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元隆看著自己伺候多年的主子,心口好堵好堵,感覺有滿腔的話要勸,可是,卻不知道如何勸起,不知道如何才能勸服他。
他已經說瞭,如果需要同西秦兵戎相見,他絕不會因為韓蕓汐退讓半步。
坦蕩蕩的說出愛,卻又如此狠絕要兵戎相見。
這種話撂下,還有誰能怨言?還有誰不服?
百裡元隆太瞭解這主子的脾氣瞭,他既如此認定,就絕不會改變!
或許,換成其他人還會勸說。勸說龍非夜要為東秦皇族的血統著想,他不僅僅肩負著光復大業的重任,也肩負著為東秦皇族開枝散葉,延續血統的重大使命,他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選擇韓蕓汐?就算他選擇韓蕓汐,也不能讓韓蕓汐為東秦生育子嗣。而且,韓蕓汐作為西秦公主,也不可能為東秦做這樣的事情!
子嗣,是皇族的延續,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百裡元隆提都沒提。他再笨,也知道殿下剛剛那句話裡的意思。
東西秦戰後,無論勝負,他都要韓蕓汐,除非他死。
換句話說,他可以為東秦和韓蕓汐兵刃相見,但是,勝負之後,如果他們再逼迫他,他若無法和韓蕓汐在一起,他便選擇死。
這是絕對的威脅呀!
百裡元隆愣瞭許久許久,最後問瞭一句,“殿下,韓蕓汐到底哪裡好?”
“都好。”龍非夜淡淡答道。
“殿下,你如此情深意重,可韓蕓汐她呢?”百裡元隆再問。
龍非夜笑瞭,“若他日兵戎相見,你休想她不會對本太子手軟。”
百裡元隆看著這位主子的笑容,硬如鐵的心忽然就軟瞭,疼瞭,此時此刻,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這年輕主子的威嚴、冷肅、尊貴,還有他的眉宇間的憔悴和無奈。
他的肩膀,早在孩提時還弱小稚嫩的時候,就扛起瞭東秦的重擔至今,近二十年一直撐著,擔著,沒有一刻是放松的。再強悍的心,都會累,都會疲呀!
可是,近二十年的疲憊,卻都不如他今日流露出的憔悴,因為無法放棄重擔而無奈,因操心一個女人而憔悴。
縱使憔悴、無奈,可他的眸光依舊是堅定的,這種堅定叫做心甘情願!
百裡元隆還能說什麼?還能怎樣?
他怎麼可能真的會甘心告老還鄉?
他更不可能把殿下和韓蕓汐依舊相愛,身心糾纏的事情揭穿,公佈於眾。
他揭穿給誰看呀?若揭穿讓將士們知道瞭,他的麻煩絕對比殿下大嗎,身為主將,他得替殿下收拾爛攤子呀!
他非但不能揭穿他們,他還得努力替他們保守秘密。
萬一殿下一沖動,想將真相告知全軍,他還得苦苦相勸呢!
百裡元隆心疼這主子的同時,後知後覺自己被坑瞭。
他沉默不語,非常憋屈!
半晌,他才開口,“殿下,無論如何有件事末將都必須提醒你!”
龍非夜看過去,百裡元隆非常認真地說,“派人給西秦公主送藥吧。”
寵幸之後送藥,自是不留子嗣。
龍非夜隻當沒聽到,百裡元隆卻又勸,“殿下,即便末將裝聾作啞,可這個節骨眼上萬一她真懷上,後果不堪設想呀!”
龍非夜還是不語,百裡元隆正又要勸,龍非夜抬頭看去,眸光驟寒,“你不妨試試看!”
“殿下!”
百裡元隆一個大男人都快哭瞭,然而,見龍非夜緩緩握起的拳頭,他終究是閉瞭嘴。
他安慰自己,殿下還有光復東秦大業之心,也做好瞭韓蕓汐兵戎相見的準備,這樣就夠瞭。其他的事,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遇到一見事處理一件事瞭。
龍非夜眼底掠過瞭一抹復雜,叫來瞭影衛,低聲交待瞭幾句,影衛便往韓蕓汐營帳那邊去瞭。
壓制住百裡元隆,讓韓蕓汐有更多的自由,也讓他們之間多一些坦蕩,多一些理所當然,光明正大,他暫時能給韓蕓汐的也就這麼多瞭。畢竟,他不能真讓廣大的將士們失望,不能失軍心。
主仆兩都沉默,偌大的營帳裡寂靜無比。
直到夜幕降臨,篝火燃起,士兵過來提醒篝火晚會快開始瞭,百裡元隆才從自己的思緒中緩過神來。
他說,“殿下的私事,末將無權幹涉,但,還望殿下顧全大局,切勿因私情,失瞭軍心。”
“知道瞭。”龍非夜淡淡回答。
主仆兩這場爭執,以百裡元隆的退讓告終,該怎麼做,不必龍非夜多言,百裡元隆自是明白。
再過不久篝火晚會就要開始瞭,百裡元隆退出去準備相關事宜。這場篝火晚會可不僅僅是龍非夜首次親臨軍中盛會,與軍同慶,更重要的是這場盛會會有好戲上演。
龍非夜向來不喜歡出席宴會,更不喜歡跟別人同桌用膳,若非前幾日城中發現細作,他早帶韓蕓汐離開瞭。
應對君亦邪在北歷的勢力很麻煩,需要調用各方面的力量,下一盤棋,急不瞭。但是要抓住白彥青這個人,就他和韓蕓汐兩人配合足以。
他安排百裡茗香上天山做戲給九玄宮的細作看,就是為引老狐貍上鉤。卻不料老狐貍卻遲遲沒露面,連小動作也沒有。
從醫城回到軍中,他特意高調把百裡茗香一個女人傢留在主營區,還特意散播消息,說百裡茗香是百裡傢族第一個涉足軍營的女子,她至今不嫁極有可能是要從軍瞭。這個消息引起瞭民間不少議論,老狐貍若關註百裡茗香就一定會聽到,就更加會懷疑他把百裡茗香留在軍中是為雙修之事。
隻是,直到前幾日,老狐貍都一點點動靜也沒有。他便計劃帶韓蕓汐離開軍中,老狐貍不來,他自是有線索找上門去。
然而,那日下午他和百裡元隆在操練場卻忽然收到密報,影衛在城中逮到瞭細作。他親自趕過去審出瞭線索,老狐貍盯上瞭七夕篝火晚會!
半個時辰,龍非夜走出主營帳,他已然換上瞭一身戎裝,白袍金甲,身姿挺拔,恍若神尊!即便是身旁的影衛都是第一次見他身著戎裝,一個個都被震懾住瞭。
龍非夜朝前面的空地望去,篝火已熊熊燃起,參會的將士們大多就位,百裡茗香也在那邊瞭。他又遠眺駐兵區,更是烈火沖天,一片火光,場面浩大,壯觀,士兵們都在等著他。
百裡元隆很快就過來瞭,一見殿下軍姿傲然,滿心的陰霾頓是消散瞭不少,有殿下主帥親征,無論什麼時候打仗,跟什麼人打,他們都贏定瞭!
“殿下!”百裡元隆恭恭敬敬行瞭個禮。
龍非夜隻是點瞭點頭。
“殿下,一切準備就緒,過去吧?”百裡元隆低聲。
“等等。”
龍非夜一直看著百裡茗香那個方向,百裡元隆循著他的視線看去,也沒瞧出什麼來。百裡元隆想不通,殿下還要等什麼人?他說的一切準備就緒,可不僅僅是這場晚會,還有他們的佈局呀!
等韓蕓汐嗎?
雖然他可以裝聾作啞,可是,說好瞭不傷軍心的!殿下馬上就要過去駐兵區瞭,難不成還帶韓蕓汐過去?
東秦的士兵盼著一睹太子尊容,他若真帶韓蕓汐這個敵人過去,那不僅僅是傷軍心,而是對東秦士兵們的侮辱呀!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裡元隆正要開口,龍非夜卻已收回視線,“走吧。”
龍非夜一到駐軍區,龐大的場子便全沸騰瞭,三十多個篝火圈,所有士兵全都歡呼起來。東秦太子,是他們的期盼,他們的希望,他們的將來。
龍非夜穿過人群,站在最中央的篝火圈內,同眾士兵舉杯同飲,又一次掀起全場的熱潮,百裡元隆站在他身旁,熱淚爍閃,既激動又委屈又辛酸,總想說點什麼,可猶豫瞭很久,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接連喝瞭好幾杯酒!
似乎是自罰,也不知道是因為愧對殿下而自罰,還是愧對著一群忠心耿耿的士兵們而自罰。
白袍金甲的龍非夜,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肅然,不怒自怒,尊貴不可冒犯,他站在中央篝火圈,朝四方各敬一杯酒。每每他舉杯的時候,全場就全安靜下來,待他舉杯一敬,一口飲完之後,眾人才齊刷刷地回敬,一口喝光。
整個過程,龍非夜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敬完酒,他才道瞭一句,“你們不負我東秦,本太子也定不負你們!”
語罷,全場跪拜,呼聲震天動地!
此時此刻,韓蕓汐早就偽裝好,坐在軍中,被將士們的熱情、熱血所包圍。有種叫做責任的東西,再她心中洶湧。
無關東秦,也無關西秦,而是一個人的責怪感。
她不是真正的西秦公主,她對西秦的責任感來自“西秦公主”這個身份的繼承,來自寧承兄妹們所付出的感動。而今夜,置身在這片震天動地的擁護聲中,她才真正意義上體會到責任之重,也才真真切切地瞭解到龍非夜背負瞭多少,又為她辜負瞭多少。
好一會兒,龍非夜才回到主營的篝火圈來,站在圈外,他的視線便都落在朝百裡茗香那邊,百裡元隆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很快就發現瞭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隻見那人……