公佈一切之後,小七自己也難逃一劫呀!他特殊的身體,會被天下人所忌憚,同時也會被天下人所追逐。
小七,就是個沒人解釋得瞭的怪物!
所以,這些年來,顧雲天也沒怎麼利用醫城的權勢為難藥鬼谷。
小七要毀掉他,就得先毀掉自己,他們父子倆其實一直以來都在同一條船上。顧雲天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小七心甘情願毀掉自己?
“因為……”
顧七少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因為,誰都不能欺負我的毒丫頭!”
他說完,立馬一腳將顧雲天踹開,足尖勾起哪個箱子,一腳踹飛到空中去。箱子飛沖到空中的時候,忽然“嘭”一聲四分五裂,箱子裡一大疊泛黃在紙張便漫天紛飛起來。
像是繽紛落英,花飛滿天,顧七少仰頭看去,這一剎那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有些空洞,眸子裡一片一片全是紛飛的紙張,他都恍惚瞭,不知道這漫天飛舞的到底是紙,還是蝴蝶。
“真美!”
他感慨著,不經意回頭,迎上韓蕓汐的眸光,他又笑瞭,淺淺的,淡淡的微笑。
毒丫頭,如果這漫天飛舞的是蝴蝶,是山野爛漫的蝴蝶,那該多好瞭。
下輩子,你我是否會有機會,在漫山遍野的花叢中,在紛飛的蝶舞中,邂逅?又或者暮然回首,想起前塵往事?
紙張紛紛飄落,落瞭一張在韓蕓汐臉上,她抓下一看,心便碎瞭!
這怎麼會是蝴蝶?
這簡直是吸血的蝙蝠,簡直是來自地獄的惡魔!這些紙張,不是別的,正是顧雲天的案例紀錄,詳細記載瞭他給小七生母用過什麼藥,有什麼反應,更加詳細地記載瞭小七成為凌大長老養子之後,每日服用瞭什麼藥,身體發生瞭什麼反應。
還有,還有顧雲天如何拿小七當試驗品,給他服用的帶有瘟疫病毒的藥毒,並且找出治療瘟疫的療法……
從小七在娘胎裡起,顧雲天對小七的罪行,幾乎全都記載在這些紙張上。
無數紙張紛紛落下,落在各個角落,被大傢拾起,閱讀。
顧雲天的親筆筆跡,他紀錄案例的習慣,醫學院幾位高層都是熟悉的,他們一眼就認出這是顧雲天的東西,錯不瞭!
而紙張上記載的研究結果,和這些年來,顧雲天公佈的一些胎兒研究,瘟疫防治研究成果,竟幾乎是一致的!
這,不是證據,又是什麼?
凌大長老已經不需要繼續說下去瞭,這些案例紀錄說明瞭一切!
寂靜中,竊竊私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聲,最後,誰都掩藏不瞭震驚,惶恐。
歐陽副院是第一站起來的,他沖到臺上去,將手裡一疊紙狠狠甩在顧雲天臉上,怒聲質問,“顧雲天,你還是人嗎?你是嗎?”
隨即,聲討聲四起,無數人往顧雲天身上砸東西。
“太可怕瞭!堂堂醫學院院長,居然幹出這等事情來!”
“醫學院沒有這樣的院長!”
“顧雲天,你簡直豬狗不如,畜生不如!”
“顧雲天,醫學院今日要毀在你手上瞭!你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呀?”
“這……這讓我們如何相信醫城?醫城比毒宗還可怕!”
……
現場一片混亂,醫城的人和外人全都指責顧雲天。
韓蕓汐已經管不瞭那麼多瞭,她看著顧七少,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藥鬼谷會有那樣殘忍的規矩,會見死不救,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傢夥每次提起醫城,都那麼怨恨。
小七,這樣的大禮,我寧可不要,永遠都不要!
哪怕我淪為眾矢之的,哪怕我從此與天下人為敵,我也不願意你將如此猙獰醜陋的傷疤,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小七,你為什麼這麼傻!
你為什麼……笑得這麼傻……
顧雲天像隻無處藏身的老鼠,抱著頭蹲在臺上,狼狽至極。那些案例紀錄是他最寶貝的東西,他知道那是證據,卻怎麼都不肯毀掉。
他明明藏得好好的,卻萬萬沒想到顧七少居然能找到!凌大長老躲在一旁,卻不能幸免,被人砸瞭好幾口石子。
正是因為這些證據,所以他才不得不對顧七少妥協。
混亂中,忽然有人大聲質問,“顧雲天你為什麼會毒術,醫學院是不是早就勾結毒宗瞭?”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北歷那位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